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垂拱元年【完结】
时间:2023-11-06 23:06:29

  他冷笑了声:“莫非又和周玘有关?”
  听过母亲控诉后,他别的都不在意,只知道陆鸢又去福满楼见了周玘,他自是不信表妹污蔑二人有染的话,可心里终究介怀陆鸢私见周玘。
  进了兰颐院,看到她在家中等着他,她并没像母亲一样急着争辩控诉,而是给他倒茶、解他疲累,他想,她是有些心疼他这位夫君的。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推拒他的亲吻,他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是为何?而他能想到唯一的答案,就是周玘。
  他们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故事了。
  陆鸢听他这话,愣了下,眼中随即攀上怒火,他竟然以为她和周玘曾经做到了这一步?
  她拼着全身力气挣开他控制,使劲儿推了他一下。
  本就逼仄的空间哪里经得起如此猛烈的力道,褚昉显然也没料到陆鸢会恼成这样,被她推得向后一仰,撞在了桶壁上。
  哐当哗啦,浴桶倾倒。
  两人随着浴桶一起倒了下去,褚昉下意识抱紧陆鸢,没叫人磕碰着。
  陆鸢毫不手软,掐着褚昉手臂挣脱他怀抱,气冲冲走了。
  “站住!”她衣衫尽湿,这样出去……
  褚昉再要去追,见陆鸢裹着他的袍子开门出去了。
  “……”
  幸好她还没有气到丧失理智。
  过了会儿,家奴送来一身新袍子,换了水,褚昉快速洗了下,回了房内。
  陆鸢已换了一身水碧裙衫,坐在桌案旁喝茶,面如琼玉,清润冰冷。
  褚昉知她是恼了,可对他的问题,他的介怀,她仍是没有半句解释。
  沉默了会儿,褚昉问:“为何去见周元诺?”
  陆鸢对他的质问并不意外,想他都能说出方才那番话,还有什么说不出来?
  她平静道:“偶然碰上罢了。”
  褚昉自嘲地哼了声,果真是偶然碰上么?
  门房明明说,那日先是福满楼来人递消息,陆鸢听到消息便出去了,表姑娘跟着她也出了府。
  那消息大概是周玘递的,陆鸢这样敷衍他,只是不想把周玘牵扯进来。
  “陆鸢,果真是偶然?”他声音很沉,听来像是在警告,在给她机会坦白,在告诉她若再骗他后果自负。
  “不然呢?”陆鸢看向他,冷道:“国公爷也觉得表姑娘说的对,我与人私通?”
  “既如此,何不听老夫人的,休妻?”
  褚昉从未想过休妻,她却这样轻易就说出了口。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休妻?”褚昉怒声,横眉如剑。
  “是!”陆鸢声音也抬了起来,“褚照卿,你表妹说的都对,我不该打她,该任由她当街污蔑我,我这样不恭不顺、不温不慧的恶妇,你还是早日休了吧!”
  褚昉皱眉,他何时说过她做的不对?何时说过表妹做得对?他明明在问她为何去见周玘,是她坚持说是偶然,不舍得将周玘牵扯进来,还要他休妻,如今倒像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袒护表妹,让她受了委屈?
  她何时学会胡搅蛮缠了?
  褚昉张嘴要分辩,又听陆鸢冷声催促:“国公爷还犹豫什么,写放妻书吧。”
  “你,你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褚昉控诉。
  陆鸢听了个笑话,“我不讲理?”
  他的母亲和表妹讲理么?
  “我就是如此蛮不讲理,国公爷才见识到么?”
  陆鸢走到书案旁,铺开一张纸,边研墨边道:“我非贤妇,让国公爷失望了,写放妻书吧。”
  褚昉横眉站了会儿,拎脚走过去。
  在陆鸢以为他要坐下来写放妻书的时候,却见他将她铺开的纸揉成一团远远丢了出去。
  随后,他抓起笔筒里的五六支毛笔,当着陆鸢的面,一撅两截,扔在了她脚下。
  陆鸢手中的墨锭也不能幸免,被他抢过去用砚台砸成了粉末。
  文房四宝全军覆没。
  褚昉闷闷哼声:“休妻,妄想!”
  拔脚离了兰颐院。
  作者有话说:
  狗子:老娘不疼,老婆不爱,我好难……
第75章 以前日子 ◇
  ◎他有些怀念他说什么,她都温温柔柔说是的日子◎
  褚昉站在偌大的庭中, 望着兰颐院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没忍住折返回去,走出几步又驻足。
  陆鸢又逼他写放妻书怎么办?
  他脚步一转, 去了松鹤院。
  郑氏仍在絮叨着要儿子休妻, 褚昉直言:“儿子不会休妻,夫人这件事做的没错。”
  “你到现在还在袒护她?难道华儿会说谎?”郑氏气地直嚷。
  “母亲难道没意识到,表妹一心求死,已经丧心病狂、不管不顾了么?”
  “她难道不知,我一日不休妻, 阿鸢便一日是我妻子, 毁她就是毁我,但表妹可曾有半点顾忌褚家颜面,顾忌我的颜面?”
  “若非阿鸢及时制止她,现在你儿子,就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母亲,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话并不稀罕,与陆鸢之前所言并无不同,但从褚昉嘴里说出来,平白增了许多威压。
  郑氏从未见儿子如此恼火,以前他虽不听话, 但也都是好言相劝,少见如此愤慨,瞧着像是气急了。
  郑氏气势弱了一截, 嘴上却不饶人, “总之, 陆氏那儿媳我不喜, 你休了她!”
  “母亲,她无错,我为何要休?”
  褚昉还有事要处理,不欲和母亲做无谓纠缠,强硬地留下话:“儿子早就说过,这辈子就她一人了,母亲不要再与自己为难了。”
  “表妹既然如此舍不下她那情郎,儿子不会再阻拦,从今以后,生老病死、富贵贫贱,儿子不会再过问她的事。”
  郑氏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弃华儿不顾?”
  “母亲,表妹也是一个母亲了,该清楚她自己在做什么。”
  褚昉命人送郑孟华回了城南院子,将吴览还给了她,也告诉她,去留随意,不过自此往后,褚家不会再供应她的花销。
  郑孟华满心都在吴览身上,只想着终于可以和他厮守,欢喜异常,提议要和吴览回他老家。
  吴览表面答应着,却连院门都不敢出,他很清楚,没有安国公庇护,出这个门就是死,可郑孟华竟蠢到与安国公府决裂。
  “吴郎,我知道你怕什么,别担心,我这里存了些私房钱,我们花重金雇镖局护送我们。”
  吴览感激涕零,一番恩谢后,借口去镖局雇佣镖师,向郑孟华讨了一笔银子,乔装一番才出门。
  他并没去镖局,而是见了一位同窗,这同窗而今在吏部任职,官阶虽不高,但人脉极广,之前他已递送了不少钱财,想让人帮忙引荐主考官,提前走动走动,为下次科考铺路。
  现下只能先保命,盼着同窗能给自己出个主意。
  那同窗道:“你说巧不巧,前两日,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去年的新科状元,周相爷还问起你了。”
  吴览受宠若惊,他和周玘同年参加科举,之前在诗会上只见过一面,并无深交,没想到堂堂相爷还会提起他。
  “问我什么?”吴览期待地问。
  “问你在哪里高就,还说挺欣赏你的文章。”
  吴览大喜,“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在学堂教书,相爷叹口气,说屈才了,还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叫你不要放弃,好好读书。”
  吴览欣喜若狂,当即便请同窗牵线想见周玘一面,那同窗大方应承,倒是很快做了安排。
  周玘为人谦逊,在诸士子中颇有美名,与吴览交谈也很投机,不过寥寥数语,已引得吴览推心置腹、相见恨晚。
  周玘问起吴览近况,问他为何没在学堂接着教书。
  吴览瞒下遭信阳侯追杀的事,只说:“早年家贫,为读书借了一个地主的钱,没成想这么多年利滚利,成了巨债,我还不起,被人纠缠上了。”
  周玘热心问:“可需帮忙?”
  吴览忙摆手:“多谢相爷,我能处理。”
  周玘笑了笑,“有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失为金蝉脱壳的妙计。”
  吴览一愣。
  周玘又道:“吴兄尚无家室吧?”
  “没有没有。”
  周玘颔首:“如此,或许更易脱身。”
  吴览是聪明人,无须周玘说的太透彻,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置之死地而后生,金蝉脱壳,这是在给他指路。
  他或许可以借一场逼真到足够让所有人相信他已丧命的事故来脱身。
  ···
  褚昉虽放言不再管郑孟华,却交待近随,郑孟华若与吴览出走,务必派人暗中相随,不管怎样,保下郑孟华母子。
  郑孟华自小养在母亲身边,母亲没有女儿,一直当她做亲女儿,褚昉虽然不满母亲纵着表妹,但也怕表妹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母亲会受不了。
  安排罢这事,褚昉便忙公务去了,下值回家常常已是披星戴月。
  自上次被陆鸢逼迫写放妻书,他怒走之后,这几日一直住在璋和院。
  “长锐,你去兰颐院要些解暑的花茶来,就说我头晕。”
  褚昉坐在桌案旁,揉着鬓角,声音也带着些疲弱。
  长锐瞧他真是为病所苦的样子,关心地劝说:“主君,叫大夫来瞧瞧吧?夫人说花茶只是养生,不能治病的。”
  褚昉抬眼扫了他一眼,“不用,喝些花茶就好。”
  长锐哪里懂褚昉的别有用心,尽职尽责还想再劝,褚昉催促:“快去!”
  长锐“诶”了声,一阵风似的跑走了,不消多时,又一阵风跑了回来,手中拎着一个半大匣子。
  便是褚昉要的解暑的花茶。
  褚昉目光越过长锐,往他身后看去,好一会儿,没见有甚其他动静,黯然收回目光。
  “你没告诉夫人我头晕么?”
  “说了。”
  褚昉等着长锐后面的话,见他愣头青一个,完全没有主动回话的意思,只好问:“夫人怎么说?”
  “夫人说‘哦’,然后就让青棠姑娘给我拿花茶。”
  褚昉拧眉,他说他头晕,陆鸢竟只有一个“哦”字?
  真就一点儿不担心他?
  屏退长锐,褚昉随意拿出几包花茶扔在茶壶里,瞥一眼剩余花茶,心里越发不快。
  这花茶足够他喝过整个夏日,陆鸢真就打算让他在璋和院里自生自灭?
  褚昉拎着剩余花茶去了兰颐院。
  “姑爷,您怎么来了?”
  褚昉连着几日不来,青棠一见他还有些不习惯。
  褚昉听这话别扭,好像这儿不是他的家,他是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褚昉没有接话,拎着匣子进门,见陆鸢坐在书案旁,执笔勾勾画画,好像没有听见他来似的,眼都未曾抬一下。
  他将匣子放在桌案上,特意弄出动静,却仍是没能引来陆鸢的目光。
  “姑爷,这花茶怎么又送回来了?”青棠问。
  “有股味道,不能喝了。”褚昉板着脸说。
  “啊?什么味儿?”这花茶是茶庄新送来的,他们自己一直在喝,并没有怪味儿。
  “酸味儿。”褚昉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会呢?”青棠小声嘀咕着,拿出花茶凑到鼻子前仔细闻。
  “拿下去挑挑。”褚昉吩咐道。
  青棠看褚昉一眼,又看自家姑娘一眼,见两人都像看不见对方似的,知道二人还在闹别扭,她留在房中也是尴尬,遂听话地拎着匣子出去了。
  褚昉站起来,向书案旁走去,将将迈出两步,见陆鸢在旁边他的位子上铺开一张纸,而后将笔墨推了过来。
  褚昉又想起她逼自己写放妻书的情形。
  瞧这架势,这事还没过去。
  褚昉脚步一转,改坐去茶案旁,余光扫了一眼书案后的陆鸢,见她没有追过来逼他的意思,心中莫名一松。
  “近日官府正在收缴私钱,你知道这事吧?”褚昉坐了会儿,先寻个话头说开了。
  “知道。”陆鸢极平淡地应了句。
  “半个月后,私钱将会全面禁毁,不能再用作交易,你嘱咐他们把私钱全部挑出来上缴,官府会补偿你的损失。”
  “是,府尹大人。”陆鸢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府尹大人近来办差辛苦,你是不是该慰问下?”褚昉也摆出一副例行公事、铁面无私的神色。
  房内归于安静,府尹大人的话落下来,孤独地摔碎在地上。
  褚昉脸色骤如阴云。
  他走到书案旁,先把陆鸢铺开的那张纸扔掉,又夺下她手中的笔,将她正在勾画的东西推向一旁,扭着她肩膀看向自己,“你要闹到几时?”
  许是被他抓痛了肩膀,陆鸢没有说话,只是眉心一旋,挣扎着去拨他的手。
  褚昉觉察到她微妙的神情变化,忙松了力道,想拨开外衫查看她肩上是否留了痕迹,却被她打开了手。
  陆鸢站起身要走,被褚昉揽住腰枝阻了下来。
  他坐在书案上,提着她腰把人捞起来按坐在腿上,单臂将人锁在怀里。
  “都说了不休妻,你还气什么?”他声音温温地。
  “为何不休?”陆鸢仍是冷着脸。
  褚昉去揉她颦起的眉心,被她打开手,又执着地抚上去,后来被他打狠了,索性把她手交叠按在腰前,另只手仍去舒展她的眉心。
  “母亲的话,你何必当真?表妹的事,我以后也不管了,没有人能动摇你安国公夫人的地位,别气了。”
  陆鸢少见他如此服软,但显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气什么。
  他那日碾着她嘴唇说出的话,他根本就没当回事?
  他想怀疑就怀疑,想不计较就不计较?
  陆鸢偏头避开他的手,冷言冷语:“国公爷,你还是听老夫人的话,休妻吧,免得哪日想起什么事来,心里又不痛快。”
  褚昉微微一怔,知她说的是质问她私见周玘一事。
  若论对错,他自认没有做错,陆鸢就是偏心,纵容周玘没有分寸地来招惹她、接近她。
  但经这几日,他也不指望陆鸢低头向他认错,本想这事含混过去也罢,不成想陆鸢倒不依不挠起来。
  “你到底要怎样?”褚昉无奈地问,听来还有几分委屈。
  陆鸢凝眉:“你委屈什么?倒是我冤枉你了?”
  “……”褚昉抿紧了唇瓣,他觉得母亲有一点大约是说对了,陆鸢的性情大不如以前了。
  他一时有些怀念他说什么,她都温温柔柔说是的日子。
  褚昉叹口气,“困了,睡吧。”
  抱着她跃下书案,往内寝走去。
  陆鸢像个泥鳅一样,想自他怀中跳脱出来,但褚昉却似专克泥鳅一般,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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