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垂拱元年【完结】
时间:2023-11-06 23:06:29

  表哥既然狠心将她的吴郎交出去,她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掐灭了,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郑孟华擦去眼泪,端过早已放凉的粥,三两口喝了精光。
  郑氏大喜,以为她终于想通了,一边吩咐着人再端些饭食,一边劝说:“华儿,别再想那人了,你表哥是为了你好。”
  郑孟华目光冷了下,看向郑氏时已恢复温和,点头:“我明白,让姑母担心了。”
  吃罢饭,郑孟华又梳洗一番,对郑氏道:“姑母,我方才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得罪了嫂嫂,我想去给她赔个不是。”
  郑氏愕然过后,并没阻拦,反而语重心长地说:“也好,姑母毕竟老了,护不住你后半生,你以后有难处,还得仰仗你表哥,与陆氏也不能总是这样不和,对你没好处。”
  郑孟华看似受用地点点头便离了松鹤院。
  ···
  兰颐院坐下没多久,陆鸢听闻松鹤院很快没了哭声,想来郑氏姑侄都觉她有意看笑话,不想让她得逞,这才消停了。
  这样也好,总算清静了。
  这时门房来人禀话,就在陆鸢去松鹤院这么一小会儿,有个小厮来问她是不是病了。
  “那小厮可留下姓名?”
  听门房回话后,陆鸢知是福满楼的小厮,竟跑到褚家来问她是否病了,莫非福满楼有事?
  陆鸢戴上帷帽,立即去了福满楼。
  “东家,您怎么来了?”
  “可是有急事?”陆鸢问。
  掌柜摇头,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差小厮去褚家打听的缘故,解释:“周公子找来店里,问你几日没来了,可是生病了,我一想,你确实好几日没来了,就差人去打听了下。”
  陆鸢微微一怔,想来褚昉替她告病假,周玘必然也会听到消息。
  “无大碍。”
  陆鸢要走,听掌柜道:“东家,周公子在楼上坐着,你不去见见么?”
  陆鸢摇头:“转告周公子,我没事,叫他忙自己的事吧。”
  掌柜答应下,送陆鸢出门,一抬头,见周玘恰巧下楼来,许是见到陆鸢,他顿住了脚步,手执一卷书覆在腰前,目光落在陆鸢身上,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听说你生病了?”虽未从陆鸢身上看出病态,周玘还是关心地问了句。
  陆鸢道无碍,待他走近了,才看清他手中的书竟然是他之前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凌儿趣记》。
  陆鸢眉心动了动,看向掌柜,掌柜呵呵一笑,缩着脖子退了几步,忙去招待客人。
  “不怪他,是我问起这本书可还在,他才拿出来与我看。”
  陆鸢瞥一眼那书,“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你若想看,便拿回去吧。”
  周玘神色黯淡下来,将那书放回柜台,“你无碍就好。”
  “那我,就回去了。”周玘看着陆鸢说。
  “周相慢走。”
  周玘眼神更暗了些,却仍是温和地对陆鸢笑了笑,仍像一介白衣般同她作了辞礼,才转身离开。
  一出门,却撞上了郑孟华。
  周玘只见过郑孟华一面,之前经常听陆鹭提起她,知她是个好生是非的人,与陆鸢积怨颇深,只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陆鸢显然也没料到郑孟华会冒出来,且她收拾的齐齐整整,虽然仍有些颓色,但已完全不像之前形容狼狈。
  她调整得这么快?又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跟着自己来的?
  不等陆鸢细思量,听郑孟华状似疯癫地大笑了声,“叫我抓到了吧!大家都来看,奸夫……”
  知道她这句话出口是何后果,陆鸢想都没想,啪一声脆响,一巴掌挥下去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郑孟华没想到陆鸢有胆子动手打她,还在惊愕之中,已被酒楼小厮捂着嘴拖拽了下去。
  “周相快回吧,别叫刁妇冲撞了你。”
  陆鸢转身进了酒楼。
  周玘原地愣了会儿,目光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沉,拇指重重按在掌心,掐出一道月牙。
  毫无疑问,郑孟华方才所为是想毁了陆鸢。
  又在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后,周玘目中的光定了下来,似是做下一个决定,离了福满楼。
  陆鸢命人绑了郑孟华送回褚家,意料之中引来一场风波。
  郑氏听闻侄女挨了一巴掌,登时恼羞成怒,对陆鸢破口大嚷:“我看你是被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竟连华儿也敢打!”
  “来人,去叫我儿即刻回来,休妻!”
  “老夫人,您忘了,主君不在京中,办差去了呀。”家奴这样提醒。
  “去信,叫他回来!”
  郑氏气急败坏地嚷着,陆鸢却平静如水,为免郑孟华嘴里又说出什么污言秽语,明知郑氏不会相信自己,她却还是解释了打郑孟华的因由。
  “母亲细想想……”
  “别叫我母亲,你等着,这次照卿要是不休你,我,这个家有你没我!”
  陆鸢遂改口:“老夫人,表姑娘当街污蔑我与人私通,伤的不止是我的颜面,也是国公爷的颜面、褚家的颜面。”
  “她无中生有,只图自己一时口快,完全不顾后果,我难道应该任由她诋毁?”
  郑孟华尤不服气,“我无中生有,那状元郎不是从你酒楼出来?”
  她看向郑氏,气势汹汹道:“姑母,不止这一件事,去年庙会,那状元郎悄悄跟了她一路,还英雄救美呢!”
  “前年她生辰,还去状元郎家赴宴看烟花,你敢说都是巧合吗!”
  郑氏眼睛瞪的浑圆,气的上下牙齿直打架,“陆氏,你果真是个不安分的!”
  “老夫人,表姑娘糊涂了,你也没理智了么?我那酒楼人来人往,别说状元郎了,连圣上都去过,都与我不清不楚了?”
  “庙会偶遇,当时国公爷也在,就算我蠢,当着国公爷的面就不安分,你当国公爷是瞎的么?”
  “什么赴宴烟花,老夫人难道忘了,是你派我和弟妹一起去赴周家孙子百日宴的?”
  陆鸢又道:“老夫人和表姑娘若都觉得我德行有亏,就拿出真凭实据来,不要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再者,她今日牵扯的是当今宰相、郡马爷,我若不及时阻下她,闹到公堂,就不是关起门来说是非这么简单了。”
  郑孟华重重冷笑声:“你不是行端坐正吗,怕什么上公堂?”
  陆鸢不耐地嗤了声,“大周律法,诬告他人者,查明不实,反坐其罪,到时不止你坐罪,褚家跟着丢人现眼,你这样做,难道不是为了泄一己私愤,置褚家于不顾?”
  “巧舌如簧!”
  郑氏怎会相信侄女会做出损害褚家颜面的事,只觉得陆鸢伶牙俐齿、倒打一耙、死不认账,指着她嚷道:“你这个恶妇要不得!必须休了!”
  陆鸢自认该解释的都做了解释,郑氏护短,半句听不进去,也不意外。
  她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母亲若执意休掉我这个儿媳,我无异议,但也不会任人污蔑。”
  陆鸢说完就走了,郑氏气得直捶案,“给我儿去信!给我儿去信!”
第75章 蛮不讲理 ◇
  ◎你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褚昉离京时并未与家人说去往哪里, 是以郑氏虽嚷着去信去信,却无处可寄,只能眼巴巴等着褚昉回京。
  连着追踪几日, 褚昉等人才在华阴界内一条船上抓获了私铸通货的贼人, 缴获一批私钱,马不停蹄赶回京城,直接入宫去见圣上。
  私钱之弊由来已久,官府也曾多次禁毁,但每次禁毁私钱, 官钱又不能及时补给, 百姓手中的钱少了,难免会造成市易萧索,若不能及时补救,还会引起民怨沸腾,这也是盗铸私钱屡禁不止、大行其道的原因所在。
  褚昉决意奏禀圣上借此次机会在两京地区大规模禁毁私钱, 同时通过动用国库加大朝廷采买力、允许官员预支两年薪俸等措施, 从而使官钱快速进入流通以救市,而后加紧补足官钱储备。
  针对铜矿供应难以满足铸钱需求这一由来已久的难题,褚昉借鉴陆鸢在疏勒地区以特制绢布书写不同面额票据的思路,由官府特制与现行通货具有合法等额购买力的绢质票据,作为铜质官钱的补充。如此一来, 便是大量禁毁私钱,也不会影响百姓购买力,民生安稳, 官府打击盗铸才无后顾之忧, 只要从严治理, 私钱无所遁形。
  入勤政殿, 向圣上禀过盗铸案的进展,褚昉提了多番思虑后的建议。
  圣上听罢,看了周玘一眼,“没想到褚卿所虑与周卿不谋而合。”
  原来周玘也已针对盗铸之弊提出几项措施,其中最关键者便是以官府特制绢质通货辅助铜质通货一项,且已经在准备中。
  不同的是,周玘建议等一切准备妥当再从严禁断私钱。
  褚昉听罢,仍向圣上建言及时禁断,一来盗铸之风盛行,等准备妥当,私钱不知又生出多少,禁毁负担加重,二来以如今通货储备,足以救市,实无放任等待的必要。
  朝臣有支持褚昉者,言其计刚断,亦有支持周玘者,言其计稳妥。
  圣上思虑一番后,并未做出决定,而是交由诸相讨论裁断,意外的是,周玘最后竟纳了褚昉提议。
  褚昉是京兆尹,禁毁私钱一事自然由他负责,领了圣命,褚昉告退,周玘寻个借口跟了出来。
  “周侍郎,还有话?”褚昉识破了周玘用心。
  “安国公辛劳,还未回家吧?”
  褚昉听出他似有所指,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满是探寻意味。
  此次若能顺利禁毁私钱,圣上极有可能调他回朝,褚昉攒着劲儿做这事,确实还未回家,不过周玘这话明显不怀好意。
  “同僚皆谓你刚断,不知你在家中可也是这般?”
  周玘虽言语温和,褚昉却听得莫名其妙,笑了声,语气带出些挑衅:“自然比不得周侍郎稳妥,可惜,有些事情不会原地等着你准备妥当。”
  周玘并不恼,只是笑着看他。
  褚昉厌恶这笑容,随口刺了句:“如周侍郎这般,以后定是个慈父,他日喜获麟儿,定要叫褚某和夫人,去喝杯喜酒。”
  “安国公年长于我,是该着急子嗣了。”周玘温温地说。
  褚昉哼了声,眉梢扬了扬,“夫人倒是多次提及要个孩子,我也正在考虑。”
  看向周玘,“到时小儿满月酒,定邀周侍郎同贺。”
  周玘笑容不改,“自然。”
  他总是一派不愠不恼、淡泊致远的样子,褚昉隐隐觉得不妙,离宫的脚步急促了些。
  至家门前,才跃下马,已被翘首盼了几日的家奴请去了松鹤院。
  “休妻!这样的妇人留不得!”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天,郑氏提起来仍是怒不可遏,横眉竖目坐在桌案旁,给儿子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褚昉连日奔波,加上夏日暑气重,进门连口凉茶都没喝,口干舌燥,身上亦是黏糊糊一片,又被母亲逼迫休妻,心中烦扰,一句话没应,拔脚就离了松鹤院。
  郑氏以为他又要逃避,不依不挠追到门口:“你做什么去,我告诉你,这次我绝不依你,你若不休她,也别认我这个娘了!”
  褚昉本欲答句“回去换身衣裳”,听母亲言辞激烈,烦扰愈重,头也不回去了兰颐院。
  陆鸢听闻褚昉被叫去松鹤院,本以为他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了。
  褚昉素来爱干净,但他今日所穿的石青袍子,左边胳膊肘、胸前、腰前部位皆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草绿色,腰间的蹀躞带垂下来的部分也有断裂痕迹,断口并不齐整,应不是被利器割断,似是经长时间按压摩擦所破坏。而他的乌皮靴面泥点斑驳,鞋帮周围还沾着一层泥巴。
  他的嘴唇也干裂地翘了一层皮。
  随他进门,一股汗味儿扑面而来。
  陆鸢倒了茶递过去,吩咐人备水。
  褚昉喝了一盏,陆鸢又递上一盏。
  夫妻二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倒茶一个喝茶。
  可褚昉的心终于安宁下来,自母亲那里带来的烦扰也一扫而光。
  喝了几盏茶后,丫鬟回说水备好了。
  “国公爷先去沐浴吧。”陆鸢捧了一身换洗的袍子给他。
  褚昉起身,没有接,径自往盥洗室去了,“你来帮我。”
  “……”陆鸢手一抖,差点扔了衣裳。
  她跟进去,褚昉已然进了浴桶。
  陆鸢放下衣裳,打算离开,才走出两步,还不到门口,听褚昉道:“阿鸢,别逼我去抓你过来。”
  他现在可是寸缕未挂。
  陆鸢闭眼想了想,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帮我沐发。”
  陆鸢只好近前,替他拆了束发的玉冠。
  他几日未沐发,又在山间草野滚爬,头发之脏可以想见。
  陆鸢没忍住,嫌弃的抿了抿唇,舀了早就煮好的茶麸水缓慢地浇下去,却不用手触碰他的头发。
  “痒。”褚昉道。
  陆鸢抬高手浇了一瓢水下去,试图借着水的冲力缓解他的痒感。
  褚昉也感觉到了妻子的嫌弃。
  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抓住妻子手按在了自己头皮上,“冲了那么多遍,有那么脏么?”
  陆鸢眉心一揪,甩开褚昉的手,下意识就往他身上抿,想抿去脏东西一般。
  可她竟忘了褚昉是在沐浴。
  她手指修长柔软,虽然耍性子使了些气力在褚昉冷白而坚实的手臂上来回摩挲,可在褚昉感知,多少有些撩拨勾诱的意味。
  算来褚昉离家已有七八日了,不算很长,但也确实想她了。
  陆鸢看见褚昉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要撤回手时,竟被他双手一提塞进了浴桶。
  夏日衣衫本就轻薄,一入水,更若无物。
  桶内狭□□仄,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她肩膀上按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水面下也有一只……
  他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微微有些促乱的热意袭上陆鸢雪颈,她的脸又漫上霞色。
  她倔犟推着他,“老夫人不是说,让你休妻。”
  褚昉停顿了下,复又继续,在她耳边问:“担心了?”
  “没有。”陆鸢答的干脆,褚昉生了不悦,手下用力,陆鸢抖了下,便听他满意地笑了声。
  “为何不担心?”褚昉不甘地问。
  陆鸢不回答,只是推拒着他的动作。
  二人打太极一般,推推搡搡,拉拉扯扯。
  褚昉没了耐心,将她两只手交叠按在桶壁上,贴了过去。
  陆鸢偏头躲开了他落下来的亲吻。
  这件事上,褚昉执着,陆鸢倔犟,互不相让。
  “你到底在躲什么?”褚昉碾着她唇角,“为什么我不能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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