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檀觉得,纯纯是政爹的肩膀太宽厚,才衬得他像豆芽菜,再说,十岁的小少年,清瘦些,也是正常,等到十来岁青春期,会更瘦。
“你可要去锐士营训练?”嬴政问。
苏檀摇头:“也不必去锐士营,请了武师傅过来,下午的时候教一教,不就成了。”
他性子沉稳,并不喜欢舞刀弄枪,幼时的英雄梦,如今碎的差不多了,当今世上,和他一对一能打过他的人,只手可数。
嬴政沉吟,他低声道:“你说要攻下匈奴和羌族,可有什么想法?”
说起这个话题,苏檀就认真起来,匈奴游牧民族,对汉族来说,一直都是心胸大患,骚扰了上千年,都无计可施。
但匈奴南下劫掠,也是有原因的。
“扶苏想,打开互市,我们买他们的牛羊,先稳住别起纷争,秦朝好好的休养生息才是。”
第80章
嬴政认真思索他说的话, 温声道:“朕会好好想想的。”
以时下的思想来说,若是开了互市,只会让匈奴的经济发达, 岂不是更加不好打了。
“人总体来说都是趋利性的,若是养马能够南下劫掠, 那大家自然更倾向于养马, 这若是能有其他活路, 养一群羊就能获得很多很多粮食和钱财, 他们自然不会南下。”
苏檀温柔道:“人在没有饭吃的时候, 才会茹毛饮血。”
嬴政点头, 看着苏檀那清亮明澈的眼神,心中满意。
他想着, 可以先试试。
像扶苏说的话,总是要试试, 才知道能不能行。
两人说完这个话题以后, 苏檀便不再多说,草原南下劫掠的成因非常复杂, 游牧不似农耕,只要你认真的播种,天时饶人的时候,就能收获很多粮食,够吃了。
而游牧民族,从来都是缺粮食的,他们要度过寒冷的冬季, 就需要足够的储粮, 没有就南下劫掠。
嬴政若有所思,想着扶苏的计划中, 连匈奴也是要收入囊中的。
如此一来,小羊羔养的肥肥的,才香。
嬴政神色间有些恍然,好像他同意过扶苏太多观念了,这一切,都是从一句,夜里做梦,有一群小人教他造纸术开始。
这种感觉还不坏。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摇头失笑。
日子按部就班的往下走,很快就到了嬴政登基为皇帝的时间,苏檀一早就被挖了起来,洗漱过后,穿上太子礼服,玄衣纁裳跟在嬴政身后,等着仪式的开始。
他想起刚开始行王礼的时候,他胸腔中激情鼓荡,兴奋的不得了。
现在经历的大场景多了,更关注的竟然是衣衫有没有乱。
人果然是会变的。
苏檀唇角噙着温柔疏朗的笑意,跟在嬴政身后,看着他抬手间山呼万岁,看着他睥睨众生。
他心里就高兴。
自己没有这种胸怀天下的大势,但他政爹有,他是政爹的儿子,四舍五入就是他有。
祭天祭祖,两人忙的脚不沾地。
整个咸阳城都陷入一片狂欢中,作为秦人来说,能够一统六国,是最至高无上的荣誉。
他们兴奋得满脸通红,高声大呼:“始皇万岁~始皇万岁~”
游街的时候,苏檀也听见了,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他心里也高兴极了。
“始皇爹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发出来自内心的呐喊。
他真的盼着始皇爹能够万岁,手中什么都没有,都能打出这么好的开局,若是真的活一万岁,那应该能一统宇宙吧。
苏檀想。
等一切忙完后,就连嬴政面上也带出几分疲惫之色。
苏檀打量着嬴政的面色,就见他不骄不躁,这登上皇位对他来说,好像只是平平无奇的一点进步,并不值得他大肆放肆。
“父王好生休息,扶苏先告退了。”
说完他才躬身行礼,听见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这才缓缓地退了出去。
回到小院后,他忍不住在床上打滚,今天的场面实在太宏大了,他想想就激动的厉害,也不知道政爹是怎么做到能够这么淡然的。
他突然就想,政爹会不会也是人前很淡然的样子,但人后跟他一样在床上高兴的打滚。
想想有点崩政爹的人设,还是不想了,怪吓人的。
他起身,重新洗漱过,这才窝进暖融融的被窝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脑海中还呈现出今日那山呼的声音,他想了半天,自己笑一笑,这才睡着了。
第二日睡醒,就见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甚至他在朝堂上看到了楚王负刍。
“舅舅。”他喜气洋洋地打招呼:“今天真是高兴的一天。”
负刍板着脸,低声道:“你看我像高兴的样子吗?”
苏檀笑眯眯道:“那你跟我父王说说你不高兴?”
负刍:……
这是威胁。
他吞下要说的话,立在自己的位置上,蔫哒哒的不说话。
苏檀见此,笑了笑,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听着两人的交谈,众人心里明了,楚王负刍在秦朝应该能混的如鱼得水,毕竟他有做楚后的妹妹,和一个做太子的外甥,只要他不离谱的去造反,这朝堂中,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但其他国家的王,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虽然也会被善待,但不会如此善待。
比如那赵王迁,和丞相郭开,现在在西山挖煤,据说俩人时不时还要打一架。
但是楚国反了。
昌平君在吴越之地以楚国的名义反了。
楚王负刍在朝堂上听见后,只觉得晴天霹雳,不是他都已经卧薪尝胆了,怎么老家还被抄了,昌平君这一反,楚地的百姓对楚王最后一点情谊都没有了。
到时候他还想再反,谁搭理他。
苏檀见此,摸了摸鼻子。
对不住了,这造反路,总得堵死了才好。
若是秦国不行,那这计策根本没用,但是秦国现在连亩产千斤的良种都发了,自然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当周遭都能吃饱穿暖,而楚国皇室造反,而导致他们只能按着原来饥一顿饱一顿过日子,任是谁也不会高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负刍整个人都恍惚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若是楚国反了,那他也要去西山挖煤了。
他去参观过赵王迁的可怜样,他不想挖煤。
“寡人未死,还轮不到他来为楚国张目,坚决不同意昌平君的政权,他出师无名!”负刍冷着脸道。
苏檀小手一摊,这不就挺好的。
现在楚王说什么都是错的。
李斯学着扶苏平日里揣手手的样子,满脸微笑的看着负刍,他刚加入秦国的时候,要什么没有什么,甚至秦王连政权都没有掌握。
那日子过的别提多艰难了,但是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他不知道要的东西也有。
就是公子扶苏不怎么喜欢他,看着他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
面对别人的时候,那眼神虽然清冷,却包含着温暖,看他的时候,那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喜欢的额感觉。
他惆怅一叹,心想他真的很少这么不受人欢迎,作为秦国的客卿,秦朝的丞相,李斯的人缘不说很好,那也是人笑脸相迎的所在。
但是这一切,在公子扶苏面前不成立。
他对谁都挺好的,除了他。
苏檀却没想那么多,李斯在他心里,人才的评价要比人品的高。
说到底,公子扶苏也是上级,没必要那么委屈自己,他没上前踹几脚,真的是他修养很好了。
再多的就别要求了,他给不了。
等下朝后,苏檀就被负刍给拉住了,就见他这个舅舅,一脸不忿,咬牙切齿道:“昌平君和秦王素来关系好,是怎么反的?”
苏檀歪头:“你和你儿时的好友,现在关系还密切吗?”
负刍一噎,当然没有那么密切。
“那你为什么要求秦王的儿时好友,就要和秦王关系密切呢。”
苏檀揣着小手手,昂头望着他。
负刍:……
他每次说不过公子扶苏,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昌平君的造反,是你们安排的吗?”他问。
苏檀目光平平的望着他,反问:“昌平君的造反,是你安排的吗?”
楚王自然说不是,他怎么可能认下这谋逆大罪。
苏檀歪头望着他,满脸纯稚:“舅舅应该学会相信始皇帝和太子殿下。”
负刍:……
虽然我灭了你的国,但是你要相信我。
这小孩,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他自己都不信的话,却要说出来,让他相信。
苏檀笑吟吟地看着他,温声道:“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负刍。”
负刍二字一出,他神色间的温柔达到了顶峰,但负刍却从中看到了疏离和震慑。
在他怔然中,苏檀缓缓走远了。
有些事情需要用时间来证明,光靠嘴皮子是没用的。
他现在在看咸阳的建设,这里现在已经打造成了一个商业中心,但是周围还是农业居多,毕竟民以食为天,还是以粮食为重。
苏檀看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外有寺人道:“大将军王贲求见,可要通传?”
“传。”他随口应下。
随着他声音落下,一阵哈哈大笑声响起:“苏苏!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苏檀好奇地望过去,就见王贲手里提着一只肥硕的大灰兔子,正笑着走过来,他笑着道:“你先前在信里说,先是麻辣后是红烧,我惦念了许久,现在终于有机会坐在这里,吃你所说的这些美食了。”
那兔子还有些不甘心的弹动着。
苏檀好奇的摸了一把,笑眯眯道:“这样可爱……”
王贲眼巴巴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这么可爱就别吃了。
“多适合麻辣。”苏檀也有些馋了。
“再弄些牛羊肉来,把蒙恬也叫上。”
两人这么一说,王贲有些纠结:“还有季楚呢。”
虽然季楚现在是皇后了,但是这五年,几人生死相依,感情早就不一样了。
是最值得托付后背的兄弟。
苏檀:……
“去请母后来,就说王贲逮到一只兔子,过来喝酒。”
听见这话,王贲眼睛都亮了。
自打回咸阳后,便很少有能聚一聚的时候了,他心里惦念地紧。
兔子交给厨人收拾去了,王贲长手长脚地坐在小凳子上,长腿微叠,笑眯眯道:“也不知能闲几日,往后可能还有很多仗要打。”
毕竟说的可厉害了,这从东海到南海,都将划入秦朝的版图。
“你如今是大将军了,感觉怎么样?”当初那个笑容炽热的少年,终于还是成长为一个稳重可靠的青年。
“感觉很好。”王贲握着拳头,笑得满脸开心:“我完成了我幼时的心愿。”
他那时候做梦都是马革裹尸。
甚至还会幻想,他在战场上,为了守护某个人,然后坚强地立在那里,就算被万箭穿身,也会坚定不移的立着,直到摇摇欲坠,再没有星点力气。
然后他就会被称为英雄,人人为他的应用而欢呼。
苏檀:……
“不瞒你说,我当初也做过这样的梦,越惨烈越好,总之要为了守护什么,而拼尽所有。”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就笑起来。
等众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面对着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闹什么,不由得好奇。
楚姬挑眉:“笑什么呐?”
苏檀刚要张口说话,就被王贲捂住嘴:“是好兄弟就不要讲。”他要脸。
几人笑闹着,依次坐下,蒙恬如今越发沉稳了,他望着众人闹,唇角也挂着惬意的微笑。
“方才王贲捉了只兔子,说是要麻辣,大家等会儿再喝点酒。”
苏檀交代着,让寺人去挖他埋下的青梅酒。
去岁埋下的,如今喝着正好。
季姬凑过来,看着王贲压低声音道:“你不在家哄孩子了?”
王贲一看见她,登时大惊失色:“你不是在帮你嫂子带孩子吗?”
苏檀:?
“怎么回事?”他随口问。
就见王贲和季姬面有菜色,二人一听孩子二字,笑都笑不出来了。
“你是不知道那小王八蛋,惯会磨人,他要你抱着睡也就罢了,还得晃着,还不能坐,你身子还没往下蹲点,他张着嘴就开始嚎,你只要直起身子,他就不嚎了。”
王贲惆怅一叹。
“没请乳母吗?”按道理来说,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都请有乳母才是。
然而季姬面有痛苦道:“他认人啊,不叫奶母抱,就叫我们抱,打仗挥舞一天长矛我都不觉得累,但是带着小东西,真的给我累疯了,我以后,再也不喜欢小孩了。”
苏檀哈哈大笑。
没想到,他朋友中的话题,已经有孩子了。
“你知道那种痛苦吗?”
“我不知道。”
王贲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侧眸看向一旁的楚姬,幽幽问:“太子儿时很好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