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宜心中百转千回,望着李沐言那深邃的眼神,听着外头一阵又一阵的喧嚣之声,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殿下,你会活着回来的,不管是为臣妾还是为大元朝,你都会回来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那些话,但此时此刻,她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的。
李沐言望着她翕动朱唇,喉结微微一动,蓦地往下探去,噙住她那片柔软。
秦书宜被这突如之举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正要往后退时,李沐言已经轻轻移开了。
“音音,等我回来。”
说完这话,李沐言便拔步往外去。
这一夜,京城终究是无人能入眠。
眼见着清晨的寒风将这座昔日繁华无限的城市唤醒,明白色的晨光勾勒出城墙残破的轮廓,那些灰黑色的痕迹将那巍峨的城墙衬托得仿佛像个饱经磨难的老者。
李沐言站在宫墙内,对着两千重甲的兵士道,“今日,不出,等死,出,或得生机。本宫愿做这第一个出城之人,诸将士可愿随本宫一同出城寻援?”
“愿意!愿意。!”浑厚的声音响彻在宫墙之上,经久不绝。
李沐言翻身上马,拔出长剑,直指天空,带着一众人策马往城外去。
而与此同时,城防营、禁军以及司马府的人也都集结了一定兵力,将事先准备好的毒气丸先投放下去,然后趁着混乱,弓箭兵从制高点往外围兵力射火箭。
等对方吃了苦头后,门真先后带着两千人马,先后出城了三次,每次都是拣着混乱的地方一阵猛冲,收获几百个人头后便匆匆回城。
如此之后,对方恼羞成怒,立即用弩车撞城,这时,门真又命令士兵投落石下去,毁坏了好几架云梯。
待对方混乱时,李沐言带着两千精锐从城门冲出来,快速往薄弱地方突围。
因为有了前三次教训,这会儿叛军只以为他们是来捡人头的,纷纷避让不及。
李沐言就趁着这个空隙,带着一众人快速突围出去,等对方反应过来想追上来时。
门真带着五千兵马出城断后,再配上弓箭的效果,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李沐言便冲了出去。
只是出城断后的五千兵马为保证李沐言他们能和叛军甩开足够的距离,伤亡惨重。
最后回城的不足五百,门真也是受了重伤。
从京城出来后,李沐言他们也并不恋战,扯着缰绳直奔三卫军所在地而去。加上一路边走边丢下事先准备好的毒气丸,追上来的叛军逐渐减少下来。
李沐言他们突围成功了。
但因为李沐言这一突围的行径,叛军猜测城中定然是兵力匮乏。
于是,攻城之势越发地猛烈。
门真受了重伤,白时接过东城门的指挥权,可如今不到两万的兵力想要抵过对方五六万的兵力实在有些吃紧。
再加上对方吃了一回苦头,这会儿也都拿湿布子蒙了口鼻,身上也穿了被水浇湿的衣服,火箭和毒气丸都失了效用。
白时奋力抵抗,但第三日清晨,门还是破了。
第82章
破的正是东城门。
城门大开之时, 东城门上存活下来的叛军涌进城内。
无数马蹄踏进城内,见着眼前的景象仿佛见着了新天地一般,一队队叛军张牙舞爪, 如恶魔降临,所到之处, 刀剑声、刺杀声此起彼伏, 到处哀嚎一片, 到处燃起簇簇火焰。
哭声和喊声不绝于耳。
城中百姓有那勇敢的, 一个个拿起菜刀、斧头、铲子、铁勺、棍棒等等, 保卫自己的亲人和家园。
但毕竟没有经过专门训练, 怎么能抵得过这些兵士?
那冲在前头的,转眼间就倒下了四五个。
有个看着约摸三四岁的女娃, 许是因为那倒下的人中有自己的父亲,哇哇大哭着从一旁的躲着的栅栏里迈着蹒跚的步子往前去。
眼见着那女娃就要被踩在马蹄下。
一个男人猛地一扑, 将那女娃抱入怀里打了个滚儿便滚到了一旁, 惊得打头的那兵士的马一声长鸣。
马上的士兵,见着这模样, 露出狰狞的面容举起手里的大刀就往这边来。
又有三四个男人围上去,拿着手里的菜刀铁铲就冲了过去。
可对方人高马大,哪里拦得住。
救人的男人只得抱住那孩子将其护在怀里,把背对着叛军。
眼见着刀就要落下去,一只羽箭飞过来,正好射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一歪就栽了下去。
叛军侧头望去,见着不远处一白衣男子坐在马上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一下, 明显有些激怒了这些人, 夹着马肚子快速往这边驶来。
只是人还没走拢,又是数十只羽箭飞射下来, 走在前头的当即倒了一片。
有了这一出,那后头的人也有些警惕。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后面又一阵马蹄声响起。
为首的一身红色劲杉戎装,头发也高高地束了起来,正是秦书宜。她这会儿骑着一只大马,英姿飒爽,冷眼看着那队叛军,与往日的模样有些不同。
她举着手里的一柄银剑对着众人道,“本宫乃大元太子妃,我看谁敢屠戮我大元子民?”
一声震慑下来,那进城的叛军互相看了看,明显有些踟蹰。
秦书宜赶紧冲汴寻递了个眼神,汴寻对着前头的百姓道,“大家别慌,这里已经设下了埋伏,你们跟着往后退。”
汴寻这时从她身侧走过来,“大家跟我来。”
众人见着秦书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立即跟着汴寻往后退去。
那进城的叛军这会儿吃不准究竟是使诈还是真有埋伏,其中一个胆大的兵士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试探,不曾想一支羽箭飞速射过来,正中那人额头,当场毙命。
如此来,那些人不敢动了。
待汴寻带着百姓离开后,秦书宜这才松了口气,她强自镇定着大声道,“犯我大元者必诛!”
话音刚落,周围就立刻有陶坛投射过来,落在地上,裂开后里面的火油一类的东西便都洒了出来,随即空中数十支火箭飞射下来,“轰”地一声,地上便腾起一片火苗。
叛军中好些人身上都烧了起来,见着这情形,未防万一并不敢继续前进,立刻往回撤到城门处。
趁着这个空当,秦书宜立即带着人回退到远山学堂。
远山学堂位于正街处,郑街是城内最常长的一条街,横贯于东南、西北两侧。再加上两端各有一处鼓楼,前头有有屋舌,正好形成一个犄角之势,是一个天然的壁垒。
而学堂此时俨然成了一个避难场所,里面到处都是从各方而来的百姓。
其实早在城门未破之前,冯全这边得到消息听说东城门危矣,眼下这情形,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城就会被叛军占领。
李沐言临行前特意命令他要看顾好太子妃,他片刻不敢耽误,立即请她进宫,以防不测。
秦书宜心神恍恍地带着春雨春竹和梁婉意、汴寻、兰芬等人只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往宫里去。
可从东宫出来后,朦胧的夜色里就见着四处逃窜的人群,哭声,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些人家家中只有老人小孩的,从房子里出来一脸的惊慌,见着此时的混乱,根本不知往哪里去。
再看着远方城门处此起彼伏的厮杀声,火光阵阵。
秦书宜见着这样的场面走不动了。
她是大元朝的太子妃,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子民而不顾呢?
她或许可以独善其身,可那些为国奋勇向前的人呢?他们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孩子能活得幸福?
秦书宜当即掉转了马头要回去。
冯全见着赶紧拦着,“太子妃啊,您这是要干什么啊?如今东城门已经危险了,您此时回去不就是将自己陷于囹圄中吗?”
秦书宜凝神看他,“冯公公你也看见了,如今百姓流离失所,本宫身为太子妃怎么能弃他们不顾呢?你再看看那些拼死上前的兵士,他们在以性命为代价为咱们谋取和平,咱们不能让叛军随意屠戮我们的百姓。况且,也未必就是陷于囹圄。”
冯全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自然也是不甘,可李沐言临行前交代他的是要看护好太子妃,出了岔子他如何交代?
秦书宜见着他还在犹豫,从马车就直接下来了。
“冯公公,若是殿下在也断然不会放弃他们的。你带着姨母他们去宫里,将东宫的府兵都留下来。”
冯全见她往回走,赶紧跟上来,“我的天爷呢,太子妃您慢些。也罢,奴才就陪您走这一趟鬼门关。”
说完便差了一个可靠之人先将梁婉意他们送进宫。
汴寻听着说秦书宜要留守城内,当即也跟着下来,“宜姐姐,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缩头乌龟。”
春雨春竹也赶紧下来,“姑娘,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梁婉意和兰芬也跟着下来,“我们也一起。”
秦书宜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着汴寻那双炽烈的眼睛,最后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行,咱们一起守卫自己的家园。不过姨母,你和春雨春竹,还有兰芬姑姑还是先去宫里,你们不会功夫,待在这里也无法上去杀敌,反而会令我分心。”
梁婉意和兰芬拗不过,只好跟着几个宫人往皇宫去。
可春雨春竹死都不肯,死死抓住秦书宜的袖子,怎么都不撒手。
秦书宜无奈只得将二人留下。
等梁婉意她们走后,她一边让冯全去召集东宫能上战场的府兵,一边又将东宫所有的火油也罢,吃的油也罢,烈酒等等,凡是能燃烧的都用坛子装起来,吩咐了一部分府兵将这些东西搬去东城门附近的高处。
秦书宜知道,现下能用的人少,须得先一击镇住对方人马,给城内军士一个喘息的机会。
而火油无疑是现在最可行之法。
这般安排了一番之后,又清点了东宫的弓箭手,让他们提前去几处鼓楼埋伏着。
虽然那些火油是搬上了高处,但如何投出去是个关键。
就在她思筹之时,一名宫人来报说是有个男子求见,说是他是来向太子妃您赔罪来的。
秦书宜让人将人请进来,正疑惑间男子已经进了门。
不曾想是南宫碚。
他缓缓朝着秦书宜躬身下去,“拜见太子妃,我今日是来给你赔罪的。”
秦书宜看过去,“哦?”
南宫碚直起身子,“如今大军逼城,怕是城门都快守不住了,当初我给您下了毒,又骗了南晴姑娘,今日我愿意以倾己之力,守护大元。”
“倾己之力?”
南宫碚点头,“本人不才,结交了些江湖势力,愿听太子妃差遣。”
秦书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宫碚,思索了一会儿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行,我信你。”
有了南宫碚的帮忙,投掷问题得到了解决,他带着几个轻型简易的投掷器一并抬到了高处。
等一切布置完之后,已经是清晨了。
片刻之后,就传回来了城门被破的消息。
秦书宜得到消息后,立即同南宫碚和汴寻赶往东城门,也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南宫碚这会儿也跟着秦书宜来到了远山学堂处。
几个学生立即围过来,“南宫先生,宜姐姐。”
秦书宜从马上下来,仍旧心有余悸,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抖,脸也煞白。
头一回一个人骑这样的大马,居然是这样的情境下,她心里确实害怕。
生怕自己被那马扬下去,一切就白费了。
南宫碚虽然将自己所有势力都带了过来,但毕竟输在人数上,只能诈一诈对方。
刚刚那几声呵斥,就是秦书宜使的空城计,几乎是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南宫见她这般,问道,“如何,可还撑得住?”
秦书宜点点头,颤抖着声音道,“嗯,还好,歇息下应该就没事了。”
春雨春竹听说秦书宜回来了,立即从学堂里出来,哭声道,“呜呜,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吓死我们了。”
秦书宜坐了会儿,等心绪平复了会儿才问起来,“让你们寻的绳子都寻来了?”
春竹立刻道,“姑娘放心吧,都找好了。对了,梁姨母和兰芬姑姑也进宫了,皇后和皇上那边都没事。只不过他们也如您一样,说是坚决不退,就算死也要死在皇宫里。如今门真大将军撑着受伤的身子又将宫门各处重新布置了一番。”
秦书宜点点头,“如此就好,那京兆府衙呢?”
未等春竹回话,南宫碚便道,“刚刚我的人已经去看过了,京兆府衙的人已经往各处街巷去了,正在让百姓们回撤到这边来。”
“那那些官家府邸呢?可有消息?”
南宫碚眼神一沉,“目前还没有。”
秦书宜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家府中多有自己的府兵,若是这些人能聚结起来,起码能凑个上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