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宗宗主,练虚期,几乎能代表修仙界人族的人物。若是这样的身份夺了妖族最为看重的妖丹,妖族确实有充分的理由。
邱婉心乱如麻:“可,可是……”
邬阳站起身,将邱婉按在椅子上,这一小方的光亮邬阳尽数遮掩,背着光的面容上那双眼眸里格外的亮,直直望着邱婉,让邱婉避无可避。
“莫不是师姐对那毕开霁还有情?”
邱婉声音陡然提高:“怎,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伪君子……”
邬阳打断了邱婉的话:“对,伪君子,他这样的伪君子,不应该遭报应吗?凭什么他什么都做了,什么都获得了,还能这样冠冕堂皇地出现在你面前,他甚至,还利用了你的妖丹,利用了你。”
事实从未被如此清晰地剖白在邱婉面上,宛若一把利刃生生刺入她的心脏,将她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她声音诺诺:“可,可是……”
可是稍有不慎,人妖两族之间的大战便会一触即发,战争若起,她邱婉便是罪人,她如何能去承担这么多人的性命?
邬阳直起身,侧过身,光亮重新打在邱婉的面上,让她下意识闭眼。
她在一片朦胧中听见了邬阳的声音:“师姐且放心,便是妖族带着人前来将天乩阁全数踏平,只要搬出你金丹一事,他只会弃车保帅,留住自己的名声。”
上三宗如今已经没了无殊门,经无殊门被世家联合覆灭且瓜分还可窥见,不少世家都在垂涎上三宗专断已久的资源。人族内部并没有表面上的如此和谐。
若是妖族先斩后奏再将天乩阁覆灭,便只剩三合宗一门,到时再将妖族小公主的妖丹被毕开霁所夺此事广二告知,人妖两族的纷争便成了个人恩怨。
那时的毕开霁便是孤立无援。
他放不下自己的地位,放不下自己的名声,这些他都想想得到,所以他只会妥协。
这些都不必告知邱婉。
邬阳站起身:“师姐只需将妖族几名高手带来,以寻妖族公主与麒麟一族的小公子为由头和将天乩阁几名化神期长老拖住,后续自然是有我。”
只要妖族人前来,到时候在毕开霁眼中,妖族便已经站在了她这方。
这些也不比告诉邱婉。
邱婉适应了光亮后终于看清了邬阳的身形,她仍然有些担忧:“如此真的不会引起人妖两族大战吗?”
邬阳逆着光的下颌格外清晰:“若是真引起了两族大战,所有的人命都由我来承担,与邱师姐无关。”
邱婉下意识抬头看着邬阳,再次对上那双眼眸时才发觉,好像有什么变了。
总觉得邬师妹眼底除了一如既往的疯狂外,还带上了难以言喻的悲伤,这悲伤大到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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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算下地狱?人妖两族百年前才和谈,如今关系何其敏感,她也全然不在乎。
邬阳扔下最后一枚炸弹:“那七星盘我去过一次,其中情形不是很明朗,若是再拖些时日,褚卫性命如何谁又能预料。”
邱婉摩擦着手中的兽牙,上面的魂力波动日益减弱,也让邬阳的话更具说服力。
若只是来几位叔叔伯伯,用的理由也只是来救褚卫和她,应是没什么大问题吧?
褚卫确实等不了了。
她心中终于了有了决断:“那,那便依你所言。”
邬阳伸出手,上面是已经准备已久的誓言术法:“需得立下术法。”
邱婉疑惑:“也,也不必如此隆重,我要做的自然也会做到,我也会相信邬师妹,邬师妹难道还不相信……”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停住了话头。
此举不正是说明,邬师妹不相信她吗?
她原本斟酌好要对邬阳表达关心的话停在了心中,不上不下,触之生疼。
她最终缓缓伸手握住邬阳温热的手,术法在两人手心落成。
邬阳没有费心去察觉邱婉的心思,只拿出一玉瓶,其中的药液是熟悉的血红,不同的是比曾经给于菡手上那瓶颜色更盛。
给专人备下的,自然是要跟普通人区分开来,效用也是。
她将玉瓶塞进邱婉手里:“等到时机还请邱师姐将这药给毕开霁服下。”
邱婉顿觉得手中的药瓶很是烫手:“我,我,我……”
邬阳没有理会邱婉的支支吾吾:“此药能让人逐渐暴躁,逐渐被杀念所控。此事并未算在术法内,全看师姐自己意愿。”
这也是邬阳给邱婉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下一次她仍然站在毕开霁一边,往后邱婉在她这里便与毕开霁是一路人。
话音刚落,邬阳背过身,将术法压在身上,准备离去。
脚步将要迈出门槛时,邬阳听到了邱婉的声音:“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邬师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妖丹在师尊身上,又如何知晓我的身份,又如何知晓我的妖丹对妖族的意义?”
邬阳没有停顿将脚迈了出去。
“我便是知道这些也从没有用这些威胁过你,也没有用这些对你或者妖族造成实质性的利益损害。那我为何知道,重要吗?
“师姐不若多花心思想一想,你在盲目相信一些人的时候,对身边的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的一句不愿相信,又将身边的人放在怎样危险的境地,而你身边没有一个人为你遮风挡雨的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下一瞬,此处已经没有了邬阳的身影。
而被留下屋内的邱婉捏着手中的药瓶面色煞白。
一刻钟之后,毕开霁终于摆脱了那些长老回到了住处,门大开着,他急忙走进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婉儿,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邱婉看着眼前相貌不同于记忆中的人,邬阳说过的话在脑中不断盘桓着,这几日的温情险些又让她失了智。
毕开霁看着邱婉面上的惨白,疾步走上来:“是谁来了?那个邬家杂碎吗?你跟她说了什么?”
说完他察觉到邱婉手中像是捏了什么,立时就伸手去扒,扒开才发现是一枚兽牙。
邬阳给的玉瓶被她眼疾手快收了替换成了兽牙。
毕开霁从进来开始就没有问过她的安危。
她面上扯开一个苍白的笑:“没有什么人前来,不过是婉儿担忧褚卫罢了。”
毕开霁面色一变:“你为什么还在想这个人?”
第42章 42天乩内乱(九)
“师尊觉得婉儿应该想什么?褚卫是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人, 是不是活着,是不是在经历苦痛这些都不知道,婉儿不应该想吗?”
毕开霁面上阴郁连连, 倏地向前扼住邱婉的脖颈,邱婉被迫仰起头, 修长的脖颈在这只青筋尽显的手里格外羸弱。
“婉儿怎的又不听话, 你还不明白?若不是你,这个褚卫不会经受这些。”
邱婉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师尊何必拿我做理由,如今禁锢着我, 禁锢着褚卫, 不过是因为我们知晓了你的秘密, 师尊灭了邬氏满门如今是……害怕了吗?”
想到体内至今没有办法的邬氏术法, 若是再有一月, 修为就要炼虚了, 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到达炼虚期, 又花了多少精力才坐到这个位置, 仅仅一个邬氏术法就想毁了他?
害怕?不能够。
毕开霁嗤笑一声, 将邱婉甩在地上,抬脚踏过邱婉摊在地上的身躯:“婉儿今天莫不是真的见了什么人, 胆子竟这样大,婉儿可是要忤逆师尊?”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扼住她的脖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用这样的言语进行威胁, 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将她像破布一样扔了出去。
从前种种, 宛若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邱婉看着眼前这一方地界, 地上贴着的白玉,白玉之下是纯黑的泥土, 乍一看觉得没什么,光亮照下来,内里的纯黑便一点点透出来。
金玉其外,败絮其里。不过如此。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兽牙,直到手中都出现了明显的兽牙印记才缓缓松开将兽牙收进储物戒中,紧接着起身,跪坐在毕开霁膝前,颤抖着将手缓缓放在毕开霁膝头。
她仰起头,脖颈一圈通红格外显眼,那双眼眸里再次充斥着孺慕:“婉儿,怎么敢忤逆师尊,也没有什么人来看婉儿,师尊久久未归,婉儿担忧的是师尊。”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空了多大一块。
看着邱婉这副模样,毕开霁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微微倾身,伸手摸着邱婉下颌:“婉儿这样知趣,才是师尊的好徒儿。”
邱婉垂着眼眸应是。
她想,就算是为了褚卫,为了更多的身边人,也要支棱这一回。
——
如今内外门弟子均被勒令待在房中不得外出,等相关事宜查清楚之后在继续宗门大比,事态被短暂控制住。邬阳回到了外门处,正在此时接到于菡的传信。
传信符无不显示着于菡的焦虑:“阿阳如今该怎么办,按照你所言,再有五日,火毒便会自行消退,到时候做的这些便又是徒劳。”
邬阳用弟子令传信于邱婉:明日还请妖族现身,若你决定妥当,便将药给毕开霁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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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向传信符输入灵力:“用不着五日,明日即刻。”
那边很快:“怎的就明日了?”
此时华琚正好寻来,邬阳看着华琚,神色有些犹豫:“你可愿帮我……”
她旧伤未好,如今能帮忙的人,只有华琚了。
正扯着鬼气变换形状的华琚神色一喜:“好啊好啊,去干什么?我愿意的。”
邬阳神色一软:“关于我们俩的事,等此件事了,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华琚不甚在意,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邬阳的答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等此件事了,邬阳便不能再与他分开。
看华琚面上并无不满神色邬阳心下稍安,随后专心于传音符:“自然是明日,越快越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菡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回复:“了解,那我能做些什么?”
邬阳输入灵力将这张传信符能使用的最后一次传信机会用去:“且去亲传弟子处送一壶水。今晚天乩阁内乱自顾不暇,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要你性命,你可用亡故兄长忌日的缘由奉茶。”
亡兄忌日,也是重生之时。
于菡下意识捏住了手中的玉瓶,里面的量正好是一壶水的量。
这边华琚凑在邬阳身后:“阿阳我们要去做什么?”
如今的天乩阁少了许多弟子在外,很是宁静,邬阳轻轻推开一外门弟子的门。
“杀几个人。”
其实有些僵局很好打破,只是于菡想不到这一点,很多人都想不到,引起恐慌的永远是最极致的杀戮。危及性命便能将所有人都拉进局里,成为无数推动的一环。
下一秒她闪身进去,鲜血呈弧度溅在了窗布上,在外看去,若有若无的阴影宛若一朵盛开的幽兰。
两人来也无声去也无声,在几个房间内穿梭后终于停歇,两人立于假山的暗处。
邬阳闭着眼,等不断跳动着的心脏平缓。
杀人会上瘾,这毋庸置疑,她的情绪催动着杀念,不断叫嚣着让她用手穿透所有人的心脏,让温热的鲜血从指尖流淌。
华琚将邬阳下意识成爪的手握在掌心:“阿阳别怕,你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邬阳下意识将视线凝滞在这只手上,怎么不会,她或许本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倾覆的念想。
这只手上有多少人命,她早就数不清了。
邬阳将手抽回:“再等半个时辰。”
晚风清凉,吹动了邬阳些许卷曲的发丝,随同风飞得极远,晚月如水,在空气中荡开了无声的涟漪,带着沉沉的宁静。
下一瞬下首弟子住处中有一间房倏地点亮了灯光,窗户上的剪影是宛若一朵幽兰的血迹。
进入这间房弟子的声音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他死了,他死了,有人将他杀了——”
平静就此被打破,无数的灯光相应亮起,慌乱与恐惧作为情绪的催化剂在弟子之间弥漫,火毒的药效在此时上升到最盛,猜忌诞生的那一刻便会如同影子一般永远陪同,直到将理智全都消磨。
于是混乱的杀戮便由此作为起点。
与此同时,于菡将手中的茶给最后一个内门弟子饮下,按照邬阳的指示有模有样地演着:“几位师兄师姐待我真是极好,前几天长老寻我说是内门斗争让我走个过场即刻,还说等张师兄去过七星盘后再来接我。”
其中一名弟子听言面色一变,看向所谓的张师兄:“何时就内定了你?”
那张姓弟子也被激怒:“若是内定了我,我会不知?你莫要血口喷人!”
在所谓亲传弟子里,只有最核心的利益能让他们动摇,而最核心的利益也是能拿捏他们最轻易的手段。
几人修为皆是不俗,很快就打起来,灵力四散,几乎迷眼。于菡悄然退至暗处,在离去途中像是被驱使着抬头望向上空的弯月,时间正一点一点流逝。
天乩阁的这一晚,注定不是普通的一晚,在所有天乩阁长老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同门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