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荔说:“他不会生气了吧?”
“没事,好哄的很。”罗梦满不在乎道,“一会给他买两瓶可乐就行。”
“好吧。”楚荔点点头。
他们把选来的材料带到收银台前结账,老板在悉心打包。
一层一层的,像在堆砌城堡。
罗梦忽地想起件事,“对了荔荔,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这是要拿去卖吗?”
“嗯。”
罗梦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啊,难道没有留给奥利弗先生的吗嘿嘿。”
“我可太好奇了你和奥利弗先生的事儿了,你一定要跟我好好说说。”
“这可是我距离首富最近的一次了。”
楚荔愣了愣。
她和奥利弗怎么认识的。
啊这个。
说来可真是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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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冬至,她半蹲在一盏米黄色的路灯之下。
那时的她,刚被人从中餐厅赶出来。
理由是她对一个用言语性-骚扰的褐发男人说了声“草你妈”顺道将宫保鸡丁泼到人家的身上。
虽然这事她并没有做错,但老板还是开除了她。
她半蹲在路边,眼底满是落寞。
楚荔的家境并不差,外界相传的CEO爸爸楚天扬也确有其事。
只可惜,她有个弟弟。
十七年前,一个女婴呱呱坠地。
女婴很大,一出生就有8斤8两。
可这吉祥的数字和新鲜的生命并不受待见。
赵莉躺在床上,满眼空洞。依誮
只寥寥看了眼护士怀中的孩子,便躲在被子里掩面哭泣。
她的生活很单一,孩子,老公,两样围着转。
但她也知道,这个女婴对她的未来并不够。
婆婆偏爱男孩,自那天在医院里瞥见一眼后便再也没来过。
甚至还张罗着要找个会生养的,为他们老楚家留后。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女婴的关心越来越少。
楚荔一天一天地长大,赵莉心里的仇恨也在一天一天地滋养。
渐渐的,连楚天扬也开始讨厌她。
上学时候楚荔总穿着长衣长裤,她光洁的皮肤上时常没有一处完好的,光是手臂骨折就骨折了两次,更别提长年累月的鼻子流血和密密麻麻的青肿鞭痕。
也正因如此,她的鼻子落下了病症。
一到下雪天就会流血流个不停。
在她七岁那年,他们如愿得到了金贵的男孩。
男孩叫楚佑溪,五行缺水,姓名从八字中得来。
=她的姓名却因此显得格外简单。
赵莉喜欢吃荔枝,所以就为她取名为楚荔。
楚佑溪暴戾、任性。
却从小拥有无数。
父母寥寥无几的爱渐渐消散,一双狠戾的手撕碎她的公主裙。
她被丢在角落里渐渐腐烂,此后到现在,再也没穿过一次漂亮的流沙公主裙。
她就像一朵用鲜血浇灌长大的罂-粟。
从根系便开始肮脏。
后来上了大学,他们便彻底断了她的资金来源。
美其名曰是孩子养到18岁就该自己去闯荡,不需要他们来操心。
偏偏又为了面子,将她送到学费高昂的利福特大学。
她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重担,无数次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
譬如那天。
风雪夜的那天。
她半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蜷缩的身体,像只无助的蚕蛹。
冬天的雪如梅花,装点了富丽堂皇的城堡。
也碾碎了她的心脏。
面前是满地的血。
忽然,面前出现一双金属色搭扣皮鞋。
黑色的皮鞋踩进皑皑绒绒的白雪,顺着垂松的布料向上看,是一头暖烘烘的金发。
男人金色中发,碧蓝双眸,驳头翻折下来垂到锁骨前,冷峭斗篷上的金搭襻折射着一抹淡淡的凉意。
他蹲下身,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擦拭去她唇上凝固的血液。
手指经过唇瓣,却仿若在她的口腔里暴力搓碾。
她像含着块冰块,酥麻一瞬。
“同我走吗?”他用好听的粤腔问她。
她注视着他漂亮的眼,定定地说了声“好”。
大概也就是从那天起。
她跟了他快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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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荔,你看你看!”快结账时罗梦相中了橱窗里挂在假人手上的斯里兰卡水晶,罗梦趴在床边,激动地拽了拽陷入回忆的少女,“这个粉水晶也太美了吧,你要不要买一个?”
罗梦忽地奸笑,“吸引桃花的哦。”
楚荔转过身,面向橱窗。
一簇朦胧的钴黄射光浇到她的周边。
桃花。
吸引桃花。
很美的寓意。
楚荔抿唇,手指抓紧拐弯的麻袖,推去篮筐。
老板一一清点,嘴里絮絮叨叨地在念些什么。
楚荔启唇:“雷欧,麻烦再帮我带一个粉水晶好吗?”
第5章
买完宝石回来,楚荔并没有优先选择回家。
前段时间导师发了封邮件,邀请楚荔参与6月份主题为“Ethereal ”的珠宝大赛。
赛事是由亚洲影响力最大的珠宝公司Radiance承办。
Radiance是由一名叫做卢荣山的新加坡华裔成立的,原先不过是开在香菱街上的一家小店,后来被新加坡最有权有势的卢家买下,倾尽无数资源才捧成今天的盛势。
卢家赋予了Radiance全新的意义,每年都会邀请各界人才设计最有故事的作品。
这次的“Ethereal”也是众多考题中的一个。
“Ethereal。”罗梦咬着笔喃喃道,“荔荔,你觉得这个Ethereal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罗梦说出了这个单词的中文含义,“永久?永恒?”
“这可太宽泛了吧。”
楚荔埋着头呵了口气,雪柏的馨香在空气中慢慢挥发,她用绒布轻轻擦净沙弗莱表面的污渍,立在靠近台面的宝石椅上。
调色板摊在手心里,楚荔先给画面刷了一遍清水,亟待水分微微吸收渗透,再用翠绿慢慢绘出宝石的大概形状。
楚荔聚精会神地绘出沙弗莱表面的纹路,许久后才慢悠悠开口:“我觉得ethereal象征着永别。”
罗梦怪叫:“哈?永别?”
“这永别怎么着也和ethereal搭不上边吧,荔荔你这是哪门子的理解?”
楚荔的思维一向比较活跃,在压分最严重的利福特大学里能拿到90分以上的成绩,还能得到不少挑剔白人老头的欣赏。
个中原因除了她日复一日的学习外,还有最为人模仿不来的天赋。
她不仅是大家口中的素人美女,还是天才设计师。
景子逸跳出来:“我觉得荔荔说得挺对的啊。”
“真正的永恒就是永别。两个相爱的人双双殉情,看上去是永别但实际就是永恒。”
“谁能不感叹咱们老祖宗说的那句话。”景子逸学着京剧花旦的唱腔,小拇指也勾了起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呢?”
景子逸说完还往楚荔这边瞄了好几眼。
楚荔的嘴角抽了抽。
从心底里偷偷换上流汗黄豆的表情包。
罗梦做了个呕吐的动作,伸手去打他:“大哥,少爷,您是不是疯了?你要殉情就自个去啊,别拉上我们荔荔。”
“我们荔荔可是奥利弗先生的女人,你惹不起。”
罗梦像个狗腿子似的夸耀自家主子,颇有些早期□□大佬文里小跟班拍马屁的意味。
楚荔听得莫名想笑,正要说点什么时怀中的手机却震了震。
【何雨晴】:姐姐,对不起。
【何雨晴】:我错了,我不该在网上胡说八道的,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楚荔】:挠头.jpg谁叫你来的?
【何雨晴】:没谁,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罗梦瞥见了何雨晴那几条委屈的信息,胃中一阵翻涌,差点没吐出来,“我靠何雨晴恶不恶心,怎么又开始表演了。”
“我说真的,奥利弗先生当时就不该送她去学艺术的,该直接送她去娱乐圈的。”
确实。
至少何雨晴还有一副好皮囊。
【楚荔】:你过不去管我什么事儿?
原谅你奶奶个腿,真把老娘也当菩萨了?没事少招惹我。
何雨晴那边沉默了许久,楚荔的手机再度响起已是两分钟后的事情。
【何雨晴】:楚荔,做人别太嚣张。
【何雨晴】:你给我好好等着。
楚荔不屑地笑了笑,手机镜头对准自己的中指,完美地来了一张。
立刻发送,然后息屏把手机丢在一边。
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
不带点儿延迟的。
罗梦摸了摸楚荔的中指,“荔荔,这个何雨晴为什么老是来找你麻烦啊。”
“我听说她也是奥利弗先生资助的学生。”
楚荔点点头,“嗯。”
罗梦愤慨,“草,白资了我直接说。”
“我以为奥利弗先生资助的都是你这种高质量人类,没想到这种渣滓也能混进来。”
楚荔想了想,“其实她以前也不这样的。”
“算是比较温柔的。”
罗梦惊恐:“温柔?你说她温柔?”
“什么温?瘟疫的瘟,矫揉造作的揉?”
楚荔无奈地耸耸肩,“那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原先的思路作废,直接用水彩作画总不顺手。
楚荔重新取了白纸和施德楼铅笔,工具尺靠上去,从零开始画。
在Radiance,宝石第二,故事第一。
拥有故事的设计才有可能大放异彩,让更多的人看见。
她趴下身来继续画,这么一俯便是一天。
八个小时后,雏形初见。
窗外停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mc20,驾驶座上是一抹熟悉的微笑。
她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
只有方才景子逸和罗梦留下的告别字据。
时间不早了。
她这只鸟也该回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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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好。”司机将黑手套搭靠在方向盘上,“我们先去公司接上了奥利弗先生后,再回家好吗?”
“随便。”楚荔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个觉,到了再叫我。”
“好的,您休息吧。”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从漫长的工作中抽离时楚荔才觉得周遭都是酸胀的。
她将头倚靠在车窗上,外面风声沙沙,像佛罗伦萨街头上响动的风琴。
她慢慢睡着了。
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楚荔刚刚来古堡时,只有十七岁的年纪。
楚天扬说,当一个小孩十八岁时,她就要学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可他却反悔了,在楚荔十七岁那年便一脚将她踹进自由的深渊。
她站在台阶上,胆子很小。
怯生生的一张脸,像个受惊的小猫。
头顶的光晕下来,柱廊上升到曲线的中心之上,并由基座和台阶覆盖。
镶板交替围合壁龛与窗户,正中央还浅刻浮雕寥寥几字。
——“Oliver”。
那团漩涡里藏了很多秘密。
奥利弗是利福特皇室的后代,他的祖父曾经的是个赫赫有名的伯爵,在港城回归前还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为人多情,风度翩翩。
听管家说,奥利弗几乎就是伯爵的翻版。
是伯爵后代里最像他的人。
只不过再相同的两块玉石也总会有差异。
伯爵冷厉凶狠,近风月不近人情。
奥利弗却不近风月,多了份菩萨心肠。
奥利弗待人宽厚,乐善好施,每每遇见流落街头的适龄儿童总会伸出一把援手。
他为他们成立了相应的教学机构,也为他们带来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何雨晴是其中之一,她也是。
不过何雨晴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她的父母都是瘾君子,她一生下来还有残疾,本来念完初中后就要被卖给别人做妻子,是奥利弗救了她,安置在那个家里,资助她一直念到了大学。
何雨晴一开始对她还算不错,年纪虽比楚荔小,但算是“前辈”,仗义,有不少的簇拥者,对楚荔也是能帮则帮。
直到她得知楚荔是一开始就被奥利弗带回家的小孩。
何雨晴便再也受不了了。
楚荔是第一,也是唯一。
她的特殊成为了任性的资本,也成为了妒火的引子。
对奥利弗一直肖想的少女们,无不觊觎着这份殊荣。
他们效仿的阿尔卑斯山上赫拉和雅典娜的嫉妒行为,却无神的身份,盲目从行。
何雨晴是此中最甚者。
那日淫雪霏霏,日星隐曜。
路上风雪太厚,直高入成年人的膝盖。
那辆本应准时来接她的玛莎拉蒂也因为天气而搁浅。
她站在路灯下,匆匆的人群擦肩而过。
四周万籁俱寂,街衢昏睡着,白蜡树干枯的树叶谢着晚色,对面的玻璃晕出铬黄的散光,一层淡淡的雾霭铺灭人影。
楚荔把手套戴得更紧了些,捂在鼻头上。
她的面前忽然出现短短的人影。
接着,联袂成灾。
她看见了何雨晴和一干人阴沉的脸。
楚荔顿感不妙,正要拔腿就跑时,被何雨晴一把拽住了马尾。
他们在秘密的雪地里把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甚至抢走了她脖子上最为宝贵的礼物。
那是奥利弗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
回到古堡,她僵坐在壁炉边。
手臂上青青紫紫,交叠着原先的旧伤。
她像个破洞的气球。
楚荔一直在等他,直到深夜时分才见到那人的身影。
颀长的身子覆在上空,仆人为他脱下纯白色的褶裥长袍,长袍下缘用黑丝绒镶了一圈,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圈稍长的金色鬈发
奥利弗陷下身,把她冰凉的手熔在掌心细细地碾着。
他拉下她的手臂,看见结着血痂的鼻子。
“怎么回事?”奥利弗皱着眉,声线冷厉。
楚荔挣了挣,“没什么。”
“自己不小心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