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莫非就是日后那位骁勇善战的李士康将军?
她做砚台的时候,听过顾总兵谈起过这位李将军,因为老家也是随州的,之前又在程府见过他,所以有印象,据说他是因为家里铺子开不下去了,所以才去从军,一步一步的从普通士兵成为将军,是顾总兵的得力干将。
江春月戴着帷帽,但轻纱薄透,大康还是注意到眼前这位美貌娘子在盯着自己。
大康身材高大,年已十八,长相英气,浓眉大眼,身材健硕,胸肌鼓鼓,大臂结实,个不爱说话的性子,深得女孩子的欢心,常被她们盯着看。
也不乏有已婚妇人,甚至前些日子,一位富绅的夫人找到自己,堆着满脸肥腻的肉,笑问他愿不愿意做她的面首,气的他不轻。
眼前这位,模糊的面孔就已似天仙了,身段更是娇柔妙曼,看穿着应也是哪家贵夫人,也会起那种心思吗?
大康皱了眉,将板油丢在桌子上,低着头询问:“需要切块吗?”
“你可是姓李?”
大康抬眼看她一眼,低头切肉,闷哼了一声,算是认可。
还真是他。
江春月敛眉,看来现在他家还没到落魄的时候。
她忽的灵光一现。
不若就盘这个猪肉铺子!
这样即便是日后日子艰难,还能有肉吃。
妙哉。
等肉切好分装,包了油纸皮,拿麻绳缠了,江春月命樱桃提着,她满脸不愿的拎在手上,勒的本就伤痕满满的手更痛,可也没敢说个不字,只盼望着快些到回门的日子。
大康在将东西给他后就去了里间。
走之前,江春月对大叔说:“大叔,我挺看好你这铺子,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就尽管让人来北胡同最后一处住家来寻我。”
大叔满脸不高兴,哪有咒人家铺子不好的,但毕竟是大客户,他应付说了一句。
等江春月走了,大叔嘟囔着走到里间,大康听到,问他缘由,听后皱了眉,敏感道:“爹,我们最近小心一些,我看不如歇业几天。”
“也行。”
——
晚上,江春月让樱桃熬了板油,又炖了肉。
程玉璋一直在书房里,他说不吃了,江春月也没喊他。
这肉香飘到了书房,正在读书的程玉璋立马感到口中津液分泌,中午喝的茶水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他知道下午江春月出去了,她出去之前,还在书房外的窗户给他说了一声。
竟然买了肉。
实话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肉味。
想到自己中午对江春月说的:下午不必扰他,他不吃晚饭。
程玉璋闭上眼睛,关上窗户,强迫自己好好读书。
离秋闱还有不到三个月,他必须抓住机会,不然又要等三年。
他很快心如止水,继续自学,他没有多余的钱去上私学,只有每季度捐资他的江府会请先生教他们半月。
不知过了多久,他诵读《诗经》时,念到一句“夫妻好合,如鼓琴瑟”,以往还没多大感触,现如今自己娶了妻,竟内心隐隐意动。
昨日,他们并未圆房。
虽然有些意外,可到底是他被外人说的那些影响。
今日一整天相处,他能看出江春月并非如传闻那般,她在对自己好。
自己一穷二白,她图自己什么呢。
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多疼爱妻子。
虽然他不想沉沦男女之事,但房应该圆的,免得她被人看不起。
看了眼时间,比他往日睡觉的时间还早一个时辰。
他站起身,薄面微红,眼神奇亮,刚抬步,又定住,重新坐下,将被他扔到箱子里的一本册子翻了出来,忍着不适快速浏览一遍,温习流程,才出门去,还不忘到院子里简陋的浴房里冲洗了一下。
回到房间,看着卧房门底下露出的微光,她还没睡。
这事自己到底从未经历过,多少有些紧张。
想去敲门,可又觉得不太对,这是自己的卧室,为什么要敲门?
他看着自己那只不争气、微微颤抖的手,一发狠,直接推开了门。
“嘎吱”一声,同时传来里面女人的低呼声。
江春月正在换衣服。
家里实在落魄,连个浴桶也没有,她只能让樱桃烧了一大锅水,端到卧室,就着勉强擦了擦身,想着明天一定要去买个浴桶。
擦完身子,她让樱桃收拾了,自己擦干净之后,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刚系上小衣的带子,就听到门忽的开了。
她回头一看,捂住胸口,低叫一声。
这冤大头怎么来了?
程玉璋一见到眼前这幅相当美艳的场景,眼都花了,第一反应是慌张,但在未表现出来之前,就已经握着拳头强行镇定下来。
这是自己的妻子,怕什么。
何况自己本来就是跟她……圆房的。
“夫君看完书了?”
佯装淡定的不止程玉璋一人。
程玉璋没有记忆,但江春月有。
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就是前世两人的房事。
程玉璋看着像个淡薄寡欲之人,性子偏冷,两人交流也不算多,可在房事上,虽不频繁,但每次,都让她吃些苦头,不休整几日,腰酸的几乎做不了什么事情。
江春月对此有些发怵。
何况她此生并不想再与他太多瓜葛,想要再嫁,最好还是留个完璧之身。
见他这个时间,又是毫不客气的往自己身边走来,江春月咬住了后槽牙,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程玉璋目光尽量不往下移。
太过白皙,跟他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昨日滑腻的触感更是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娘子……我们还未圆房。”
果然是这事!
第4章 骗他 ◎她竟然骗了程玉璋啊!◎
江春月披上中衣,一边系衣带一边道:“夫君,我正好有一事,想与夫君商量。”
程玉璋走到她身边,鼻间嗅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的幽香,见她已经将衣服穿的严丝合缝,内心竟有几分惋惜。
听到她有事商量,程玉璋在她旁边正襟危坐。
“什么事?”
江春月却犯了难,到底怎么表达,能让程玉璋放弃圆房,还能不怀恨她呢?
这需要很大的技巧。
程玉璋目前最在意什么呢?
只能是科举。
“夫君,大丈夫应当立凌云之志乎?”
程玉璋:?
江春月面色严肃,声音比平时要大:“秋闱在即,机会难得,夫君可觉得自己能否考上?”
程玉璋没料到新婚妻子会跟自己讲这种话题,沉吟片刻:“虽不能笃定能中,但必当尽力而为。”
“既是尽力而为,可为何还惦记这事!”
程玉璋眼皮一跳。
“我观夫君昨日洞房夜都学至深夜,今日却早早到了我这里,可是心思早不在学习上了吗,这样,还能算夫君所说的尽力而为吗?”
程玉璋被说的有些惭愧,从读《诗经》那句,到他来到卧房,期间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一直心神荡漾。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忍不住垂了眼眸,声音干涩:“自然算不得……”
江春月说这些,心里是发虚的,她生怕程玉璋看出端倪来。
截止目前还不错,这时候的程玉璋,好像还没那么多心眼子,被她骗过去了。
她继续慷慨激昂道:“我虽是女流之辈,也知晓乐羊子妻劝夫成名的典故,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夫君虚年十八,还未弱冠,正是最不经事的年纪,容易为儿女情长所困,丧失志气,如此关键时期,我又怎敢误夫君之志!”
程玉璋看起来有些丧气,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嘴角抿的很直,长密的睫羽下,那双眼睛酝酿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江春月从来都看不懂这个人。
年弱时都看不懂,只痴迷他的俊颜,等到了京城,她更加看不透,他似乎可以藏匿所有的情绪而不外露。
像现在这样,能让她看出丧气来,已经是非常难得。
如果他是没变的,那就说明自己长进了。
他生得红唇齿白的,这样看去,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江春月觉得自己一定是花眼了。
编了这么多,她有点口干舌燥,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温柔了语气,打一棒子给颗糖,还是他教给她的驭人之术。
“夫君,我并非小气之人,更不在意是否圆房的名声,只愿夫君能展鸿鹄志,所愿皆得,待夫君高中之日,夫君再圆房,不正应了那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双喜临门吗。”
程玉璋缓缓抬起眼睛,眼神写满认真,然后慢慢执起她一双葱白玉手,握在手心里。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江春月背脊直冒虚汗,脑中不断闪现那些欺骗背叛他的人的悲惨画面,只能不断安抚自己:他现在还是幼年期,奸臣幼年期!
“娘子……”
程玉璋轻吐两个字,如同滚石落水,砸在江春月的心坎上。
被程玉璋握住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一双秋眸里也出现一层薄薄的水光。
程玉璋只觉与她共情,凝视她一副花容月貌。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春月那颗提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成功了!
程玉璋黑眸深沉,一眼望进去,看不到底。
“我之前听信谣言,对你是有些偏见,现在看来,是我短视,枉为读书人罢了!我这就给娘子赔不是。”
程玉璋说着,突然立身,对着她弯腰行礼,十分郑重。
江春月心惊肉跳,他弯腰的时候,她都忍不住给他跪下。
使不得啊!
您可是未来的大奸臣。
程玉璋再次看向她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或许上天偏爱于我,让我遇到娘子这样的好妻子,你说的对,我现在应该全身心的把精力放在秋闱上,不应该生别的心思,多谢娘子提点。”
“既然如此,在秋闱之前,我就住在书房,暂时委屈娘子,与你分居不分心,待我高中……”
他眼底似乎闪过一簇微光,江春月没有抓住。
“呵……”他轻笑一声,步法轻松的就往外走,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江春月也没想到竟真的糊弄过去了,笑盈盈望着他,对他微笑点头,一副赞许的模样。
程玉璋伸手开门时,忽的动作停滞下来,回头望她。
江春月赶紧勾起嘴角,继续微笑,眼神略显疑惑:“夫君还有何事?”
“我只是想到昨晚……”
她心里“咯噔”一下。
昨晚!
江春月笑容都僵了。
“娘子打我那一巴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只是昨日洞房花烛夜,娘子没好意思说。”
江春月都惊了。
理由都帮她想好了,喂到嘴边的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笑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程玉璋一副了然的模样,开门大步出去,又轻轻合上门。
很快江春月就听到他放声大笑,还念叨着“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春月嘴角抽了抽,将门插上,上床睡觉。
有病!
明日就是回门。
她还有的事情做。
翻来覆去滚了好几滚,江春月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平复,她竟然骗了程玉璋啊!
那可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程玉璋啊。
翌日。
江春月起了一大早。
书房里已经传来抑扬顿挫的读书声。
她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看了一晚上的书。
樱桃还没起,她直接去敲她的门,冷眼命令她赶紧起来做饭。
早饭仍然是下面,只是今日放了些许猪油,点了几棵清脆的菜叶,色香味俱全。
她当然不会连续使一个烂招,这次只加了一点点盐。
樱桃哈欠连天,但今日她手脚快多了。
江春月知道她盼什么,以为今日归宁,见到王氏就能好过了?
等着瞧吧。
两碗面端到正厅,没等她喊,程玉璋就主动走了出来,“我在书房就闻到香味。”
“夫君快来吃早饭吧,今日我要回门,还得劳烦夫君把我送过去。”
“这是自然。”
两人开动,程玉璋尝到了久违的肉香,但仍然吃的很优雅,吃面也没吃出什么声音来。
等吃完饭,让樱桃收拾了碗筷,江春月正要回卧房收拾,被程玉璋叫住。
但见他转身去了书房,没一会,抱了一个巴掌大的陶罐出来。
他将陶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有些羞涩道:“这几日让娘子花了嫁妆,是为夫的不是,我囊中羞涩,只有这些,一会出去买些礼品,拜见岳母大人,若还有剩余,全凭娘子用。”
江春月看着那个不起眼的陶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前世程玉璋也给了这个陶罐,但不是现在,而是他秋闱走之前。
这次,竟然这么早……
真是讽刺,分明前世自己那样迷恋他,这次不喜欢了,反而……
抬头看他对自己笑,江春月也弯了弯唇。
收拾了东西,让樱桃背了包袱,程玉璋与江春月一起出了门,两人来到街市。
他那一陶罐是七两纹银,八十多文。
记得前世,为了怕人笑话,她花了一百两买了礼物,自以为风光,实则王氏根本瞧不起她,恐怕背后里不知道笑她多少回。
想到就要见到王氏,江春月微眯了眼睛。
这个女人,不止害了她,还害了她母亲!
前世她带着江听澜来看她时,王氏看她将死,又对她没有给江听澜帮忙寻好亲事怀恨在心,将怎么害的母亲,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体格健壮的母亲,从有孕之后,被王氏多次投毒,以致生产后形容枯槁,一命呜呼。
那时,父亲江政禹已将王氏扶正,她真正成了江府主母。
她对王氏及江听澜这对母女恨之入骨!
程玉璋看到一家布匹店,建议道:“我们进去看看。”
正沉浸前世仇恨的江春月下意识的答应下来。
在父亲与弟弟没有回来之前,她不能跟王氏闹翻脸。
王氏比她想象的要恶毒太多,不能排除她直接找人杀了自己的嫌疑。
父亲又是个没心的。
但凡他有一点心,母亲也不至于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王氏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