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她这么热爱工作展思还要继续压榨她。
准确来说,是她的上司。
展思一共有四位副总,都是最开始陪着两位老板打江山的老人,这些年在公司话语权很大,四个人职位相同,只是风评就大不一样了。
有的人爱家敬业,一心想着怎么让公司变得更好,有些人只顾捞油水,有钱有势之后就开始乱搞,甚至把公司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次出事的就是副总之一的何副总。
姜弥都不知道怎么讲他。
论私交,何副总和大老板的关系是最好的,两个人是同学,这位何副总当年入赘,娶了个富家千金,展思最开始的几年,何总的老婆是投资了不少钱的。
因为这一茬,不管老板娘看他有多不顺眼,他的地位都很稳固。
何总是出了名的好色,岳丈家倒台之后他变得无所顾忌,在外面的女人一大堆,何总老婆也管不了他了,只能干耗着。
他不光是在外面养女人,公司里的女员工他也不放过,前两年因为性骚扰被举报,离开的却是举报的女员工,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据姜弥所知,因为这件事情,老板和老板娘还大吵了一架,老板娘见不得这种垃圾,老板顾念旧情,不肯发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这位何总曾经还盯上过姜弥,姜弥才进公司时对他了解不多,起初没感觉,后来显露苗头她二话没说就去找了老板。
姜弥是大老板亲自带进展思的,他挺护着姜弥,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姜弥的家庭背景,她家算不上多显赫,但人脉关系有点厉害,有时候大老板都还得请她帮忙。
所以姜弥算是躲过去了。
她很少对人发脾气,这位何总是例外,姜弥当过所有人的面跟他抬杠,从那以后,何总就不怎么敢惹姜弥了,连带着她手下的人,他也躲远了些。
这么些年,姜弥知道何总是个烂人,但没想到他会烂到这个地步。
两个小时前,这位何总被爆出来重婚,且带出了他找小三养情妇的一系列事情。
姜弥的助理看见新闻愣了半天,朝着姜弥喃喃道:“我们何总好像搞了个大的。”
整个展思现在处于舆论中心,所有人都被叫回来了。
何总这事本身的影响就够大了,关键展思现在几个项目都到了关键时期,经不起折腾。
展思所有的灯都亮着,高层在会议室开会,商讨解决方案。
个人利益面前,情谊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大老板毫不犹豫地抛弃何总,展思声明出的很快,上面还清清楚楚写着,将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工作。
这是要判刑要坐牢的事,展思不傻,能把人扔多远就有多远,股权切割之类的顾不上了,先挑大头来。
从事情发酵到展思出结果,前后还没有半小时,也是有够迅速。
虽然这是何总的个人犯罪行为,和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舆论发酵后,展思的风评已经一落千丈,股价一直在跌,声明就是表达个态度,对于股民来说,这不起太大的作用。
老板和老板娘在办公室已经是焦头烂额,姜弥回去后电话接了一箩筐,且不说以后的融资怎么样,现在手头上的项目不能丢。
她忙着跟人赔礼道歉,跟人做保证,念得喉咙都干了。
不光是她,展思现在所有人都是这样。
姜弥晚饭也没吃,好不容易消停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会儿。
助理期间进来,问:“弥姐,要不要去吃个饭?”
姜弥诧异道:“你心还蛮大的,这会儿还想吃饭。”
助理赧然一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看姜弥心情没有特别差,还进来和她聊两句。
“弥姐,你说展思能度过这个难关吗?”
姜弥脚蹬了下地,椅子转一圈,她笑道:“你很担心?”
“有一点点。”小助理很喜欢这工作,她怕失业了下次找不到这么好的上司,这么轻松的活儿。
“你放心吧,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展思都这么多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现在就是股价动荡,风头过去了,展思依旧是展思。”
说到底,何总是在外面犯的事。
展思的根基远比大家想象中要牢固的多。
他们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将危害降到最低。
姜弥真的不操心,天塌下来有大老板顶着,跟她又没关系,退一万步来讲,她这种履历,离了展思照样有好去处。
她只是因为被迫加班而烦躁,外加被何总那个烂人气得想吐。
什么东西。
“所以,弥姐,我可以去吃个饭吗?我好饿。”
姜弥啧了声,“去吧去吧,吃饱了再回来。”
把他们一群人留在这有什么用,他们的脑袋瓜子可没有大老板好使。
让那夫妻俩琢磨去吧。
姜弥自己在办公室,又接了两个电话,她回答的特别官方,也渐渐没了力气。
所以周最打电话过来时,她连看都没看,直接接通一句你好我是姜弥甩过去。
“我是周最。”那边还有来有回。
姜弥精神起来点,她问:“那个,我没看来电提醒,怎么了吗?”
“你现在有空吗?大概十分钟的时间。”
“应该有吧。”
周最颔首,“嗯,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停车场,要下来吗?”
姜弥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还是应了声,拿了外套下楼。
停车场很大,她就着定位还找了好一会才看见周最的车。
她跑过去,敲了敲他车窗玻璃。
“找我干嘛?”
“上来吧,外面冷。”
确实。
姜弥上车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跟他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会有突发情况,你爸妈没生气吧?”
本来她去人家家里去的就少,好不容易约上了,她又放了人家鸽子,姜弥真挺愧疚的,她愧疚的越厉害,想杀了何总的心就越强烈。
周最安抚她道:“没事,我爸妈能理解,你公司的事,我刚看到了。”
他晃了晃手机。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周最这种身处其他行业的人都知道了,姜弥想了想,这事的传播度应该很广。
她长叹一口气,想抱怨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开始讲。
兢兢业业搞事业,偏偏遇上猪队友,姜弥不是老板都够烦的了,她现在有些心疼女老板了。男老板就算了,早知道何总是颗毒瘤还不除,这是他的报应。
这毕竟是姜弥公司的事,周最了解不深,也不会多和她探讨。
他问姜弥:“吃饭了吗?”
姜弥:“没呢。”他一问,好像还真挺饿。
周最手伸到后座去,拿了几样东西给姜弥。
板烧鸡腿堡,薯条,老北京鸡肉卷还有萌泡泡牛奶。
大概是真的被那群混帐气得想发癫,姜弥竟然一直都没有闻到肯德基的香味。
对她这种爱炸鸡人士来说,周最此刻堪比如来佛。
幸亏姜弥泪腺不怎么发达,要不然她能感动的当场哭给周最看。
姜弥手上比划了两个动作,感概道:“虽然说过我们之间不用太客气这种话,但我现在必须跟你说一声谢谢。”
“周律师,你真的很贴心。”
她的言辞表现得有些夸张,周最忍了忍,还是禁不住抿唇笑了下,“赶紧吃吧。”
周最就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她吐槽这一下午到底有多糟心。
“我真的服了,我都快下班了突然来这么一遭,我本来中午没胃口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连着开两三个小时的会,打了无数个电话,真的很烦啊。”
周最发现姜弥脾气真的好到离谱,按理说正常人遇见这么一堆破事该发疯了,连他自己在工作上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被迫增加工作量都会很不舒服,心情变沉闷,说话也会变难听。
姜弥却是连吐槽也很温和,当然,骂那位何总时,她用了几个周最认识她以来,听她说过的最恶毒的词。
“这贱男人,真该天打五雷轰。”
姜弥平时很文明的,除非忍不住。
她说够了,休息一会,周最问她:“差不多有十分钟了,你要把东西拿上去吃吗,现在好像不热了,你们公司有微波炉吗?”
十分钟可真快。
姜弥手捏着纸袋子,试探性问道:“你介意我在你车里吃东西吗?”
她真的不想上楼,谁知道上楼又有什么糟心事等着她,她不想看见那群让她讨厌的男人,点名大老板和其他几位副总,都一个德行。
周最:“你随意。”
今夜温度又往下降了点,外面寒气阵阵,车内开着空调,玻璃变得模糊。
姜弥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周最闲聊,难得的,他俩今天话都很多,姜弥讲公司,周最讲家庭,他好好和她说了下那位表姐。
姜弥好像有一点印象。
“上高一的时候,我记得有个学姐经常来找你,是不是她啊?”
“嗯。”周最略感惊讶,都那么多年了,姜弥竟然还记得。
“呃是这样的,我们家小区有一个学长我很熟,原来一起上过钢琴课,你表姐好像追过他,还来过我们小区,所以我印象比较深。”
姜弥说罢看了下周最的表情,这应该不算什么禁忌话题。
周最只觉得,他表姐捣蛋鬼的人设十年不倒。
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她跟我亲姐姐没什么差别。”
周最又补了句:“她很喜欢你,有给你带礼物,在后备箱,要看一下吗?”
姜弥最喜欢收礼了,她眼睛亮了下:“是什么呀。”
看到那个包以后,姜弥表面勉强维持淡定,她道:“太客气了,替我谢谢她,不,找个时间我请她吃饭。”
姜弥此刻内心:啊啊啊啊啊啊包包妈妈爱你!!
天知道她想要这个包想了多久。
周最感觉姜弥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高兴不过三分钟,上头的电话来了,姜弥现在就得回公司去。
她连忙又把鸡肉卷啃掉,含糊不清说道:“你赶紧回去吧,我今天估计要很晚才回家,拜拜啊。”
她推开车门就跑,周最还没来得及回应。
外面在下雨,她今天没开车,再晚连地铁都没有了。
算了,就在附近等,周最如是想。
他把车开出去晃了一圈。
姜弥公司附近还是挺繁华的,道路宽广,路灯明亮,雨下得不算太大,周最在附近的小超市买了瓶冰可乐,很凉很凉。
收银的阿姨还问:“这么冷的天还喝冰的啊?”
周最回:“习惯了。”
周最回到车上拧开瓶盖,气泡滋滋的声音持续很久。
姜弥今晚没来他家其实也不错,没碰上他父母吵架,挺好的。
他父母的感情多年来平淡如水,他们话不多,即便一家三口都在家里,也是各做各的事,从来没有说三个人一起看电视聊天或怎样,周最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
总归这样的家庭也算不上坏。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吵起来了,甚至不管家里还有客人在,两个人关上房门压低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了情绪,一句句模糊不清的争吵,周最听得心烦。
表姐和未婚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已经吃完了饭,周最同她讲:“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
表姐笑了笑,拍拍他肩膀,道:“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你记得过两天来我家吃饭,我带你出去玩啊。“
她还真把周最当小孩子了,和少年时一样,总觉得自己能带他到处跑。
送走了他们,周最在客厅坐了许久,等到争吵平息,他敲了敲他们房门,漠然开口:“我姐走了,我也回家了。”
他管不了父母的事情,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像在外人眼里,他的家庭已经很好很好了,物质优渥,工作体面,哪方面都很拿得出手,周最曾经也这么觉得,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家变得不像家。
好像就是几个没有关系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周最想不明白,后来也就懒得去想。
渐趋麻木最后还剩下一点知觉,所以他很羡慕姜弥的家庭。
那样有生气的家庭才能养出姜弥那样的孩子。
想到了姜弥,他就想去找她。
见到了以后发现她果然还是活力满满。
到底跟他不一样。
周最喝了半瓶可乐,接到蒋思哲的电话。
他还真是个浪荡子,大晚上依旧在外面瞎混,想叫周最一起过去。
“我不去。”
“不是酒吧,打台球,正经的,来嘛来嘛。”
周最按了按眉心:“你觉得你的话我会信吗?”
蒋思哲在他这里的信誉度相当于负数。
“我要接我老婆下班,没空。”
被挂断电话的蒋思哲很不能理解,这就是相亲相出来的感情是吧。
他怎么还来真的。
“还是我这种孤家寡人好。”
姜弥上了楼,发现两位老板就在办公室里等她,小助理在一旁瑟瑟发抖。
她这种级别直面大老板简直是灾难,问一句话她要忐忑半天。
果然,除了她的直属上司平易近人,整个公司的高层就没有和善的。
看到姜弥她都快哭出来了。
大老板名叫陈展言,今年快五十了,和太太秦思白手起家创立展思,夫妻联手将展思送上了行业高峰,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名校毕业,年轻时拼搏得厉害,现在依然如此。
今天出了这种事,两个人的心情都不会好,但见到姜弥,还能好好和姜弥说两句话。
陈展言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抬眼看姜弥,问:“刚出去吃饭了?”
他人生得高大,面目蛮慈祥,有种家里长辈的亲和。
但姜弥可不敢把他当家里长辈。
她点了点头,说:“刚下去走了会儿。”
陈展言道:“姜弥啊,你进公司好几年了吧,今天何总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这能怎么看,姜弥没绕弯子,直说:“现在公司的负面影响一时半会还是消不掉的,只能等风头过去,先稳住现有的客户,以后的事,现在也不好说。”
“你说得对,现在要想把这个事的影响控制到最小,媒体那边还要多下功夫啊。”
陈展言这些年说话做事越来越直白。
姜弥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合着在这儿等她呢。
姜弥的亲姑父,在传媒业内很有名,也很有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