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琥珀姐姐口中的稳重谨慎,她就能更好地帮小姐了。
“那正好,明日你陪我去上香,看看琥珀的教学成果怎样。”顾菀舀了一勺甜羹, 眼尾上勾,语气轻快。
“我、我吗?”琉璃指着自己,眼瞳因为惊讶而睁大。
琥珀进了屋,从后头给了琉璃一个轻轻的小巴掌, 打在肩膀上:“瞧你,还是不稳重!”
说完, 琉璃转头将怀中的东西呈给顾菀:“小姐, 奴婢将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她手中是一柄小巧的匕首, 通体暗色, 若是藏在衣袖中, 是极其不显眼的。
顾菀自从游园宴后,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女儿家若是用锋利的簪子防身,虽然方便携带,但是威胁性还不够。要是碰见丧心病狂之徒,是压根不怕那小小的簪子的。
最好是带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顾菀拿过匕首,稍一用力,泛着冷光的匕首刃就从鞘中脱出。
再随手取过一张帕子,将匕首抵上去,捏紧一划。
小小的“刺啦”声过,帕子就变成了两截。
满意地点了点头,顾菀将匕首放到枕下,对琥珀吩咐道:“将我素日穿的素色以上收拾两件出来”
“过两日蓝氏和顾莲便要身子好了,你要帮我好生看着她们,也要助祖母压住府中众人。”
琥珀就弯膝道:“老夫人处置膳房诸人威严利落,在府中已有雷霆之威,小姐只管放心去就是。”说完,她就下去收拾衣裳。
一边的琉璃还尚处在惊讶中,此刻就疑惑问道:“小姐,咱们不是去那儿上香吗,难道还要在那边住几日么?”
顾菀抿了一口甜甜的牛乳马蹄羹:“是,大概要住三日这样。”
上回肃王同他说过了,太后在祈国寺,要祈福三日。
一是为国为民祷祝福运最为重要,二是想观察细看她的性情模样。
所以太后,应当会在最后一日见她。
自然,要是太后直接召见就更好。
快一日定下懿旨,她就更多一天放心。
“去将那披风拿给琥珀,明日我也一起带过去。”顾菀的目光落在那件暗红羽纱斗纹披风上。
因为披风过长,琥珀就将它挂在高高的木头架子上……也正是肃王身量的高度。
有好几次,在暗暗绰绰的灯烛映下,顾菀轻轻活络酸涩的眼儿时,总是会一错眼,将挂在那儿的斗篷,看作一道颀长沉默的人影。似乎下一刻,那披风帽檐落下,就会露出一张面如桃瓣的少年俊面。
她的心就会微微一跳,轻微得顾菀分辨不出是不是受惊的原因。
而下一眼定睛望去,顾菀就能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心头也已经平静了下去,似风平后不再泛起涟漪的小渚。
此刻再看到这披风,顾菀就有一种直觉:不管太后明面上允不允许肃王跟着去,肃王都一定回来祈国寺寻她的。
琉璃点头脆声应下:“明日小姐正好可以还给靖北王妃呢!”
顾菀就弯唇笑了起来。
是可以正好还给肃王呢。
*
翌日,顾菀早早起身,打扮梳洗完成,再小心地将披帛
一出小院,竟是看到了镇国公的身影。
“父亲。”顾菀上前见礼,是乖巧女儿的模样:“祖母昨日喝了太医开的安神汤,现在还没起呢。”
她以为镇国公是要来给老夫人请早安的。
不想镇国公却是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顾菀,皱起眉头道:“菀儿,你这样打扮,是不是有些太素静了,莫约靖北王妃会不大喜欢呢。”
顾菀平平静静地抬起眼,只见镇国公眼神热切:“你祖母都已经和我说了――菀儿,机会难得,你可以一定要把握住才行。”
若是和靖北王府做了亲家,何愁不能以此谋划更多的权势?
果然,老夫人还是同镇国公说了。
也是,这样对镇国公府有利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镇国公呢。
顾菀在心中怅然叹息。
幸好未曾将与肃王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为的就是防止镇国公知道这件事情。
看这几日镇国公的行动便知,原先暗中支持太子的他,已经悄悄退了。
正等着看最后谁会是赢家,才下注呢。
镇国公不会允许她与肃王成婚的。
恐怕还要将她关在府里,对外称病才是。
不会向今日这样,对她“关切”询问。
心头转过几分庆幸,顾菀抬首时眼神乖顺,浅浅笑道:“是,女儿都知道的,一定给咱们镇国公府增光。”
镇国公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禁又说了几句:“菀儿,你真是父亲最得意的女儿,不枉为父对你十几年来的生养之恩。”
“是,那女儿先走了。”顾菀及时地用帕子掩住嘴,才掩住了嘴角露出的讥讽笑意。
生她的,是她的生母袁氏。养她的,有袁氏,也有老夫人,可独独不关镇国公的事。
如今要让她为镇国公府报答养育之恩,真是……令人作呕。
等转过身去,顾菀的步子走得飞快,迅速远离镇国公。
及至到了门口,顾菀才停下脚步,稍稍整了整衣裳裙边。
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贵大厢的马车,由两匹骏马拉着。
马车旁站着的,是……靖北王妃与靖北王世子。
“见过王妃,见过世子。”顾菀扬起笑容,走上前去见礼。
靖北王妃赶紧上前亲自扶起,笑容温柔又热情:“柔安要先陪太后娘娘去祈国寺,所以请我来带你一程,她就不来接你了,正巧我也约着你上香呢。”
她刻意提到了太后,却见顾菀神色间毫不惊讶,笑容温婉中掺杂了些感谢:“多谢王妃。”
靖北王妃跃跃欲试,要为自家儿子争取的心,就凉了半截。
看顾二小姐的样子,是知道柔安公主的邀约,其实是太后要召见的。
可见肃王向太后提请给他和顾二小姐赐婚,并非是肃王在人群中一见钟情,而后回来一厢情愿地请求太后的。
至少……顾二小姐是知情,且不反对的。
“咱们先上马车罢,趁着晨时人少,赶紧到了地方才好。”靖北王妃略有灰心,但还是强打起干劲,对顾菀笑道。
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儿子去前面骑马开路。
坐在马车上,看着叶嘉屿在马上伟岸宽厚的背影,靖北王妃有些得意地颔了颔首。
是跟着他爹从小摔打出来的男儿,看着背影就是安全感满满的。
再回首看坐在对面的顾菀。
细眉窈窕,秋瞳明媚,举止斯文。
配上她家儿子,该是多好呀!
靖北王妃越想越是痛心。
她也不是那等弯弯绕绕有八百个心眼的人,很想干脆直接地问顾菀一句,是否和肃王之前相识、两情相悦。却是怕顾菀一个女儿家生羞,也担心顾菀一旦点头,事情就彻底不可转圜。
于是,靖北王妃最后开口问道:“顾小姐此次去寺庙上香,可有想求些什么,比如姻缘之类的?”
“我不求姻缘,但求身边诸人诸事皆是圆满。”顾菀眼角眉梢流转过笑意:“不知王妃是要前去求些什么?”
靖北王妃听得有些心急:这不求姻缘,是因为觉得姻缘父母定,自身随缘便好,还是已经知晓姻缘去处,所以不问?
但亦不好改口去问,只能指着自家儿子英武的背影,叹气道:“我自然是为我家这根木头求姻缘了!”
“顾小姐,你瞧我家屿儿,可是会讨女儿家喜欢的?”靖北王妃将头转向顾菀,眼底有几分期待。
“世子高大英俊,正气凛身,我相信有不少闺秀小姐会倾心世子的。”顾菀大大方方看了叶嘉屿的背影一下,而后对靖北王妃道:“世子这般年轻有为,王妃不必担心世子的婚事。”
看着顾菀眼底没有丝毫的害羞,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安慰,靖北王妃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痛。
想要进一步再问询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母亲、顾二小姐,祈国寺到了。”叶嘉屿从马上翻下,对着马车上拱手道:“母亲,儿子便去练武场了……”
“不许去!”靖北王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看儿子的眼神犹如看一块木头桩子:“你好容易陪我出来一趟,又要草草离开?偏生康阳在宫里留着,你便要叫顾小姐一人陪着我上香?”
这话问得叶嘉屿沉默下来:他的确是个武痴,往日陪伴母亲的事情,多是康阳来做。
他抬起眼睛,看了眼马车的车厢。在母亲繁复的衣裙对面,能看见一角逶迤的蜜色裙摆,边上绣着细碎精致的花朵,透着一股淡雅。
“是,那儿子今日就陪着母亲。”叶嘉屿定声答应下来。
靖北王妃这才算满意,同顾菀一块下了马车。
祈国寺虽建在郊外,但是是在最靠近皇宫的东郊。
加上由皇家出资建造,是御用的祈福场所,平日里也有侍卫巡逻。
因此整个东郊人烟寂寂,此刻晨时,除了巡逻的侍卫和零零星星的官员家马车,惟有清脆的鸟啼一二。
祈国寺也沿用了皇宫的风格,椒红高大的围墙,用了墨黑的瓦片压着。
顾菀在马车上瞧去,只觉得是天家威严的气派,倒少了些佛门的高洁重德。
才下马车,就有一位中年模样的僧人走来,白净圆胖,看上去极为和气。
“王妃莅临,小寺不胜惶恐。”他双手合十,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对着靖北王妃道:“贫僧是祈国寺的副寺,住持现今有要事在身,故而派贫僧来接待。”
靖北王妃知晓这要事,值得便是接待太后,客气地回礼道:“副寺言重了。若是可以,让我自行上香即可,不必副寺时时陪伴。”
副寺也明白有些的贵人脾气,就是不喜欢有陌生人在侧,便从善如流道:“贫僧先领着王妃、世子与这位小姐进去。”
“好。”靖北王妃微笑应下,转身拉了顾菀进去。
叶嘉屿就像一座沉默伫立的高塔,跟在后面。
一行人先由旁门入了正殿,净手后,在摆好的垫凳上燃香拜佛。
两侧还有僧人在低声诵经,密密的经文声为殿中笼上了一层肃穆严正的气氛。
正殿的佛祖金身修得极大,脚触莲台,头顶屋穹。
顾菀叩首起身时,总能对上佛祖慈善含笑的眉眼,似真有一道悲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询她的祈求祈愿。
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虔诚俯身祈祷。
顾菀合起双眼,在心中轻声求道:
万事圆满难,她今日只求与肃王的赐婚懿旨顺利赐下。
其余的圆满,由她自己来挣。
*
等拜完佛祖,副寺就带着他们绕过正殿,往寺庙更深处走。一边走,一边简洁地介绍了寺庙可以赏玩的景观。
末了,副寺在正殿后门口停住:“……余下的各个侧殿、藏经阁、寺中景观,王妃、世子与小姐可以自行观赏。等到了午膳时分,贫僧会遣小沙弥来请诸位前往用膳,”
靖北王妃颔首应下,转头见不远一处偏殿人来人往,竟是和正殿一样香烟袅袅。
副寺一观王妃神色,再扫了扫身后跟着的顾菀与叶嘉屿,平声开口:“那方侧殿供奉的是诸位菩萨,往来的施主,多是前去上求子、求夫或求妻疏的。”
“若方才在佛前求愿与此相关,亦可再去上疏祈求,多献一重诚心。”
求夫疏……
顾菀眉心微微一动,眼前浮现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如水盈目,含情脉脉,似乎在询问――“顾菀,你愿不愿意嫁我”。
一阵清风拂过顾菀泛粉的耳畔。
第40章 祈国寺(二)
◎(双更合一)今晚可以与阿菀说话了◎
靖北王妃闻言心动, 对顾菀笑道:“顾小姐可要随我一阵去看看?”
“好。”顾菀回过神来,捏着帕子抿唇笑着应下。
等进了旁门,就见殿中佛香袅袅。
有人捧了精心书写的求疏, 在菩萨前叩拜后再供上。
若是没有提前写疏书也无妨,殿外设了几座小几,只消用浸了檀香的水净过手,消去杂念, 就可以坐在小几前,诚心写下一份求疏。
殿中自有官员女眷注意到了靖北王妃与她身边的顾菀。
在一番涌动的眼神交换后,众人压下心中的讶异,决定先将自己的求疏献给菩萨再说。
等献完求疏,再去与靖北王妃打个招呼。
指不定就能有所际遇了呢。
“屿儿去写一份求疏罢。”靖北王妃觉察到落在她与顾菀身上的隐晦目光, 觉得有些不舒服, 便挥手让自家儿子去写求疏,自己拉了顾菀走到无人能看到的廊下。
“顾小姐可是也想去写一份求疏?”靖北王妃见顾菀目光仍然落在偏殿上,就开口道:“若是如此,那便不必陪着我, 同屿儿一起去写一份便好。”
顾菀轻笑着摇摇头:“王妃误会了,不过是我未曾见过,所以好奇多看了几眼。”
“况且,我也……不用求夫求子的。”
“顾小姐这样说, 难不成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定下了亲事?”靖北王妃试探着问了一句。
“已经差不离了。”顾菀抬眼望向靖北王妃,眼中有清凌凌含羞的笑意:“我以为……王妃是知道的。”
靖北王妃微微顿了一下。
她自然是知道的。可便在知道是肃王后, 她便更想争取一下――从她自己看, 自家儿子除了脸和身份之外, 样样都是胜过肃王的。将来的婆母和小姑子是她和宝儿, 自然不会刁难顾菀, 反而会万分和气尊重。
而从顾菀的角度看,靖北王妃就怕顾菀少不更事,喜欢上了肃王的脸,就将整颗心交了出去。她是过来人,知道女子嫁人,最重要的不是夫君的样貌,而是夫君的品行。只要夫君端正上进,肯尊妻疼妻,别的官位婆母,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端正上进,分明哪个字都和肃王沾不上边。
顾菀是个好姑娘,靖北王妃是不愿她一朝脑热,嫁错了人,踏进了火坑里面。
――即便顾菀不喜欢屿儿也无妨,她能为顾菀挑许多好儿郎,总比肃王要好。
虽然康阳说,肃王最近认真了些,但仍旧改变不了其在靖北王妃心中的印象:只怕肃王是一时的假装,婚后就重新暴露了本性,四处游手好闲的。说不准还要变得风流,像老亲王一样,纳了不知道多少侧妃侍妾回来。
那顾菀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镇国公府那副空虚模样,瞧着也不像能为顾菀撑腰的。
而她与顾菀素无血缘亲戚关系,就连那救命之恩,也不能过于宣扬出去。
若顾菀婚后遭受了委屈,她是没有理由插手旁人的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