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面带忧色，有人面带喜悦，有人面无表情。
他看了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就呈上来了。
光是呈上来就能闻见酸辣粉的热烈气味，上面飘浮着的油脂，包裹在半透明的粉上，上面撒着绿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他吃了一碗，浑身都热融融的，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还得是一碗热饭啊。”
苏檀不住感叹。
店家闻言就笑了，温和道：“你喜欢就好。”
他根据公子所言，经历了十二道工序，才做出这红薯粉条，据说是天上的神仙都爱吃。
苏檀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着嘴巴，温声道：“我走了，你且忙着。”
他捂着暖呼呼的肚子，丢掉珍珠流苏的心，都缓和很多。
等回章台宫后，嬴政随口问：“做什么去了？”
苏檀鼓着脸颊：“我珍珠流苏被刘邦给要去了，他真的是无赖啊。”
嬴政闻言挑眉笑了，显然也有些没想到。
“你给了？”
看着他头冠上没有长流苏了，他不由得笑起来。
苏檀点点头：“他想求亲，人家不答应，拿珍珠流苏当噱头，我也是理解的。”
但！不影响他心疼。
刚戴到头上，还未捂热，就被他拿去了，东西不值当什么，但是新东西就是还没稀罕够。
“朕再赏你三千颗珍珠。”嬴政道。
苏檀扼腕：“那不一样。”
嬴政不懂他这别扭的心情，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眉宇间杀气腾腾：“你若是在舍不得，待朕抓他来，杀了他！”
他原就看刘邦不顺眼，也就是扶苏不让杀，他这才按捺住了。
现在他若是也不喜欢他，那他真的立马给她抓来剥皮抽筋。
苏檀：……
这就是来自始皇帝的愤怒。
他立马摇头。
嬴政这才作罢。
他压低声音道：“他是下一任皇帝，是我们的威胁者，你不要太过仁慈。”
苏檀歪头，他知道嬴政的意思，他惆怅一叹：“但他也是继承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意犹未尽，一个想保刘邦，一个想杀刘邦。
“若他有反心，随你打杀，我都不管的。”苏檀道。
在秦始皇活着的时候，刘邦是没有反心的，甚至对始皇帝多有崇拜。
“你二人年岁差不多大，父王又有碧月残金神谱，定然能长命百岁，到时候你把他熬死就行了。”苏檀平平淡淡道。
嬴政：？
他从来没有想过，打败政敌的方式还能包括把对方熬死。
“滚。”他板着脸骂。
苏檀嘿嘿一笑，非但不走，还挨着嬴政坐下，甜滋滋道：“不行，好久没和你贴贴了，想你了。”
嬴政垂眸，面色冷厉，大掌却不由自主地揽住他肩膀，低声问：“还念着？”
苏檀摇头。
他那念叨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父王，你有胡子了。”苏檀震惊，他那满脸青涩的好政爹，什么时候开始蓄须了。
嬴政倒是颇为自得：“这个形修的好看吗？”
苏檀：……
他表示欣赏不动，并且有些不忍直视。
但这时候，蓄须是一件雅事。
“好看。”他试图理解对方。
后来想想，这是他两千年前的老祖宗啊，有点隔阂不是很正常吗？
这样想着他瞬间又安心起来，温声道：“父王只要喜欢，就很好看。”
嬴政狐疑地觑着他，显然有些不大放心，但他确实很喜欢，又轻笑着道：“那你多看看，会喜欢的。”
他从未怀疑自己。
苏檀点点头。
他也从未怀疑过他始皇爹。
坐了一会儿，嬴政便不再搭理他，而是开始处理政务，苏檀自己呆着，一抬眸，就瞧见一个小肥剑。
木制雕刻的，上面刷着清漆，正端正的摆在御案上。
往日的记忆便破土而出。
在他穿越初始，嬴政为了哄他，亲手给他雕刻的，那时候的嬴政，冰冷理性，看着他的眼神，并不怎么当回事。
所以才能顺便用李斯的计谋，以公子扶苏为引，诱嫪毐上钩。
他拿过小木剑，看着那上面的咬痕，伸手摸了摸。
不知道现在面对同样的事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苏檀轻轻放下小木剑，抱着自己的书背，他现在已经学成，不需要每日再往咸阳学堂去。
但他还是喜欢温故而知新，多看看总是没坏处的。
看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他看向一旁的政爹，见他还在忙，便起身往外走去，刚一出章台宫，就听见草丛中传来若隐若现的猫叫声。
那幼猫的叫声听着特别奶，一看就能帮他留住劳动力。
他分开草丛，笑着唤：“咪咪呀~”
随着他声音响起，草丛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只小猫崽，猛一看跟只野兔一样，昂着小脑袋冲着他喵喵叫。
“你妈呢？”他问。
小猫咪昂着头，喵喵叫着，头往后仰得险些翻过去。
苏檀垂眸，俯身温柔地用手摸摸小奶猫的头。
他觉得有些不对，这猫看着还不足月，怎么就被宫人给扔出来了。
这怕是不好活。
然而——
小奶猫突然跌跌撞撞地又爬回去，苏檀一抬眸，就见一只大猫正懒洋洋的卧着。
它眼睛圆溜溜的，长脸小嘴巴，身子也极为纤细优雅。
“喵~”
随着大猫叫声的响起，小奶猫乖乖地回它身边去了。
苏檀：“咪咪……”
听见他唤咪咪的样子，小奶猫又抬着粉嫩嫩的小爪子，要往这边来，然而刚起身，就被雀猫一爪子给打趴下了。
苏檀：……
你凶，你厉害，这是你的崽，你随便打。
看着小奶猫钻进大猫的怀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他都跟着好奇了。
“那我走啦，你好好的照看你的小奶猫，等下次遇见，我就要抱走了。”苏檀絮絮地说着，这才满脸遗憾的转身走了。
这么小的奶猫，还离不得大猫，他也不能任性的给抱走了。
看着他走了，大猫戒备的神情才放松些许。
苏檀回章台宫后，就见嬴政已经忙完了，正立在院中的桃树下，听见动静，就回眸来望。
“父皇。”他一张口，突然觉得该换个称呼了。
嬴政挑眉：“何事？”
苏檀笑了：“就是想着，该派一路人马往西去，一路走到喜马拉雅山的脚下，和遇见的所有国家都建立邦交，先探探地，带着秦朝的丝绸和瓷器，和他们做贸易。”
丝绸之路，可以提前开始了。
再者，他已经等不及吃西瓜和哈密瓜了。
嬴政闻言点头：“你先前说了很多次，可以安排人去了，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苏檀想，应该是徐市比较好，他有很多邦交经验，并且作为神棍，他忽悠人保命的功夫应该是比较强的。
“愿者去。”他说。
远去西域，是拿生命做赌注，容不得丝毫闪失。
若是心有不愿，自然不好办差事。
嬴政点头应下了，表示自己明日早朝，会在朝堂上说，到时候先看有没有人愿意。
两人说定了，便放下心来。
苏檀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远去西域，这实在艰难，把头别在裤腰带上，已经不足以描述其中艰辛。
第二日。
他一早起来，便换好衣裳，兴冲冲地等待早朝。
果然，一早嬴政就在说，打算叫人去西域建立邦交，最好是语言能力比较强，也有一定武力值来保护自己。
他看着众人，朗声道：“若能成功从西域回来，当封侯！”
苏檀有些担心，想着若是没有人愿意去，这冷场了岂不是尴尬。
因为这真的一不小心就会客死他乡。
谁知——
“臣愿往！”
“臣亦愿往！”
“臣愿！”
随着众人的声音响起，苏檀望着大家无畏的眼神，突然就发现他和大家的不同了。
他考虑问题，会站在事件本身去考虑，收获如何，值不值当，但时下不是，也有可能就为着一点信念感。
苏檀看着徐市闪闪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低估他了。
就像当初低估了楚姬一样。
就算历史上，徐市坑了秦始皇一把，但现在，他潜力无限，做为始皇帝和太子近臣，他的地位无比崇高。
但是在始皇帝说需要人打通西域后，还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哪怕会因此而死亡。
苏檀目光中带着些许赞叹。
嬴政目光巡弋，最终还是落在了徐市的脸上，他点点头：“可，你去。”
徐市立马磕头谢恩。
苏檀发现，他生命中不好的地方再次出现了，比如他就觉得，万一徐市再次卷款潜逃了怎么办。
等下朝后，他就问了。
嬴政挑眉看着他，慢条斯理道：“他若成了，你我得益无数，他若卷款潜逃，那点子东西，不值当你放在心上。”
苏檀想，还是他始皇爹比较大气。
“嗯。”
他应下。
嬴政便坐在他身侧，低声道：“其实也不必想太多，毕竟不管做什么事，或者信任谁，能够做到五六分，便是你既有人格魅力，若是对方能做到你吩咐的七八分，那就是死忠了，有时候，你要容许失败的存在。”
苏檀点头，他现在确实顺风顺水多了。
“扶苏知道了，谢父皇教诲。”他认认真真地行礼。
嬴政便温和的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荀子说得对，等朕薨了，需要一个守成仁和之君，你虽然不够狠辣果决，却足够仁慈，应该能免了秦二世而亡的悲剧了。”
苏檀看着他那双璀璨如星空的眼睛，带着些许星辰流光，在黑暗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父皇，你要相信，这一切都会在你手里而有所改变。”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都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了。
*
以徐市为首，又选了二百锐士，还有菽带着几个商人，一道跟上，在一个清朗的早晨，往西域去了。
他们还带了好几个羌人。
嬴政和苏檀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仪式，看着他们离去，苏檀有些舍不得。
徐市是个人才，二百锐士也是，菽更是数一数二的卖货好手。
苏檀心疼坏了，拉着徐市和菽的手，一再叮嘱：“买卖不成，人的命得保住，什么都没有命重要，知道了没？”
徐市和菽感动的热泪盈眶，这要是放在别人那，怎么也要说货物和任务最重要。
在苏檀依依不舍的挥手中，他们慢慢地走远了。
嬴政：……
“若朕远行，你也要这样握着手，说不完的话？”他好奇地问。
苏檀摸了摸下巴，认真道：“我为什么不跟着你一起去呢？”
他政爹去哪他跟哪，坚决不让历史重演。
嬴政：……
两人说罢，这才骑着马回宫去了。
苏檀帮着嬴政处理一下请安折子，他现在已经得心应手，刚开始有上奏的习惯，朝臣有时候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便要说说此处天气好，收成好，嬴政不耐烦看，就拿给他看。
“这个说，和百越相邻，问要不要互市。”
“互。”
嬴政毫不犹豫道。
吃到了互市的甜头，他就有些放不下了。
和羌人互市，才短短日子，就已经有便宜好吃的羊肉，他很喜欢。
苏檀便在上头写，让他先去了解百越习俗，再把计划书确定后，再上折子议。
等早上起的早，看着这长篇累牍的文章，没一会儿就困的厉害，抱着奏折睡着了。
嬴政看着他那酣睡的模样，神色柔和了些许，叫寺人给他盖上毯子，这才收回视线。
*
他做梦了。
梦里有一座高高的台阶，怎么爬都爬不上去，他拼命地抬腿，却找不到自己的腿。
苏檀猛然一惊，抖着身子醒过来了。
等睡醒后，他这才发现，原来他趴着睡，把腿压麻了。
酸爽的感觉让他控不住面上表情，惨兮兮道：“腿麻了。”
做梦也挺恐怖，竟然梦见自己腿没了。
他不要做轮椅小哥。
说起轮椅，他突然眼前一亮，这时候还没有轮椅，也该发明出轮椅，好叫人受益才是。
于是——
他当即就拿来纸笔，画下轮椅的样子，让人拿到研发中心去做。
大轮、小轮、座椅、脚踏、推手手把。
将细节也一一画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何物？”嬴政问。
“是轮椅，方才腿麻了，在梦里梦见自己腿找不到了，醒过来就想起来轮椅，这东西作用挺大，残障人士，包括老年人，病人，有这个推着，可不是方便很多。”
苏檀笑眯眯道。
他喜欢这种不断完善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