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结婚证当时带给幼宜的实感,并不是那么强烈。
她突然想到什么,跑到书架边上,打开那个柜子,果然,里面还放着一本结婚证。
她把两个本子放在一起。
幼宜拿出手机,给它们拍了一张照片。
她拿手机放大这张照片,忍不住又看,心情像长了翅膀一样,已经从这个房间窗户翩翩飞出去啦。
伏城确实回来的很晚,幼宜来不及等他已经困得睡着。
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到很晚才睡,十点到家,刷牙洗脸收拾完就是十一点,还不能够休息,要继续背书。
为了更多的学习时间,几乎都是快两点才睡。
考完后终于可以放松,于是这一觉,幼宜睡得沉,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快九点才醒。
她下意识往身边摸。
身边被子是冷的,伏城不在。
他昨天晚上应该是回来了吧?
幼宜想,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她起身去洗漱,在客厅停了下,又往厨房看,还是没见到伏城。
等她洗漱出来,门口传来声响。
是伏城回来了。
“你最近好像比我还要忙。”幼宜把头发扎起,“昨天很晚才回来吗?”
伏城说:“有点晚,怕打扰你,在客厅睡的。”
难怪她没有听到动静。
伏城看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眼神间些许的复杂。
他朝幼宜招了招手。
“我等下还要出去一趟。”
幼宜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他,认真听他说话。
然后呢?
“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伏城右手垂在身侧没动,左手摸了摸她的头。
幼宜想了想。
“晚上我们吃火锅吧。”幼宜提议,“我下午去超市买食材,还有火锅底料,等你回来我们就吃。”
“好。”伏城答应。
下午幼宜去附加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她一个人在厨房,把它们全都处理好,一样样分别装在盘子里。
幼宜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钟了。
于是她给伏城打电话。
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幼宜犹豫。
这是没有人接,不是挂断或者关机。
过了会儿也没有消息发过来或者回电话。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十几秒后,终于接通了。
“伏城。”幼宜先喊了一声。
对面没有很快回答,听筒里传来些许的嘈杂,似乎在人多的地方,后面还能听见一些急切的呼喊声。
有点像……在医院。
“那个……这个手机的主人把它落这里了。”电话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里是急诊大厅。”
对面话还没说完。
“哪个医院?”
“晟大附属。”
“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放分诊台。”幼宜去拿外套,来不及穿上就往外跑,“我马上来拿。”
附院离家就两公里,幼宜下楼打车,五分钟到,她直接跑进急诊大厅。
分诊台的护士拿着手机,问是不是她的。
幼宜点头。
“密码多少?”
“200610。”
护士按密码,手机果然被打开。
于是她把手机给了幼宜。
幼宜拿过手机,先点开了他的聊天记录看。
伏城的手机密码她知道,就是他们领证的日子,只不过幼宜从来没想过要查他手机或者另外做什么,可现在,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这种不安在她站在这里时到达了一种顶峰。
这段时间因为考试她很忙,每天早出晚归,除了知道伏城同样很忙,却并不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
可他显然是有一点异样的。
伏城的微信上好友不多,除开工作很少再有联系,基本上都是在和她发消息。
他手机上有关注附院的公众号。
幼宜点进去,在里面查到了缴费信息。
半个月前,日间手术室。
还有两个小时前,急诊付费。
幼宜前段时间来急诊见习过,基本布局都知道,她进去找了一圈,在外科小手术室门口,看到正好出来的伏城。
他右手包着纱布,虎口处还是加压包扎,看到幼宜,他愣了下。
“怎么在这里?”
幼宜却只看着他的手。
“手怎么了?”
“没事,受了点伤。”
“那是怎么受伤的?”
“就小伤。”
他不回答,幼宜委屈劲一下就上来了,她把手机塞回给他手里。
“你反正有事都不和我讲。”
第39章
“旧伤。”
见她生气了, 伏城把手伸过去给她看,他手上包着纱布,却握住她的手, 指腹按了按她的手心。
是尚有余力的力道。
“那今天怎么来这里?”幼宜不信他的话。
只是旧伤的话, 无缘无故, 也不会复发。
“伏城, 你不告诉我,那等我知道了,我也会生气的。”
幼宜认真的和他说。
可能在伏城看来,她年纪比他小很多,又还要读书, 许多事情不告诉她,是觉得她没有那个承担的能力。
就像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其实, 伏城总是占主导的那一方。
他强势,强大, 有足够的掌控力,所以他就觉得, 他可以随时为她承担下所有的东西。
幼宜垫了垫脚, 试图再近一点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总是一片漆黑,太过稳定的情绪,让他很少可以再起波澜。
同样,也毫无破绽。
这是来自伏城的自控力。
连幼宜都无法看到最深处, 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哪怕她对他已经那么了解。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伏城瞳仁微定,他也垂眼看她, 不避讳的对上她的视线。
“本来是不想告诉你。”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于是把病检报告给她看。
他手机上有照片。
幼宜现在学医不精, 也好歹算个医学生,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学医的,长着眼睛能认字,也看得懂上面写了什么。
是个良性的肿瘤。
建议手术切除。
幼宜又看向他的手。
纱布包的太厚实,其实看不太出来什么。
“你没有去做手术?”
虽然是良性肿瘤,但肿瘤会长大,可能会压迫血管,压迫关节,甚至压迫神经,再或者,会破裂出血。
无论如何,先行手术切除都是最好的办法。
伏城说:“我问了,也不急。”
手术的事,哪有不急的说法。
幼宜才不信他说的。
“我自己去问。”幼宜从包里拿出手机,在微信列表找到一个师姐。
是她见习时认识的师姐,现在是一名住院医。
幼宜和她聊得来,平常不懂的也经常咨询她,一来二去,算很熟了。
幼宜跑到门外和她通话。
五分钟之后,她回来,没说其它的,只是表情不太好。
“所以你原本打算什么时候去手术?”幼宜再次问他。
伏城说:“等我们旅游回来。”
答应了她要去旅游的。
现在近年底,等他们旅游回来就快到除夕,像他这类择期手术,肯定要元宵节之后才排得上号。
一来二去,不知道又要拖多久。
“那你听不听我的话?”幼宜故意板着脸,“我说让你尽早安排,越早越好。”
旅游这样的事,在他的健康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任何东西都是需要往后排的。
温柔的丁幼宜很少有这样强硬的话语,此时她担忧的看着伏城的手,然后那双温柔带水的眼睛又望向他,在极长极长的忧虑里,她坚定的不要有一丝退缩。
当然要安排手术。
要越早越好。
她说,要他一定答应。
.
伏城当然听她的话。
于是元旦后第二个工作日,就住院安排了手术。
其实是个小手术,不算很难,不到一个小时就从手术室出来,局麻,人也很清醒。
肿瘤被切除的很完全,极大程度上降低复发几率。
需要住院观察三天,没什么特殊就可以出院。
临近年关,医院床位并不紧张,所幸还有单间。
这也是幼宜第一次陪床。
伏城前天去急诊包扎,是手上的肿瘤在过度用力后有了破裂,包扎止血后,医生确实建议他尽早手术。
“真要在这住?”伏城说:“明早再来也可以。”
他一只手不能动,又不是躺床上起不来,完全不需要照顾。
就算是单间,环境也远比不上家里。
幼宜是个认床的人,她对睡觉的环境也同样挑剔。
伏城这么问,她毫不犹疑的摇头。
不要,不回去。
于是伏城没再劝她。
手术完六个小时内,手臂制动抬高,手掌伤口加压包扎,等六个小时过去,右手可以稍微动一动。
伏城进去厕所时,幼宜正在查一门课的成绩,她听见伏城在里面喊她。
“要帮我忙吗?”伏城冷静的问她。
并没有一只手不能完成的活动,哪怕会稍微困难一点——
伏城是故意的。
幼宜站在门口看他。
野兽张牙舞爪时,她也触摸亲吻过那样的狂妄,小心翼翼的,又近乎认真仔细。
幼宜在认真评估他是否真的需要帮忙,以及她知道,她在他的强势下向来都处于下风。
幼宜过去帮他解开手术服的系带。
医院的手术服其实是很宽大的版型,系带绑在腰间,如果幼宜穿的话,那个裤子完全可以塞下两个她,甚至还多。
伏城穿上,裤腿到他脚踝上,系带也只能很勉强的打个结。
所幸他做手术是在手上,裤子长短大小并不影响。
伏城: “手指这么不灵活?”
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幼宜有点生闷气的回怼他:“那肯定没有你灵活。”
伏城:“确实是。”
一分钟后。
终于解开。
伏城眼里的漆黑沉沉的把她包裹住,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他一人身量占据大半,幼宜艰难的挪到旁边,低声催促:“你快点。”
他没动,反而侧过身,声音愈沉:“你先出去吧。”
幼宜没听清,她愣了下。
伏城说:“你知道,你不能看我。”
毫无头绪的一句话幼宜怔住,她顺着这句话往回想。
如果她看了他——
于是幼宜从门边挤了出去。
到晚上,伏城右手稍微有点肿胀。
加压包扎下,充血肿胀难免,伏城的右手放在抬高点上,他肌肉贲张的手臂几乎遮住整个垫子。
幼宜在轻轻给他揉着手指。
她力气太小,手指太软,捏动他指根都需要用力,她坐在他身边,半弯着腰,柔软的呼吸已经浅浅的一道一道落在他的手指上,从他的指缝间溜过,又轻轻拂动手心。
“这样会好点吗?”幼宜问他。
“嗯。”伏城只是应了一声。
于是幼宜继续。
刚刚护士来量过体温和血压,说一切正常,不过,要是疼的话就说,可以用止痛药。
这点疼对伏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伏城和她讲他以前的事。
之前说过很多次要跟她讲故事,一直没怎么说过,今天总算有这个兴致了。
伏城讲的,都是幼宜从来没见过没听过的。
他身上的很多道伤疤,他都还清晰记得它们的来历,每一道都是一个故事。
他的声音像老磁带里带着沉重电流的播音声,不太有情绪,好像每句话都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那这一道呢?”幼宜指着右腹上那道细疤问。
现在那里是“Y”。
是他的又又。
“这是刚入伍时受的伤,那时是在训练。”伏城说:“伤得深,就留下了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跟随他最久的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