此时的莫白已经浑身湿透,无色海的水本就寒冷,被海上冰凉的夜风一吹,更加冷得彻骨,莫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冷吗?”韦妆满脸心态,迅速从紫金铃中掏出了一件衣服批在了他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要是能烘干就好了。”
莫白低头一看,才发现那竟是魔尊的斗篷。她果然已经继承了他所有的一切,随着她话音落下,斗篷上传来一阵微微的热意,不过片刻间,他身上的湿衣服便已经干了。
“不愧是魔尊的衣服!”韦妆见状,只是微露诧异,丝毫没往衣服心随念动的方向去想。
身上的水分被蒸干,莫白的之前擦破的手心果然又渗出了血。他正准备找块布压迫止血,却被韦妆一把抓住。
“你的手怎么了?”
“刚刚见你要走,跑得太急,摔了一跤。”
韦妆闻言,果然一脸心虚。
莫白瞪着她,冷声质问:“你怎么能丢下我跟菖蒲不辞而别?”
他原本还在烦恼该怎样跟她解释菖蒲的事情,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人毒哑,没想到韦妆竟不辞而别,主动为他解决了麻烦。
韦妆一边从紫金铃中掏出伤药纱布替他处理伤口,一边答:“我跟你说过的,送你到无色海我们就分道扬镳。”
“你是说过,但我答应了吗?”莫白理直气壮,看韦妆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你怎么可以这样?前一刻还与我花前月下,说什么生死相随,下一秒就丢下我独自一人跑了!”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委屈,韦妆只能低下头,专心替他处理伤口。
“你丢下我,一个人想去哪里?”
韦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乖乖作答:“趁着还没被魔尊的人抓到,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去看看修真界那些以前没机会见到的风景。马上就到凤凰花开的季节了,我想去红楹山看花。”
“你喜欢凤凰花?”
“我是个俗人,就爱喜庆的大红大绿。”韦妆不好意思地笑笑,在莫白的伤口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伤口处理好了,你回去吧。你是天人,就该留在无色海。”
她说完,抓起船桨调整了方向便准备往回划。
莫白见状慌忙一把按住,望着她的眼睛,严正拒绝:“我不回去,我陪你一起走!”
“你确定?”韦妆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未来会在哪里,你确定要陪我一起走?”
莫白定睛望着她,郑重点头:“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你。从今往后,我陪你同生共死。”
韦妆神色间已经有了一丝松动,然后却依旧摇头:“同生共死,说得容易,你可知道,跟我在一起,真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莫白依然坚持:“你也说了,我的命是你救的,哪怕因你丧命,也不过只是偿还了当初的因果罢了。”
月光下,少年的一双眼睛倒映着整片星河,亮得简直能将人的一整颗心都融化成水。韦妆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沁出眼角的泪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你自找的,你可别后悔!”她一字一顿,笑容狡黠。
“绝不后悔!”莫白抓紧了她的手,仿佛抓紧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作者有话说:
韦妆:闷声发大财!
莫白:我的修为,我的财产,我的身份,我的地位,我所有的一切,呜呜呜……
第50章 桃源
◎那是桃源城,修真界最大的欢场。◎
无色海虽与大海相通, 但事实上不过是一片内海,水面远比外面动不动就波涛汹涌的大海平静。
月光下,海面与天空一色, 倒映着头顶的星河,仿佛一块纯黑的丝绒布上撒满了点点碎银。
韦妆嫌划船太累, 找了件衣服做成船帆迎风展开。莫白原以为无色海上的风根本不足以带动船帆, 令他没想到的是, 风虽不大,动力却不小, 苇叶浮舟竟真的在船帆的带动下破开海面,一路乘风破浪。
成功摆脱了划船的枯燥活动, 韦妆志得意满地挪到船头, 跟之前来时那样张开了双臂。如果说白天的时候徜徉在无色海上仿佛在天上飞的话;那么此刻,群星璀璨,银河如瀑,漂浮在倒映了整片星空的无色海上, 则仿佛在星海间遨游。
船头的少女不再像之前那样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惊呼。
“小白, 你看,那颗星好亮!”
“小白, 你看, 天上的银河像不像瀑布!”
……
她时不时回头,朝莫白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她笑得那样灿烂,仿佛家人的抛弃, 魔界的追杀都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小白, 快看!好美!”
莫白正因为她的笑容而失神, 韦妆忽然一声惊呼。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一群通体发光的飞鱼忽然跃出海面,在闪着细碎光影的海面上映下片片耀眼的亮斑。
“是银月飞鱼!”
关于这种飞鱼,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当年玄都陨落后大批天人不甘受到奴役,蹈海自杀,血肉沉入深海,羽衣则化作美丽的银月飞鱼,成群结队地出没在无色海上,日日夜夜在海上悲泣。
传说很凄美,然而真相却很残酷,这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小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羽衣所化,不过是普通飞鱼吞吃了天人的血肉,血脉得到提纯后发生了变异罢了。
它们之所以跃出海面,也不是为了替天人一族悲鸣,而只是在捕食罢了。
不是第一次来无色海,对于这样的场面,莫白早已司空见惯,韦妆却兴致勃勃,兴奋得像个孩子。
“小白,你看天上!”目送着飞鱼群远去,她又盯上了头顶的一点橙光。
随着苇舟一路向前,那点橙光终于渐渐放大,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座飞峰,飞峰上灯火通明,二人远远看到的一点橙光不过是飞峰上的灯火。
随着距离拉近,飞峰上的景象也变得越发清晰。楼台高阁,重檐飞瓦,明明已是深夜,飞峰上的亭台楼阁却灯火通明,映得下方的海面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头一回看到如此漂亮的夜景,韦妆倒吸一口凉气,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那是桃源城,修真界最大的欢场。”
“欢场?”韦妆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僵硬。
“对,欢场。”莫白沉下脸色,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韦妆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天人一族的悲惨遭遇,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没了她的声音,气氛瞬间就僵硬了。
就在韦妆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之时,飞峰上忽然落下两道黑影。
飞峰上的灯火极亮,那两道黑影又极暗,明与暗的对比之下,那两道黑影仿佛两座大山,沉沉向海面上压来。
直到黑影落到苇舟上方,二人才认出,那竟是两个人,两个一身黑衣,身披黑羽的人。
黑羽血煞!
认出那是什么后,莫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无色海上无法行舟,海面上同样也无法让飞舟飞剑飞行,唯一能够在无色海上自由飞翔的只有天人一族。
天人的羽衣外人用不了,想要使用,只能通过祭炼。祭炼之法很是邪恶。吃掉天人的血肉,再用天人心头血染红羽衣,那个吃了天人血肉的人就能继承天人的所有力量。
唯一的麻烦只是,吸饱了天人心头血的羽衣会被抹去灵性,渐渐由纯洁的白色转变成黑色。
天人为天道所钟,是天道的宠儿。杀害天人,是这世间最无法饶恕的罪恶,所有窃取了天人力量的人都会受到诅咒,在身上留下黑色经脉般的咒纹。
外人称这些人为黑羽血煞。
黑羽血煞虽然实力强大,却是比魔族更加邪恶,更加令人憎恶的存在。
莫白曾试图剿灭黑羽血煞,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行。他调查之后才发现,黑羽血煞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不仅有各大宗门,甚至还有妖族。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敢动手。
他一心想要一举剿灭黑羽血煞,可笑的是,在外人眼里,黑羽血煞却是魔尊的爪牙。
莫白正思绪万千,飘在二人眼前的黑羽血煞已开了口:“你身后的这个,卖吗?”
说话的那人面对韦妆,手指莫白,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一个人,不如说是在看某样货物。
莫白这才想起自己没戴面纱,这也不能怪他,深夜的大海之上,谁会想到要戴面纱?
“小白,他在说什么?他什么意思?”韦妆皱眉,看看半空中的二人,又看看莫白,一脸茫然。
“字面意思。”莫白一脸无奈。
他也曾多次来过无色海,慑于他身上的威压,黑羽血煞一见到他就会远远避开。习惯了他们的退避三舍,他早已忘了,他们天人一族在黑羽血煞眼中只是货物。
听到莫白的话,韦妆慌忙连连摇头:“他不是天人!”
说话的黑羽血煞笑起来:“我知道,现在哪里还有纯正的天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过只是无用的伪天人罢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桃源城的龙阙凤阁不需要天人的力量,有天人的颜值就够了。你开个价吧。”
“神经病啊!开什么价?他是我……我……”韦妆被黑羽血煞眼中的轻蔑所激怒,如一只护崽的母鸡般将莫白护在了身后,她我了半天,终于眼一闭,心一横,郑重道,“他是我夫君!”
没想到听到她的话,那黑羽血煞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没关系,哪怕是夫君也可以卖了换钱的!”
“我不卖!”韦妆一把搂住了莫白,搂得那样紧,莫白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识相点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冥顽不灵,别怪我们不客气!”
见韦妆死死搂着莫白不肯撒手,那二人的耐心终于告罄,竟上前开始强抢。
“你们别碰他!放开他!”韦妆虽然吸收了魔尊的一身修为,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完全不是训练有素的黑羽血煞的对手,不过片刻间,不仅苇舟翻了,莫白被抓走,连她自己都如小鸡般被其中一人拎在了手中。
反抗无果,韦妆只能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别碰我!我是韦家大小姐,景山韦氏现任家主是我父亲!”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听到她的话,那二人竟不约而同大笑起来,脸上代表天罚的黑色咒纹随着他们的笑声抽搐扭曲,仿佛一条条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
“欺负我们困在无色海上消息不够灵通吗?以为我们不知道韦大小姐现在人在魔界,此刻,韦氏一族正想着怎样把她赎回去呢。你说你是韦大小姐?如果你是韦大小姐,那我就是魔尊!”
魔尊本尊:……
说话的黑羽血煞全然没想到他已经上了魔尊的黑名单,正对着韦妆奸笑连连:“连韦大小姐都敢冒充,这小妞胆子倒是够肥,我喜欢!”
另一人趁机撺掇:“虽然不是伪天人,不过长得也算不错,既然你喜欢,那就一起带走吧。”
“对,一起带走!是我糊涂了,买什么买,还是直接强抢更加省事。”
二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各自拎起手中的猎物便直上飞峰。
“等一下,我真是韦大小姐!”韦妆还想挣扎,可惜二人根本不愿理会。她只能悻悻闭了嘴,“呜呜呜……一定是我前世说谎太多,今生才会遭到如此报应。”
韦妆只觉耳畔风声猎猎,不过转瞬间,人已经站在了一片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之间。
站在城中,才发现近看比远看更加漂亮。放眼望去,只见眼前雕梁画栋,碧瓦朱檐,一盏盏宫灯照亮了整条街,不时能看到妆容精致,衣着暴露的女子倚门而立,浓重的脂粉香气笼罩了整条街。街上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些脚步虚浮,满脸疲态的男子,一个个都透着一股被酒色掏空后的颓靡。
韦妆前世曾在倚红楼住过一段时间,对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了。
莫白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欢场无疑。
“我带这个去凤阁,你送那个去龙阙。货色不错,说不定能领一大笔赏金。”
“能不能不分开?让他跟我去凤阁,或者我也可以去龙阙!求你们了!”
“这可不成,桃源城有桃源城的规矩。女的去凤阁,男的进龙阙。你想继续跟他在一起,除非你去变性,或者把他切了!”
两名黑羽血煞说着竟真的放下了莫白,作势要扒他裤子,见韦妆急得快要哭出来,连连求饶,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停下了动作。
二人打过招呼,分道扬镳。
眼看着莫白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韦妆奋力挣扎起来。以卵击石的后果便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醒来,人已经躺在了一张卧榻上,守着她的是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单看容貌就能猜到一定是个天人。
见她醒来,女子给她倒了一杯水,面露怜悯:“看来天人一族真的已经死绝了,那帮黑羽血煞现在竟连凡人都抢。小丫头,算你命大,姐姐我今天心情不错,从妈妈手里把你讨了过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青黛的丫鬟。”
身为修真世家出来的大小姐,韦妆碍于没有灵根,实力不济,眼力却还是有的,眼前的女子头戴灵簪,身披鲛绡,连脚上踩的鞋子上都缀满了价值连城的宝石,不用猜也知道在这凤阁之中地位必定不凡。
回想起之前那名黑羽血煞看自己的目光,大约也能猜到当时的情景,韦妆感激涕零,重重朝眼前的女子拜一拜:“青黛姐姐人美心善,不愧是天人!”
青黛一把扶起她,将茶杯往她手里一塞,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天人?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还配称天人,真正的天人都在海里,桃源城里剩下的不过只是一帮可耻的偷生者罢了。”
见青黛低下头,一脸的黯然神伤,韦妆急忙转移话题:“我的朋友被抓去了龙阙,青黛姐姐知道龙阙在哪里吗?”
“住在桃源城里的人都知道,凤阁龙阙,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青黛走到窗前,推开窗,伸手指向城西那座同样灯火通明的高台,“看,那就是龙阙。”
韦妆抬头望去,只能看到高台上的一点橙黄灯火,夜色里,并不比头顶的星星更加明亮。粗略计算了一遍两地相隔的距离,她顿时满脸绝望。
“好好的,为什么要隔这么远?”
青黛微微一笑,开始为她讲起了故事:“据说多年前,龙阙就在凤阁隔壁,凤阁的花魁与龙阙的头牌日日隔窗相望,渐生情愫,二人鸿雁传书,感情日浓,后来,二人厌倦了桃源城的生活,相约私奔。”
韦妆目光灼灼:“那他们跑掉了吗?”
“怎么可能?两人都被抓了回来。”青黛的眼中映着桃源城的灯火,里面隐隐有水光闪烁,“据说抓到的时候,二人自知无法幸免,正准备一起自杀殉情。”
“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