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聪明人都该知道比起有限金银,自然是王府一诺更为重要,而有好感在先,谷嬷嬷也未觉眼前算得上清秀的男子心计深沉,只觉得他聪明通透却又不贪婪,便是他将金银与玉牌一并收下也是理所应当,
可他却实诚知礼不贪功,知分寸,懂进退,如此年轻便能有这般心性,实在叫人侧目,再回王府复命时,免不了多加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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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门虽收获不少,王府承诺自然是其中最重,但安若心中沉重却未减半分。
先前她无意多事,不曾特意打听那人门庭,也更不知元京权贵如何,现在情况,自不能再不闻世事。
按理,以那人品貌气度,官职年龄,必该在元京闻名遐迩,可今日她在茶楼坐了半日,明里暗中的打听,莫说比同出众者,朝堂之上,也根本不曾有原姓官员。
他或隐瞒身份安若已有料到,排除姓氏,与他相似者仅有三家,且皆是门庭显赫,权势颇大,但就是这几府,就不是她能对付的了,而权贵者互通有无,在政治与利益面前,即便有礼亲王府的承诺,仅仅凭这援手之恩,恐不足以值得为之相抗啊。
夕阳渐去,夜幕降临,安若站在院中看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际,白日精美梁栋变作阴影,周遭骤然安静,又陡升孤寂,这座幽静别致的宅院,也忽然变得沉闷压抑。
“闲庭望月,若儿好雅兴。”
磁性优雅的嗓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安若瞬间自被黑暗降临的压抑氛围抽离,难掩的诧异的回过身去:“你怎么来了?”
不怪安若惊讶,昨夜他走时那般意味深长,今日白天又事事不曾阻拦,明显是要她尝试过后知难而退,继而面对现实俯首服从,
他既然知道她戒掉了毒.瘾,自然不会不知她的心性,要磨她的性子,绝非短日可行,既要她服软,有人时时盯着,他如何都不该会在隔日就出现。
且根据在她入京后几日的现身时间,要么他白日忙碌脱不开身,要么就是不想被人知晓她的存在,有意掩人耳目,
可他气色明朗,气息从容,未见半分疲累,便必非前者。而人过留痕,就算他再能安排妥当,也没有不漏风的墙,
他有家室,女子于男女之间事异常敏锐,他连着两日晚上离府恐怕已经让家中妻妾生了怀疑,虽说这个时代是奉男子为天,可在有些事上,女子的本事是男人无法想象的,
安若心中骤沉,夜色烛火下熠熠明亮的黑眸迅速闪过警惕,恐怕这个地方还有她的存在,很快就会被发现,就算他正在兴头派人保护,可暗中敌人已树,她的处境只会更难。
总而言之,是非之地久留不得。
宗渊不知她心绪翻飞,便是知道也心无波澜,护不护得住人,全凭想与不想,莫说现在他对她正为着意,便是日后意消,也会保她平安一生。
“今日你出城仓促,若乘车出行,再向南行十里便是幕亭,溪风,临城三地交汇所在的迎送亭,执手泪别背井离乡,或踌躇满志风尘仆仆,众生百态皆可在此地一览而尽,”
夜风微醺,舒适宜人,优雅好闻的熏香随着墨蓝色暗纹袍角的垂落淡淡浮过,安若侧首看向停在身边,高大俊美近若抵肩,却并未随着朦胧夜色暧昧凝视,反而微微仰首遥望天边明月的男子,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也再一次无比清晰认知自己之于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困着不放之因还不曾得到,也或是对于是否得到她一事,对他来说都并不重要,
安若就算没谈过恋爱,也知若是面对心有好感或是欲.望的女子,绝不会这么淡然,而他话中将她今日举动,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出,没带一丝被反抗的愠怒,
可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安若的心就越发的沉,只有万事掌握的自信,才能让他有如此淡然的底气。
“城外风景未能得见,但城内风光却不曾落下,天子脚下雄伟辉煌,达官显贵威风凛然,只是我却不解,为何如原大人这样丰神俊朗,卓然绝佳之人,竟不曾有半分威名传出,”
安若脚步微转,正过身看他:“我的底细大人早已查清,元京是大人权利所摄之地,何故还要再遮遮掩掩?”
月朗繁星,花香入夜,宅院幽静无人声杂扰,虽无皇宫奢华尊贵,却自有一番恬淡宜人。女子语声清灵,若夜中清泉,沁凉入耳,绵延心中,
宗渊回身看她,气息温和,眸中含笑:“礼亲王府许一诺与你回报,若儿是想探知我的身份,借势脱身。”
与一个城府高深手握权势的官员比心计,安若自知毫无胜算,她的所思所做自也瞒不住他,与其班门弄斧叫人看了笑话,不如阳谋示之。
“大人英明。”
到了宗渊这般年龄与阅历,年幼者不值一顾,适龄者貌美多才,却不过千篇一律,所求所慕通俗是也,
遂,这个再成熟些或会沾染世俗变作世故,再年幼些又难免稚嫩,在正正好的年纪,拥有一颗坚韧不馁之心,不拘泥于俗世所缚的鲜活女子,便出现的恰是时候。
第34章
“英明?”
宗渊忽地觉失笑, 英明二字他听过数次,却还是头一回被用在猜到一个女子绞尽脑汁要离开他的事上。
因这愉悦,眸中漠色晕散, 黑如漩涡流转,愈深邃迷人。
“礼亲王府, 位高权重, 皇室宗亲, 若由他府中出面, 世间六成难事确可以迎刃而解, 可若儿可有想过, 我便是那四成之一?”
他这话几乎与承认无异, 安若心中骤沉, 却也不由升起一丝果然如此来。
细究起来,并不是无迹可寻,她的身边不知多少眼线,他若是忌惮礼亲王府, 从一开始便不会让她与王府有所瓜葛,
而古代最重皇权阶级,他的言谈间不仅不对皇亲王府的恭敬,反而淡然随意, 仿佛在说一平平百姓。
若他是张狂无忌的性子也罢,可他偏偏是温文儒雅不露声色便万事在握,这样的性子却轻描淡写的说出如此狂妄之语,那便不是天高地厚, 而是有足够的底气有恃无恐,
在这样皇权至上的社会,什么人敢对皇室如此随意, 谁又能敢?
若是乱世皇室势微或罢,可现下盛世太平,皇权贵极,便是权重如高门显贵,怕也不敢如此跋扈。
那么她先前所想的,不论是高门权贵,或是世家大族中人,便就全然不成立了。普天之下能凌驾于皇亲之上之人屈指可数,
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即便所剩如天方夜谭,可那就是真相。
见她一双星眸圆睁,尽是恍然明悟后,难以置信的震惊,窈窕有致的身形猛然向后踉跄不稳,宗渊及时抬手护住,也已知她已猜到,儒雅俊美的脸庞微微一笑,可看在此时的安若眼中,却无端多了威严,森然。
安若看着他,面色煞白,瞳孔剧颤,便连身体也在极度紧绷之下,难以抑制的发起抖来,
感觉到掌中女子身形微颤,宗渊笑意未变,但眸光已淡。
“想到何事,忽然发抖?”
低醇优雅的嗓音在春夜里格外的悦耳动听,安若气息骤停,头中还有轰鸣,猛地咬下舌尖,掐紧手心,眼睫颤动,紧缩的瞳孔极慢的放松聚神,
猜测终归是只是猜测,哪怕触及真相,她也要亲自确定了再说。
细白的喉间缓动,她润了润唇,声音紧涩:“亲王之尊也耐您不得,那再往上,便只有顶天所在,”
安若抬起眼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眸光认真近至执拗,“我想问问,大人可确是我所想之人。冒充天子,罪同谋反,还望大人,斟酌告之。”
宗渊垂眸看她,几乎未作停顿,便在她灼灼逼视的眼眸中,从容颔首,“如你所想。”
即便已有准备,听他确认,安若仍觉猛遭重击,眼前发黑,乱了气息,她未如常人惊见圣驾慌忙跪拜,只是双眸怔然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仰起的脸上端的是茫然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失了血色的双唇轻动,她心想做出贪慕荣华之态,可灵魂与躯体仿佛一分为二,她做不出谄媚,屈不下膝盖,犹自挣扎:“我听闻,当今圣上,英明神武,经天纬地,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深受臣民爱戴,”
宗渊眉梢微扬,不动声色:“所以?”
“所以,高贵如一国之君,可否施予王土之上,一区区女子的微末心愿。”
话一开口,积压在心的沉重松动稍许,安若便一鼓作气继续说道:“如您先前料事如神,我确实姓安,单名一个若字,而今我已再无对您隐瞒。然人生在世,应有所追求并为之奋进,更需自尊自爱恪守国法,而我之所求,不需荣华富贵,不需有权有势,仅要与我相关一切,都能唯我意愿足矣。”
宗渊静静听她说完,她的话中看似空无实物,却先示之以诚,又将己所信奉坚持余愿涵盖其中,便连她的傲骨也不愿因面对一国之君,而弯折妥协。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份心性,可称气节二字,足可令上位者高看,惜之,遂愿。
“若儿所愿纯粹简单,当可予之。那朕之意,如何予?”
安若已不再天真以为方才那三言两语便可以打动他,她现下方寸已乱,再则他忽然改了自称,便就已是在以一个帝王之尊来问,虽无命令,其中压迫已显。
“您为君,我为民,您若要,我自不能拒绝。然非两情相许,自做不到心甘情愿。我从前与您说过,家规有训,不可自甘为妾,不与人共一夫,更不与不知底细,不心悦之人携手,此戒便您是天子也不可毁。”
“然圣命难违,您若能寻得与我失散的父母亲人,征得长辈同意,特例改规,我自无话可说。”
“可您若要折我骨,不由己,毋宁死。”
安若暂无办法,既无法妥协,更不甘为此丧命,只能先拖上一拖。
她的心思看在宗渊眼里简直如同白纸,更如骄扬着脖颈无路可走的天鹅,就临在广袤清湖踏入便可恣意畅游,却仍不愿低头俯就,妄图挣扎飞走罢了。
温热的大手轻柔掰开浸血的指尖,取帕细细擦拭,待见那柔嫩的手心留下四道半月血痕,眸中似有不悦,亦似怜惜无奈,
将冰凉手指包拢手心,施力牵着她步入明亮厅中坐下,叫婢女取来伤药敷上,抬起眸,看向浑身紧绷严阵以待的女子,略有责备,“前次使计放任药瘾肆虐不够,今还要再伤己身,”
宗渊凝视她,语气认真,“无论遇上何事,保全自己方能图谋以后,如你所说,由身到心,方为自爱。”
若不是眼前困境全拜他所赐,安若险些便要迷失在她曾羡慕却不曾拥有过的,他真心实意彷如家人般的轻责教导中去。
而她在他亮明身身份后的所言所为,已经算得上放肆,但他却不见恼怒,好似任她说闹也只当任性不以为意,可正是这般包容,愈显她沉不住气。
见她虽未回应,但眉宇间的燥意已消,宗渊便知她已听进心里,不觉莞尔,性子虽拗,但能听进人言,以她的聪慧成长起来不需许久,日后应对诸人诸事,自更能游刃有余,乃孺子可教也。
“你到元京几日尽在忙碌无暇游览,既恰你那书楼近日放休,明日晴好,猎场可开,其内青山碧水,悬崖峭壁,地上走兽,天上飞禽,珍奇异兽,尽皆有之,便随朕一同狩猎去吧。”
安若愣了瞬转眸看他,方才那般紧张态势,便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我不-”
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的刹那,安若忽地心念一动,片刻停顿后极自然接了上去:“我不会骑马。”
宗渊似无所觉,见她少有顺从,不免愉悦,望着她低垂的润白侧脸,无意识抿得殷红的唇,眸光微暗,声无异色,“你若想骑,明日朕便亲自教你,若无意想学,与朕一骑也可。”
安若眼帘微动,喉间轻顺,扭头看他,认真点头,模样极显可爱:“既是狩猎不会骑马还有什么意思,不仅骑马要学,拉弓射箭也要学。”
却话音刚落,手腕忽地一紧,随着头顶一道愉悦好听的笑声,眼前猛然晕眩,身体随之失重,待回神落定再看,竟已在刹那间被转至一个温醇霸道的怀抱之中。
“你做唔--!”
安若猛然睁眼,身体极力挣扎,然握圈着她手腕身体的男子轻易便将她镇压,强势而霸道将她未尽的话语吞没在唇齿内。
清雅别致的厅堂内,衣衫窸窣,闷吟不止,无端令清爽静谧的夜晚陡然升温。
怀中人气息越急,身子愈软时,宗渊终于浅尝辄止,放她贪婪呼吸,然浓黑如墨的眼眸,却依旧流连在艳若桃花,殷红润泽的脸唇之上。
这是第二次,虽不如第一次那般被强烈索求的蚀骨难忘,但追逐捕获也别有一番滋味。
宗渊并不喜房事,如亲吻这等亲昵之举更无兴趣,自是从未有过,许是因此,那一次意外交缠的极致入骨,才更令他记忆犹新。
灼热的手指顺从心意抚按在喘.息微张的红唇上,便是这样一张娇嫩的唇,有着极致的热烈,却被人深藏起来,不愿意轻易展现。
深黑的眸中幽光滑过,品尝过极致的热烈,怎还能再将就寻常。藏的越深,便就越惹人想要,
安若整个人都懵着,身体也紧绷僵硬,上次她神智不清并无详细感受,而现在口中脑中,呼吸之间,尽是属于别人的气息,这种被侵入感令她极为不适,身体便反应的颤栗了下,如坐针毡般恨不能立刻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