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源沉默了一下，还没说话，远方传来巨大轰鸣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一艘巨舰掠过云层，泊入太空港，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督察院院长罗梅的飞船。”高常轻声说，“来得真快啊。”
柳冕笑意褪去，面沉如水，她看了眼黎源，后者并无得意之色，似乎早有预料。
第88章 军令
接到命令, 不得不起飞拦截“狮鹫”和“青丘”的飞行员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机甲成为对抗异兽的主力前，玄鸟战机一直奋战在对敌一线。
他们的传承绝不逊于任何一支机甲战队，宁可驾驶战机冲向异兽, 也不想调转枪口对准同袍。
有飞行员劝姜霓：“毕竟还在直播, 上面要面子, 妹妹听我一句劝, 咱有什么事比完赛，和黎校长当面对峙，务必让他解释清楚。”
姜霓道：“这么多观众看着都问不出，没了直播镜头反而愿意说？是你天真，还是我傻？”
飞行员尴尬咳嗽：“咳……他毕竟是联盟高级军事顾问。”
另一个飞行员冷笑：“可不是么, 人家能和我们一样吗？就算因为他的失误死几个机甲师, 估计道个歉就能轻飘飘揭过，风头过了依然是人人敬仰的大校长。”
“你怎么还火上浇油？”
“我这是实话实说。”
“好了，都别说了, 上头问咱们杵这儿干嘛呢，怎么还没动作。”
“要什么动作？向友军开炮？”
“靠, 督察院的飞船来了，这群王八羔子又想干嘛？”
“咱们这是让人当枪使了, 拿下机甲师，他们直接带走, 这不得被观众喷死。”
飞行员吵成一团，还都特地在公频开麦, 姜霓明白他们的无奈，这吵架有点演给机甲师看的意思。
潜台词是：军令如山, 我们也没办法。
姜霓道：“都是同袍，没道理为难自家人。”
飞行员心中一喜：“姜队说得对, 所以……”
“幽灵，给你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够了。”
沐向晚声音冷静，飞行员心里一惊，连忙往对面队伍看去，明明早就知道狮鹫队有一台擅长隐藏的机甲，他们怎么还掉以轻心？
一道苍青色身影在主席台上方闪现，手中电弧直奔黎源。
姜霓接着飞行员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们不跟你们打。”
脚底推进器轰鸣，黑色鎏金机甲陡然拔高，姜霓操纵猎人，向黎源挥刀。
玄鸟战机连忙去拦，却立刻挨了药师几炮，治愈特质的精神力不会伤害他们，只会让并没有受伤的他们恍如泡在温泉中，懒洋洋的反应迟钝，一点也不想动。
挟着金光的单分子振动刀劈向黎源，男人抬起头，望着黑色鎏金机甲，神色恍惚。
几乎已经遗忘的记忆被唤醒，他想起昔日姜堰，也是这样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但结果又如何呢？
她的死亡，是一个时代的落幕，是人类勇气的最后赞歌，从那一天起，全人类做出了那个决定。
罪不在他，所有人都要认命。
“如歌。”他轻声说，一台红金配色机甲从悬浮岛屿的肚子里钻出，利用空间折叠技术，瞬移赶到猎人面前，抬起巨型光剑。
“铛！”刀剑碰撞的冲击波把悬浮在空中的玄鸟战机推远数十米，将观众席上还一脸茫然的观众吹得像麦秆一样倒伏下去。
下一秒，黎源原地消失，如歌带着它的驾驶员瞬移到数百米外，让他得以从容进入驾驶舱。
姜霓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她望着这一幕心想，恶龙的能力之一是“空间扭曲”，黎源恰好也有类似特质。
恶龙死后，能力被转移给黎源了吗？
两台机甲空中悬停半秒，倏地冲向彼此，“如歌”能够瞬移，“猎人”能进入量子状态无视宏观距离，众人只能看到红与黑不断闪现，金色光芒夹杂其中仿佛闪电，刀剑交击声持续不断，时而远在千里之外，时而尽在耳边。
宋浩然举枪想要帮忙，被翟康拦住。
“队长可能想要自己解决。”他看向后方，“更何况，我们也有要做的事。”
督察院飞船中飞出数十台标准制式机甲，罗梅派出了她的护卫队。
狮鹫队与青丘队众人转身迎向他们，进入战斗状态。
和玄鸟飞行员不同，这些家伙是货真价实的敌人。
线上、线下、现实世界三波观众看得目不暇接，数十台机甲混战在一起，枪.炮轰鸣。
姜霓的刀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锋利，“如歌”开始受伤，体表红漆被削飞几块。
“驾驶员黎源请求接入通讯。”
“驾驶员黎源动用高级军事顾问权限，强制接入通讯。”
公频中，响起黎源的声音。
“姜霓，你知道如歌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这是女巫的配色。”他说，“你母亲最爱的颜色。”
猎人动作一顿，姜霓凝望借机瞬移到督察院护卫队后的红金机甲。
他在激怒我。
她冷静地想。
我不能被情绪裹挟。
握刀的手换了一只，姜霓闭了闭眼，听到贯佩星说：“你也配提姜堰前辈。”
药师轰出一炮，将拦在面前的护卫队击退。
苍青色机甲在红金机甲身旁浮现，幽灵始终缀在如歌身旁等待时机。
它张开电网猛地一罩，沐向晚说：“队长。”
姜霓握紧振动刀，她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刀锋精准扫过护卫队，切向被电网困住的如歌。
“嘭！”红金机甲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击，半只胳膊被削飞，险些站不稳。
黎源面色刷白，毫不犹豫改变战术，如歌发出一声啸鸣，强烈的电磁脉冲席卷战场，不管是狮鹫、青丘两支队伍，还是罗梅的护卫队，全部中招电子元件失灵，向大地坠落。
猎人张开反重力场，及时缓住它们落下的速度，如歌迅速后退，捂着断臂遁入督察院飞船大开的大门。
下一秒，罗梅从里走出，声音在姜霓耳边响起。
“李博士那里需要助手，我已经派人去了。”
她说：“姜霓，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吗？”
狮鹫队内部通讯频道弹出全息影像，李望舒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她在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保护”下，关闭实验设备，一边翻白眼一边翻着书。
姜霓低头看向神色笃定的罗梅：“你在威胁我？”
“不，是通知。”罗梅说，“你听。”
驾驶舱里，“滴滴”的警报声响起，红光将姜霓面孔浸透，猎人声音断断续续：“检测到……入侵……立即重启系统……重启……”
“大家好，我是梅小姐。”
一道电子女音打断机甲AI的告警，猎人、药师、幽灵……狮鹫与青丘所有机甲驾驶舱里，出现一张悠悠旋转的黑白太极图。
“接下来，由我暂时管理各位的机甲操作系统。”
梅小姐说：“请遵从罗院长的指示，军令不可违抗。”
第89章 战略欺诈
观众听不到罗梅与姜霓的对话, 也不知道梅小姐已经接管机甲操作系统。
但大家有眼睛，能看到督察院的护卫队向自己人开枪，督察院院长罗梅亲自庇护在比赛中做手脚的黎源。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想知道联盟高层都在想什么, 任由这群垃圾胡作非为。”
“为什么督察院有这么大权力, 罗梅有过什么功绩吗搁这儿人五人六的。”
“她是不是在跟霓姐说什么？你有本事开麦啊你个老狗。”
“我已经到现场了, 准备直接冲进去给她一个大逼兜。”
“好有行动力！支持！”
“姐儿们你开个直播, 我们给你赞助。”
“心意领了哈，但真不用，不为名不为利，就为了出一出心口恶气。”
“说得好，但行好事, 莫问前程！”
“等等, 姐姐你好像不用上了，霓姐不愧是霓姐！这个女人A了上去！”
遭到梅小姐入侵，猎人断开链接的一瞬间, 驾驶舱弹出，一身全黑作战服的姜霓手持双刀跃向罗梅, 眨眼就贴到她的面前。
激怒、威胁，还有什么招数, 都用出来吧。
姜霓知道有时候忍是有必要的，要为大局着想。
但面对督察院这种全面倒向母巢的叛徒, 她不想忍，也不能忍。
难道你退一步, 对方就会也退一步，从此相安无事吗？
动漫剧情告诉她, 今天她要是退了，这些家伙只会得寸进尺。
如果忍让只能换一身伤痕累累, 那她就闹一个轰轰烈烈，就在这里灭了督察院又如何？
刀光照亮罗梅睁开的眼睛，她的眼神依然冷静得不可思议，姜霓突然被强烈的困意笼罩，头颅不自觉垂落。
“妈妈。”“妈妈。”“妈妈。”
黑暗中无数声音在喊，亿万根精神力线汇聚成蛛网，向着最中心混沌、无光的那个点聚拢，仿佛倦鸟归巢。
母巢？
姜霓心脏猛地一跳，困意消退，抬头睁开眼睛。
这个过程在现实中消耗了不到0.1秒，但也足够罗梅仰头避开她的刀。
姜霓几乎本能地逼近，又是一刀。
困意再度袭来。
“请您接受我的效忠。”“感谢您的恩赐。”“您能保证我和我的家人安全吗？”
隐约的光影闪过。
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投靠母巢的叛徒跪倒在它面前，恭恭敬敬地献上同胞的尸骨。
姜霓再次清醒，看到罗梅又一次侧身躲开，脸颊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流淌。
这是罗梅的能力吗？
她再次举刀，这一次预判那沉睡的0.1秒。
“我的孩子被杀死了。”“把屠龙者带到我面前。”“人类文明不该继续。”
光影像幻灯片，一帧一帧掠过。
模模糊糊能看到三道身影，姜堰、裴燚和罗梅。
母亲和统帅，竟然早就认识她吗？
姜霓微怔，困意褪去，睁眼时预判成功，刀尖已经刺入罗梅肩头，噗嗤。
鲜血飞溅，四周响起惊呼，护卫队终于赶到，拉开保险栓就要开枪，督察院长冷笑：“刀给我，这是我们之间的对决。”
一把军刀飞过半空落到罗梅手心，姜霓头颅微垂再次陷入0.1秒的沉睡。
“我们中有叛徒。”“这是人类的宿命，每个时空都会走到这一步。”“我不信命。”
三道幻影若隐若现，裴燚的光影望着罗梅说：“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姜堰可以做的，我也可以。”
“但我们不一样，我只是暂时承担必要的责任，而你……一旦开始执行这个计划，你将永远背负叛徒的罪名。”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胆的战略欺诈，唯有如此，才能从母巢那里收集到我们无法永远知晓的情报。我的能力是感知屏蔽，上天赋予我的天赋，怎么能轻易辜负？”
“铛！”刀锋撞在一起，姜霓和罗梅对视，她的胸膛因为那些光影传递的信息而剧烈起伏，即使面对异兽也从未动摇过的目光出现一丝恍惚。
“姜霓小心！”
贯佩星的提醒在她耳边响起，她的左肋突然一疼，罗梅另一只手掌心伸出一枚短刀片，刺入她的身体。
直播间立刻骂开。
“卑鄙小人！”
“受不了了，谁来给她一枪，当着下属面还义正辞严仿佛要一对一单挑，实际上搞偷袭。”
“我现在就要看罗梅上断头台，终于明白古代为什么要有各种酷刑。”
姜霓一抬手，用力格开罗梅，肋下鲜血渗出，很疼，她却顾不上。
“你……”
“怎么，不是很能打吗？”罗梅轻蔑地打断她，再次逼近。
所有人无法察觉到的0.1秒，姜霓的眼前一黑，再次出现幻象。
罗梅站在联盟第一任统帅叶淑敏的雕像前，身边陪伴着裴燚和姜堰。
“从今天开始，我会协助母巢建立督察院，网罗所有母巢策反的叛徒，成为人类内部最大的敌人。”
“我将剑指昔日战友，手刃亲朋至交，丢弃良知、道德与个人荣辱。”
“为了获取情报，我会不择手段，如果有一天人类终于获胜，请在统帅战死之地献祭我的大好头颅。”
轰！一切幻象骤然炸裂，姜霓睁开眼睛，视野模糊看不清罗梅的脸。
她到这时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她能轻松进入海底研究所，轻易从研究员口中获取那些极其珍贵的情报。
那是有人专门安排在那里，等她上门取用的。
难怪贯佩星他们离开海底研究所后就失去了记忆，获取情报的过程必须严格保密。
“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罗梅傲慢地用刀尖抵着姜霓的咽喉，再次引起直播间疯狂辱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