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沉静一瞬才有回复。
“知晓，五千年前，世道混乱，人魔妖三族未能出现能带领一族的领导者，律法未曾完善，便有几族通婚，乱|交的现象。
“如此便有了混血，几族关系混乱，混血不被待见，生而为奴。”
白偌抿了抿唇，想到自己只短短经历了的那段时间。
其中所见所闻，刻骨铭心，她永生难忘。
“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天道的声音依然冷漠：“这不过是少数人，随着时间的更替，几族禁止通婚，奴隶便再未出现。”
也是，天道无情，如何会在意这少部分人的人生。
可他们的债从一早就欠下了，一时不还，只是时间未到。
“可如今仍有混血，半妖，半魔，妖魔结合，许多人都活在阴影之下，运气好些便能隐藏身份，畏畏缩缩过一辈子。
“运气不好，便从出生开始受尽歧视，活不过几年。”
“蚍蜉怎可撼树。”
无名火从白偌胸膛扬起，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烧个遍。
几乎要将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全然掩盖。
白偌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可煞气便是由此而来？您只想着如今解决煞气，却从未想过煞气的源头是何许。
“您只看得到奴隶不曾有，却看不见歧视犹在。
“您看似目光长远，看得见苍生，但您目光实属短浅，殊不知苍生是由各个个体组成。
“没有个人，何来苍生？”
白偌抬起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越来越多，眼神却很是锐利。
“天道为何有缺？您不知晓吗？是您啊天道，是您一开始便错了。
“是天道不公，才有煞气，即是天道的错，为何要我白偌去替您解决？
“又为何要将所有错处安在钦聿身上？”
“放肆！”
天道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
外面不知又做了什么，更进一步的疼痛袭来。
白偌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她挣扎着靠着树坐下，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死了。
她擦了擦面上的汗，伸出手，透过指尖看着那明亮的月。
放肆吗？
可如今是否冒犯她已经不想在意了。
“我即便杀了钦聿又如何，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混血不得善待，煞气便不可能除尽，到时候天道又要我如何？
“生生世世为了灭煞气而活吗？”
天道沉默了一瞬。
白偌闭上双眼，又一次捱过体内的疼痛。
不知道钦聿如何了。
一个人被丢下，肯定生气的紧。
还有十三余的师尊师兄师姐们，如果知道她其实只有一个空间卷轴，其实早就做好了只让钦聿一人离开的打算。
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就这么来了。
想到十三余种种，白偌扯开一个极虚弱的笑。
“便是消除了混血歧视，煞气也终将被除去，钦聿身负一般煞鬼血脉，亦不可活着。”
白偌的笑僵在脸上，眼神逐渐变冷。
为什么她拼尽全力救下的人，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这世上也不会只有钦聿一个半煞。天道要把他们都杀了？半煞亦有父亲或者母亲身为人魔妖三族，不知他们丧子的仇恨又要如何算？
“且不说这些，钦聿若是死了，我一点煞气都不会除。就让修仙界一起覆灭好了。”
她很少说这样的话。
从前她虽然腼腆社恐，不喜欢与人交流。但也努力地活着。
这一路走来她遇到了太多事情，有的人无端受苦，有的人明明做了恶却不得制裁，还可安然多年。
她不是所谓的圣母，在不得好好对待之后，还要以德报怨。
这世间她见了太多，早已不是当初懵懂不知所谓的小医修。
她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去救人，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救的。
天道沉默了许久，沉默到白偌视线都模糊了些。
才有天道的声音传来。
“那你要如何？”
“我要钦聿活着，我要我十三余每个人都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世间。
“我要每一个混血或者如同我师姐那样被赋予不详的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权利，生活在阳光之下。
“这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与所谓白仙责任无关。”
“此举会颠覆整个修仙界。”
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传来，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却笑了起来。
“如今这修仙界，便是你想要的了？你且看看我吧，如今这世上最后一个神兽，落在他们手里是什么下场。”
天道又一次沉默了。
白偌也不说话。
上辈子虽然无父无母，但得爷爷庇护疼爱，这辈子进入了十三余，也有师尊，师兄师姐，还有钦聿的庇佑。
她一直很少受太大的苦。
但这一次，真的是疼极了。
白偌将自己蜷缩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白偌甚至觉得自己已然力竭昏迷了一轮。
才有模糊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西边有一处地界未曾为人知晓，你身为神兽，可以你为主，你可容纳你想容纳的人。
“至于你想做的事，只看你自己。”
当然不只有她自己，她还有师门，还有朋友，还有许多人。
她白偌，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眼前的月亮逐渐模糊，白偌知晓，是离开的时候到了。
她又陷入了长久的黑暗里。
因为燃烧神魂，她还在沉睡中。
——
南海深处的中央，有一人跟随海水浮浮沉沉。
原本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被海水冲刷数日，又重新变为月白。
他的眉眼紧紧皱着，嘴中不断呢喃着两个字。
若是凑得近，便能看得清楚。
他嘴里反复的，是白偌。
白偌不知如何设置空间卷轴的终点在哪里。
若是传回十三余，十三余岁有禁制，却也在如一宗内，钦聿一旦出现，便会被如一宗察觉。
她不能再给师门增负。
南海偏远，一般人不会涉足，钦聿从前也在南海练过功，身为水属性，也更好养伤。
于是便选了南海，是白偌一早就给钦聿选好的地方。
海中央的人猛地睁开眼，一道灵力倏地将眼前的海水荡开，出现了一道真空地带。
钦聿很快发现自己身处南海里，他内视体内，发觉不知何时竟已经到了化神修为。
是上古秘术，上古秘术瓦解，当时下秘术的人留下的灵力反哺。
让钦聿直接到了化神期。
钦聿只扫视了一眼便不再看。
他手下划开一个术法，身形极快地移动，半刻之后他已经到了南海岸边。
他面上没有表情，眉头微微皱着。
气势极为骇人。
白偌，他的白偌，还在那些人手里。
钦聿反手设下一个术法隐匿身形。
南海另一边是妖族地界，此处只有一个小宗门驻守。
钦聿没有犹豫，御剑飞向这个小宗门。
第71章 [VIP]
这个宗门他未曾来过, 此时正是正午，应正好是下学时间，三两弟子结伴而行。
这几日白仙与钦聿的事情闹得极大, 修仙界上至炼虚下至练气都不免讨论这件事。
“你可有听说了？听说那神兽白仙悲悯世人, 将要在三日后摆祭坛, 献祭自身血液。
“三族精锐将在白仙的带领下，以此为开始，对煞鬼发起正式攻击。”
“我记得那十三余的钦聿杀了一个城的煞鬼, 煞鬼精锐骤减，需要这么着急吗？”
“许是白仙想要乘胜追击。”
“可我听说那白仙可怜的紧，被生生折磨了许久, 取了鲜血与血肉前去研究也未曾研究出什么，才有献祭血液一事。”
旁边那人连忙将这人的嘴捂住：“这种话你可莫要在讲了！”
被捂住嘴那人很是不平：“为什么不行，我姐姐就在如一宗，是个内门弟子，这是她亲眼所见。”
在一旁的钦聿手紧紧捏着十一剑，十一剑亦嗡嗡作响，想要出鞘。
上古秘术解开, 钦聿的情绪全然得到松解。
但他的所有情绪早就只为一人所掌控。
折磨，取下鲜血, 割下血肉。他的白偌，便是他气极时, 也一点汗毛都舍得动。
钦聿握着十一剑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微微颤抖。
他闪身到两人跟前, 十一剑立在身后，钦聿的伸出双手禁锢在两人脖子上将两人直接提起。
“三日后, 白仙会在哪里。”
钦聿正被全修仙界通缉，画像早就传遍所有修士。
“你！你是钦聿！”
钦聿没了耐心, 手进一步用力，那人的面容瞬间青紫。
另一为白偌打抱不平的人看着同伴的面色愈加慌乱，他急忙出声。
“在天外天！就，就在你曾在的那个城，煞鬼在另一边，白，白仙自然也要去那里。”
钦聿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下，将另一人的脖颈生生折断。
再将出声那人扔在地上。
那人生生咳嗽好几声才将将缓过来，他看着只一瞬便已经没命的好友愣在原地。
被情绪控制，乃是大忌。
钦聿握拳放在身前，背过身去。
不让自己面上的情绪再外露一分。
“你可知如今十三余如何。”
那人面露惊恐，不敢抬头，声音愈加卑微。
“十三余，十三余周围被如一宗师祖布下阵法，所有人都困在里面，生死未知。”
十一剑又发出一声悲鸣。
钦聿转过身，踏上十一剑。
“为了白偌，我留你一命。”
话音刚落，人已经御剑离开。
十三余禁制乃是十三长老从一处秘境寻来，大乘期也不可破，想来是安全的。
白偌在意的人都好好的。
就连他，也被白偌救下，如今还提升了修为。
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了这么多，却没有想自己。
这世上怎么会有白偌这么傻的人。
钦聿御剑的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人影。
化神期可一步万里。
钦聿不计得失，灵力几乎不要钱砸在十一剑上，速度更快。
只南海距离天外天甚远，还有一个沙漠禁空。
只怕是三日，还是太短了。
若是白偌出了什么事。
他压下心中又升起的腾腾杀欲，专心于御剑上。
——
三日的时间委实不算长，钦聿在劫持了一架仙舟又威胁了一名妖兽作为坐骑之后，终于赶到了。
城中有一座新修建的祭坛，通体泛着青色的石头高高垒起。
四周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修士，距离祭坛最近的那一圈尽是炼虚期强者。
站在祭坛之下的，是这世间唯一的大乘期如一宗师祖。
大乘期一出，是绝对实力的压制。
也只有大乘期，能短暂的让人妖魔三族和平处在一处。
修士中混杂着人妖魔三族，炼虚期中以魔族居多。
炼虚期强者稀少，人妖两族为钦聿手刃不少。
如今只能依靠魔族。
祭坛之上有一名女子高高站在青石之上，身着纯白的法衣，衣摆各处被金线一圈圈覆盖。
发髻梳得极高，发髻上由南海珠宝所制成的发簪修饰。
在阳光下，折射的光泽极其好看。
若是忽略将肩胛骨穿透的那一根玉制锁链的话，女子站在最高处，周身气质干净，配合着衣着，带着不敢直视的神性。
此女便是白偌，看着光鲜亮丽，亦没有束缚，实际上因为将她贯穿的玉制锁链，连动一动脑袋都困难的白偌。
下首的如一宗师祖正在进行肺腑发言，所言所语皆是感念白仙的恩泽。
白偌于四日前终于清醒，醒来时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只她灵力特殊，晋升元婴后神兽体质更为显现。
到了今日已经全部好全，除了燃烧神魂的后遗症仍在，她神魂虚弱常常陷入昏迷，她已经能正常使用灵力。
她的恢复能力惊人，招来忌惮。
于是这些人便找来了锁龙珏生生洞穿了她的肩胛骨。
也是高看她了，她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医修何至于用上曾经屠龙所用的锁龙珏。
白偌抵过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因为锁龙珏造成的伤口不会愈合，鲜血会一直缓慢而稳定地流出。
配合她的灵力自愈，一边不间断的流出鲜血，一边将恢复的鲜血流入锁龙珏一旁的玉瓶里。
便是她一个医修，都要说一句，妙啊。
妥妥一个鲜血永动机啊。
鲜血还能存起来作为武器对抗煞鬼，真的妙啊。
下方的如一宗师祖还在继续。
白偌有些听不下去了。
人后对她狠狠折磨，人前给她换上尊贵的法衣，再安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都让你们说了，又当又立的。
不知从前的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是不是也如此。
想来也是的，这些人不就是这样？
她抛开耳边的声音，微微抬头，锁龙珏极其霸道，只是抬头这一个动作便有钻心的疼痛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