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珝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平白生出些希冀来。
“阿枝……”
他唤道。
“我好想你,”他道:“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阿枝摇摇头。
“……不是的。”
她将他的双手拉住,抬首,带着些红的眼眸盛着晶莹泪意。
“郎君,你亲亲我。”
阿枝主动道。
燕珝的唇角一凝,眨了眨眼。
他不蠢。无论是阿枝,还是云烟,都极少这样主动向他求欢。
她必然做了什么决定了,燕珝想。
良久,他低头吻了下来。
阿枝闭上眼,环住他的颈脖,双手攀附着他,温热的身躯同他冰凉的身子紧紧相贴,拥抱最能反应人的真实情绪,阿枝环抱着他,恨不得将自己都嵌入他的怀中,永不分离。
唇齿相依,阿枝一反常态的热情回应让燕珝频频愣神,她咬上他的唇瓣,低声呢喃。
“我好爱你,郎君。”
燕珝彻底垂了眼眸,敛起了情绪,任由她放肆作乱,在他身上环绕着,索取着。
而他也予取予求。
回抱着她。
门不知何时被关上,阿枝环绕着他,侧过脸,吐气如兰。
“你身上好凉,郎君,”她声音轻轻,手却顺着衣袖,钻了进去,一寸寸轻抚着他,“妾给郎君暖暖。”
眼神骤然一暗,染上了多少不可言说的暧昧。燕珝轻笑,哑着声音。
“好啊。”
他按住她的后脑,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唇。
衣衫不知何时剥落的,燕珝身上的长衫早就皱得不成样子,他想抱着她去梳洗沐浴,可她却不依,好像个摄取人精|气的妖邪,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何曾见过这样主动的阿枝。
男人闭上双眸,任她胡乱地在身上点燃着火焰,额角早就崩起了难耐的青筋,他低声按住她,“阿枝……”
阿枝好似没听到他的声音,仰着头。
淡粉的唇瓣吻上了颈侧。
衣裳散乱,发丝轻颤,不知何时便歪到了榻上。
本就是傍晚,天色低沉,为屋中打上了半明半昧的光影。阿枝在上,先行咬住了他的肩头。
男人的肩头留存着当日剑伤的痕迹,阿枝咬得很重,几乎能尝到鲜血的滋味。燕珝似乎明白她这样失控,无言地究竟是什么意思,疼痛传来的时候,他只是轻蹙着眉头,不曾言语。
阿枝未曾得到他的反应,停了动作,唇角嫣红,颇有些不安分道:“郎君不是最喜欢妾了么……”
手不甘心地向下游移,直到男人直视了过来,发出一声低哼。
她那样大胆,那样……张狂。
完完全全不同于本性的模样让燕珝深深不安,却又深深着迷,因为是她,什么样的她,都对他有着不可抵抗的吸引力。
他稍稍倾身,迎上了她上挑的眉梢。
大掌按住了她的手,唇角微扬,“这样的事,不劳娘子费心,这是夫君分内之事。”
阿枝一笑,眼波流转,灿若星河。
……
她热情得不像话,燕珝几乎招架不住,忍着难耐,将她按住,道:“不能弄疼了你。”
“如果是郎君的话,弄疼了也没关系。”
阿枝目光坦诚,好似真就是这么想的。
她的发丝早已散落在枕头上,仰面迎着他的细吻,同他垂落的发丝交缠。
她的反常,加之他心中愈发强烈的失落,二人这样任思绪纠缠着,比往日更加浓烈的情感宛如丝线,将二人紧紧捆绑在一处。他越想要抓住她,越觉得她真的要如同那云烟一般消散,再也抓不回。
黑夜之中,二人似乎都红了眼眶,埋首在对方颈侧,碾磨着,雕琢着。想让她记得再久一些,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忘。
她从前就忘了他的。
燕珝环抱着她,似乎有什么温热的触感停留在脸侧,像是泪水。
“别忘了我。”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阿枝没有回答,只用盈盈的眸光告诉他,她喜欢这样。
燕珝垂首,吻住她的耳垂。
芙蓉花枯败了,她还盛放着。
不知闹了多久,阿枝亲了亲他的眉眼。
燕珝闭着双眸,睡得很沉。安静地躺在榻上,一如她想象中的样子。
他就应该是这样安稳着,过好自己的每一日。
眼神留恋,无比眷恋地看着他的每一寸,好像要将其全然印进自己的脑中。
天色已蒙蒙亮,她全身发软,双腿都还颤抖着,仍旧强撑着起身,披上衣衫,将自己收拾整齐。
她回到榻边,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郎君,”她低声道:“你有你的江山,我也有我的一番天地。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燕珝安静地闭着眼,直到阿枝抽回手。
她站起身,带上茯苓,离开了这座宅邸。
就在这座宅邸之中,那样热闹的贵妃生辰宴也迎来了沉寂的时候。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她回过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她同燕珝一道走过。
燕珝那时拉着她的手,说:“可别忘了路,这宅子有些绕,若是迷路了……”
“不会迷路的,”当时的云烟回答得很清脆,“陛下不会让妾一个人走的吧?”
她的回答换来了男人的轻笑。
“那是自然,朕永远不会放开你。”
当日戏言尤在耳畔。
阿枝转过头,戴上帷帽。
在这个秋意深重的宅院,紧紧相依偎的恋人终于还是星离雨散,不知归期。
第96章 春雨(正文完)
独得帝王盛宠的云贵妃病了,无人再见过她。
那场花了大价钱,大架势的生辰宴传遍了整个扬州,又从扬州传遍了整个大秦。
无人会再怀疑帝王对她的宠爱。
南巡在外这样久,终究是要回京的。
回京的路上,十分安静,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去,都被她带走了。
在付菡几人眼中看来,陛下仍旧是陛下,只不过比从前还要沉默了些,处理完政务,便没了少年的意气。同方得知阿枝死讯的他不同,那时的他是死气,恨不得追随阿枝而去。而如今的他,比之当时,还要让人摸不清。
没有多少人知晓阿枝的离去,或者说,云贵妃的离去。无人知晓那座豪华的座驾中,只有燕珝一人空守着。
付菡的肚子显了怀,月份大了起来,害喜也好了些。她不敢再去寻燕珝说话,只怕触碰到他的逆鳞,只能去寻季长川,手中捏着阿枝留下来,送她孩子的小衣服,道:“你说,她会不会饿着?身上的银两有没有带够?一人独身在外,遇到危险了可怎生是好?”
当年的她也年少,帮着阿枝逃离过一次,事后每每回想都觉得后怕。
上一次是从山崖摔落,失去了记忆,可幸的是遇到了季长川,但若是什么歹人呢?
付菡一想到她就觉得害怕,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垂眉,“当初若不是我……”
阿枝起初,便是因为她送去的那些山水画,才对出行有了那样浓烈的兴趣。
一次分离便罢了,再来一次……她都快受不住。
何况燕珝。
季长川看向遥远的天边,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付菡有些恼,孕中情绪容易激动,她声音大了些,“黑骑卫统领都不知道,那她……”
“她只要平安,就够了。”
季长川没有再说话。
他明白阿枝的感受,自然也懂得燕珝的沉寂是因何而来。
她记起了一切,但仍旧要离开。
季长川策马而去,远离了付菡的视线。
段述成凑来,摸上了她的肚子。
“别想了,”他声音比往日还醇厚了些,毕竟要为人父,沉稳了不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娘娘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不后悔便好。”
“倒也是这个理。”
付菡将手中阿枝留下的小衣服展开,对段述成道:“你看,我早就说她是个极心灵手巧的人,手上灵巧细致得很,这针线是扬州的技法,在扬州待了短短时日,就快出师了。”
段述成看不懂花样,但是看得出来做得细致和用心。
他点点头,“日后等娘娘回来,你再教她书画,她定当学得会。”
付菡抬首看向他,声音却低了些。
“你说,娘娘会回来吗?”
段述成没有说话,搂着她,马车摇晃着北上,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娘娘生病了,娘娘要去找寻解脱自我的方式,她在爱陛下,爱世人之前……总要先爱一下自己。
从前的她将他人看得太重,而将自己看得太轻,如今能够放下一切,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倒也算是鼓起了勇气。
付菡轻轻叹息。
但愿她能,得偿所愿。
永安宫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梨花早就没了踪影,燕珝曾想过的移植些芙蓉花来,也没了下文。
人都不在了,花也无人观赏,没有意义。
他在凌烟阁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让人将其全部封存。除了洒扫清理,不得出入。
阿枝没有带上小菊,小菊便自请留在了凌烟阁。她本就没有茯苓聪慧能干,如今留在这里,守着娘娘的小院,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秋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们在京中安定下来,一切归于从前那样平静的时候,冬日也悄然来临了。
京中干冷,小菊想着娘娘从前爱看梅花,便去梅园折了些梅枝,放在瓶中。说不定娘娘何时回来,便能看到。
定然会欢喜。
小菊带着折好的梅枝回去,却正好瞧见了陛下的背影。
陛下坐在从前娘娘爱坐的躺椅上,好像在晒太阳。
但北方的太阳,没有南方的暖和。空有日照,却没有半点温度,带着冷意的日光洒在男人的脸侧,平白觉得他瘦削了几分。
小菊不懂什么高处不胜寒,她只觉得,看来当一个帝王,也没有那么开心。
也不是想要什么,都能有的。
陛下现在不就是么,龙袍加身,身边却空无一人。
孙安看到了小菊,轻轻叹息。
“你家主子,太倔。”
“孙公公不准说我家娘娘,”小菊护主得很,但也明白孙安也不过是心疼燕珝罢了,“咱们自个儿心疼自个儿的主子就是,不准说我家娘娘坏话。”
“小小年纪,还教育起老身来了。”
孙安只是笑笑,手中的拂尘换了个方向。
他也想娘娘哟,娘娘在的时候,陛下做什么都有着念想,哪像现在这样沉寂。
本就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今这样更加难辨喜怒,好似没了情绪。只要处理好朝政,便是一位无可指摘的帝王。
但……帝王也是人啊。
是人,怎么可以没有情绪。
孙安“哎哟”了一声又一声,终于等到了陛下从阁楼处下来,回勤政殿去。
他知晓,陛下就这样,算是休息了。
等回了勤政殿,他依旧是那个处理起政务来,不眠不休,雷霆手段的君王。
他弓着身子跟上,心头颇为感慨。
要是娘娘还在,就好咯。
春节那日,燕珝一人站在城楼上,看了好大一场烟花。
烟花绚烂,绽放在黑沉的夜空中,照亮了一片天地。
燕珝端起酒杯,敬这一瞬间的绚烂。
顺宁二十三年的除夕,他也是在漫天的烟花下,想要见她。
所以他从宫中家宴上抽开了身回来,他时时刻刻都想要和她一处。
酒液入喉,明明还是那样清冽的酒液,却没了那样纯粹的味道,夹杂着思念和苦涩,一人独饮,看着万民团聚。
“陛下。”孙安走上前来,手上拿了些东西。
“何事。”
燕珝说了,没有要事,今夜不准扰他。
眉头微皱,只怕是那群缠人的老头又开始吵架。
孙安面上却无忧愁,反倒欢喜。
“陛下瞧,娘娘……送来了书信。”
酒液轻晃,洒在了修长的指尖,有几滴甚至落在了那折起封存好的纸面上。
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轻颤,燕珝接过,喉头干涩地应了声,让孙安下去。
借着漫天烟火照亮的方寸,他看清楚了她的字。
仍旧是那样不甚标准的字迹,带着一点小拐,那是她习惯的写法。
一眼便能认出来,这就是她亲笔所书。
燕珝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寒风将人吹了个透,才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
纸上所书,没什么重点,都是一些沿途的见闻,仿佛游记一般。
她说,她在南方过冬。
【第一次看到没有雪的冬天,很有点不适应。郎君,我想这个时候京城应该下雪了。说不定有膝盖那么深,会有吗?不知道这封信元月时能不能送到,如果送到了,郎君为我堆个雪狮吧。就像咱们当年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