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宜欠了欠身子,“母后请讲。”
“皇上如今身子已大不如从前,本宫和他商量过了,如今太子已经能完全胜任朝堂之事,我们想去行宫安享晚年,行宫环境清幽,还有一处温泉,也更有利于皇上的身子。”
秦书宜有些吃惊,“母后您这——”
皇后摆摆手,“这皇宫啊,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想起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倒是都比现在自在闲适。本宫啊,老了,也想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不知怎么,秦书宜有些难过,如此,她应该很久都见不着皇后了吧。
她从椅子上匐过身子去,“母后,可是儿臣舍不得您。”
皇后笑笑,“若是想本宫了,你和太子也可以来行宫不是?”
心中虽是不舍,可想着上一世,皇后独自在寝宫度过了余生,相比之下,这一世至少能有个伴儿在身旁。
总归该是替她开心的不是。
秦书宜点点了头,“那母后千万要保重自己,儿臣和太子空了就会去看母后的。”
皇后拍着她的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本宫啊,还有一事要嘱托给你,往后的日子,太子就托付给你了。太子脾气拗,又爱面子,做起事来太过专横,这一点和他父亲很像,但本宫想告诉你,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举案齐眉,彼此相让这关系啊才能长久。当然了,你呀,若是能早些替太子开枝散叶,便就是更好不过了。”
秦书宜脸不由得一红,“儿臣知道了。”
从凤仪宫出来后,秦书宜抬头望了望天,雪停了,天也晴了。
很快,皇上要禅位的消息很快就在朝廷定了下来,过完今年这个年儿,太子将会正式登基,届时,秦书宜将会是新的皇后。
没想到,又到了那个位置,她感叹着道,这一世,应该会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吧。
因为诏令定下来之后,秦书宜去宫里的时候陡然多了起来,她要熟悉宫中庶务,还要进宫学习宫中礼仪,倒是比往日更忙了些。
这天她刚从凤仪宫出来,就见着李沐言在园子里等他。
她几步过去,“臣妾参见殿下。”
李沐言今日宫务不多,忙完听说秦书宜在这边便跟着过来了。
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累了吗?”
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她就不管中馈,如今要管整个后宫的事情,他怕她太累了。
秦书宜摇摇头,“不累,殿下怎么过来了?”
李沐言附在她耳边道,“想你了。”
秦书宜耳根一红。
李沐言见她害羞的模样笑起来,“如今这后宫的事情你学着就是了,等将来啊,也不必事事都管着,到时我排些得力的人给你,你也轻松些,断不会让你太辛苦的,你呀,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最重要。”
秦书宜脚步一顿,没说话。
李沐言见她立在原地,侧头看她,“怎么了?”
秦书宜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李沐言,“殿下可见过桃花源?”
第87章
进入十一月后, 京城又连着下了两场雪。
整个京郊白茫茫一片,连着河水都有些结冰,气温斗转直下, 天气是越发地冷了。
饶是如此,城门外还是浩浩汤汤地站了一支长队, 那站在排头之人穿着八爪蟒纹的蓝冰梅纹加金锦长袍的正是李沐言, 旁边是一身孔雀绿鸳衾垂胡袖皓纱襜褕和铺针凤棋格纹锦百花裙的秦书宜。
后面依次站着的是当朝文武。
这般隆重的场面, 只是因为今日门放要回京了。
朔州一战以大元的胜利而结束。
秦书宜眼巴巴地望着远处, 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李沐言侧头看她, 默默将她手握在手里, “怎的手还是这般凉?早知道就不让你一同来了。”
秦书宜笑了笑,眼睛却盯着远处, “臣妾想来。”
李沐言眉间松下来,“也罢, 本宫握着你的手, 替你暖着。”
秦书宜微微往后打量了两眼,有些想抽出来的意思, “殿下,后面百官看着呢。”
“怕什么?你是本宫太子妃,不过是握个手而已,他们能如何?难道他们就没握过自己夫人的手?”
秦书宜:“……”
无奈,只得任由他去。
又等了会儿,终于听见远处徐徐的马蹄声,紧接着就见着前头有人打马而来。
秦书宜欣喜地往前迈了几步, 一回头发现手还握在李沐言手里, 她眉头一皱,“殿下。”
李沐言不看她, 却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着什么急。”
秦书宜心里白了他一眼,只得又退回来。
终于,远处的人渐渐到了跟前,门放先行下马叩拜李沐言,“老臣拜见太子殿下。”
李沐言上前将人扶起来,“门老将军辛苦了。”
此去一遭,门放的白发又多了不少,李沐言不禁感慨道,“朔州、良州一战,您功至千秋。”
门放忙回道,“殿下,大元有难,臣自然是义不容辞。不过此次能赢得顺利也多亏殿下您破了叛军,让北军乱了阵脚,还有邵阳县主深入敌军腹地,这才让我们能知己知彼,有了赢的机会。”
说到车凝,秦书宜早就伸长了脖子往后看去,这才见着车凝牵着一匹棕马立在后头。
人瘦了,也黑了。
李沐言跟着往后去,立在车凝身前,“邵阳县主此次也该好好嘉奖,都说虎父无犬子,本宫瞧着邵阳县主也不输男儿。”
车凝看了一眼秦书宜,这才朝着李沐言叩拜下去,“臣女父亲一生都希望能击溃北军,实现边疆的和平,臣女不过也是完成父亲的遗志。”
这时,朝阳也跟着往李沐言跟前凑过来,“殿下。”
李沐言看着朝阳,在他肩膀处拍了拍,“经此一战,本宫瞧着你倒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朝阳摸着头笑起来,“殿下这是在夸我?”
朝明紧随其后一巴掌拍过去,“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朝阳赶紧道,“谢殿下夸奖。”
李沐言笑了笑,望着身后浩浩汤汤的队伍,总之,这一战总算是赢了下来,虽然这一战国库基本打空了,军队也损失不小。但朔州一战,北军至少十年不敢再犯,平王之乱也算彻底铲除干净了余孽。
这往后的十年年必是大元重新崛起的开端。
进城门后,李沐言和门放等人先去了九清殿。
秦书宜等车凝回军中报到之后,迫不及待地就拉着她去了远山学堂。
车凝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学堂,欣喜得紧,挽住秦书宜的手,“宜妹妹,没想到你速度能如此之快,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秦书宜拉着她往里去,“多亏东里大人和殿下,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你进去看看,如今啊,学堂里又多了好多学生。”
这时,荷花还有学堂里的孩子听说车凝回来了,都迎了出来。荷花见着车凝,激动地一边擦泪一边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车凝将她手里的绢帕拿过来替她擦着道,“怎么,我回来你不高兴,怎么还哭了?”
荷花连忙又笑起来,“奴婢当然是高兴的。”
田仁当即一把抱住车凝,“凝姐姐,我们都可想你了,听说你在朔州可厉害了,你给我们讲讲朔州的事情呗。”
车凝被孩子们围着,只得带着人往屋子里去,说了些在良州和朔州遇到的一些惊险事情。
秦书宜听着,本来刚刚还高兴着,这会儿不觉又有些难过起来。
战乱之下,能有多少活着归来的?想起来叛军进攻京城,尚且如此,更不用提水深火热的朔州了。
听着车凝说起来好几次她都险些丢了性命,她心里更是怕得紧。
只能说,幸好,幸好。
幸好,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
荷花见着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吆喝着带着孩子们出去,“你们凝姐姐刚回来,得好生休息,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众人听得兴起,都有些不舍。
车凝站起来,“明日,我再来可好?”
顿时,孩子们一阵欢呼。
秦书宜见孩子们出了屋,这才在车凝旁边坐下来,将一杯水递过去。
“讲了这许久,口渴了吧?”
车凝往门口望去,“若是可以,我倒是挺愿意同他们讲讲沙场之事,他们可都是大元的未来啊。”
说完,转头回来,发现秦书宜眼眶泛红,问起来,“怎么了这是?因为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逗孩子们玩儿,添油加醋罢了。”
秦书宜抬头看她,浅浅地笑了笑,“你说你个女子家家的,身上留了那么多伤,就不怕日后被夫君嫌弃?”
车凝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若是他真嫌弃,我还不嫁了呢。”
“若是不嫁了,我养着你。”
“行。”
两人这才又笑起来。
车凝望了望四周,“对了,怎么没见小晴?”
秦书宜脸上笑意一顿,这才将南宫碚的事情告诉给她。
车凝听完后,半晌没说话。
没想到走了这一遭,再回来,竟是物是人非。
“那南宫先生,”她顿了顿,改口道,“南宫碚,如今?”
秦书宜握住面前的茶杯,如今朔州战事已定,想来,很快叛军一众人员的处决也就要落定了。
她叹了口气,“如今性命算是保下来了,就看朝廷如何处置了。好在是他本意并没有叛变之意,又有立功表现,应该会酌情考量吧?”
秦书宜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车凝,“对了,凝姐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车凝想了想,“回来之前,同门大将军聊过一回,原先是担心学堂的事情,可如今见着远山学堂有你照拂,又有朝廷做后盾,我想若是可以想回良州去。”
秦书宜猛地一抬眼,“回良州?”
她慢慢垂下眸子来,“那如此,我们不是又得分开了?何况良州——”
车凝笑笑,“到时你若想见我,直接去良州就是了,我若是想你,就回来看你不就是了?你放心,如今经此一站,良州应该段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的战乱,我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在良州,我想回去陪着他们。”
见秦书宜神色落寞,她随即笑起来,“不过就算要走只怕也是年后了。”
秦书宜看了看车凝,见她说起这事儿眼神明亮而驰往,可见,她是真心想去。若是抛开她的私心不说,于她而言,回到良州,其实也不算坏事。
秦书宜点点头,“那这段时日,你得多留些时日陪陪我。””
“好。”车凝痛快得应了下来。
—
两日后,李沐言对朔州一战进行论功行赏,南宫碚的处决随之而来。
流放苦寒之地五年,此后永世不得再入京,但念在其压制叛军有功,又主动告知情报,特允许其年后出发。
秦书宜听说这消息后,都是一阵唏嘘,性命无虞,也不算是最坏的结果。
自打南宫碚醒来之后,汴南晴从京兆衙门回来之后便一直没出门,梁婉意也是无计可施。如今想着汴南晴若是得知了这消息,终是有些担心。于是两人便提了一坛碧月酿、一堆零嘴儿和一只香酥鸭就去了汴府。
两人一进门就询问起汴南晴的情况。
梁婉意见着两人叹了口气,“人在屋子里坐了一天了,一直没出来。”
秦书宜和车凝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往园子去,一进门发现人正坐在窗前不知道想什么。
秦书宜先一步走在前面,将窗户关起来,“这么冷的天儿,你怎的还坐在窗口处?”
车凝也跟着道,“可不是?来来来,我们呀买了香酥鸭,还有京城里最近流行的这碧月酿呢。”
汴南晴见着车凝,神色有些不自然,片刻之后才站起来,“凝姐姐,上次你回京,我还没去看过你,还望你不要见怪。”
其实,她并不是不愿去看车凝,一来是因为确实不太愿意出门,二来也是因为想着从良州到朔州那般境地,这里面多少也有南宫碚的作用,她是心里愧疚,不好意思去。
车凝走过去,一把将人肩揽住,“怎么数日不见,你倒是与我生疏起来了?来来来,今日就咱们三个,这碧月酿不喝完谁都不能出这个门。”
说罢就将碧月酿拿了起来。
汴南晴看着那碧月酿出神,沉默了一瞬,然后转身就去取了三个杯子过来,待酒倒满之后,端起一杯来就冲着车凝道,“凝姐姐,你回京我都没去看你,这一杯,当是我给你赔罪。”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碧月酿虽说不算是烈酒,但于汴南晴这种根本不会喝酒的人而言,这酒也和烈酒差不多了。
一杯喝进去,只觉得舌根发辣,胃里发热,眼泪都差点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