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相因修为和魔域之主的身份而被义父看重,所以他最终选择回到西皇洲,回到了这个他厌恶的地方,成为帝尊。
如今他已修至“羽化”后期,但因着这些年他进阶速度太快留下许多隐患,若是要进阶至“神游”便必须找到纯粹的灵物,可这些年他找遍了整个西皇洲也并未找到。
“………”他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如果找不到纯粹的灵物,那么便只能以另一种办法进阶“神游”了。天聿眼底冰冷,身负异兽血脉才是他这些年进阶如此快的原因,只要吞食足够多的“羽化”修士,便是没有找到纯粹的灵物,他也能顺利进阶“神游”,只是到那时他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受控,或许终有一日无法保持理性。
不到最后,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可如果一直无法进阶,他就永远无法取代黔相,注定被彻底放弃。
终有一日,义父的眼中再也看不见他的存在。
他将重回暗无天日的痛苦中。
今日是万寿节,是他的生辰之日。
整个西皇洲都为这场盛典狂欢,他坐在冰冷的御座上,即便待这里也能感知到外边盛大的焰火。
当焰火在夜空亮起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什么。
在他年幼的时候,义父也曾带着他混入人群中看焰火,义父分明与热闹的人潮格格不入,但义父分明是喜欢焰火的。
今日是整个西皇洲的庆典,义父会来吗?
天聿离开皇宫来到繁华的闹市中,不多会儿便感觉体内灵力突然滞涩,他神色微变,这一次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不行,绝不能在人前暴露………必须回禁宫!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隔着人潮,他看到不远处的廊桥上那人看焰火的站姿有些眼熟。
那一刻,他不顾自己身体的异变跑了过去,走近后却发现对方分明是女子。
灯火璀璨,那名青衣女修独自站在廊桥上看焰火。他怎会把一女子看成是义父!
“………”天聿因情绪起伏得厉害眼瞳甚至出现了竖线,然而下一秒,他脸色大变,体内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因着身体的骤变,他脚下一个踉跄。
起初,林霖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悸,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被什么盯上了,可当她集中心神回头看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感知不到。
接着,林霖膝盖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一低头,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直接坐在她脚边的地上。
“………”虽然看起来像是碰瓷儿的,但看他衣裳华贵,还是品阶不低的法衣,黑色的衣袍上绣着金色的暗纹。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孩儿。
只见小孩一脸扭曲,眼都红了。
林霖:“………”
“小孩,摔疼了吗?”
第22章
22
“………”失去力量的那一刻, 再度变回这般孱弱可耻的躯体,天聿心中无比恐惧,恐惧过去那些可憎的一切。
他本是天残, 生而口不能言, 双腿无法行走。此时此刻,他又好像回到了那个狭小冰冷的井中,淤泥一点一点拉着他下沉,耳边是来自宫人和手足至亲的恶意,那些声音无止尽地钻入耳中。
周遭人潮来来去去, 无数声音交杂着传入耳中。
犹如坠入无边的深渊, 他本能地寻求最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存在:义父救我!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他都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甚至无法站起逃离,只能以如此可笑的模样坐在地上。
心中恐惧和戾气交织,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别怕。”
林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触碰他,而是直接以柳枝瞬间让灵纹成型,使得四周成了一个绝对不会被外界察觉和干扰的领域法阵。
实在是眼前这个小孩反应太大了,眼里的恐惧就好像生活在水里的鱼乍然间被拍到了岸上,他呼吸急促, 眼里根本没有焦距, 好像陷入了某种可怖的场景中。
他这个反应分明是突然对周遭的环境应激了。
林霖怕他因此昏厥过去,柳枝以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却因此发现他身体的异常。
灵力之于生灵, 如同水之于植物。
所以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的身体都能够接受灵力, 可他的身体却很奇怪, 灵力进入他的身体就如磁铁的两极。他的身体是与灵力相斥的。
怎么会这样?
林霖怕小孩这样下去心脉受损而休克,无法就这么放任不管。她食指与中指并起, 一个安神定魂的灵纹瞬间在她指间成型,然后她轻轻在小孩眉心一点。
处在惊恐中的小孩身体一软,林霖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确认他并无皮外伤后才放心下来。
做完这些后,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独自行走于夜间闹市中?
这小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高阶法衣本身就是一件护身法器,不仅能根据使用者的身形自动改变尺寸,还可抵御“羽化”修士的全力一击,寻常人家可无法拥有这样的东西。
小孩身上虽然没有灵力和修为,甚至还是与灵力相斥的体质,却能够将高阶法衣当常服穿,应当是修仙世家的孩子。
这种家世的小孩身边不可能没有跟着护卫。
林霖一顿,就是当前情况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跟人解释她是无辜的。
林霖心叹,她分明只是来看焰火的。
不过,林霖终究无法对这小孩刚才的模样视而不见。她单手抱着小孩,撤掉领域法阵,因着领域法阵的特殊性,林霖此举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她抱着安静睡过去的小孩站在廊桥上,想着应该用不了多久这小孩的家人或者护卫便会找过来。
然而,她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来找小孩的人。
“………”林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难不成这小孩是偷偷瞒着家中的人跑出来的?
林霖深吸了口气,那她该如何找到小孩的家人,他的家人发现孩子不见了该有多着急?
林霖怕小孩的家人找过来扑了个空,便在附近寻了一处僻静的高楼。
于是,原本站在廊桥看焰火的林霖如今抱着小孩坐在高楼上看焰火。
高楼夜风大,林霖以灵力化作柳枝缠在小孩的手腕上,自动开启一个防风结界,好不教他在冷风中受凉。
她想着,待小孩醒来问问他的家在何处,若是他的家人没能找过来,她便送他回家吧。
林霖倒是也想把孩子交给城内巡逻的修士,但小孩身上这身高阶法衣价值不菲,足够惹来心怀歹念之人杀人夺宝,偏偏小孩毫无自保的能力。稚子抱金于闹市的下场不用细想,林霖不敢拿小孩的性命去赌修士的底线。
高楼的风很大,但视角很好,底下闹市灯火辉煌、人流如织,彻夜不息。焰火在夜空中绽放,成束的光星星点点落下,声音不绝于耳。
林霖将小孩抱在怀里,抬头看着远处落下的星光,轻拍小孩的肩背,习惯性地哼着轻柔不成调的曲子。
感知到的不是冰冷潮湿的地面,不知为何很温暖,耳边也没有刺耳的声音传来,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柔软歌谣他从未听过。
“………”天聿就是这个时候恢复的意识。
当发现自己竟无知觉被人近身的时候,他脸上戾气浮现,可马上他便发现自己如今这副可笑的模样。他竟然伏在一女修怀里昏睡过去了,天聿蓦地想起他失去意识前她确实做了什么。
“你醒了?”林霖在他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只是这一低头看他一脸扭曲和暴躁,眼眶微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揍人。
林霖:“………”
林霖不是很明白小孩为什么如此暴躁,但比先前摔倒在地时那副恐惧着什么的模样要好多了。
“我看你当时要昏厥过去,怕你那副模样伤了心脉,便让你暂时睡一会儿。”林霖并没有因他年纪小而糊弄他,与他解释道:“我在原地等了很久也不见你家人找来,就带你上这高楼等你醒来,你可还记得家在哪个方位?”
天聿压着自己的心底的戾气和杀意,如今变回这幅孱弱的天残之躯,口不能言,双腿无法行走,还被人看到如此不堪的模样,他如今只想灭口。
特别是眼前这个女修,自己为何会将她错认成义父?
只是因为她也站在廊桥边上的位置看焰火?
天聿紧紧抿着唇,手握成拳。他不能暴露自己如今的模样,否则西皇洲不知多少势力要蠢蠢欲动,等着取他性命。
林霖发现小孩整个人都紧绷着,根本没看她,好像没有听见她说话。
“………”林霖见他此时虽然整个有点紧绷,但没有初见时露出那副恐惧着什么的模样,林霖放缓声音:“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名字,说不定找起人来也更方便。
林霖总不能把他丢下不管,但也不能带着他一起。
林霖没有忘了自己留在西皇洲是因为什么,她随时都可能正面对上反派,把一个五岁模样的孩子带在身边实在很危险。
所以,她得尽快把他送回他家人的身边。
然而半晌,林霖都没有得到小孩的反应。
他就这么安静地待着不动,也不看她,唇红齿白的精致小脸绷着,虽然看起来很暴躁,但他全程既不反抗也不回应。
林霖:“………”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林霖抱着小孩离开高楼,来到一处僻静的空地上。
她把小孩放下,松手的那一刻,林霖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在小孩倒在地上之前把他捞进怀里。
林霖:“………”
林霖惊愕地发现到小孩双腿竟是无法站起来。
是天生残疾还是后天所致?林霖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孩双腿是完整的,身上也没有外伤,但他却无法行走。
那么,一个无法行走的五岁孩子,究竟是如何来到闹市中,为何身边没有人跟随保护?
突然想起先前她试图用灵力护住他心脉的时候,他身体与灵力相斥的古怪。
说起来,从刚见到他开始,不管初见时他撞在她膝盖倒地上的时候,还是刚才她把他放下来的时因无法站着而倒下的时候,林霖都没听到他哪怕出一个声。
小孩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应过她。
修仙界确实也有天残之躯,但大部分可以在筑基成灵骨之后便可以恢复如常。只是像小孩这种与灵力相斥的身体注定无法引灵入体,无法修炼。
也不知道他是被什么人丢在这里的,是遗弃还是恶作剧,毕竟双腿无法行走的孩子是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闹市中。
林霖没办法把一个孩子直接丢在这里,思量过后决定先将他抱起自己住的客栈。
她住的是个独立的小院,除了她住的主屋,旁边的屋子都是空的,随便收拾一间便可以让这小孩暂时住下。
林霖施了个清洁术,把他抱到干净的褥子上,半蹲下身与他平视,同他说:“我先收留你些日子,只是在我身边也不安全,我只能尽量护着你,等寻我的人来了,我再帮你找个合适的去处。”
“当然,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只要在西皇洲,我可以送你过去。”
以上的话,林霖连比带划,试图让这个孩子明白她在说什么。
比划的时候,林霖分明看到小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有些微妙,林霖甚至怀疑对方是能听见她在说什么的,只是发不出声音而已。
林霖:“………”
她只是去看个焰火而已,怎么就遇上碰瓷儿的了呢?
末了,林霖怕他这会儿渴了,从芥子囊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天聿不接杯子,手指在杯子里沾了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下“天风城”三个字。
林霖:“………”
林霖抬头看向小孩:“你是想去天风城?”
小孩点了下他高贵的头颅。
林霖:“………”
林霖:“所以你能听见,但是无法说话?”
天聿心底戾气腾起,点头。
按以往的时间算,多则十日,少则五日,他便能够恢复,他只要忍耐到那个时候就好。
只是他不能继续留在王城,倘若他这幅模样被有心人看见,即便只是传闻也会联想到当年冷宫中那个被人讳莫如深的不祥之人。
若是当年还有人活着,很不难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他必须离开王城。
只是他如今的身体根本无法走出王城,所以在他恢复之前,这个女人可以好好地利用。
“………”林霖无端地感觉到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可这个屋子只有她和小孩二人。
尽管林霖不愿怀疑小孩,但在遇见小孩的时候,她也确实感知到了被什么盯上的感觉。修士的灵觉通常是最直接的示警。
林霖抬起头便撞入小孩翻滚着恶意的眼瞳,灵境传来熟悉的震荡教她头疼欲裂,那些片段式的画面却无比清晰——
整个西皇洲的舆图映入她眼中,林霖看到一头带着吞天之势的巨蟒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西皇洲,无数修士被它吞入腹中,在它最后一次蜕变后,躯体又大了数十倍,玄色的鳞片泛着猩红的灵纹,盘旋在它身上的是可怖的几欲摧毁一切的混沌之气。
它的鳞片坚硬无比,盘踞在整个西皇洲之上,那赫然书中曾记载的上古异兽——混沌吞天蟒。
它只身将弱水引来西皇洲,弱水倾覆而下,整个西皇洲所有生灵和灵力附着之物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飞灰。
混沌吞天蟒双目猩红,已然失去了神智,只凭借本能和执念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