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腹诽自己料的果然没错,容白那个说话骗人的样子,只要一出场,就会骗的人什么都不剩,果不其然,他就走了一会儿,这些人就上当了。
“沙师弟,你接着说。”
“我们过去的时候就看着那妖怪被绑在树上,还编了一个罔顾人伦的故事,惹的师父十分怜惜,还给她披上了斗篷,亲自扶她上了白龙马。”
猪八戒听到这抢先说道:“大师兄你可不知道师父跟那妖怪亲近的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似的,我们拦都拦不住。”
孙悟空神色凛然,因为他知道玄奘只是善良,但没有傻到主动要把自己送到妖怪嘴边,让她尝尝咸淡。
尤其是这一路而来,玄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怎么会主动亲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呢。
太蹊跷了。
“那妖怪号地涌夫人装神弄鬼,让这里的百姓祭拜,我们正要拆穿这个骗局,却没想到这个妖怪到了老巢暴露了真面目,劫走了师父,想来种种都是骗人的,不过是一个山野妖精。”
沙悟净口中满是不屑:“待大师兄找到那妖精的老巢定然要和那个妖怪好好算账。”
“哎呀,那妖精生的国色天香又和师父这般亲近,师父竟然是吃不了什么亏的,恐怕咱们还会多个师娘呢。”
猪八戒这般说着玩笑话,但眼中满是凶光,显然他也明白自己完全被戏耍了一番。
“不。”
孙悟空摇头。
刚才他出去化缘,也在探访此处地形,发现此地虽然不属于任何国家境内,但百姓人口很多,生活的还都安居乐业。
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一片和乐之景。
一点都看不出来此地有妖怪作乱。
也是,若是容白这么多年从他那里学了功法结果依旧同那些妖王一样靠吃人耍威风,孙悟空会第一个不饶她。
“她确实名号地涌夫人,但庙宇祭拜并不作为,俺老孙刚去探查了一番,发现此地的百姓十分尊敬观音菩萨、还有‘地涌夫人’”。
“一个天庭没有的野神一直受祭拜,俺老孙察觉到不对赶紧回来,没有想到你们正好中了计。”
正说着,师兄弟几人十分有默契的跟上了孙悟空,朝着他说的地方而去,独留白龙马随地找了个背阴的树下歇着。
“这妖精竟然真有香火祭拜!”猪八戒本就气恼现在看着庙宇之中升起来的香烟越发生气——都做过神仙,自然懂凡间的香火代表着什么。
他原先在天庭时候都无这等香火,何况现在?
沙悟净也是如此,但他按捺住了想要直接朝着庙宇召唤出九齿钉耙的猪八戒,说道:“二师兄,你看看这里的百姓,咱们若是将这个庙宇拆了,百姓恐怕也不能让咱们走。”
和百姓争斗与和妖精争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们都懂。
孙悟空望着里面的玉像,双股剑示威般的萦绕于身边,清冷、威严。
没有一丝妖气。
这么多年他相信容白若是想要吃人会有比吃人更好的修炼办法,所以他相信容白定然不会为了长生不老去抓师父。
那是为了什么?
师父元阳?
他就是为了那个脑子不怎么好的师父才弄了这么一出戏,还专门等到了他不在的时候?
总不会是因为他没有收她为徒,真的像是八戒那个呆说的子一样,听了风声想要当他的师娘。
这般想着,孙悟空又看了一眼庙宇之内隔着一缕缕青烟的玉像,玉像昳丽又充满威严,刻画的容白的细节淋漓尽致。
孙悟空有一种错觉,他好似隔着人间的重重香火与容白形成了对峙之态。
那个小妖精的玉相好像也在朝着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但奇怪的是,别的妖他都清楚有坏心,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可一语成谶遇上了容白,他只想弄清楚容白这只小老鼠究竟在整什么幺蛾子。
并没有恼怒,也并没有想要告诉老猪和沙师弟。
“大师兄......”两人跟上,见孙悟空又回到了玄奘失踪的荒野处踌躇。
孙悟空挥了挥手也没有跟他们说自己和容白乃是旧相识的事,便在这里琢磨起来。
良久,落日熔金,飞鸟高鸣一声,隐入林中不见,孙悟空皱了皱眉头,朝着容白刚才消失得不见踪影的地方闲庭般的走了走,金箍棒在地上轻轻画圈。
对了。
他一直在琢磨究竟是什么功法才能在众目睽睽之前消失不见,因为他容白相识便是因为功法。
但他忽略了,容白的原型是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
老鼠精。
最善的就是打洞。
“俺老孙知道了,你们在此地等着,俺老孙前去探路,一小小鼠精也敢在大圣爷爷面前玩花样。”也让他瞧瞧这么多年这小妖究竟在做些什么。
见孙悟空一溜烟直接消失在原地,猪八戒和沙悟净看着地面有些呆愣,他们没有想到妖怪竟是这样的办法。
猪八戒良久之后开口:“沙师弟,这妖看起来并不是野妖精。”
这是他们的暗话,也就是说不是没有后台的妖精。
——不能随意打杀。
沙悟净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气上头的时候什么都不顾。
但现在也有了理智——敢在西牛贺洲为自己建庙宇,定然不是野妖精。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放出来的。”
猪八戒哼哧一声,将孙悟空带回来的斋饭给囫囵吃进肚腹之中,开口说着:“不管是哪里来的,反正又不会真吃了师父,等着大师兄去探探路是哪里的妖精,咱们该去哪里告去哪里告。”
“再不济,师父要是真和妖精情投意合要在这里成婚,咱们也各回各家。”
“你胡说什么,二师兄!”
猪八戒冷哼一声,他还有高老庄可以回,但沙和尚要是不取经就要回流沙河日日受穿心箭了,这才这么着急。
“咱们等着就行。”
-
玄奘害怕妖精。
人对于未知永远都是害怕的。
他这一路上,要么遇上的都是要吃了他的,要么便是要让他出家还俗的。
他惧怕,惧怕这些妖。
可遇上了眼前这位用尽了奸计来骗了他的信任又将他带回洞府的妖,他只觉得有些不自在,却未有惧怕之感。
或许.......是这个小妖精纤细的手腕好似稍稍用力就会折断,或许是那小妖见他苏醒时候情难自己流下来的眼泪。
“女菩萨,男女授受不亲。”
玄奘这样说着。
他终究没有硬下心来推开这位貌若天仙却满口谎话的女妖,可他浑身都在抗拒着女妖的靠近。
——因为玄奘无法确认眼前这个孱弱的额小妖究竟是什么妖,会不会一下就扭头吃掉他。
“你这时候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容白从玄奘身上起身,面上破涕而笑,笑容如外头芳菲盛开,只留给了玄奘一个嗔怪的娇俏眼神:“你还没有我的记忆,你还不认识我,我不怪你。”
“只要你好好留在这,就够了。”
她眼神之中蕴含着脉脉情意,眼波流转。
玄奘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样的眼神烫了一下,逃也似的避开了眼睛:“女菩萨,莫要胡言。”
“虽说观音大士也说贫僧是金蝉子的转世,可金蝉子身为得道高僧又怎么会亲近女色?”
“我那几个徒弟都是神通广大之辈,你若是再满口谎言,贫僧也不能救你。”
玄奘忍着惧怕义正言辞,却见眼前人直摇头流泪,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分明穿着明艳,举手投足充满肆意,一下就能将他吃了,但玄奘看见容白这个样子,恍惚中还是只以为是那个需要的拯救的女子。
迟疑了一瞬。
容白忍着笑意,轻笑着玄奘好骗,不如金蝉子。
见玄奘盘膝义正言辞的念起了《心经》,她也如同从前一般将头枕在玄奘膝上,听着他拨弄佛珠的声响。
视线朝着寝殿外看去,她那师父......应该也快找到洞府了吧。
只是一切都太过顺利,怎么顺利到她有些心慌呢?
第26章 西游
玄奘知道眼前这个美人是一个妖精。
能够将他在大徒弟孙悟空的面前摄去定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妖精。
但他在看着她眼眸垂泪的时候总会心软而一步步的后退自己的底线。
红粉骷髅。
但也幸好,这位地涌夫人没有像从前他遇到的那些妖精一样,匆匆忙忙便要直接与他一个出家人成婚。
这位地涌夫人只是用梨花带雨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念《心经》的他心中并不平静,玄奘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良久之后感受到了一个力道,那妖枕在他膝上,温驯而柔和。
玄奘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可......金蝉子,他的前世,那位在灵山谁都要说一句天赋异禀的佛子,真的会跟一个妖有私情吗?
不,不。
我佛慈悲。
他怎么能够轻而易举顺着这个妖精的谎话而怀疑自己的佛心呢?
毕竟这个小妖太会骗人,连那故事都被她编的荒诞当中带着真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金蝉子乃是最灵透的佛子,想必......想必只是哪里救了这位地涌夫人这才惹得她误会了。
若她分明自己不是金蝉子,定然会把他给放了的。
这样一想,玄奘如释重负,打坐的身姿也不再紧绷,心经念得越发流畅起来。
过了一会,膝上力道消失,那妖好似用柔软的布料轻轻抚过他的额头,接着便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离开了。
玄奘睁开眼睛,光洁的额头之上满是细汗。
他也许,并不平静。
“圣僧可要再走走?”玄奘腹中饥饿,未曾忍耐多久就有一个穿着普通的女子出现,好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样奉上了斋饭、素菜还有瓜果。
那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上奉着一串珠圆玉润、紫气盎然的葡萄。
他左右看了两眼,一般这个时候摄他而来的妖精不是应该出来表功吗?
这般细致的斋饭,他只有在长安时候才能够食用的到。
那女子无声无息引起不了任何注意,但玄奘知道她也是妖。
“贫僧并非金蝉子,你们夫人什么时候放贫僧离开?我那几个徒弟道法高深,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们苦果自旦。”
那妖也不说话只笑了笑。
玄奘茶余饭饱,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有见到容白心下微沉,站起身来观看着这个将他关进来的地方。
这是一处洞府。
四周无光,只用灯火来照明便能够显露出来在洞穴之内。
但它和玄奘所有被关押的洞府都不一样,它不简陋不粗糙不狭小不吵闹。
它甚至可以说的上奢华。
他不懂那些宝石绫罗,但光那一池塘的莲花生长的肆意便能够看出用心。
还有黄花梨的桌椅陈设,靠外的灯火忽明忽暗映衬着在浮雕窗棂上投下了百蝠的菱形光斑,殿内烛火盎然。
原先玄奘在寺庙之时只记得窗棂上用的是规整的方形图案,朝廷内廷内多有精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栩栩如生的百蝠做成的窗棂图案。
太过怪异。
西牛贺洲的妖精住所竟然能和南赡部洲大唐的风格一致。
太过割裂。
本应该茹毛饮血的妖住所竟然这般精致。
如同这里的主人一样,像是一个谜团,他解不开,却又躲不掉。
烛火一声响动,结了一个灯花,玄奘心想:灯花在大唐是有好事的预兆。
他随着响动不经意的抬头看去,微微皱起眉头,随着心意朝着那边走去:“这里,从前是不是供奉过什么?”
跟在身后的小妖在未发现时候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在发问时候便赶紧底下头,不说话。
这里......这里原是供奉的...郎君的神位,因为眼前之人的到来,才被师父她临时放去了李天王和殷夫人那间倒座儿里。
若是孙悟空在这便会发现,这不就是那个在五指山下给容白先行探路的小妖吗?
可往常妙语连珠惯会伪装自己的妖精,也在碰上三太子的事上,觉得自家大王太过大胆。
——她们几位亲信都知晓,几百年前大王归来晚了,惹得三太子殿下苦等时候三太子的威压。
真的不想在经历一回。
可大王心意果决,只能盼望三太子殿下公务缠身,事事忙碌,等着大王将这个和尚送走了再回来。
——大王,应该不会真的想将这个和尚留下来过日子吧?
玄奘见身后小妖不说话,便觉得是默认,指腹触摸桌案上的漆料,上面中央处有经年未曾见光的颜色差别。
再往前一面好似被香灼的痕迹。
心房一瞬间剧烈跳动。
玄奘想——难不成,许多年之间,这个妖精真的一直都在祭拜金蝉子?
究竟什么情谊才能够让一个妖精多年一直祭拜香火,又是什么情谊才能让她哭的那般伤心。
记起吗?
玄奘捂着心口,为什么他也觉得有些难过呢?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床榻对过那一丈高的奇怪物什:“那是什么,怎么用布帛遮住了?”
-
外头下了一场暴雨,地面的湿泞泞的。
容白不喜欢雨季,总会让她觉得心烦,还会有一种沾湿了绒毛的错觉,浑身都像背负了许多氤氲水气。
可她这些奇怪在最关键的时候总会让她觉得心有余悸。
只怕,哪里做的不对,而后前功尽弃。
哪里不对呢?玄奘已经在无底洞之中,以孙大圣的聪明必然能够顺着前来,在没有记忆的金蝉子转世面前道好情意,孙大圣就是她和金蝉子渊源最大的见证人。
彼时,所有人都会知晓,她与金蝉子情投意合。
她会引导孙悟空再去灵山,这样灵山必定只会劝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何必执著。
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听了来自于灵山的劝告,放下执念,放下情爱,帮助金蝉子转世度过情劫,成为他成佛路上最大的因果帮助。
灵山会善待她这个存在的,会认下她的功劳,得成真果。
其余的明明都已经掩饰好了,为什么还会心慌呢?
三太子...太子哥哥,只要这件事了了他便是再生气也不能和同僚生气。
她努力了这么久,可不仅仅只为了成为一个受人庇护便知足的小妖。
细雨纷纷,苍穹之上却烈日熔金,太阳与微雨相撞,倒别有一份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