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川挠了挠头,很快放下裙摆一锤手心,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她这是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好像比前两次要友好一点,没有一睁眼就看见什么吓人的鬼,虽然深山老林也算不得多让人有安全感,不过今晚的月色倒是倒是很明亮,这会儿似乎也不怎么吓人。
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都要烤焦了,这次的开局还算不错,鹤见川信心满满地拍了拍手,自觉算得上是个“老手”了,满心开始盘算着先去找不动再去找善逸。
虽然她大概不算是个幸运ex,但怎么说她也不会是个幸运e,这么大的一座山,出门见boss这种事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她身上嘛哈哈哈……
“——人类?”
一道稚嫩而又淡薄的童声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刚给自己打过气的鹤见川脸色一僵。
?
怎么搞的?
说好的事不过三呢?
鹤见川几乎是拔腿就打算跑路,虽然听起来这次又只是个小孩子的声音,但是正常的小孩子怎么会对着别人发出“人类?”这样的疑问,她敢压上乱步所有的零食和不动所有的甘酒打赌,背后这玩意儿肯定又叒是鬼。
她觉得自己迟早得在梦里练出八百米三分十八秒的满分成绩,真是可喜可贺……
个鬼啊!
一条腿已经抬了起来,鹤见川正要冲进眼前的森林里去,尖叫声都已经蹦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几乎是眼前一花,忽然发现在这泠泠月色的映照之下,她的面前似乎横竖交叉着几根极细的线。
那是比平常用来缝补衣物的线还要细的线,就像是蛛网一样,不凝神仔细观察,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见。
鹤见川抬起的脚一下子停住了,她咽了口唾沫,心下不知为何升起了些不妙的预感。
明明只是些看起来一拉就会断的细线而已。
“怎么了?”身后那个男孩的声音又开口了,“为什么不跑?”
鹤见川默默的缩回了脚。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个二百五……呸呸呸,错了、她才不是二百五。
“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一动也不敢动。
沙沙的脚步声从身后逐渐靠近了她,鹤见川不敢回头,她满脑子都是恐怖片里那些配角作死一回头,脑袋就给回没了的场景。沉甸甸的咚的一声响,然后圆圆的脑袋就咕噜噜地滚出了几步远,留下了一地的血迹。
『佛祖保佑上帝保佑安拉保佑圣德太子明治天皇织田信长不动行光江户川乱步福泽先生保佑……』
她绷紧了神经,口中一口大气不敢喘,只能在心里神神叨叨念经似的咕哝着,后背直冒冷汗。
这个鬼和前两次她见到的鬼好像有点不一样。她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直觉知道自己这会儿决不能像之前一样跑,要是敢跑的话八成跑着跑着就跑上黄泉路了。
一道不长的影子在她的身边停下了,鹤见川对比着地上拉出的两道影子,男孩的影子只到她的影子的肩头,鹤见川的鼻翼动了动,在男孩靠近她的时候,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也一并靠过来了。
并不好闻的味道,但也不是简单的一个“臭”字能形容的,这股味道让鹤见川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难受,就好像是闻到了烟味或是过于浓烈的劣质香水味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痒,仿佛有人在用羽毛挠她一样。
“不跑吗?”
男孩在她的身侧站定,他的声线较普通孩童来说显得低沉许多,但倒是和这僻静幽深的林子很相衬。
鹤见川的身子轻轻晃了晃,抓着裙子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还是说,害怕的已经跑不动了吗?”
男孩抬起头看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林子里回响着。鹤见川的嘴巴张了张,好像是一只被扔在了岸上的鱼,嘴唇翕动,却半点声音也没能发得出来。只能苍白地吐息着。
“算了,够了。”
男孩似乎是感觉无趣了起来,他的嗓音里隐隐带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又有讨厌的家伙们进山里来了,妈妈也好、爸爸也好,还有哥哥和姐姐,全都总是做不好事情。”
“我要去妈妈那边看一看了,你就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鹤见川就的身子就忽然颤抖了起来,她仰起了头,半张着嘴,急促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哈、哈、哈——”
她的喘息声忽然顿了一下,下一秒,上半身突然猛地朝下一弯——
“哈啾!”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响彻树林,惊飞了栖在树上的鸦鸟,鸟群哗啦啦地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鹤见川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地揉了揉鼻尖,然后才茫然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男孩。
“啊?你说什么?”
下弦之五·蜘蛛精·翻花绳业余十级艺术家·杀人不过头点地·PUA入门学者·累:“……”
“嗯?”
见累不答话,鹤见川闷闷地发出了一个鼻音,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白底蜘蛛网花纹的和服,腰间系着红色的带子,一头发尾内蜷半长不短的白发,稍微低着头所以看不清脸,不过借着月光,鹤见川还是看见了他的手指甲上好像是涂着墨绿色的指甲油。
他的个头比鹤见川的弟弟鹤见流还要矮上不少,放在横滨的话大约就是小学四五年级的身高。
鹤见川故作老成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染发还涂指甲油,有伤风纪,大正年间的小朋友作业这么少的吗。』
她的视线又往下移了点。
『喔,还出门不穿鞋。』
“小弟弟,你家长呢?”鹤见川吸着鼻子,左右张望着,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地问他。
“……家长?”累不理解她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你家大人——比如你爸爸啊、你妈妈啊,或者是你哥哥姐姐之类的。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出门。”
鹤见川像是闲聊一样地问他,累想了想,收回了本想抬起的右手,几根纤细而坚硬的线在夜色里垂落了下去,变成了无害的形态。
“有坏人来了,爸爸和妈妈要保护我们,所以他们要去把坏人赶走。”累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哥哥和姐姐也是一样。我是最年幼的弟弟,所以哥哥和姐姐也要保护我。”
“哦。”鹤见川点点头,心想他们这一窝鬼还挺秩序井然的。
『……等等。』
好不容易勉强自己装作了若无其事的鹤见川身体一僵,她抬起来左手,在心里又回忆了一遍累刚刚说的话。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沉默了半晌,将张开的左手又合拢,重新数过。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
……她这是捅了鬼窝了吗?
鹤见川在心里打了个哆嗦,面上还是学着乱步平日里的模样,散漫镇定地打着哈哈,“你们家人还挺多。”
“是吗?”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似乎是想了想什么,又说道,“最多的时候,家里一共是有九口的。”
他避开了说“人”这个字,鹤见川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应该装作没发现这件事。
就好像刚刚这个鬼站在她的旁边时一样,和之前不一样,这个鬼,她不可能光靠跑就能逃得走,而且,她那总是对危险格外敏感的直觉告诉她,只要她表现出一点异样,这个看起来外貌只有十岁上下的鬼,就会直接杀掉她。
要普通地、普通地和他说些什么,拖一拖时间,最好还是说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
“是吗,但是五口也挺好的。”鹤见川在心里祈祷着不动赶紧出现,顺便把害她一脑袋又磕进这种破梦的乱步骂了一百遍,“我家里也是五r……口呢。”
差点把“人”字说了出来,她一咬舌尖,转了音节。好在累似乎对她说的话有些感兴趣,没有在意这一点。
“什么样的五口?”他问道。
“爸爸、妈妈、弟弟、我,还有——”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定位不动,累对她这突兀的停顿有所察觉,抬头看向了她,在明亮的月光下,鹤见川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就五官和脸型而言,还算是一张清秀的男孩的脸,但是他的脸上却带着奇怪的花纹,圆形的斑点连接着线条,衣领上的花纹也是相同的纹路,细密的眼睫和他的指甲一样是墨绿色的,眼白像是肌肉一样鲜红有带着纹理,露出的右眼瞳孔是白紫色的。
对着他的脸,鹤见川无端地想起了某种了昆虫……细细的、茸密的、带着圆形的花纹、很多只腿。
『……蜘蛛。』
鹤见川想到。
『真该让乱步来看看。』
蜘蛛是乱步最讨厌的东西之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句“害怕”。她已经开始考虑让不动活捉这只鬼然后带回去吓乱步的可行性了。
“还有?”累开口追问道。
鹤见川被他的开口吓了一跳,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个词:“Pet!”
“Pet……?”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
『……完了,我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鹤见川惴惴不安地在心里想到。
『明年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被吓傻了那该怎么办!』
要是让不动知道她和别人说他是“pet”的话,鹤见川严重怀疑自己会被不动扒层皮——不,在不动之前,她可能就要被自家妈妈扒层皮了。
罪过罪过,她怎么会说出“pet”这种鬼词,这是背单词背昏头的后遗症吗,都怪乱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怪乱步,但总之都怪乱步就没错了。
“你说的‘Pet’……是什么?”累稍稍歪了些脑袋,看着鹤见川问道。
“那、那个……”鹤见川飞快运转着自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瓜,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普通意义来说,呃、‘pet’的话,是指‘宠物’,比如说家里养的小猫或者小狗之类的,但是我刚刚口……”
我刚刚口误了。
——鹤见川试图这么抢救一下自己……或者说是抢救一下不动?然而累自认为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宠物也可以是家人?”累问道。
“呃……”鹤见川挠头,“宠物也可以是家人,但是——”
但是那不是我要说的意思。
——鹤见川继续努力想要给自己来套CPR,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有的救。
“我懂了。”累点点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鹤见川只觉得好像有块冰突然挨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冻得她一哆嗦。
“你来当我的宠物吧。这样的话,就算你不是鬼,也可以成为我的家人了。”
『……不、你不懂。』
鹤见川觉得事情好像朝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去了。
都怪乱步。
她沉痛地捂脸。
第20章
“要、要去哪?”
小步奔跑在树林间的小道上,鹤见川喘着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前头的男孩。
她一向不喜欢运动,要不是火烧眉毛的情况,要让她这样急促的奔跑起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平日里走了远路,她一觉得累就要蹲在地上,瘪着嘴要不动背她,如果是只有她和乱步两人的话,他们两就会就“谁背谁”这个话题展开一场没有尽头的石头剪刀布,最后一致决定去路边叫车。
但是现在就算是那“火烧眉毛”的时候。
鹤见川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缠着的那一根细细的、蛛丝一般晶莹的白线,在月色的映照之下,这根线就仿佛银铸似的美丽剔透,但饶是鹤见川极力控制着自己,她的左手仍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她不敢停下来,甚至不敢放慢一点脚步。只要她落在累身后远了,这根看似柔软脆弱的线,就会因为被拉直而紧绷,陷进她的肉里,甚至是把她的手给割下来。
她的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细细的血痕了,很浅,渗出的血珠干涸凝结,在她的手腕上断断续续地留下了一串花纹似的血痂。
“去警告那些闯进山里的家伙。”累快步疾走在树林之间,和鹤见川不同,他看起来很是轻松,就好像是平常地走在公园里的步道上。他的语气很平淡,神色也是,冷冷淡淡的像是块石头,但对于鹤见川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
是不动吗?还是善逸?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鹤见川在心里想着,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来救她就行。她不敢触怒累,这个男孩外貌的鬼奇奇怪怪的,不吃她,反而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把鹤见川当做了宠物似的,“拴”上了绳子,带在了身边。
不过总归是比当场成了这个鬼的宵夜要好。
鹤见川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不动总是能来救她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付丧神能够感应得到审神者的位置,不动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虽然这次的鬼和前两次见过的都不太一样,但以不动的本事,砍下这个鬼的头颅想来也不会太难。
毕竟不动自己也说过,他现在已经快要“满级”了。
鹤见川跌跌撞撞地更在累的身后,在她的双腿彻底瘫软之前,男孩终于停下了。
一手扶着边上的树,鹤见川大口喘着气,抬手擦了擦汗,只觉得自己跑的大脑发胀,两眼昏花,歇了好一会儿,她的神智才清明了起来,耳中隐约听见前方传来了模糊的嘈杂声。
鹤见川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被钻进鼻子里那怪异的味道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是累身上的气味,站的远些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停下脚步离得近了,就算是树林里浓厚的草木味都遮不住这股气息。
鹤见川捂住了鼻子,眼眶发红,连着几个喷嚏打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累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
鹤见川捂着口鼻,泪眼汪汪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你能不能去洗个澡。」
她在心里憋屈地想到。
“没,好像是花粉过敏。”被迫向恶势力低头,鹤见川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过敏?”又是一个不理解的词语,累又看了她一眼,大概猜到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收回视线,看向了前方。
鹤见川紧紧地捂着鼻子,左顾右盼了几下,最后还是看向了累所看着的地方。树木遮掩,她看不太清远处发生了什么,只能大概得看清数米外的树林间,几个黑色的人影晃动着,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有一些人在那边打架,鹤见川想着,吸了吸鼻子,那股气味又从她的指缝间泄了进去,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鼻间,但还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