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令疏【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2:56

  “不想太子竟不像李丞相所想,在前线上做些旁人不易发觉的手脚,再将责任推到徐将军身上,自己清清白白的。他是稍稍放纵了自己,用传召舞姬歌女的法子,拖延和山匪接触的时间。”谢锦安面色平静,说起太子这一招“奇思妙想”,只敛了一分轻嘲,映在男子i丽英隽的面容上,分毫不损那十分的俊色,反倒添了顾菀从未见过的一点儿冷厉与严峻。
  就像暖阁外那骤然的一瞥,暗含着凛冽的杀气,初见一惊,等过后回想时,顾菀只觉得那凛色直直印在了心尖,如瞥见惊鸿一般,带着整颗心都在颤动,好似春风入怀,怦怦作响。
  要顾菀轻轻捂住胸口,深深呼吸几下,才堪堪能缓过这全身泛起的酥麻劲儿。
  待缓过去,顾菀好容易重掌身体的控制权,轻轻一动,就发现自己唇角翘起、细眉弯弯,不知道看着谢锦安这样笑了多久。
  原该是傻里傻气的动作,顾菀发现后却没有半点儿排斥,反而……笑得更多了些含羞之色。
  她眨了眨眼,含怯又急地莫名冒了一句话:“锦安……我方才的模样,你看着傻不傻呀?”
  这样长时间地盯着谢锦安笑……真是傻乎乎极了。
  目光转向顾菀,谢锦安面上的那点冷意倏然消散,露出一抹极温柔的笑:“阿菀怎么突然这么说?方才阿菀就坐在这儿,像是神仙妃子下了凡间一样。”
  他的阿菀在怀中又温软又安静,眼角眉梢含着清浅的笑意,简直像浸润了曦光与月华,引得谢锦安舍不得将眼睛挪开片刻。
  “我倒是像问问阿菀,我方才是不是有些吓人?”谢锦安的眼儿紧紧盯着顾菀,眼底划过几分担忧。
  他们昨夜彼此讲话说开,都觉得轻松了些。
  但在某些方面,顾菀与谢锦安又不约而同地变得更加紧张,生怕一个与从前不一样的举动,就让先前累积起来的一切都变成镜花水月。
  幸而谢锦安在顾菀眼中望见熟悉的羞怯情愫,顾菀亦从谢锦安清溪一样嗓中舒展了有些皱巴的心尖。
  她仰面,樱桃唇含着羞,轻轻点在谢锦安的下颌:“没,锦安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吓人。”
  “我很喜欢。”
  回应顾菀的,是那双近两月来,就有些魂牵梦萦的薄唇。
  一如顾菀梦中那样,又软又弹,像夏日里冰冰甜甜的奶冻,品尝到一点点就让人不肯松嘴。
  “阿菀,阿菀。”水声轻响的间隙,谢锦安压低了嗓音,带了点讨怜的意味道:“我最近累极了,晚上回去阿菀帮着我试一试那里衣好不好?”
  这话像是音色幽然的古埙奏响一曲蛊惑人心的乐,顾菀没有半点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双明眸弯起,睑间的红痣好似自带光辉,几乎摄去谢锦安的魂魄。
  *
  肃王府的马车哒哒地在王府门口停下。
  琥珀心知王妃与王爷昨夜好不容易相见,却被太子之事干扰,如今在马车中,定当会相互细细询问近况,然后蜜里调油一番的。
  她赶紧拉住急匆匆就要开口的小时子,在边上等了片刻,等来了谢锦安的声音:“到王府了?”
  后头紧紧跟着气声一样的嘀咕,好似是“怎地今日这么快”。
  “是,奴婢扶王爷与王妃下来。”琥珀权当是没听见,只福身行礼。
  几瞬后,车帘被倏然拉开,谢锦安从上头一跃而下,对琥珀摆手:“不必,本王亲自服侍王妃下车。”
  琥珀会意退下:“是,奴婢立刻吩咐旁人去切一些新鲜的果子来。”
  昨夜下了初雪,外头比昨晚进宫赴宴时要更寒冷一些。
  所以谢锦安执意要将自己的墨色绣金斗篷披在顾菀的最外头,又在顾菀含了嗔怪的目光中,将放在车厢里的兔毛风领给顾菀围上。
  谢锦安围得严严实实,连带着将顾菀的下半张脸都遮住,自然也挡住那张水色红润的唇。
  “下回再不许了!”扶着谢锦安的臂膀下马车时,顾菀到底是没忍住,伸手将兔毛风领固定住,瞪了一眼谢锦安。
  她虽喜欢,也沉溺在与谢锦安的深吻中,可也吃不消这吻了一路。
  要不是、要不是近两个月都没见几面,顾菀可不会心软应了谢锦安一声又一声。
  谢锦安敛目做乖巧状,要不是一手扶着顾菀,一手拿着手炉顺便提起过长的斗篷边,恨不得举起手立个誓:“阿菀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见顾菀神色缓和,流露笑意,又悄悄在心里头补全:绝对不在从皇宫回肃王府的马车上了。
  两人手挽着手进了府,免了由李管家领头的仆婢行礼,刚进内院,就看见琉璃灿烂如晴日的笑容。
  “奴婢见过王妃,见过王爷!”琉璃欢欢喜喜地行礼请安,而后收了些笑容,向顾菀汇报正事:“王妃,这几日老夫人的胃口都很好,太医来瞧了说老夫人的身子是越养越好。”
  “只是……奴婢昨夜松懈了些,今早起身去服侍老夫人,才知道有些突然冒出来的流言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说到这里,琉璃改福身为跪礼,神色懊恼:“老夫人刚用了一半的早膳,就气得呕了出来,连带着早晨喝了的药都没了。”
  顾菀眉头一蹙,心中涌起几分焦急:“可是说宫中有关太子的事情?是有下人悄悄地嚼舌根?”
  “是……说是顾府上的大小姐与太子偷.情,被皇上和皇后抓了个正着,叫宫中生了大气。顾府大小姐连名位都没捞着,就被匆匆地送出宫来,还被李丞相府与永安侯府的千金上门一顿撕扯,闹得人尽皆知。”琉璃将话尽数道来:“当时那管不住嘴巴的两个下人就说,顾府大小姐丢了清白名声,恐怕要送进庵堂里了此一生了,往后连带着大少爷的娶亲和四小姐的婚事都艰难。”
  听到这里,顾菀神色一冷:“你先起来说话,地上的雪还没全化――那两个人呢?”
  琉璃听话起身:“回王妃,奴婢已经与李管家商量过了,将那两人扣在柴房里,等王妃与王爷的示下。”
  “按府中最重的规矩罚下去,再发卖――肃王府中最留不得爱说闲话的。”谢锦安的神色也冷下来,亲口作了吩咐:“记得查一查是不是故意的。”
  他虽近两月没回府,心里却清楚,在阿菀每日的陪伴与劝说下,老夫人对于镇国中尉,是日复一日地失望下去,更是狠心断了对其的指望,唯一有点儿牵挂的,就是府中的小辈能有一个安稳的下半生。
  如今听说顾莲出了丑事,牵连了府中小辈,甚至连顾氏一族都要脸上没光、受到连累,老夫人一时激动,就尽数呕出。
  顾菀到的时候,老夫人正恹恹地在床上歇息。
  “听说王爷好容易回来了?”老夫人支撑起身子,对着顾菀勉强一笑:“傻丫头,这时候就该好好陪着王爷,来看我一个老太婆作甚么。”
  “不过是一时用膳用多了,腹中撑得慌才吐的,不是大事情。”
  顾菀将老夫人轻轻按住,重新扶回引枕上,又递了一盘子压胃的糕点,见老夫人用了一块儿,才开口:“孙女都嫁人了,祖母还将我当作小孩子骗呢。”
  “祖母放心,太后娘娘已经说过,定然会为顾莲与太子赐婚的,不会影响顾氏未曾出嫁的姑娘们。”她先将老夫人最关注的那些个事情说了:“还有,皇上和太后都吩咐了人下去,不许这种没根据的话纷传,估摸着一个时辰后,京城中就不见这些传言了。”
  老夫人听罢,长长叹息了一口气:“菀丫头,她们惹出来的祸事,又要你来给她们收拾。”
  她抬起比从前沧桑不少的眼睛,望着顾菀时有几分泪意:“有时候,我都觉得无颜见你。”
  “当年要不是祖母点头,带了我去京郊庄子上,恐怕早就看不见我了。”顾菀抬手替老夫人拭去眼泪,郑重询问道:“祖母,如今提及顾府,你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么?”
  这问题让老夫人沉默半晌,面容越垂越低。
  顾菀耐心地等待着。
  她知道,老夫人对于顾府的情即便放下了,也没可能那么快终结。她要趁着此时老夫人对她的愧疚,软着逼老夫人割舍些东西。
  房间中幽香袅袅,一炷香燃了大半,上头的香灰摇摇欲坠。
  “菀丫头……我、我想将那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多留些时日。”老夫人终于开了口,嗓音像沉沉坠下的香灰:“你父……顾耀他为官这么些年,做下的孽事恐怕不少,上回不过是圣上没有追查的缘故。”
  “往后若有个意外,顾耀定是逃不过剥去爵位的命运。”
  “教出个这么辱没先祖的儿子,甚至丢了祖宗打拼下的爵位……我实在没脸面去见顾氏的列祖列宗。”
  ……老夫人放弃了顾耀。
  顾菀一直轻拧着的眉尖松开,低低对老夫人道:“祖母,我记得,当初□□皇帝封爵时,未曾说,一定要嫡系继承。”
  “也为曾说过,不可转让出去。”
  “只要名字记载族谱上,都可承袭爵位。”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顾莲为太子承徽◎
  这是顾菀从曾经的一桩前朝迁爵之案得出来的灵感。
  既能完满地保住老夫人最心心念念的顾氏爵位, 亦能以此重创如今的镇国中尉。
  ……没了战功赫赫的祖先保佑,镇国中尉又该如何保全自身呢?
  更何况嫡女顾莲已经和太子牵扯纠缠不清,他原先抱着的中立想法也就在此破灭。可哪怕他从此专心效忠于太子, 此时亦得罪了李丞相府与李皇后――康阳郡主的道路被堵死,这个太子妃之位定然是要留给李丞相府的千金李文的。
  偏正妃未定,侧室就要急匆匆地被赐婚,将来说起来总是没得叫人笑话。
  正如顾菀所想, 镇国中尉此时正面临两难的局面,进退不得。他想着怒斥女儿不自爱,顺带训一训蓝氏以消散怒气,李文与蓝晶儿就堵上了门。昔日里和顾莲关系融洽的闺阁姐妹,此刻动手撕扯起来, 是分毫的不留情面。
  镇国中尉瞧着女眷们动手又话语嘲讽的场景, 心中焦急,不好上手阻拦,又恐府中妈妈们动作大了,伤了李文与蓝晶儿, 再有个得罪人的事情,故而焦躁得团团转,甚至不死心地让管家再来肃王府探探口风。
  不过这回学聪明了些,只说身为儿子要在老夫人面前尽孝, 想求见老夫人。
  自然被对顾耀格外失望的老夫人拒绝了。
  瞧着老夫人干脆利落地饮了安神汤,预备回屋再睡一趟回笼觉, 顾菀神色安然地告退, 回“合韵同声”寻谢锦安, 问及外头顾府闹出的事情。
  谢锦安含笑点头, 神情中有些惊讶:“我从前没仔细留意过那位李文小姐, 还以为是和李丞相一样的老辣狡诈,没想到行事之风倒是很接地气,直接带着家丁就去顾府面前堵人了。”
  要不是蓝氏护得快,听闻那顾大小姐就要当街衣不敝体了。
  谢锦安想了想,将这句话默默吞下,眉眼中含了几分的不喜。
  顾菀见谢锦安未曾多说,就知道没闹出说明大事情,于是抿唇轻笑,若有所思道:“这太子妃之位,当真是令人趋之若鹜。”
  即便太子是那样一副烂泥样儿,依旧有人对太子妃这一名位虎视眈眈。
  譬如顾莲,譬如李文,又譬如虽未曾显露,但今日依旧跟过去看表姐笑话的蓝晶儿。
  “只是莫约明日……李文小姐就顾不上去顾府闹事情了。”顾菀在谢锦安身边坐下,算了算时间:“今日前朝还没有什么动静,应当是武王与德妃还在准备中罢?”
  谢锦安则将重新装了银炭的手炉放到顾菀手中,应道:“阿菀说得对,最早明日,最晚三日后,就会有数不清参奏李丞相的折子飞到皇上的御桌上了。”
  “但要扳倒李丞相……不看圣心,只看李丞相过往的手段,武王必不能如愿。”
  “皇上还正是在猜忌试探的时候呢。”顾菀将手炉宝贝似的抱紧:“武王这样急于求成,定然会让皇上愈加疑心,面上却什么都不说,引得武王觉得自己势在必得,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
  她顿了顿,将自己的打算缓缓道来:“德妃想要宫权,最根本的是要在宫中树立超过李皇后的威严,那最好的开头,就是在除夕宴之前将我挤下去。”
  “正巧,上回殿中省的人换过了,可旁的地方没找着理由换人。”顾菀说到此处,露出个狡黠的甜笑:“我想着用上林苑的人,过两日就给德妃娘娘将那错处送去。”
  不能是那种板上钉钉的错处,而要那种顾菀自身并不知晓、却粘连了一点儿干系,给德妃一个勉强借口的错处。
  谢锦安见顾菀面色灵黠俏皮,不免沉沉低笑,眼中满是信任:“阿菀觉得好,就去做,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只管和我去说。我往后的一段时间很是得闲,除了上朝时,既要在武王面前做与世无争、被他教导的傻皇弟,还要在皇上面前扮演孝顺关怀的儿子。”
  “只是过两日就给回去么?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
  “不用锦安,我一个人就能做好。”顾菀扬了扬下巴,起身去作书房的侧厅中,当着谢锦安的面,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叠厚厚的账册来,递到谢锦安手中。
  见谢锦安面有疑惑,她温声细语解释道:“这还要谢谢皇后娘娘手下的那个殿中省总管呢,误打误撞就把许多账目送到了我手上。”
  “我对完往年的章程,觉得无聊,就顺手查了查洛州行宫的账目,发觉了许多的问题。”
  “我们也算是好人嘛,自然是要帮人帮到底的。”顾菀眨了眨眼,一对红痣泛出光彩:“锦安可有门路,不着痕迹地送到武王一党的手上?”
  不必顾菀多说,谢锦安立时就想起,李氏一族大多还留在祖籍洛州。李皇后掌管后宫,这洛州行宫的管理自然就留给了自己母族。这样厚厚的账目,可见李氏一族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情并没有少干。
  那一双桃花眸子明明亮起,像是夜空中流淌的星河,十分郑重地从顾菀手中接过那一本账目,认真点头道:“必然不负阿菀所托。”
  说罢,他敛目,极轻地唤了一声“惊羽”。
  屋中登时就多出一道影子样的高大身影,乍然出现得让顾菀小惊了一下。
  惊羽第一回 正式在顾菀面前出现,见顾菀受惊,忙拱手请罪:“属下惊扰了王妃。”
  “没惊扰,是我自己反应大了些。”顾菀温声让惊羽请起:“我猜从前有许多事情,定然也有你在其中出力的缘故,辛苦了。”
  “回头我算算自入府以来的红包,补一份给你。”
  “王妃多给你一份赏赐,要好好记在心中。”谢锦安拦住惊羽要推辞的动作,将账目交到对方手中:“这一份东西很重要,还是按照老方法,交予那些人。”
  惊羽颔首接过,将账目揣到自己怀中,不再多说,行了一礼之后就再次动作极快地消失。
  “这是召惊羽等人的铃铛。”谢锦安望着顾菀满眼的惊奇轻轻一笑,将一直系在腰间的小铃铛取下,转而系在顾菀的腰间:“上回阿菀不是还问我,说着铃铛怎么轻易不响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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