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令疏【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2:56

  可惜德妃查出来的一切, 只是她想让德妃查到的, 再怂恿着德妃兴冲冲地抓着这所谓的“把柄”, 来向太后告状。
  正巧,御花园中还有许多李皇后的人。
  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借口将这些人都大发出去,免得留在原处,埋下隐患。
  顾菀在心头盘算着将来的动作,面上仍是不忘做出一副无措、不知该作何解释的模样。
  让德妃轻笑一声,扬起描画得极细的细眉:“肃王妃怎么这半天都不说话,是还没想好借口,还是无话可说?”
  “肃王妃,你是小辈,年纪轻轻,一时想错了主意也是有的。这没什么可怕的,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大大方方承认了,太后娘娘和我自然是不吝教导你的。”话至此处,德妃嗓音中已然有些威逼的意味:“可你若是不说,那可就有依仗宫权、对皇上太后意图不轨的罪名了。”
  这便是宫中常用的的手断了,先与你软和两句,而后将最大的罪名扣上来,将人吓得瑟瑟发抖、神志不清。
  毕竟谋算皇上太后,可是足以诛九族的罪名了。
  听在旁人耳朵中,就有一种天塌地陷、五雷轰顶的崩溃之感。
  德妃兀自站在顾菀面前逼问,太后不免眉头更加拧起:
  这是在她的寿康宫中,即便要问讯,也该是由她来问顾菀,而不是德妃自作主张,在一众宫人面前,做出这一副难看的姿态来。
  更何况,打量她是眼睛不好么!德妃那对宫权垂涎欲滴的模样,简直令人生嫌。
  不过如今的情况,的确是要问清这件事情,才好继续处理。
  恰在这时,寿康宫门口传来些动静。
  李公公抹了抹额头的汗,进来禀告:“禀太后娘娘,柔安公主说方从御花园的花草房中出来,有要紧的事情要进来同太后娘娘说。”
  闻及“花草房”三字,德妃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向门口。
  便错过了顾菀眼中流转开来、琉璃水波一样的笑意。
  太后神色一动,正色道:“将柔安唤进来罢。”
  李公公应声下去,不多时就将柔安公主带了进来。
  柔安公主眼见的是匆匆赶来的,面色红涨,行礼请安时还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大口喘气。
  不待太后开口询问,柔安公主就主动道:“皇祖母,孙女刚才才从花草房中过来,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这才急匆匆地赶来,为着就是防止误会发生。”
  “吩咐小篮子要青苔石头的,其实是我。”
  这轻轻柔柔的话音落下,寿康宫的主殿中就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太后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起来。
  德妃带来的几位宫女太监,倒是不约而同地露出疑惑与慌张。
  “绝无可能!”德妃神色骤然一震,下意识地张口反驳:“本宫仔仔细细地问过花草房的人,花草房总管也说,近些日子,是肃王妃的人常去花草房视察。除此之外,并无旁人过多往来,更是没有柔安公主你身边的人。”
  她的目光在顾菀与柔安公主之间来回转了一圈,不由得沉下几分轻嘲:“柔安,本宫也算是你的一位母妃――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得不告诫你,在皇宫之中握着宫权为皇上太后分忧,讲究的是公平公正行事,而不是像往日那样全凭人情面子。”
  “本宫知道你与康阳郡主一样,和肃王妃很是交好,所以此刻听闻肃王妃出了事情,急急忙忙赶来圆场,本宫是很能理解你的重情重义的,只是难免为你叹惋一声糊涂。”德妃眼角上挑,漫不经心地说起柔安公主的母妃:“好容易女儿顺利及笄、得了封号,如今又荣幸协助太后娘娘处置宫务,秦婕妤这段日子应当很是开心才对。”
  说完这话,德妃一点点镇定下来,面上的震惊被讥讽掩过:算来算去,这皇宫之中诞下皇嗣的,惟有秦氏还未曾成为一宫主位,可见出身之低贱。
  区区从三品的婕妤和她诞下的不值钱女儿,在德妃眼中,就和随手能碾死的蚂蚁一样轻贱。
  德妃自认为话中之意足够委婉,是让柔安公主要做出头鸟,也要掂量着自己的母妃。
  然而落在太后的耳朵里头,就全然不是这个意思了。
  ――在太后眼睛里,后宫妃嫔假装和和睦睦这么些年,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算过去了,她也懒得管。任凭嫡的庶的儿媳,都不如孙子孙女们看得欢喜。而一脉的小辈之中,这么多年算下来,最喜欢的孙子是谢锦安,最合心的孙女则是柔安公主,虽然亲近的日子不久,但太后也是颇为欢喜的。
  如今德妃这一举动,一是直接戳破了妃嫔和睦的假象,二是置太后的颜面与威严于不顾。
  太后当即就面色冷肃: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暗戳戳威胁柔安!要是在她和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德妃还不知道怎样欺压不得宠的妃嫔皇嗣!
  当真是嚣张跋扈!
  柔安经过近一年的历练,早就不是当初唯唯诺诺、让人欺负了也不还手的公主。
  听闻德妃之语,她并未惊慌失措,而是笑着应和了一句“承蒙德妃娘娘吉言,我的母妃这些日子是很高兴”,随后不待德妃开口,就转向太后,认真行了一礼:“孙女恳请皇祖母听孙女讲完。”
  “哀家自然是有耐心听你讲完的。”太后不再看一眼德妃,颔首说了这一句。
  柔安公主就眨了眨眼睛,将事情全貌娓娓道来:“回皇祖母,下月十六就是孙女母妃的生辰。孙女感念母妃多年来的生养之恩,决意亲手准备一件母妃喜欢的礼物。偏荷包、香囊、钗环这些东西,孙女在从前已经送过,就想更别出心裁些。”
  “碰巧上回三皇嫂随孙女一起见了母妃,提出孙女母妃既然喜好打理盆景,又爱颜色好的青苔石头,不如就向花草房取经,亲手培养一盆好盆景就是了。”
  “因孙女不想提前泄露出去,一应事情就请了三皇嫂做掩护。前头俱是一切顺利,可偏生照着花草房师傅的法子,养不出颜色好的青苔。孙女想着时间一天天的近了,有些着急,所以请三皇嫂帮着在花草房中多收些青苔石头来,以作练习之用。”
  “孙女昨日就将上一批最后一个青苔石头给养坏了。”柔安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见说好今日悄悄送来的青苔石头没有来,就寻借口去了一趟花草房,才知道是让德妃娘娘误会了。”
  德妃一路听下来,已然是面色铁青,摇头不信:“若是当真如公主所说,那肃王妃方才为何不开口辩驳?本宫审问小篮子时,小篮子也未曾说出真相?而且此事即便公主有意隐瞒,想偷学养盆景的技艺,那花草房总管总该有几分知晓才对,而不是和本宫一样,只觉得疑点重重!”
  “我先前拜托了三皇嫂不可说给旁人,所以三皇嫂方才只是谨遵誓言……想来那位小篮子,也同样是一个守信之人。”柔安公主神色轻和:“至于花草房总管……我学的法子,都是三皇嫂转述给我的,我倒也并不清楚。”
  德妃细眉深深蹙起,望向花草房总管,期盼对方能站出来严明顾菀未曾问询养青苔石头的法子,一切皆是利用柔安公主有所图谋。
  却见到对方眼中神情骤然大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德妃见此,心中莫名地突突了两下,原先胸有成竹之状,已经被一阵忽如其来的狂风吹散,变得七零八落、七上八下起来。
  “菀娘是从哪儿问的法子交给柔安的?”太后眉目和善浅笑着问了这一句。
  只要顾菀将这一环给圆满上,那这件事情就可以定性了:是德妃心怀他意的、恶意的疑神疑鬼罢了。
  顾菀今晚沉默了半晌,此刻迎着琉璃样的灯烛起身,面上的莞尔如朦轻纱,却丝毫不减娇媚美艳。
  她终于道了自德妃逼问以来的第一句话,言笑宴宴,软语娇声:“旁人不知道,皇祖母定然是知道的。”
  心知顾菀不像谢锦安那样是个会骗人的,太后就细细想了片刻。
  终于想起来,不过两月之前,由于谢锦安的请求,她特地让花草房派了个擅长种养秋海棠的太监去肃王府当差。
  李嬷嬷曾回过,那太监好似姓黄。
  宫中审美,盆养秋海棠之中,必定要放青苔石头,以沉绿衬花红。
  所以那黄公公对于养青苔石头,也定然有自己的门道。
  ……既然黄公公在肃王府中,那花草房的总管必定对此事一无所知了。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祖母看得很是通透◎
  瞧见太后恍然大悟过后笑意盈盈的神色, 德妃彻底端不住了,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坐立不安, 额头上不知不觉涌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太后娘娘?”她开口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中夹杂着惊慌的询问。
  顾菀依旧露着甜笑,瞥了德妃在兔毛地毯上映出的哆嗦身影,不紧不慢地伸手将请与茶盏端过, 心中对谢锦安说的话更明白了一些:怪道李皇后看不上德妃呢。
  面对如此景况,要是李皇后,虽说心中慌张没主意,但表面上还是能做出镇定的样子,先行行礼请罪, 只说自己是太过担忧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才会如此,而后指不定还要倒打顾菀一耙。
  李皇后尚且能做到,德妃却差劲了许多,但凡眼睛没问题, 都能看出德妃心中有鬼。
  “要不是菀娘提醒,哀家还真的差点没想起来。”太后望着德妃,面上的笑意就像是冬日里初升的晨阳,只有那么一点儿的浅淡笑容, 温尔缓雅地同德妃解释了一遍。
  德妃的面色越听越是煞白,一双尚且秀美的眼眸目光乱飘, 显而易见是在想如何推脱:“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既如此, 臣妾、臣妾……”
  太后被莫名其妙闹了这一遭, 又见德妃这般吞吞吐吐、畏畏缩缩, 心中隐隐约约就升腾起怒火来。
  幸而顾菀笑着开口, 嗓音温软,落在太后的耳朵里格外顺耳:“德妃娘娘这般紧张,想来也是为着皇上与皇祖母您担忧的缘故,只不过太过紧张匆忙,那小篮子与孙媳偏又答允了柔安妹妹不说,这才起了一场误会。”
  “说起来也是孙媳不好,下回定然先将这种事情告诉皇祖母,免得皇祖母费心。”
  “菀娘信守承诺,柔安孝顺良善,那小太监倒也的确是难得的诚信。”太后听罢,神色缓和了不少,兼之将近年节,不欲在后宫中彻查,平白减了过年时的喜气,就颇息事宁人道:“德妃倒也是辛苦了,赶紧回宫歇息罢,记得将那小太监给放出去,好生抚恤一番。”
  “柔安既然准备给秦婕妤一个惊喜,还请德妃勿要将此事透露。”、
  说到此处,太后顿了顿,淡声道:“如今快到年关了,各个宫里头事情都很多,德妃想来也是很忙碌的。”
  德妃满怀把握,眼盯宫权而来,没成想到最后,得了一个被太后暗示不要多管闲事的下场。若是传出去,少不得要被
  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心中已然涌起恨意――这自然不是恨自己不得用,而是恨顾菀行事狡诈,连这点小事情都要做得完满,偏悄悄得惹她怀疑,还以为抓住了什么把柄。这点恨意也弥漫到了柔安公主与那花草房总管身上:一个眼皮子浅,就心心念念要讨自己那不中用不得宠的母妃欢喜,半点儿出息也没有!一个庸懦无用,居然连自己手底下曾经派出去什么人都不记得!
  “是,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教导,臣妾告退。”纵然满心满眼都是不甘愿,德妃瞧着寿康宫的情形,只能暂且行礼撤退。
  待到德妃带着人离开,柔安公主上前同顾菀与太后撒了一回娇,不多时也行礼告退。
  太后弯着眼睛看柔安公主离去,侧首对顾菀感慨道:“秦婕妤有柔安这个女儿,当真是个有后福的。”
  “皇祖母有柔安这个孙女,还有皇上孝顺,可以说是天下最福泽深厚的人。”顾菀起身为太后奉了一盏茶,而后用手触了触太后的衣袖:“如今快到年节,孙媳要赶紧蹭一蹭皇祖母的福气,好那一日得一个数额大的红包,再吃到装了金元宝的饺子。”
  太后被说得笑得合不拢嘴:“你为着宫宴操劳好这些,章程都早早汇报给了哀家看,这样用尽心力,吃一盘金元宝饺子都没问题。”
  “皇祖母说的是……孙媳的确是有些用尽心力了。”顾菀顺着太后的话说下去,面上的笑闪烁了几分:“今日的事情,的确是孙媳做事疏忽的缘故,若是仔细讲究起来,也有用宫权贪得便宜、做人情的事实――回头孙媳会将那些多用的青苔盆景换成银钱补上。”
  虽说在众人看来,那青苔石头之事是德妃过分疑心与为一己私利,但要是完全不带个人感情瞧,这件事情从一开始,顾菀用宫权方便行事的时候,的确算得上是“以权谋私”了。
  太后带了完全的个人感情,此刻不赞同地拧眉:“不过一个小忙罢了,做的也是好事。要是柔安请哀家来帮忙,哀家定然也会和菀娘一个做法。”
  “可是今日被匆忙召进宫,又被德妃态度不佳地询问了一通,吓着了?”
  “没有,皇祖母不要担心,孙媳好着呢。”顾菀笑得乖巧,顺势在太后的脚边蹲下,扬面仰望着太后,明亮的眼眸中泛起黯淡的涟漪:“只是……孙媳想,自己的确是做错了事情,虽皇祖母大度不计较,可心中到底是有愧,辜负了皇祖母与皇上的信任。”
  “所以臣妾想着将凤印交还给太后娘娘,往后只跟着长辈们多学一些本事。”
  “如今最要紧的年宴章程,孙媳早就与皇祖母核对过了,照着原计划吩咐下去就好,不必皇祖母再多费心力。”说到此处,顾菀眨了眨眼睛,垂下眼帘,面上泛起几分红粉:“况且,孙媳与锦安已经是许久未见,如今好容易有了相处的时机……”
  太后原先还透露不赞同的神色,闻得后面这一句,倒是面色一顿,变得犹豫起来:是了,她只想着顾菀是个稳重的,处理起宫务来亦是十分得心应手,让她省心不少。可却忘了,顾菀不过是二八年纪、刚刚成婚的姑娘家。
  本来刚成婚夫君就被外派出去许久,就足以让新婚娘子黯然神伤,一边担着对夫君的思念,一边还要处理繁杂的宫务,自然会觉得心力憔悴。都说小别胜新婚,如今两人又是新婚又是小别归来,那不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么?
  “菀娘都这样说了,哀家怎么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呢?”顾菀仰起的面实在乖巧可人,太后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把,而后亲自将顾菀扶起,轻笑间若有所思地问道:“即便菀娘已经基本上安排好了这一切,哀家也清闲惯了,只好再找人帮衬一下。”
  “可要为着后宫安定着想,如今没有人比德妃更加适合了。”
  淑妃膝下只有一位已经出降的公主,在武王得了大半的监国权力之后,已经一改往日和德妃相争的局面,转而如同亲姐妹一样说笑起来。
  太后眨眼盯着顾菀的神色变化,顾菀却展眉抿唇,一副不萦于怀的模样:“不论是谁,能为皇祖母分忧就好。”
  说罢,她掰了掰手指,算了算春狩的日子:“皇祖母就当给孙媳放三、四个月的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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