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白也不能窥探一二。
但到这件事情在灵山不再是秘密,取经之人已经选定。
容白便知道,她的机缘来了。
灵山对妖并无修炼之法不要紧,西天生灵低微不要紧。
——金蝉子,是她在洞悉取经之事后一早就想好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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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纠缠在一起,唇齿相贴,像两株并蒂而生的藤蔓一般互相依偎。
一吻毕。
容白水润的眸子眨了眨,好似不解问道:“金蝉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亲近。”
是欲。
“是最亲近的人才能够做的事...小白,我要离开灵山了。”
容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春雷阵阵,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金蝉子就是被选定的那一个取经之人。
只有他有资格,只有他本性纯善,只有他一心问佛。
“为什么要离开灵山?”
“我觉得这样很好,和金蝉子这样很好。”
她脸上带了些懵懂幼崽本不该有的羞怯,刚刚还紧紧相贴的唇瓣更红润了些许,像吸食了周围所有艳色的画中精怪。
软而烫。
过分的潋滟。
金蝉子头一次这般堪称任性的破戒,便心有感应的觉得,小白之美在灵山不被看出,但若在外头绝对不是平平淡淡红粉骷髅。
毕竟自己自持戒律,也不是在她身上折了腰、破了戒?
“因为...有些事是责任,更是必须要做。”
容白只好似不懂其中深意一般歪了歪头,用柔软的指腹蹭了蹭金蝉子身上的银纹袈裟,纤细的身躯往他怀里蹭了蹭,十足的依赖之感。
总让人想要笼住着分外单薄的脊背哄一哄。
门外,一阵敲击声,隔壁木鱼声停,容白极其熟悉的使者阿难的恭敬声音从外头响起:“师弟,世尊有请。”
金蝉子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抚过容白柔软的面颊,轻叹一声将手中那串圆润的佛珠放在她的手上:“小白,我走了。”
“若你还有机会见到金蝉子,那金蝉子必定会将今日所作所为给你一个交代。”
他站起身来,对着跪坐在地维持着依偎姿态面露困惑的容白行了一个佛礼。
“小白,离开灵山吧。”
他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歉意,眼眸之中有着愧疚,但从无悔意。
那带着微微薄茧的手指一点一点触摸在容白的脸颊之上,带着些许的颤抖,珍视的不像话,充满着怜惜。
直到指腹触碰在唇瓣之上,按住她的下唇,看着那艳色才收回手。
容白抬起下颚,依旧乖顺的不像话,但眼眶之中缓缓氤氲除了泪水。
她不明白,但她知道刚才与她耳鬓厮磨的金蝉子不要她了。
金蝉子掌心很热,手掌逐渐下移,指尖抵住了她脖颈间的脉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容白轻叹一声。
旺盛的生命力在他的指尖上跳动,随着这个节奏一直跳在了他的心间。
木鱼声为死物,不及小白心跳声。
小白,自她醒来后的五十年,他看着她修成道体,研读佛经,可惜他们都没有办法走的更远了,他也没有办法继续看顾着她了。
金蝉子直起身来,收回那只手掌,行罢便转身离去。
身影沐浴在阳光之中,好似飞蛾扑火一般,一点点湮灭在光影之中。
容白痴痴叫了一声:“金蝉子!”那声影也只是顿了一下,并未停留。
门口阿难将视线放在禅房内的容白身上,脸上笑意差一点维持不住,只匆匆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过,他身为佛祖眼睛,必定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佛祖的。
视线之中再无阿难和金蝉子的身影,容白这才收回视线,脸上泪珠欲落未落,但嘴角却抿出一个笑意。
金蝉子的心上人,就是她的免罪金牌。
原先,她没有想到金蝉子会如此的配合,直挺挺的上钩。
下下策便是无中生有,让大太子君吒做自己和金蝉子感情的“证人”,但现在一切都非常顺利,就连离开灵山她都有了理由。
——她与金蝉子有缘,自请下凡。
——身为金蝉子的情劫,佛祖必定愿意让她来成为金蝉子取经路上的磨刀石。
——取经之事是灵山大事,多少菩萨抢着在里头出一份力,分一些善信,又哪有她这个金蝉子的情劫勘破后来的功劳大呢?
灵山上灵物众多,但大多却连化形的机缘都没有,天地此时就已经对妖族产生了排斥。
容白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她只是一只勉强能够维持道体的小妖,一旦离开了灵山的灵气,恐怕连化形的做不到。
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够她的一线生机,不至于再次湮没,她必须要抓住所有一切可以抓住的稻草。
金蝉子。
对不起。
但除了爱你之外,其他都是真的。
我会好好在凡界等你的转世,助你成佛...也算了却咱们的因果。
你常对我说《受十戒文》里的一句话,“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缘分无常,因果轮回。
但我会永远记得你。
灵山、金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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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唳鸣,声震九霄浩瀚深远,百鸟争鸣,翎羽万道光霞。
这便是灵山脚下,渡河芦苇青碧,雾面氤氲迷蒙。
各种灵物随处可见,碧色苍苍,是一个很好的修行之处,山翠绕湖,姿态栢逞,偶尔得见佛光,也能够沾染几分佛气。
他们已经诞生灵智,端看何时能够修炼出道体。
君吒下了值,他往日总会来这里隐身看着容白玩闹,偶尔在容白要摔了的时候帮一下,看着她无忧无虑充满热烈的笑意总会很开心。
好似他平静无波的生命也因为她的笑声会增加一点缤纷色彩,七彩霞光。
不再只是父王的殷殷期盼贯穿无边生命。
但他今日走到这里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此处并没有容白得身影,生灵们各司其职,并未有容白在的时候众灵物一起琢磨修炼之法的欣欣向荣之感。
心下微沉,今日的小白...好像有哪里不对。
“黄风,今日可有见小白过来?”
黄风是灵山一只黄毛貂鼠的名字,素日与容白玩的很好,两人又因都是小鼠有时候既互相较量有时候又互相指导,只不过小白化形晚了一些,落了下风。
但小白落了下风,黄风却成了给她兜底的,任她撒娇玩闹,素日也多让着。
“回大太子,没有见到小白过来,大太子可有事寻她?”
那地上小小貂鼠憨态可掬,也并未化成道体,君吒摇摇头,不欲多说。
只留下待在原地跺脚的黄风被团团围上来的生灵叽叽喳喳的一起问道:“黄风黄风!小白怎么了?”
黄风捂起耳朵:“都说了不要一起说话!”
君吒这么多年情窦未开,不懂那个面颊红润除了累极了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味,但身为一个敏锐的将领也从其中种种不对劲来说发现了端倪。
他正打算神音传讯感知一下容白究竟在何处,却就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收到了容白的传音。
君吒眉宇微微皱起,转身便驾云离开。
“小白...”
君吒虽在浮云楼也有寝殿,但对比起不常回去的浮云楼,灵山上他的禅院才是他长久居住之地。
但现在,禅院内多了一个一身白衣的绝世美人。
君吒目光所至,看到的并非容白的美色,而是她脸上泪痕和眼尾绯红。
哭过。
所以他温和的嗓音比平常放的更柔了几分:“小白,这是怎么了?”
“大太子...我...我引诱金蝉子破了色戒,现如今金蝉子已经被阿难尊者带走,他们说...金蝉子会被判处轮回历劫,不能继续待在灵山。”
“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惩罚金蝉子呢?”
“能不能...只罚我啊,不要罚金蝉子,他前途锦绣,我连道体都只能勉强维持..为什么啊。”
她面上惶恐不安充满了愧疚,君吒从未见到过容白这种失神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了无生趣。
但她不应该是这样,她应该满脸好奇的各种新鲜事物,狡黠明媚。
还有小白竟然说是她“引诱了金蝉子”,她知道什么叫做引诱吗?
那只能是金蝉子引诱她,她能做什么?她懂什么?
若是容白直接来求救,亦或者说是金蝉子的罪过、便是说一句二人真心相爱,君吒都不会这么偏袒容白。
她就是这么的纯粹,竟想把这件事全部顶下去。
至于贬下凡间...君吒看了看容白脸上的泪痕,微微叹息。
容白虽然时常待在佛祖边上,但对于灵山机密并不知情也实属正常。
——不管这件事有没有发生,金蝉子都会为了传承大乘佛法一事下凡轮回...或许只是简单寻一个差错便对外交代了。
——对金蝉子是注定,但对一无所知的容白来说是无妄之灾。
白色盔甲身后的披风被他解下披在眼前人身上。
灵山有风,纵然她有法力护体,但她现在焦灼无措,君吒有些担心她单薄的身躯。
君吒看着容白身上裹着他的披风,身形差异有些大,越发衬的纤细的身形更加单薄,他轻叹一声低头望着容白的眼睛。
“小白,不论任何人问你,你都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双眼睛骤然睁大,君吒在她的眼眸之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天光云色绚丽到了极致,晚霞灼烧了整个天幕,君吒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你只不过——是因为偷食了佛祖的香花宝烛,金蝉子并非因你而下界,你也与金蝉子素不相识。”
“——你与这件事,毫无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西游
君吒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至少...在你下一次见到金蝉子之前,都必须这样。”
下一次见到金蝉子那就不是灵山的金蝉子了。
容白知道君吒话中未尽之语,面上却做了出来泫然欲泣的样子,无措却对君吒极其信任,仿佛这就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所有生的希望都掌握在眼前的君吒手中。
君吒看了看远处的云蒸霞蔚的大雄宝殿,眼见着一道红色身影闪过,赶紧传讯联系。
未过多时,那一道张扬明媚犹如天上盘旋的一团烈火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来的人面容精致,英武非常,一身金色铠甲与赤色点缀。
分明是鲜艳夺目之态,稍稍平庸者都会被这种艳色压的苍白无力,但在此人身上,却一点也不坠下风。
烈火之中走出来的红莲,踏着晚霞而来。
宽肩窄腰,贵气十足。
只一眼容白就猜测出来了眼前仙神究竟为何人,这个猜测在君吒迎上前去唤了一声“三弟”之时,这个猜测也被证实。
路径灵山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中坛元帅,前些时日封玉帝旨意降妖除魔加封三坛海会大神的哪吒三太子。
君吒的弟弟。
“大哥,唤我何事?”
哪吒开口,还有着少年英武俊秀面容的他却如同那些耳熟能详的传闻之中一样桀骜,不过对于好脾气的君吒,容白倒是觉得这位三太子有收敛了些许脾气。
“三弟,兄长这里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
君吒习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诲,对于身为长兄现在要向幼弟求助有些难堪,但对比起容白只能靠他的处境来说,他必须要将容白托付出去。
容白才看看化形五十年,西天并无妖精专门修炼之法,佛法也并非每个生灵都有机会参悟。
若不将容白托付出去,恐怕容白这样的身躯只离开灵山不多一会,就维持不了道体,只能与寻常开了灵智但无法修炼的妖物一样。
“哦?”
哪吒不置可否,微风吹过他如玉一般的面庞,晚霞在他脸上增加了一抹暖意的光辉,却无法消融他的高傲。
他的眼神瞥过一样身后的容白,开口问道:“兄长有事不妨直说,哪吒不喜欢做这些弯弯绕绕,能做便做,不能做就不能做,兄长在灵山待得怎么越发喜欢这般说话了。”
君吒招手,示意容白过来:“小白,这是我的三弟。”
接着对自己的弟弟说道:“三弟,小白因为贪嘴偷食了如来佛祖的半盏香花宝烛,在灵山是无法待下去了,我想托你在下界将她安顿一下,多加照料一番。”
若此事君吒自己能做便不需劳烦哪吒,但因为金蝉子一事或许可以保住容白的一条命,却无法拿捏住佛祖究竟对这件事如何看法,只能交由三道并尊的哪吒来托付。
只需哪吒稍稍照拂,便能让容白好好栖息在下界,不至于到了下界连一线生机也无。
为了让哪吒不至于对容白心生厌弃,便连偷吃香花宝烛这个借口,君吒都会敢说偷食了半根。
一点也不敢多说。
“见过莲花太子。”容白乖巧走上前来行了一个佛礼,她没有想到君吒这里还能有个意外收获,给自己一个大山。
若有哪吒在,只要携这一位天子,何愁不能令山神土地这些诸侯呢。
所以容白十分乖巧的行了礼,也并未多说些什么。
她能懂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被心上人牵连的无辜小妖精,什么都不懂,只能听着她相信得大太子君吒。
哪吒听着这个称呼忍不住的眉头一挑,嘴角带了三分笑意,这才好好看着容白。
刚才瞧的快了,没有发现她脸上还有着泪痕,身形纤细,弱柳扶风,端端正正的美人风姿。
好似凡间最近兴起的珍贵白瓷,晶莹剔透,必须小心呵护,充满着易碎感。
就是这种看起来柔柔弱弱法力低微的小妖,竟然也有胆子干出来偷吃如来御用的香花宝烛。
胆子很大。
但他喜欢。
就是吃的有点少,半根能有什么用。
视线如同刀剑一般锐利,扫视着容白,容白歪了歪头,抿着唇做怯懦的姿态,还往君吒旁边躲了躲。
君吒侧了侧身,护着容白:“三弟,此事兄长托付与你,可否?”
哪吒眯着眼睛往两人的距离上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容白身上那个一看就比她身量要大的白色披风。
再看着自家兄长一身银盔却无披挂,便清楚这披风究竟从何而来。
哪吒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哪里是照顾大胆小妖啊,这分明就是托付——小嫂子。
没有想到他这个长兄看起来迂腐一些,在灵山竟然这么大胆。
心里好笑,哪吒说话便就带了几分笑意:“兄长所托,哪吒岂有推拒之礼?这件事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