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热爱生活。”她转过身，看向厨房中忙碌着的纪临泽。
从小尝尽人间冷暖的少年习惯了独自一人也要过好每一天。
纪临泽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开始做饭，反正也就是皮外伤，擦点双氧水消消毒就行。
“其实主要是为了省钱。”纪临泽回头看了眼姜霓的方向，“学校有很多野玫瑰，我一直想着，要不要移两株回来……”
姜霓走到小餐桌边，心想48平的公寓一眼就能看到底，就像纪临泽这个人。
命运对他并不公平，他却始终保持乐观，从不怨天尤人。
姜霓拉开椅子坐下，发出非常轻的一声“蹭”，明明环境并不安静，纪临泽一直在说话，窗外还时不时传来飞梭的鸣笛声，弹幕还是被吓了一跳。
【霓姐有话好好说】
【弱弱问一句，是不是因为游戏厅里小纪精神力被霓姐吸收的事情不能暴露？】
【是的，一旦暴露姜霓就站在了全人类的对立面上，给她安个反人类罪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姜姜的理想一直是驾驶机甲保护人类】
【我身上绑着原子.弹说你放心，我不会反人类，你敢信吗】
【……】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现在的霓姐好可怕】
纪临泽的精神力等级同样为S，虽然被限制环压制在体内，耳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的声音。
他动作一顿，关上水龙头，转头看到姜霓坐在桌边，橘黄的灯光打在脸上，神色非常平静。
姜霓看着纪临泽说：“我做不到。”
纪临泽摸了摸颈间的限制环，精神力被压制在体内的感觉令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上的伤口也还在隐隐作痛。
他很聪明，立刻明白了姜霓的意思。
他亲手做过姜霓的黏土娃娃，一笔一画描摹过她的五官，姜霓长着一双凌厉的眼睛，嘴角却又天生上扬，神情便带上几分似笑非笑。
对普通人来说，她或许不够亲切，但绝对值得信任，一种与生俱来的领导力令人不自觉臣服。
这样强大自信的姜霓对纪临泽说：“我做不到。”
纪临泽走到餐桌边，在姜霓对面坐下。
姜霓说：“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对人类造成危害，我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主动上报潜在的风险，我只想隐瞒这个秘密。”
纪临泽毫不犹豫地承诺道：“游戏厅中发生的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所有人只会知道纪临泽的精神力能与异兽共鸣，但永远不会知道姜霓能够吞噬纪临泽的精神力。”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讲话——”
纪临泽向姜霓摊开手，手心竟然躺着一片药丸：“我是一个扫把星，随时都会让周围人陷入危险，所以我总是随身带着氰.化.钾，如果学姐不放心，我可以在你走后，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自杀。”
他垂下头颅，颈间在黑色项圈束缚下像脆弱的羔羊，仿佛准备献祭给神明的祭品。
弹幕失语。
【男主也太……】
姜霓却并不意外，纪临泽在扫把星的诅咒下努力热爱生活，可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的内心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姜霓同样摊开手，常年练枪留下的薄茧却不是为了杀戮，梦想与荣耀从来不会始于阴谋和卑劣，“但我是一名军人。”
“我确实无法仅凭你几句话就相信你永远不会说出去，但如果只有灭口才能让我安心，我相信，这不会让我变得更强大，只会让我陷入永远怀疑他人的怪圈，内心变得无比软弱。”
她沉声道：“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第22章 粉丝
【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我也是, 手心全是汗，差点以为霓姐要噶了男主】
【我都已经开始说服自己了，霓姐她也有苦衷】
【真的, 我也是, 一想到霓姐的精神图景能吞噬纪临泽的精神力, 就感觉这么大秘密, 只有死人守得住】
【小纪：我真的是男主吗】
【哈哈哈哈哈你们怎么回事】
饭菜的香味在公寓中弥漫开，简单的两菜一汤，番茄炒鸡蛋、红烧鸡块、青菜豆腐汤。
姜霓夹了一筷子鸡蛋：“你真的很擅长烹饪。”
纪临泽唇角上扬，但他还是不太习惯被人当面夸赞，不知道说什么, 默默用公筷给姜霓夹菜。
姜霓之前训练量大, 食量也大，现在住院暂停训练，食量也小了些。
她吃了两碗饭, 和纪临泽一起收拾厨房，纪临泽不肯, 请她快去休息，她就在纪临泽洗碗时, 在公寓内走了一圈，目光扫过边边角角。
纪临泽以为她是无聊, 看向衣帽间方向：“我有个小区二手群淘来的平衡板，学姐要玩吗？”
姜霓嗯一声, 拉开衣帽间门，翻出平衡板, 却并不使用，只是把每个部件捏了捏。
纪临泽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太对劲：“这是？”
“检查一下有没有监控设备。”姜霓拉上检查完的衣帽间门，又走到门口，对着猫眼往外瞄了眼。
纪临泽整个人呆住了：“需……需要这么小心吗？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不会有人监控我吧？”
“以前没有，以后未必。”姜霓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精神力会和异兽共鸣？”
纪临泽道：“我们学校应该传遍了吧。我测精神力的时候，高三整个年级都在，虽然老师说还不确定，带我去小房间重测了一遍，但大家应该都能猜到，那只是一个借口。”
姜霓点头。
纪临泽接着道：“我已经戴了限制环，应该能让他们放心点。”
他脸上还能看到被拳头打出的伤痕，一顿饭的功夫，由暗红色转成了青紫，好好一张俊秀的脸，像打翻了颜料盘，看上去惨不忍睹。
姜霓想了想：“小时候我的同学们听说我母亲是一名临阵脱逃的机甲师，经常往我的书桌里塞垃圾，在我的桌面上刻字骂我是害人精，我一直默默忍受，认为他们不知道实情，许多人的家人被异兽杀死，他们需要发泄情绪。”
纪临泽感觉到她的话意有所指。
姜霓继续道：“但我没有想到，愤怒并不会在发泄中减淡，反而因为我的默默忍受，许多人把这种发泄当成了理所当然。他们泄愤的方式不断升级，逐渐无法满足冷暴力，有一天一群人把我堵在了昏暗的巷子里，手里提着装蛇的笼子。那条蛇比成年人胳膊还粗，身体植入了控制芯片，虽然是宠物，但对7岁的我来说，依然非常恐怖。”
纪临泽心中一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人性之恶被教育锁在潘多拉的魔盒中，可一旦释放就难以收回。如果回到7岁那年，在一开始他们扔垃圾、说我是害人精时，我就驳斥、制止他们的泄愤举动，后续也许不会那么惨烈。”
姜霓说：“我要感谢我妈妈，她给了我优秀的身体素质，培养了我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当那条宠物蛇被放出笼子，吐着信子朝我游过来时，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所幸兜里装着一把削铅笔的美工刀。”
纪临泽吃惊而敬佩地望着姜霓，他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毕竟只是宠物蛇，植入芯片规定了它们不能伤害人类，或许那些人也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我，但人在极度的恐惧下，是会失去理智的。”
“我将那把美工刀戳进了宠物蛇的七寸，挖出了它的眼睛送给它的主人，从那一天起没有任何人敢惹我，当然我也没有任何朋友了。我独来独往，一个人度过了小学和初中，后来上高中认识了贯佩星，才重新获得了正常的友谊。”
姜霓看着纪临泽的眼睛：“很多时候默默忍受并不能让他们收敛，在更过分的事情发生前，用你的拳头表明态度，是个不错的选择。”
【原来霓姐也被霸凌过】
【天啊怎么会有那么坏的小孩】
【28了看到蛇依然头皮发麻，抱抱小姜】
【用拳头表明态度！】
【是真的，对付这种人绝对不能逆来顺受，他们会越来越过分】
“我明白了。”纪临泽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不禁想姜霓又是怎样熬过那段日子，成长为现在的学姐的呢，“我会解决好这件事，不会因为愧疚感就继续打不还手，但是……”
他顿了顿：“但精神力限制环我还是会戴着，我……我担心……再出现播种者那样的事。”
“你的精神力确实对异兽很有吸引力，但不至于能让它们精准定位到拉普拉斯高中，我更倾向于这只是一个巧合，否则，它会目标明确地冲向你。”
姜霓客观的分析让纪临泽的心理包袱减轻了许多：“那就好，以后我戴着限制环，更不可能被异兽定位了，就是不知道机甲系还愿不愿意接收我，在游戏厅体验过三种职业后，我觉得我还是想开机甲。”
“你不觉得你很适合开机甲吗？”姜霓一向知人善任，“防御力堆满，上了战场脱下限制环，精神力全开，把异兽火力全吸引过去，其他机甲师更好打。”
纪临泽陷入了沉思。
他弱弱道：“也不是不行，但是感觉……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哈哈哈哈哈霓姐果然看过剧本，小纪这就是你的定位啊】
【没关系，你是男主，你不光能吸引仇恨，还能扛伤害】
【主角不一定是最能打的，但一定是血最厚的】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小纪在挨揍】
“先不说我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以后上战场的画面，纪临泽脸有点白，连忙跳过这个话题，“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姜霓：“状态很好。”
“太好了……如果还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再链接一次。”纪临泽心想反正这条命也是你给的。
姜霓摇头，她不会把纪临泽当成自己的血包，现在的问题是，她还能去测试精神力吗？这种异常会不会被仪器检测出来？
纪临泽犹豫了一下：“或许，有个地方可以帮到你，那里可以做任何不能在其他地方做的事。”
……
从小被所有人当成扫把星的纪临泽有过很长一段无家可归的日子，未成年，没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光靠捡垃圾可没办法把自己拉扯大。
“我本来以为生活走上正轨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小心。”
一盆脏水直接从楼上泼下，纪临泽熟练地拉着姜霓躲开，脏水哗啦浇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姜霓的裤脚。
她仰头看向泼水的窗户口，有人骂骂咧咧地缩了回去，如果不是纪临泽带她来这，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颗星球上还存在生活方式这么原始的地方。
“烂果子街的人们排斥一切高科技，看到那边的标语了吗，‘别想污染我们的生活’，所有居民都是坚定的钉子户，政府的改建计划全部失败，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怀念回不去的母星，也就是我们的地球。”
两人都戴着贴合皮肤的硅.胶面具，变幻了外貌，纪临泽一边说，一边带着姜霓穿过竹竿搭成的晾衣架，居民晾晒的衣服在微风中散发出皂角的清香，姜霓从衣领的标签认出联盟著名纺织集团的标志。
再一转头，墙角的扫地机器人正在清理垃圾。
姜霓挑了下眉。
她收回视线，跟着纪临泽继续往前走，在狭窄曲折的巷子中穿梭，来到一间低矮的脱漆木门前。
纪临泽上前敲了敲门，木门从里面开了条缝，一名戴着彩色傩戏面具、看个头大概才七八岁的幼童探出脑袋：“客人从哪里来？”
纪临泽道：“山川草木，故土难忘。”
幼童又问：“客人到哪里去？”
纪临泽道：“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戴着傩面的幼童这才把门完全打开：“两位请进。”
姜霓看了纪临泽一眼，纪临泽低声解释：“没办法，这里的规矩。”
木门之内别有洞天，茶馆样式，上下三层楼，中间摆一张八仙桌，穿复古长袍的主持人站在桌后，手边一把小茶壶，面容覆着一层阴影，眼底隐隐有几分狂热，宛如正在传播信仰的邪.教徒。
人声嘈杂，主持人一手撑桌，另一只手“铛铛铛”敲三声锣鼓，额心黑金花纹透出几分妖异：“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面上泛起红光，眼里全是红血丝，说不出的病态与兴奋。
纪临泽一怔。
姜霓垂在身侧的手摸了摸袖口藏着的刀片。
隐秘的地点，独特的口令，狂热的聚会。
姜霓低声道：“小心。”
纪临泽环顾四周，骇然发现每一层都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异样的潮红，脸上涂抹着相似的黑金纹路，像极了邪.教组织非法集.会。
他以前在这打工的时候，从没遇到过这些人。
难道在他离开后这座茶馆发生了什么邪恶的事？
纪临泽紧张起来，正要说话，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错，今天我们大家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观看播种者一战，为所有同好揭开沧海学院藏了三年的王牌驾驶员姜霓的神秘面纱。”
纪临泽咽下了想说的话。
姜霓硅.胶面具下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观众却已经喝起彩来：“早就想看她了，听说姜霓比当年的陈思镜还要生猛，不知道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
主持人按下遥控器，八仙桌后啪一下弹出猎人与播种者战斗的三维全息影像：“注意看，这台机甲叫猎人，这是它第一次参加实战任务，它的主人叫姜霓，尖叫吧，颤抖吧，机甲女王将从这里启航，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并不是我粉丝滤镜，而是真的，你看她第一眼就能感觉得出她骨子里那种傲气，星球的引力根本无法束缚她自由的双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