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往往不能随人愿,一旦走了下坡路,就会一直一直往下走。
洗把脸,低着头去买一个冰袋,敷了会儿脸,江莺回到班级,一切都风平浪静,陈年许霓不知道去哪了,上课也没来,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打开手机,再三考虑还是给李北发了条短信。
“李北,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李北看一眼短信,沉默片刻,给她回了句:“知道了,好好上课。”
天空暗淡无光,风吹鸟鸣,少年套着一件纯黑夹克外套,扣着黑色鸭舌帽,遮住阴暗的眼神,随意倚在摩托车上,握着棒球棒的手收紧,暴露他漫天的寒意,远远看见小白跟几个年轻人拽着一男一女走来。
他手里的棒球棒上隐隐沾惹着未干的血迹。
陈年的脸色惨白,他是被陈峭的电话打来的。电话里,陈峭说,李北发疯把风云台球室给拆了,让他赶紧滚过来好好道歉。如果不来,李北就去你找他妈谈论一下校园欺凌这件事。
后街平静,小卖部电视播放着天气预报。
李北握着棒球棒,看陈年的眼神森然,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在外等着。”
话音落,李北拽着陈年走进巷子里,地面的土晒的发白,墙边的野草夹缝生存,他举起棒球棒一声不吭地砸下去,土攀附上人身,草被压歪。
陈年没来得及反应,就是惨叫一声,跌在地上,捂住胳膊蜷在一起,没想到李北这么敢。
“李北,你这是犯法,犯法!”
李北听到这两个字,蹲下来,手掐住陈年的脸,没有任何情绪的说:“你觉得,我怕吗?”
他就是一个烂人,李北从不否认。
所以,江莺跟他是云泥之别。
陈年对上他阴鸷的眼神,从心底胆寒,他突然意识到陈峭并没有夸大其词,而是李北根本跟其他小混混不一样,身体后躲,想跑。
“李北,你不怕,难道江莺不怕吗?我可是跟她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陈年大喊出声,企图来交换。
暗角巷子里的少年,眸光冰冷刺骨,看陈年跟看什么垂死生物一样,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起右手,握住棒球棒的尾部,调试了一下手腕,狠戾的一棍子敲下去。
陈年来不及躲,硬生生又挨上一次,惨叫声破裂似的炸开,蜷在一起疼得痉挛,脸色苍白,汗顺着皮肤往下滴,心里升起惧意,又有点不甘心的疯狂,凶恶地盯着李北,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李北,你他妈就是一个垃圾,你除了打我,什么都帮不了江莺!江莺就是一个贱货,到处勾引男人,她上起来很爽吧,又白又软,床上肯定骚死了吧。”
李北眸子里戾气重到极致,喉结滚了一下,弯下腰,扯住陈年的头发,拽起来,连续几巴掌扇过去,直到眼前这张脸破烂不堪,才低声说:“不会说话的嘴,要不别要了,反正没什么用。”
陈年睁大眼,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类人,瑟缩一下,是真的怕了,身体拼命挣扎起来,被李北一棍子敲在背上直不起来,趴在地上开始求饶。
李北歪了一下头,暗光下,难得笑了一下,是讥讽是阴暗,扔掉棒球棒,弯腰拽住陈年的衣领,拳拳到骨,一言不发地跟听不到陈年的认错和求饶一样不断地打,血溅出来,狠戾重到极致。
“李北,我操你妈,”陈年躲不掉那些坚硬的拳头,也从未像今天一样求过人,干脆不求了,“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我啊!”
李北停了一下,嗤笑一声,语气缓慢:“打死你?那怎么行,你欺负江莺两年多,到头来为了句好玩。那这两年怎么算呢?算谁的?只能是你,不打够你两年怎么行?”
陈年满脸血,鼻青眼肿,下一句骂的话蓦地噤声,硬生生咽回嗓子眼里。他几乎不怀疑,李北说假的,满心的愤懑又变成求饶:“李北,我…错了,真的…错了。”
李北松开手,站起来,用脚踩住他的膝盖,棒球棒高高的举起狠狠的敲下去,一声高昂的惨叫声冲破重重巷子。
在外头的小白没忍住,冲进来,看着地上脸上找不到一丝好皮的陈年,抖了一下,大着胆子说:“北,北哥,够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陈年,你这么喜欢亲一下,老下次跟我说,我找人好好伺候你,”李北说得很慢,微微弯下腰,拍拍陈年的脸,“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以及我说的每一个字。这条腿是警告,以后再找她一次事,老子杀你全家。”
陈年闻言抖了一下,眼底红了一片,血丝弥漫,看起来怕极了,身体疼得蜷缩成一团,灰尘满布,除了低声哀嚎喊疼什么都说不出。
李北用棒球棒抵住他的腿,狠压,声音像恶魔一样低沉:“听到了吗?”
陈年疼得厉害,清醒过来,忍着恐惧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看见……江莺绕道走。”
李北站直,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看向小白:“让陈峭来领人,告诉他,没有第三次。”
巷口,被刻意按在那的许霓目睹一切,白着脸,连哭都忘了,僵在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跑,被几个黄绿红毛挡住路,手臂死死被拽住,一只手堵住她的嘴,跟视频里他们对江莺的方式一模一样。
明明太阳温热,许霓却浑身发抖,凝视着暗巷子里的少年,呼吸都变得急促失控。
收拾完一个,轮到下一个,李北捡起棒球棒,慢吞地走过来,冷寂的眼神扫过她,说:“被人抓住的感觉怎么样?”
一瞬间,许霓惊恐地看着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呜咽着。
“可惜,”李北垂下眸子,低语,“我不打女人。”
许霓眼中迸发出生机,下一秒,李北的话让她浑身生寒。
“但,女人打女人。”
一缓一慢,捏碎了许霓的幻想。
李北偏头,往左边看去,姗姗来迟的几个女孩,个子高矮不一,均穿着性感,画着浓妆,其中一个高个女孩提着一个红色的水桶,里面满满的冰水。为首穿着棕色露背西装的女孩先跟李北打了一声招呼,偏头看向画着妆穿着一中校服的许霓,问:“就这小姑娘?”
李北看向高霞,说:“谢了。”
“不客气,”高霞拍拍许霓的脸,无奈地说,“你说你们惹谁不好,非惹李北,不知道他睚眦必报吗,整条街上都知道不能招疯狗,咬上不松口的。”
高霞偏头,眼神戏谑,笑对着李北说:“是吧,小北。”
李北对于疯狗这个称呼不置可否,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寂,把棒球棒扔给其他人,抬腿骑上摩托车离开后街,直奔贺垚的俱乐部,一点半有个山道比赛,再不去就晚了。
留下的小白等着陈峭接走陈年,又给他录下高霞教育许霓的过程。从头到尾,他都躲在寸头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要做的事一件没落下。
高霞,霞姐,漂亮火辣。
在后街名声不比李北小。
下手狠,会说话,会办事,背靠大佬。
听人家说,高霞和李北两个人关系很好,曾一度让人以为他俩是一对。
巷子的阴影里,地面水色泥泞,土草气微重,高霞拍拍许霓湿漉漉的脸,好笑地说:“小小年纪,上着重点学校,有着负责任的父母,干什么不学好,真以为认识几个人,化点妆,穿个性感衣服就是混社会了?”
许霓浑身湿透,寒意张了眼一样窜的满身都是,缩着身子,不敢说话,之前的半分盛气凌人都没有了,无声抽泣着。
“懂点事,”高霞说,“别招不该招的人。”
许霓脸颊红肿,连连点头,说:“姐,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高霞望着她眼里的惧意,还看见藏不住的不甘与不服,摇摇头。扯瞎淡,这个教不好了。
她,跟李北,都是烂在后街的人,从来都不怕死,从来都没有生路。
但这些人怕,却不知死活,高傲又懦弱。
喧闹的后街消弥了声音,天空暗的不像话,小白把许霓送到医院,按照高霞交代的,把医药费缴上才走。他刚走,许霓就阴沉着脸,死死咬住下嘴唇,打开手机,找到孙柏,发了句在吗,那边秒回一个在字。
同一个医院,七楼外科单人病房里,陈年脸上包着好几圈纱布,手臂吊在脖子里,腿绑上石膏,躺在病床上,面对流眼泪质,不停问他怎么回事的母亲,死气沉沉地说:“我都说了多少次,跟朋友玩,撞车了。”
“小年,你根本不是逃课跟朋友玩发生车祸,”赵文美想不通陈年为什么说谎,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语气尖锐地说,“而是跟谁打架了对不对?你告诉我妈妈,到底是谁,别害怕,咱家不怕事,妈妈会帮你处理好。”
陈年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挨揍的场面,没有理赵文美,烦得不行。
赵文美摸了一把眼泪,握住陈年的手,说:“小年,妈妈只有你了,你爸当初抛下我们,留下那么多债,这么多年没露面,妈妈为了你把债还完,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吗?不要让妈妈太担心了好吗?马上高考了,你现在该怎么办啊,千万不能学你爸那个混蛋。”
不能学你爸,不能学你爸,不能学你爸!你爸不是个好东西,这两句话翻来覆去,听的真他妈恶心人。
伤口的隐隐作痛在身上,陈年耳畔不禁徘徊着多年来母亲亲戚每次聚餐所问他的话,烦躁由心而生,异常暴躁地说:“是!没错!我跟我爸那个人渣一样!行了吧?说够了吗!说够就去找你的新男朋友!去管你的破公司,别他妈管我!”
赵文美蓦地哑言,看着眼神暴躁骇人的儿子,想不通乖巧听话的儿子怎么会这样陌生,的坐在病床边无声地抹眼泪,好一会儿才说:“小年是在怪妈妈不应该跟你张叔叔认识是吗?是在怪妈妈为了工作不陪你是吗?可是妈妈要养你,不赚钱怎么办?而且,妈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你马上就要去外地上大学,到时候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了啊。”
艹,陈年牙关紧闭,厌倦死这个世界,烦透了无穷无尽地家庭。
好半天。
“我没这么想,你别再提我爸,也别让谁来看我,”陈年语气生硬,“我要休息了。”
门口,提着饭盒出现的陈峭沉默站在那没进来,神色没有平日里光鲜亮丽,脸上灰暗一片,烦躁的揉着太阳穴,等赵文美离开,才走进来,就骂了一句:“真他妈不知道你想的什么玩意,伤好了好好上课,别一整天净整幺蛾子。”
陈年没听见似的闭着眼,拳头无声攥紧,所有人都这样,所有人都在逼他,不管他好还是不好,到头来只有不满意,只有质问和狗屁不通的劝导。那些自己家里事都处理不完的亲戚,永远都喜欢掺合别人家的事儿,真他妈闲几把扯淡,烦躁充斥在周身。
所以,凭什么。
陈年睁开眼,眼神阴翳,还算好的另外一只手摸索到床头的手机,找到那个号码,发了句:李北现在很有钱,看不上你这个杀人犯父亲,不赶紧去找他,他马上就跑了。
那头给他打过来电话,一连两个,陈年都没接,然后一条短信进来。旁边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下来的陈峭看他一眼,开口问:“谁啊?”
陈年说:“10086。”
陈峭去舀大骨汤,陈年打开手机,看着那条短信,眼神暴起疯狂的恶意。
“你他妈谁啊,连个电话都不接,老子的种轮不到你个怂逼管,滚远点。”
所以,凭什么。
第21章 Chapter 21
下午五六点的天跟临近黄昏没什么区别, 阴沉的兜着灰色的云,林间的风空旷寂寥,山路上没什么人, 偶尔一辆车驶过。
常用来比赛的弯道两边扔着彩带啤酒瓶,到处都是旗帜残骸, 地面的划痕无言诉说者之前发生过怎样激烈的追逐游戏。
不远处的摩托车俱乐部门口的棚下停着七八九辆摩托车, 车身上喷漆色彩丰富, 彰显个人特色。最靠外的那一辆漆黑无其他颜色, 挂着一个黑色小铁牌子,上面刻字是L/B, 旁边插着一个“Winner1”的红色旗帜。
俱乐部里,灯光昏暗,温度适宜,镶嵌在墙边的真皮躺椅上躺着四五个熟睡的粗旷男人, 地面桌子上各种酒瓶子乱倒, 音乐大屏里播放着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背对着大门的黑夹克少年坐在吧台的高脚椅子上,背影恹冷,肩颈微耸, 脊背轻弯,发尾被帽扣压住,头上扣着的鸭舌帽边沿停着光。
李北半垂着眼皮,灯光照在冷峭的下巴上, 藏匿的眼底生硬干涩,套着黑色露指手套露出的骨节修长,指尖最近的位置, 放着一个印着兰亭序的玻璃杯,里面装着冰块与纯净水, 杯表浮着一层细密水珠,在光影里变换着颜色。
贺垚从二楼走下来,套着深灰色的西装马甲,没有打领结,敞着白衬衫最上面的几个扣子,坐在李北身边。调酒师小旭给他倒一杯威士忌,沉默不语地转身继续整理酒柜。
李北偏了下头,低声叫了句:“贺哥。”
贺垚勾了一下唇,晃了晃手机,示意要打几个电话,等打完,才斜倚在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打量李北这身行头,问:“刚没来得及问你,这是又去替人收账了?”
“没有,”李北顿了一下,算是一个解释,“解决了一个烦人事。”
贺垚沉吟片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又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
“学校去了么?”
李北沉默了一会儿,答:“没有。”
“为什么?”贺垚问。
匿在光里的冷沉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小旭为贺垚添第二杯酒时,李北开口说:“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