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倾颓流年【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5:21

  他们是提前了两天知道了捷报, 两日以后,捷报传到王都, 衡军大败叛军的消息街头巷尾全都知晓了,自擒下南越世子,衡军一路势如破竹,不消三日,攻下王都。
  而这捷报也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上京城,一时间,上京城各说书摊子最热门的故事,莫过于小将军三箭定雾山。
  说是南越世子手段狠辣,因为熟知地形气候,利用毒瘴气,戕害衡军士兵。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将军身边颇有能人异士襄助,研制出了灵药,非但治好了瘴气导致的伤病,还找到了防瘴气的妙法。
  那南越世子误以为衡军已是穷途末路军心大乱,妄想趁火打劫,突袭攻击,没想到大衡军队斗志昂扬,一举击破,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南越世子后撤潜逃,逃匿进了雾山,借助地形,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雾山地形险峻,他们率先占据有利地形,若寻常来看,的确拿他们没有办法。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小将军冷声吩咐:“取弓箭来。”
  当是时,天风大起,雾山上大雾弥天,小将军驭马疾驰而出,乘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羽箭嗖地离弦,中了南越世子的坐骑。
  那匹马轰然跌倒,他本想持弩反击,刹那间又发一箭,正中南越世子的右臂,反击已是不能。
  人仰马翻之际,第三箭接踵而至,恰恰钉进了他胸口,登时流血如注。南越人大惊失色,乱成一团,小将军命人乘胜追击,自己带了人,生擒住这南越世子。
  这三箭定雾山的传奇,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小将军靠近他时一不留神,被南越世子的弩射中胳膊。
  好在伤势不算严重。
  李小将军一跃成为风靡上京城的风流人物,并荣登了本年度上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排行榜第一名,势头超越了去年的扶昀和前年的容深。
  原先许多贵女是瞧不上李侍郎家这位纨绔小儿子的,但现在,自从捷报传到上京,提亲的已经踏破了门槛,令李侍郎本人也很烦恼。
  ——
  中德殿,顺大总管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伺候在敬陵帝的身侧,悄然抬了眼睛,看了看正前方唾沫横飞的那位老大人,再看了看对慷慨陈词毫无兴趣的陛下,心里暗暗掐着手指算道,这位大人还有半刻时间,就要强行滚出去了,半刻以后,申时是陛下去祭奠神灵的时间。
  老大人原是兴高采烈进宫来报信,将大衡兵马大破南方叛军的传奇添油加醋,说得比说书老先生还要好上几分,但隐隐看到顺大总管悄悄冲他比了个手势,暗示他告退,心里正纳闷,陛下不想听这捷报?
  想来想去认为是他看花了眼,于是更长篇大论盛赞我主圣明云云,终于听得帝座之上的帝王很不耐烦,皱起眉头,淡淡说道:“赢就赢了,何来废话。……夜明珠还没有拿到?”
  老大人语塞,求助似的看向顺总管,奈何顺总管已恢复成了低眉敛目的模样。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回禀陛下,夜明珠快要拿到了……”
  他已传信给了李小将军,这珠子当真能复活死去之人?
  他心中自然一点也不信,但奈何皇帝很相信……也不知李小将军几时将这珠子带回来。
  半晌,敬陵帝淡淡开口:“南疆叛乱,虽已大胜,但当地民心未稳,命大军班师,李将军暂留当地抚恤。”
  帝王冷冽目光瞥过他,幽若冷泉,起身离开了中德殿。
  到了祭灵宫中,恰是申时,老方士们已经候在祭灵宫里。
  那位给他出主意的老道,须发尽白,长须在风中飘着,一身漆□□袍,神情十分严肃。
  小顺子见陛下他十分有礼地请老方士坐下,暗忖着,陛下对他的态度比对刚刚那位老大人的态度好得多。
  老道恭敬道:“陛下,贫道夜观天象,是为大吉。贫道恭贺陛下,大胜之喜。”
  他轻嘲般摇头:“非我之喜,不必恭贺。”
  老道却说:“非也,正是陛下之喜。夜明珠已是囊中之物,陛下何不亲迎夜明珠……?”
  扶熙慢慢抬起眼睛,“何意?”
  老道回答:“陛下若不亲迎,明珠蒙尘,不见天日,陛下的心愿,便要落空了。”
  ——
  南越王都。
  衡军精锐都进了王都,而玄渊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每日在容深的殿宇里望穿秋水。
  容深笑道:“她受了伤,行进缓慢些,你若实在着急,不妨去找她。我将金蛇给你带路,它知道她在哪里。”
  玄渊摇头:“我等她。”
  容深目光从书册上移开,“哦?为何?”
  他静了半晌,想起前些日子,随同李小将军进王都时,她格外歆羡那些沿路百姓对他的崇拜,十分稀罕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采,这回是她大败敌军,以她要强的个性,只怕更愿他看到她春风得意的模样……
  想着想着,出了会神,嘴角又勾了一勾。
  容深合上书卷,目光掠过他的脸上,倏地顿了一顿,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方并未将底细告知,只言说是云游四海的道士。他不说,自然什么也打探不出。
  又过了两日,王都中人声鼎沸,这回不是埋伏的叛军,而是货真价实的南越百姓了,穿着南越国的服饰,絮絮跨在高头骏马上,四下一瞧,花团锦簇,夹道欢迎,她昂着头,心中无比满足。
  目光逐渐放远,她远远看到一座小楼的三楼上,有两个男人,一坐一站。
  尽管看不清人的面目,不知怎么,直觉告诉她,那站着的玄衣的男子就是玄渊——甚至可以想象,他嘴角含笑,将她一路的风光尽收眼底的神情。
  玄渊蓦地同她四目相对,她穿着漆黑劲装,银白甲胄,面上半缚着银面具。殷红的披风飘扬起来,她的目光含着那样的欢喜和期待。
  这么一眼,恍然如同千年万年。
  看到她一路为了维持威严形象,紧绷着脸,他笑起来——旋即就瞧见,她也忍不住大大地弯起了嘴角。
  有人从临街的二楼往下泼花瓣的,一时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了她的周身。
  消息说她是胳膊受了伤,他仔细看过去,见她拉着缰绳的是左手,想来伤还没有好全。
  玄渊的目光却定在了一个紫衣少年身上,他骑马正在絮絮的左边,大约注意到了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与他对看了一眼。
  容深忽然笑道:“她走远了,你还瞧什么?”
  玄渊回了神,敛下目光,“她身边那个少年……”
  容深道:“若我没有猜错,他就是南越国的大祭司银竹。”
  玄渊的目光凛了凛:“他的眼神,很是挑衅。”
  容深怪道:“挑衅?”
  不及再问,玄渊已经转身,说:“我们去找絮絮吧。”
  王宫宫门前,絮絮翻身下马,因着牵扯到了伤处,正暗自拧眉头,身子便被人轻轻一扶,稳住脚步。
  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冷梅花香,惊喜回头,恰好对上一双漆黑含笑的眼睛。
  她正想抱抱他——忽然想起自己此时女扮男装,委实不好,僵硬在半空中,改为挠了挠头,高兴地告诉他说:“我赢了!”
  她扬着下巴,满脸得意,看得玄渊也跟着笑起来,说:“我都知道。”
  她哼了一声:“你才不知道呢,你不知道蚊子好多,咬死我啦——你也没看见我搭弓射箭,”她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一摇,“三箭,就擒住了南越世子!”
  她很是可惜,一面走,一面叹:“可惜你都不在,你都没见过我射箭……。”
  他轻声说:“见过的。”
  她回头,讶异着,“你怎么会见过……?”听他低笑着说道:“我见过,所以知道,很厉害。”
  他顿了顿,“在北陵行宫。单身射虎,英姿非凡。”
  絮絮怔了一怔。
  进到王宫,久病的南越王实在起不来床接见,便只南越王后迎接众人,在宫中大设饮宴。
  玄渊位在她身侧,道:“等饮宴结束,带你见一个人。”
  絮絮说:“是谁?”转就想起了银竹那一回的小金蛇,名叫熔金,心头一颤,说:“是……我二哥么?”
  他敛下目光,微微点头,絮絮心头狂跳,着急说:“他怎么不来?”
  千言万语这时都只化成这么一句话,再多竟也不能。玄渊静默半晌,说:“他刚刚同我一起在小楼上迎你,只是实在不便,一会儿我带你去。”
第87章
  絮絮点了点头,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想端起面前酒盏压一压,玄渊刚要拦她, 一道可怜兮兮的少年嗓音便响起:“姐姐, 你不要喝酒,喝酒伤身体~”
  两人一并循声抬头, 正见面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紫衣少年,眉清目秀, 一双水灵灵大眼目不转睛瞧着她。
  这少年很贴心地把她跟前的酒盏端到了一边,又十分自发给她倒了杯热茶,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们南越国特种的茶哦!”
  絮絮对银竹不甚合时宜的贴心很是尴尬,还有点儿心虚, 悄悄瞥向了玄渊,他面不改色,目光清淡地点在那只银杯上,换了只手撑着下颔,复作出很感兴趣的模样,看了眼絮絮, 询问说:“这位是?”
  他目光平静, 慵懒,还有一许似笑非笑的玩味,——絮絮不知为什么, 还察觉到空气中似有似无的火星子。
  她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目光的摩擦, 道:“他是南越大祭司的九弟子, 他叫银竹。”想了想,凑近他添了一句, “他时常冒着傻气,你可别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玄渊淡淡一笑,漆黑眼睛仍然与银竹目光相接,听了她的话后,反而嘴角勾的弧度愈大,慢悠悠道:“是吗?我怎么听说,南越国大祭司只有八个弟子……”
  随着他话音的渐落,肉眼可见这南越少年的脸色变了一变,瞪他一眼。
  他争辩说:“那是因为我……我年纪小,以前都没出来过!”
  玄渊单手支颐,摇了摇头,说:“年纪小?阁下今年贵庚?”
  絮絮虽觉得打听别人年纪不大好,但是很能满足她的八卦心,她私以为,银竹这样天真烂漫冒傻气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岁。
  他瞪圆了眼睛:“我,我只有十……十九岁!”
  玄渊目光颇含深意,意味深长地对视,说:“真的?”说着,松开了撑腮的右手,右手上赫然躺着一枚竹牌。
  见到竹牌,少年脸色登时涨红,指着他,“你”了半天,竟说不出话了,玄渊将竹牌抛了一抛,闲道:“在下从不知南越大祭司这么年轻啊。”
  絮絮尚且茫然,问他:“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带我一个啊?”
  玄渊两指捏住竹牌,显给她来看:“这是南越大祭司的竹牌,上面刻了南越文字的‘大祭司’三字。”
  那少年劈手就要夺,玄渊灵活一闪,没叫他成功,优哉游哉续道:“据我所知,南越国的大祭司,深居简出,大多因为养蛊种蛊,青春永驻,……至于年纪,倒实在无法从容貌辨识。”
  絮絮听了,诧异极了,微微张大了嘴,说:“那岂不是……”
  玄渊的语气郑重:“可能那些一百多岁了的,还装作十九岁的少年,出来欺骗少女。”
  银竹脸已经涨成了茄子色,怒指他道:“你,你,你怎么凭空污蔑人!我没有骗……”
  玄渊露出疑惑的表情:“在下何曾污蔑,只是说明有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阁下没有的话,当然问心无愧了……对了,刚刚你说,你多少岁来着?”
  “十九……”银竹心虚道,咬了咬嘴唇,悄然看向了絮絮,看到她微微眯眼,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了,最终蚊子哼哼般说:“久日救……”
  絮絮顿时目瞪口呆,“九十九……”
  他到底怎么好意思一口一个姐姐的。
  银竹愤愤,夺回竹牌,留下一句狠话:“九十九怎么啦!年纪大,会疼人!”
  说完愤愤离开,絮絮还沉浸在这么个稚嫩少年居然是南越国大祭司——且他竟然有九十九高龄——在一边后知后觉地问玄渊:“他刚刚最后说什么?”
  玄渊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将银竹倒的热茶挪走,替她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漫不经心道:“他说,年纪大了,身上到处疼。”
  ——
  宴席结束已经入了夜,大半天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絮絮还得四处应酬,跟这个喝两杯,跟那个喝两杯,若不是茶而是酒,早就醉得不省人事。
  结束以后,她迫不及待找了个托辞匆匆离开宫宴,拜托了慕容音帮忙处理各种事务,便要着急去见哥哥。
  玄渊带她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僻静所在,一面宽她的心说:“容公子是宫中王子们的老师,他们很敬重礼遇他。”
  她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春夜,陌生的南越王宫中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声,她喉头一滚,“他怎么会到了南越……失踪那么久,又遭遇了什么?”
  她垂下头,“这些我本不该问你……但我怕那都是哥哥的伤心事,再问他,便要叫他再伤一回心了。”
  玄渊静静看她,夜很深,辨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话音轻轻,无端令她想起冬日雪中落的梅花:“你愿意将心思告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没有给她反应消化这话的时间,已自顾自讲起:“此事说来话长。容公子曾经给你留过一封信,那是在他出发巡查周边郡县之前。”
  絮絮面色苍白:“信?”
  玄渊侧过眼睛看她,轻声道:“那封信大抵遗失了,不过就算你看到了内容,当时情景下,只怕也无能为力。”
  一簇雪白山茶花无声无息地开放。
  他道:“那时候他预感到将有变故,巡查之前检看了行宫布防,发觉有异,但被匆匆调离。之后他在北陵郡周围郡县暗访民情,却意外查到了数年之前,一桩血案。该案牵连甚广,他因查访此案遭遇不明势力追杀。”
  玄渊一顿,絮絮抬眼看他,即使不知接下来他会说什么,但无由叫她的心跳到嗓子眼。
  他嗓音格外地轻,比那一簇雪白山茶花上的露水更轻,像是放轻了,就能掩去这言语的沉重:“派去巡查的十余名官吏除了容公子无一存活,容公子自己……受了重伤,断了双腿。勉强躲避追杀时,遇到了容将军旧部相救,一并来到南越国。”
  彼时行宫之变以后不久,戎狄大军压境,容将军战死之际,朝廷派遣赵献领兵驰援。
  赵献宣读旨意,将幽州的容家旧部尽数解散,更替为新的将领。
  旧部下们因老将军战死心灰意冷,离开幽州以后决心回到南方,没想到在路上竟也遭人追杀。
  之后他们碰巧救下了容深,于是一并逃向南越。
  玄渊说完,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静默无言。
  到了殿宇,絮絮顿住脚步,好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忽然又起。她仰了仰头,低声问他:“我这样,看起来没有问题吧?眼睛红么?笑得自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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