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意之:“我回青云山庄。”
“巧了, 顺路顺路。”叶辰年眼珠一转, “你把我放在庄弘苑就行。”
柯意之:“……这不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地方?”
叶辰年一脸无辜:“嗯?你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上了车。叶辰年很活泼地左顾右盼了一阵, 赞了一下车里的内饰,又夸了夸司机的绝妙技术,这才进入正题。
“兄弟啊,”他很熟稔地开口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来分享一下?”
柯意之正倚着窗阖眸养神,闻言偏过头:“?”
“我都听到了。”叶辰年指指他手机,“开会那会儿,是跟个女孩说话呢吧?还担心人家有没有回家。唉,你要是跟底下人说话也能那么温柔,公司里的姑娘们得多高兴。”
柯意之懒懒反问:“你们是来上班的,还是来高兴的?”
“……”叶辰年装没听见,一脸爽朗地继续问,“说真的,咱俩什么关系啊。你悄悄跟我透露一下呗。”
“咱俩什么关系?”柯意之抬起眼皮,面露疑惑。
“哇,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两年的创业伙伴,四年的大学舍友,我帮你挡过的桃花不计其数好吧。”
叶辰年扳手指头跟他比划:“而且你所有的粉丝,可都在网上谢我来着。要不是我悄悄给你报了海外练习生的名,内娱不就少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明星嘛。”
大四那年愚人节,叶辰年抱着电脑把全宿舍的信息都搜集全了,像模像样填了四张练习生报名表,说是要送509室全员出道。
其他人都没当真,顺着他话头说:“没问题你发吧,你今天发邮件,我们明天就去逐梦大洋彼端。”
结果他真发了。
光柯意之那张。
“还敢提。”柯意之瞥他一眼,“你这愚人节玩笑,开得挺大。”
“那后来你不是也同意去了吗?”叶辰年一脸无辜,“你不愿意,直接当垃圾邮件就行了呀。”
“你觉不觉得你的作风,”柯意之沉吟一下,“有点绿茶。”
“……”叶辰年吃痛地捂住心口,“真的吗?”
柯意之唇角稍抬:“玩笑。”
“你鉴茶等级这么高,还风趣幽默。”叶辰年反击,“看来我以后的嫂子可以放心了。”
柯意之揉揉眉心:“这话题过不去了?”
“那可是我的贵人。磨了一个月都没谈下来的项目,她一说话你就松口了。这我不得认识一下?”
柯意之:“……”
“哎,说真的。”叶辰年正了正坐姿,收起没正形的笑。
“我认识你也四五年了,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姑娘另眼相看过。今天这位,不会真是那个——那什么,搞音乐的女孩吧?”
这女孩他可太熟了。
尽管他连叫什么名都不知道,但要是没她,就绝不会有今天的夜祇,以及今天的柯意之。
叶辰年神色严肃,一字一句问道:“你俩又见面了?”
柯意之仍阖着眸,没睁眼。
猝不及防提起简亭灵,他直觉里一闪而过的,是初遇时的她。
-
初遇是在一中的开学典礼。
一中历史悠久,建筑规划也出自老一辈留洋设计师之手。轮廓配色无不优美典雅,各具典故。
典礼便在礼堂召开。
九月初的空气已带了些冷冽的寒意。校领导衣冠笔挺,站在台上发言。
台下乌泱泱站着十几个横平竖直的学生方队,正抬首行注目礼。
所有人的穿着都整齐划一。
他们将深蓝色校徽端正地佩戴在胸前,黑色皮鞋也擦拭得一丝不苟。放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墨蓝,再无一丝异色。
分明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像极了批量生产的模型。
“接下来,我给同学们简单地提三点要求——”
校长倒是很满意,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肃穆又安静的礼堂里回旋。
十六岁的柯意之孤身站在礼堂后台,垂眸看手中的文件夹,上面写着新生代表的发言稿。
清淡的秋风自微开的窗户吹进来,掠过他眼尾的浅痣。
忽然,一阵歌声,也隐隐约约地,流淌了进来。
那嗓音清丽而慵懒,柔美得像一只披着栀子花瓣的黄鹂。
黄鹂带着香气在清澈的晴空下盘旋,最后栖息在他耳廓里。
柯意之心念微动,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视线却被高墙所阻挡。
礼堂地势很高,后台处连着一片天台。
他犹疑着看了眼发言台,见校长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朝天台走去。
那歌声越来越清晰,搅匀了秋风,散在天地里。
可只唱了几句,嗓音便转哑。歌声随即变成吹叶子的声音。
柯意之视线微仰,看见坐在高处的女孩。
无形的秋风似乎带着一点澄澈的金。
金色照亮她指间的枫叶,赤红如流焰,被她衔在唇边。
她没戴蝴蝶式领结,也没有规规整整地扎马尾辫,半长不短的头发飞扬在风里。
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内里的衬衫扣也开着两颗,锁骨白皙精致,少女感从乳白色的脖颈溢出来。
不同于其他女生的制服裙,她穿的是制服裤。利落的裤腿下,是一双中性风格的薄靴。
柯意之仰起视线看她,她也仰着视线。看向的却是天际的朝霞,墨瞳被霞光微微映亮。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蓦地垂眸,看向天台门口的柯意之。
日光似乎太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利落地从高台上跳下来。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文件夹上,水瞳间掠过一线了悟,似乎一瞬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朝他点点头,转过身,要往更远的方向走。
“同学,现在是开学典礼。”
柯意之下意识叫住她。
“是呀。”女孩一摊手,满脸无辜,“那你还不赶紧进去?优等生。”
“……”
柯意之几乎要为她的理所应当感到几分茫然:“你不去吗?”
“不去。”女孩笑意盈盈,“校长少说几句没用的,别浪费那么多人时间,也不至于英年早秃。”
她眉眼生得秾丽,却带一点英气,笑起来便不像别的女孩那样乖巧或甜美,透着几分灵动又慧黠的不羁。
她站在霞光里,舒展着手臂道:“还是这儿好。空气清新,视野开阔,人就比较有灵感。”
眸中映出她的身影,柯意之没来由地觉得呼吸微窒。
他少见地多问了句:“你是新生吗?”
女孩不置可否,逆光笑着,微眯起眼。
“怎么,想问我姓名班级,去告我的状啊?”
她朝柯意之走过来,素白的手伸出来,抚上他的领结,指尖轻轻一勾。
似乎是想要拽一下他的领口,动作却小心而温柔。
女孩睁着眼说瞎话:“你才新生呢,我是你学姐。”
漂亮的声线带着点儿威胁,像只虚张声势的小猫,亮出尖尖的爪子。
“看你长得还不错,可千万别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讨厌鬼。”
她动作很轻,柯意之又自幼习咏春拳长大,这点力气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可他什么都没说,任由自己被勾得微微前倾,离她又近了几分。
女孩的面容被放大,五官精致出尘,哪怕近在咫尺,也挑不出丝毫瑕疵。
她似乎很满意面前这个优等生少年的默许,正要放开他,忽然目光一垂,注意到他的手臂。
白净规整的校服衬衫下,肌肉微微鼓起,线条发达流畅,干练利落。
好像不是个死读书的软脚虾?
再看少年本人,气度清浅,行止从容不迫,眸间锋芒内敛。
纵使被她揪着领结威胁,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身形清瘦,体格却很好,似乎随时都能给自己来个过肩摔。
女孩悄悄咂了下舌,很灵活地将手从领结上挪开,游刃有余做出个拍灰的姿势,试探着拍了拍他的手臂。
指尖传来紧实的肌肉触感,顿时印证她先前的猜测。
柯意之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满脸写着一行字:“妈耶,踢到个硬钉子。刚不过、刚不过。”
他忍着笑,看着她触电般缩回手,语气也变得人畜无害,多了几分亲切:“天怪凉的,多穿点。哈哈。”
然后又一脸关心地丢下一句“演讲顺利”,跑远了。
每每想到她落跑的背影,柯意之总会有几分失笑。
笑完,他看向一脸严肃的叶辰年,轻轻嗯了声。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谢谢宝贝们的评论,看到之后很开心~
之前一直没什么评论,收藏也不太涨,怕自己写得不好看,昨天下午还狠狠地崩了一波心态(捂脸)
现在又满血复活啦!
会继续努力写好这个故事!爱你们!(比心心)
第20章 见意
“!!!”
叶辰年闻言, 唰地站起来。结果就听见咣一声,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车顶。
“嘶——”
他捂着脑门吸了口凉气。
好在有隔板挡着,司机没看见。
“我艹, 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什么情况啊?”
痛感还没消散,西装革履的叶总已兴冲冲吃起了瓜。
柯意之没接话,阖眸朝椅背仰去。
半晌,轻叹了声。
见他这样, 叶辰年也不再激动,小心翼翼问道:“她对你还……还是原来那样?”
据他所知, 这姑娘从很久以前就不好亲近。比起人, 反倒对乐器更亲。
最离奇的是, 她对恋爱这事毫无概念也就罢了, 竟然对他这兄弟都没有半点意思。
单从这点看,简直不像个姑娘。
他想想就无奈:“那你打算怎么办?”
柯意之垂眸不语, 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演艺圈工作本就繁重,他还要分神考虑夜祇的事情,饶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修长身躯静静靠着椅背,墨羽般的眼睫在淡薄的呼吸声里微颤, 有种脆弱的倦意。
很难将这样的他,与聚光灯下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合在一起。
“唉, 你也别难受。”
叶辰年摸几下自己后颈, 实在不吐不快:“兄弟有句发自肺腑的话跟你说。”
他语调一沉, 听得出几分苍凉。声音泛着苦涩墨气, 像展开一支陈年的卷轴。
“白月光,谁都有。但有些姑娘, 跟咱们就是有缘无分的。”
“与其苦苦寻觅, 落得个难再见面的下场, 倒不如拿得起放得下,天涯何处……”
“守着。”
忽然,柯意之打断了他的话。
凤眸清澄如月,对上叶辰年那满脸的愁云惨雾,也并不见丝毫动摇。
“守着?”
叶辰年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那句“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像以前那样,默默守着?”
叶辰年难以置信,眼睛瞪得老大:“你到底怎么想的?我那个也才两年,已经让我心如死灰了。你这从高一到现在,都多少年了?”
他越说越觉得离谱:“你拒绝过的白富美跟明星影后都能凑个团了吧?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月亮上的仙女吗?”
“仙女倒不至于。”
柯意之闲倚着窗,去看远方暮色。墨蓝与烟粉交缠,盛景无限。
他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下。
“这种称呼,她肯定不喜欢。”
叶辰年:“……合着我刚说了这么多,您就听见我夸她仙女?”
柯意之挑眉看他:“不然呢?”
-
简亭灵正在屋里练主题曲。边唱边跳,一遍又一遍地挑战自我极限。
手机忽然亮起来。
她心里一动,一个人影在脑海中闪过,立即冲过去看。
然而不是他。
简亭灵面露失望,看着阮夏曦发来的消息:[谢谢你,让我下定决心]
然后回了句:[没关系,都过去了。]
想到她的遭遇,简亭灵也难受。
这短短一下午,她就承受了当面捉奸的痛苦、失恋的痛苦、前任确实是个人渣的痛苦……最后还进了一趟警察局,亲自毁掉了这个人渣的名誉和事业。
这结局爽吗?爽。但又爽又痛。
她斟酌着要不要再安慰她几句。
事情的内幕没法宣扬,自己可能是从头到尾知情最多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不是该多倾听阮夏曦的心声,并且帮她骂一骂人渣?
可这种事一般都是闺蜜干,她俩之前的关系那么水深火热。
简亭灵纠结了一会,最终决定不主动问她,但把提示音打开,如果她发来消息就秒回。
事实证明她很正确。时针走到十二点,她刚洗漱完换上睡衣,手机忽然响了。
阮夏曦:[你在自己家吗]
[我能不能去找你]
夜月皎洁孤清,浓郁潮湿的水汽蔓上窗棂,远方一片朦胧的雪雾。
简亭灵披着一条毛毯在屋里走来走去,洗了些水果放在桌上,又从角落里搜刮出一盒不知哪年哪月买的巧克力。
敲门声响起,她透过猫眼看了看,打开门。
阮夏曦居然穿了件油光水滑的白色毛皮,左右手各跨一个贵妇包,还提溜着两个酒瓶。
简亭灵只见过她走甜美人设营业的样子,从没见过她的私服。
原来她的风格是这样的,华美得甚至有点俗气。
“你……”
“大姐”二字差点又脱口而出,简亭灵忍了忍,委婉地说:“别人都讲究一个财不外露,你把这么多家当穿身上走夜路啊?胆子真大。”
阮夏曦一脸憔悴,双眸红肿得像俩桃,声音倒还算精神:“我家司机送我来的。”
她还没进门,先取下右肩那个崭新锃亮的鳄鱼皮包。
浅灰色的限量款,L家巨大的logo几乎要晃瞎简亭灵的眼睛,圆润的珍珠扣温润生光。
阮夏曦把它塞进简亭灵怀里:“给你的赔罪礼物。对不起。”
简亭灵眉心一抽。
顶灯散发出明晃晃的暖光,如同一轮小小的太阳,掩过了孤清月华。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简亭灵拿起灰包:“这个我用不上,你还是带回去吧。”
“不行,说好要给你道歉的。”阮夏曦很诚恳地推回来,“多亏了你,我才能一鼓作气去报警。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自欺欺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