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珏生生将她洞穿时,她也未曾哭过。
剑即将落下,白偌忍不住闭眼,手紧紧揪着钦聿的衣衫。
千钧一发,一把暗红色的剑将这把剑挡开,暗红色的剑很大,比原本的剑还要大。
剑生生地刺入祭坛,将祭坛四周都震开,只留白偌与钦聿那一方青石完好。
而剑上落了一名红衣女修,身侧是一身袈裟的和尚。
“干什么,剑大了不起吗?搞得像谁的剑大谁就厉害一点一样。”
如一宗师祖气极:“放肆!秦双,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一宗的人!”
白偌手下的力道骤然一松:“二师姐……”
秦双轻飘飘落在钦聿与白偌身旁。
旁边的叁悟紧随其后。
秦双看了叁悟一眼,叁悟自觉上前,设下术法,再将锁龙珏拔出。
佛法中有一术可止任何疼痛。
锁龙珏抽出身体的那一刻,灵力回归,神魂的虚弱进一步袭来。
秦双递过来一件披风盖在白偌身上:“小师妹,你们先走。”
白偌抓住秦双的衣袖:“那师姐呢,那可是大乘期。”
秦双将白偌面上的眼泪一点点拭去:“放心吧小师妹,如今我道心大成,一举进入炼虚,而且还有南风。
“掩护你们离开,还是没有问题的。”
“南风是?”
叁悟从一旁上前:“正是在下,佛子是贫僧的俗家名字。白施主且放心,我亦炼虚。”
竟是佛子,佛子不是有一段神魂入了魔吗?
如今又怎么就炼虚了?
二师姐的道心是如何修复的?
十三余的其他人呢?是不是还安好。
白偌还想问些什么,却无法抵抗眩晕,晕了过去。
第73章 [VIP]
秦双递给钦聿一个眼神, 钦聿了然将白偌小心地往怀里拢了拢,站上十一剑,御剑远去。
如一宗师祖气极, 又扬起一剑, 剑招朝着远去的钦聿两人袭去。
要将两人拦截。
此时若让钦聿二人离开, 无异于挑战他大乘期的威严。
叁悟双手合十,一座金钟罩,落在剑招前, 将剑招抵挡在原处,不得寸进。
佛宗的金钟,是这世上防御最盛的术法。
“佛子你!你们佛宗如今也找站在对立面吗!”
叁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如今贫僧体内神魂有一半已然入魔,担不起佛子二字了。”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还俗,也没有人能阻拦。
“废话太多了。”
秦双执剑直冲过去,红色的灵力与魔气在剑尖相结合,两者交错,不断有爆鸣声。
剑尖与金钟前的剑招对上的那一刻, 冲天的灵力爆炸,秦双站在金钟之上, 佛子手中结印。
金钟带着秦双飞到上空躲避灵力冲击。
金钟停滞在最上空,所有人的跟前。
金钟之上, 秦双红衣猎猎, 身后的马尾肆意飘扬。
她手中暗红色的剑伤灵气与魔气一同蔓延着,气势逼人。
以一人对数人, 秦双熟悉的很。
她眉眼肆意,笑得极其张扬:“许久未出门, 你们怕是忘了我秦双的剑是何模样。”
她执剑挽了一个剑花,剑招瞬发而出,将场下众人逼退三步。
“想动我十三余的人,有没有问过我的剑同不同意——”
众人终于想起。
秦双是从未有过的灵魔双修,一把暗红色的剑曾剑指魔域三城,直指魔尊头颅。
叁悟缓缓上前,一身袈裟立在秦双身后。
意思不言而喻。
如今他不是佛子,身上没有责任没有枷锁,他只是南风。
一个可以随心而动的普通人。
——
白偌与钦聿离开的那一瞬,各族各宗门一同下了通缉令。
“煞鬼钦聿拐走白仙白偌,见者立擒。”
他们站在全修仙界的对立面,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止尽的追杀。
钦聿身上的伤本未曾好全,在一次一名炼虚与十名化神联合围剿之中逃脱后,伤势进一步加重。
不能再跑了。
钦聿看着怀中的白偌。
“偌偌,你想去哪里?”
沉睡的白偌没有回应。
“去哪里都可以,但你只能在我身边。”
钦聿思考一瞬,决定去葛城。
人间虽然灵力稀缺,修士却很少,修为也不高。
化神修为会受因为灵力稀缺受到限制,但若是炼虚前来,受限只会更大。
人间,是较为稳妥的去处。
钦聿劫几辆仙舟,留下两人气息,控制着仙舟飞往各处紊乱两人气息。
再带着白偌往人间去。
仙舟上的气息只能停留三日,修仙界能人众多,他们的踪迹迟早被追踪到。
此法只能躲上七日。
但他有必须要做的事,七日足以。
钦聿待着白偌走进了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宅子。
一路走来,除了十三余,此刻竟只有曾经在葛城安置的宅子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地方。
奴仆被遣散,此处的院落已然荒废,葛城百姓也只以为苏家兄妹回了京城,宅子也少有人经过。
钦聿环抱着白偌,玄青色的衣衫上除了血迹便是破损。
怀中的白偌却很是干净。
钦聿走进寝屋。
手下展开术法,寝屋焕然一新。
他将白偌小心地放在床上之后,在寝屋周围放下三五个阵盘,又布下数层术法才回到床边。
白偌的灵力反哺自身,因锁龙珏造成的外伤早就治好,如今因为神魂虚弱一直未曾醒来。
钦聿将白偌面上的发丝别过,手一下一下触碰着白偌的脸。
却不敢用力。
他将外衫脱掉,只剩纯白的里衣,里衣因为身上的伤亦浸染着血迹。
于是他又将里衣脱掉。
钦聿控制着灵力化水,将身上所有的血迹全数冲干净,直到伤口微微发白。
仿佛不知疼痛。
他反复确认身上没有一点脏污后才上床,小心翼翼地将白偌抱进怀里。
他将头深深埋进白偌的颈窝,嘴中不断呢喃。
“偌偌,偌偌。”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瞬的心安。
许久之后,钦聿微微抬头,看着白偌沉睡的容颜,眉眼逐渐舒展。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永生永世,便是死了也不会。
“你再也没有机会把我丢掉了。”
他闭上眼,与白偌的额头轻轻触碰。
玄奥的术法将两人覆盖,钦聿身上的伤口进一步崩开,鲜血流出又被术法全然吸收。
他缓缓闭上眼,面色愈加苍白,面上的笑却越来越肆意。
两日的时间一闪而过,术法变成了血红色逐渐融入两人的身体。
钦聿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是反噬。
此术法若不经人同意施展,反噬便会让强行施展术法之人的神魂无时无刻不遭受被割裂的疼痛。
疼痛会持续半月。
是他应得的,是他为了捆住白偌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勉力控制着灵力将所有的不干净一同清除,再将白偌抱进怀里。
他终于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只有血红色的印记在两人相握的手腕上明明灭灭,最后归于平静。
外面太阳初升,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是一对相拥的人。
白偌迷蒙着睁开眼,手下意识动弹,是滑溜溜的触感。
白偌不自觉摸了又摸,分明的纹理还微微温热,一块一块的。
就很像。
像什么?
等等,白偌的手猛地弹开停滞在半空,甚至隐隐颤抖。
她缓慢地低头,胸前横亘着一条光溜溜的手臂,顺着手臂往旁边看。
在看到一片肌肤时,她猛地闭上眼。
什么东西!她眼睛好像脏了。啊救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穿衣服!
白偌想要起身,又被身上的力道往下压。
……
她忍着心中想逃的冲动,闭着眼摸索被子将身边的人胡乱一盖才敢睁开眼。
白偌戳了戳钦聿,没有反应。
白偌很是疑惑,凑近去看,才发觉钦聿面色苍白如纸。
难不成是重伤未愈?
白偌将之间轻轻点在钦聿额头,浅青色的灵力顺畅进入钦聿体内。
随着灵力的游走,白偌眉头越来越紧。
内伤极其严重,更别提外伤。
强弩之躯。
白偌耐着性子运转灵力将钦聿的伤妥帖治疗。
半日光景过去,白偌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再次晃了晃钦聿,钦聿习惯性将白偌按在怀里。
?
白偌的脸贴上一片温热的胸痛,一时间脸也被传染了温度,温温热热不得消退。
“钦聿?”
没有回应。
白偌试着撑开一些。
也没有办法。
不应该啊,伤都治好了,人怎么会还没醒。
她心下不安,努力将自己身体往上撑了撑,伸出双手将钦聿的头往下压,对上钦聿的脸庞。
面色依旧是苍白的。
这个状态她似曾相识,她神魂虚弱的时候便是如此,面如白纸,久久不得清醒。
白偌环上钦聿的脖子将钦聿的头往下压,直到两人额头轻轻触碰。
她控制着神魂进入了钦聿的识海。
识海没有一点阻拦。
白偌愣了愣,虽然从前钦聿的识海也从未对她存在阻拦。
但这一次不一样,如果一定要说哪里不对,那就是她感觉像是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一样。
那种微妙的归属感。
好奇怪。
她来不及多想,沉入了熟悉的看不见尽头的海底。
她游到钦聿跟前,面色一变。
实在是钦聿此刻的状态太不好了些。
钦聿的神魂明明灭灭,左手手腕一道血红的印记不断闪现红光,将钦聿的神魂切割又复原。
她心下狠狠一缩,神魂像是一同跟着疼了起来。
切割神魂,她都不敢想这是怎样一种疼痛。
钦聿到底做了什么?
白偌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那一道红印,却发现自己手上亦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红印。
白偌将手伸到跟前自己端详。
古老又神秘,也有些熟悉。
她脑子忽地一闪。
一段信息跳脱而出。
是魂印。
她心绪大动,一个不留神退出了钦聿的神魂。
魂印,怎么会是魂印。
她在书上见过,魂印是这世上最为霸道的契约,直接刻在神魂之上。
一旦契约形成,便同生共死,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若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十里,便会有一人被魂印驱使传送到另一人身边。
即便是道侣,也不会用如此霸道的契约。
若是两人都同意,魂印也只是一个契约而已。
可钦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惜代价跟她结了魂印。
魂印如此霸道,其中的反噬……
白偌心乱如麻,在脑中不断搜索隔绝神魂疼痛的办法。
反噬已经达成,只能尽量弥补。
此时钦聿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他终于从一片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偌偌醒了,”他看了看四周的术法,“我们在此处已经四日,现下需得快一些动身。”
白偌紧紧抿着唇看着钦聿不言语。
钦聿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你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事情醒了也不交代吗?
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是一件很日常的事情吗?
钦聿的笑僵在了脸上。
偌偌知道了。
他伸过手要将白偌抱入怀里,被白偌挥手挡开。
这动作像是犯了什么禁忌。
钦聿面色一沉,直接将白偌强行抱在了怀里。
“没关系,你知道了也没关系,生气也没关系,现在魂印已成,已经没有回旋的可能了。”
白偌想要挣开,却发现钦聿放在她背后的手不自觉颤抖。
无时无刻不割裂神魂,这得多疼啊。
白偌的手扬起又放下,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放在身侧,紧紧抓着被褥。
她努力平复,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
“钦聿,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相信我的感情?”
第74章 [VIP]
钦聿半睁着眼, 他还没有习,神魂的疼痛几乎让他麻木。
但手下的力道却进一步加重,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白偌还在他的怀里。
“但是偌偌, 你会离开我。”
白偌拽紧被褥的手微微一松, 指尖微微松开, 一时间忘记应该放在哪里。
她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
但情绪已然将她全数淹没。
将那些因为觉得没有被信任的愤怒与无力全部冲刷干净。
她想,或许这辈子也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