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我们大王布置的。”
“山里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大王才更好起来的。”
小妖精很疑惑他为何如此疑问,但在解答的时候还是不吝啬赞美之词来夸赞容白。
君吒听着百感交集,原来那个需要向他求救,奇思妙想单纯如同稚子想要撕下一片云来尝一尝的小白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大王。
他踏入寝殿,率先植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池开的正艳的莲花。
还未等君吒询问,盘膝坐在榻上的“玄奘”便在君吒踏入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带着淡淡琥珀色的眼眸,从容平和,见他进来缓缓绽出一抹笑意,行了一个佛礼。
他对着君吒漏出来的震惊眼神,轻柔如水的说道。
“甘露太子,别来无恙。”
世间最让人震惊的事是什么?
是一个在心中早就已经转世500余年的人,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跟你说一声——别来无恙。
刀光火石之间,甘露太子君吒凝视着眼前的“玄奘”,不,是金蝉子,厉声诘问。
“金蝉子,念在从前咱们同僚一场的份上。”
“原先几百年前你不满意佛祖做下的决定,偏要以无辜的小白入局。”
“如今几百年后,你又要利用小白做些什么?”
“你应当知道小白已经无法回到灵山了。”
“你留下了后手,你还活灵活现的存在于世间,若你还有半分良知,半分身为佛祖高徒的骄傲,你该回头是岸,快些离开,莫要再纠缠小白。”
孙悟空在君吒开口的那一刹那不可置信的看着金蝉子,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的蠢和尚师父吗?怎么变成了几百年前就被贬下凡间的金蝉子了呢?
孙悟空觉得他从这寥寥几句话中好像抓住了什么影子,却又把握不到究竟是哪里显露出来的影子。
他挠了挠脑袋,被压在五指山下几百年他早就憋疯了,甘愿出来当这个马前卒陪西天灵山唱这一出戏也就是为了自己的自由。
只觉得他所以为的西天取经好似只是铁索连舟之中,暴露在眼前其中的一环。
其中内情...十分复杂。
并非他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
风从外头灌了进来,吹动着金蝉子宽大的衣袖随着风来回摆动。
他含笑看着站在他面前气势汹汹的君吒好似并未察觉出他的怒火一般。
从容不迫的捻了一下手中的佛珠,金蝉子摇摇头,纤长的睫羽在风中颤动。
“不。”
他说。
“我想再见见小白。”
他早该不存在于世间,如今身份也亦是个阶下囚。
可他对上君吒,却未有任何的胆怯。
好似这天地之间自在随心,只他一个主人。
连烛光都偏爱他几分。
落在金蝉子的身上,像是给素白色的僧衣,蒙上了一层金色的佛光。
君吒嗤笑,撩起袍子在一旁坐下,远远的对着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孙悟空,忍着脾气行了一礼。
而后对着金蝉子说道:“你还想见小白?若小白知晓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算计了她五百年之久,她还会见你吗?”
——“金蝉子,你愧当佛子。”
“若我早先提防与你,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小白因你而离开灵山。”
数百年之前,金蝉子心生杂念,佛祖不忍心其修道之路中道崩猝,所以便以传经之路相托,命金蝉子下凡转世,求取真经,修成正果。
可金蝉子,那个光风霁月的佛子心生怨怼,并不情愿,甚至义破色戒作为反抗。
让单纯无知的小白一直深感愧疚,让她以为是她引诱了金蝉子,才牵连了佛子。
小白何其无辜。
这才是君吒宁愿欺上瞒下也要保全住小白,这个对于身为如来佛祖殿前护法知晓所有真相的他来说最无辜的生灵。
金蝉子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答,寂静的寝殿之中,只能听到手中佛珠碰撞之声。
君吒手指垂在身侧,下意识的朝金蝉子那一侧伸屈了一下,神色挣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孙悟空之后,也闭上眼睛。
若不是有孙悟空。
他恐怕会直接将金蝉子扔出去。
也不知金蝉子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能逃脱轮回,一直保存着记忆。
鼻尖浓郁的莲花香气让君吒想到些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而一旁的孙悟空,收回所有神思,看了一眼分庭抗礼的两人,拽了一串葡萄吃着。
葡萄挺甜。
—
这是一场博弈。
而哪咤已经交付了他的底线。
杀了金蝉子,让金蝉子再也没有轮回转世的可能。
他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是金蝉子的错。
与当时在西天灵山娇娇弱弱,什么都不懂的无辜小老鼠没有任何关系。
可容白笑起来,没等哪吒松懈,就听着她说:“不行。”
容白柔软的唇上是鲜艳的一抹红经历了□□摩挲,还沾染了几分血迹。
洋溢着甘甜柔软的弧度,内里却藏着饮酒止渴的毒药。
“不行。”
她再一次说着。
若是容白之前的试探像是土壤之中小心翼翼长出来的绿芽。
那她现在的拒绝就是斩钉截铁的有恃无恐。
因为没有底气,因为不知道答案,所以才会小心翼翼,才会一步算一步。
但她现在面对着哪咤退让,感受到了那个被捧起来,愿意继续呵护着她的底气。
金蝉子不能死。
她必须顺着这个机会扶摇直上。
这已经不是模棱两可的时候,她必须把握住眼前人的这一方心软,还继续达成自己的目的。
殊途同归。
她的太子哥哥啊。
哪吒在听到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怒火中烧,最具有侵略性的煞星刚才的服软都好似是虚假的幻象。
凌厉凶猛的眼眸之中,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寒意将她彻底笼罩。
他实在不知道拿容白如何是好。
容白也气他。
太坏了。
太凶了。
差一点都把她吓坏了。
但好像......还是她气的。
哪吒感受到了容白脖颈肩脉搏的跳动,气恼自己不争气,看不得立刻出去杀了金蝉子。
下一刻,松开力道的容白眸子沾染了水光,即使唇瓣上带着血迹,却依旧让人以为她是无害的。
系带要挂不挂的系在脖子上,身前大朵大朵的莲花花瓣蔓延,都是他留有的笔墨痕迹。
下一刻眼眸微微上挑的妖精满怀委屈的亲了亲他。
哪吒觉得此刻容白眼中带着某些尖锐而复杂的东西,迎面朝着他袭来。
分明是她一直欺骗作假。
却仿佛,她一切都是无辜的。
“哥哥,你听我解释呀。”
她有意的压低声音,尾音上扬,如同。经年酝酿的醇酒飘香,有意无意的引诱着。
水盈盈的眼眸之中,盛满了泪水,欲落不落。
诉说她的无辜。
哪吒正要冷笑,她还能说出一个什么花来,无论说出什么金蝉子,都必死无疑。
但下一刻,他再也无法分出心神给那个和尚了。
鼻尖是连绵不断的花香。
他迟疑了一瞬,紧接着就全身心的沉浸到容白为他敞开的世界之中。
刚才冷面似笑非笑之神明,终于被哄得心满意足。
容白那双眼眸分外忧愁,却又带着对他的信任。
骗子。
他却上当千千万万次。
这一次也无法拒绝。
因为容白朝他开拓的是。
——神/交。
-
容白想,这世间最真挚的谎言莫过于九真一假。
她的太子哥哥需要一个台阶,需要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台阶,那她就将这些年来的种种一并全部交托给他。
做了坏事还一定要让人怜惜,这就是她。
太子哥哥也知道。
可容白偏偏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太子哥哥会心软的。
太子哥哥会心软的,而且还会成为她的共谋。
成为在底下托着她的那个人。
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不是吗?
从南天门当中堂而皇之的带着他一个小妖精进去天庭,让所有人都知晓,她是被哪吒太子庇护的存在。
让所有人都知晓云楼宫与她关系甚好。
让他的母亲妹妹也成为她的家人。
哪吒,就是这样啊。
幼时看见守海夜叉兴风作浪,危害百姓便意气风发地想要阻拦所有,即便面对着龙王太子也不落下风。
一人做事一人当,便可剔骨削肉断绝关系。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他就是如此的好。
也只有他这么的好。
毕竟,他不喜欢蠢货。
第34章 西游
神/交。
当哪吒意识到容白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容白在他面前一直以来的有恃无恐。
都是他给惯出来的。
可他能拒绝这种超越了身躯,超越身份仅有的一种灵魂上的碰撞吗?
不可能。
“哥哥......”
炙热的吻匆匆的落在唇瓣上,哪吒分不清楚自己开口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他知道的是在容白的神识领域朝他敞开畅通无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已经柔软的不成样子。
溺水之人会匆忙地抓住水中浮萍,悬崖上的人会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容白的存在是他自从出生之后数千年来头一个,不知该要如何是好的事情。
情非泛泛,不可放手。
神识交织,两种不一样的花香交织在一处,馥郁,并不突兀。
哪吒喉头微动,幽深的眸光总算多了些暖意。
神识之中,滚动的岩浆下氤氲出一颗明亮的珠子。
生长在灰色岩石旁的小小嫩芽被小珠子彻底覆盖。
这个温度早已不可收拾,连同理智一起。
烧的寸草不生。
容白并不喜欢怜悯,那一种居高临下的情绪让她并不愿意承受。
——那些出身极高的人,天资聪颖的人,或许在她的面前会想:幸好我不像她一样弱小。
但容白不得不说,她能走到今日这种地步——“对弱者的怜悯和不在意”是有不能忽视的作用。
但这一种怜悯,她不想出现在让见证她成长的哪吒身上。
莲花太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没有试图的来伪装自己这个人。
所以事到临头她也能够从容应对。
神/交,超越躯体,甘愿踏入过去所有种种的信任。
密闭的蚌壳被撬开了一条缝。
怜悯,她不要哪吒怜悯,她要感同身受。
两抹神识互相交织,哪吒的神识进入到了过往记忆之中。
这一刻那一股奇异的花香,就好似来自于容白灵魂深处一般。
无边漫长的黑暗,竟然说不出来到底持续了多少年岁。
他听到了。
巨石崩裂之声。
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那一个女娲娘娘补天之时留下来的那一个石头蹦出石猴的那一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才骤然拥有了色彩。
容白总算是醒了,哪吒还没有替容白高兴太久。
下一瞬便是那数百年中只得以原形维持生机,吸纳着西方灵气缓慢修炼的小妖。
——在这些年岁当中,容白甚至连人行道体都无法维持。
哪吒与她一同感受着这三百四十二年之中对于修炼的无望,以容白弱小的视角看待着周围世间万物。
直到......听到了至尊如来佛对于西行取经之事的筹备。
而后,修炼出道体。
而后,和金蝉子的亲昵。
哪吒想,金蝉子应该庆幸这只是一个回忆,不然金蝉子就别指望什么时事,轮回修成正果了。
他会直接杀了金蝉子,若非直接将金蝉子千刀万剐,才能够解心头之恨。
可神识当中的回忆并不会因为他的气恼而停止。
比起前些时日容白亲口朝那取经的和尚吐露心意时候的天崩地裂,现在他竟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面对接下来的这份冲击。
端坐在蒲团之上,梵音阵阵入耳,佛子专心致志,崇尚佛道的小妖紧紧依偎在他膝上。
两抹相同的白色衣裙交织在一起,越发显得二人......默契十足。
金蝉子的破戒,两人说不完的情话。
——地涌夫人已等五百年。
那肝肠寸断的哭泣声还阵阵入耳,地涌夫人,这神/交是让他亲眼见证过去他们是如何恩爱吗?
直到,那事发之后金蝉子被带走,容白怔愣着看着门在,未过多久之后她随意的擦拭了一下泪水,眼中再无任何伤感之色。
哪吒一直被蒙在迷雾之中,无法窥探到的真相,这才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
去东土传播佛法。
佛祖弟子金蝉子。
容白的修炼困苦。
三个看起来好似毫不相干的事情,牵扯到蛛丝马迹,会发现这其中最不引人注目的小妖容白,竟然把这些事情串在了一起。
容白是一个骗子。
他怎么忘了呢?
这才是一个骗子,能做出来的事。
哪吒暗道自己被亲耳听见的那些事淹没了理智,忘记了容白这一路上修行究竟有多不易,才有如今的道行。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容白,对于修行事上安身立命的执着。
这才是容白。想要给他看到的事情真相。
多少黑暗之中挣扎出来灵识的小妖,拼尽全力修炼成人形的小妖。
对金蝉子都是利用。
不过是借机想着利用转世之事,来渡她自己修成正果。
这才是她想做的。
到了下一幕,哪吒看到了焦急跑出去求助兄长的那一幕。
自己陡然出现。
墨发用一莲花冠高高束起,穿着一双登云履,从上到下看着容白的样子将他年轻桀骜的姿态一览无遗,唇上还勾着一抹笑意。
原来那时候的他就是带着笑意的。
很早很早的时候,他见容白竟然已经带着笑意了。
其他的都已经不用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