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脉被修复,身上的伤也很快恢复。
因着少女凝实强大的力量,他很快也从先前的虚弱中缓过来。
只是他本体被毁,真正要恢复全盛时期的力量还需要借助外物,可他如今与少女共生,便不能再考虑那个办法。
定下共生契约后,他也知道了少女身上隐藏的秘密,天生灵骨的秘密。
少女修为在同境界从未遇到对手,加上那强大的天赋神通,进阶速度非常快。
他也因此跟着受益。
凌霄的力量渐渐恢复,也开始有了化形的意愿。
从前,他对人类并无清晰的认知,在它眼中,男人和女人并无不同,它从未想过化形之事。
和少女相伴的那段时光,它对人类的了解更甚,它本是因恶念集结而诞生的妖花,天生就学会人的那套,也明白了初时那抹撼动它感知的心情是什么。
它本没有性别之分。
只是在遇到少女后生出了妄念,所以它成了他。
化形之时,他在她身边观察了许久,最后朝着她喜欢的模样化形。
他紧张又欣喜,心中总是希望她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只是,少女见到他的模样后,并无意外和不喜,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原来你长这样。”
凌霄有些颓丧,更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告知。于他而言,眼下这样的共生陪伴,便是他能得到的最好了。
他能够永远陪在她身边。
修士的时间十分漫长,而她孤身一人,身旁除了他再无旁人。
这让他可以平静接受现状。
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久了后,他知道少女没有师门,也没有亲人,因他从未听过她说起过还有亲人。
直到突然某天,一个实力强悍的“羽化”剑修突然在少女与人殊死搏斗之时出现。
当时少女已然重伤,那“羽化”剑修的出现也打破了现状,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剑修不等人开口便轻易地斩杀了与少女斗法之人,然后蛮横强硬地以修为压制重伤的少女。
“阿福,你如今确实变强了。”那个眉眼间同少女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这么说着的时候有几分欣慰和高兴,但动作却毫无一丝柔和,竟趁着少女重伤之际蛮横地强取了少女的一缕精魄。
他本欲冒死现身,可少女却冷淡地命令道:“不准出来。”
他不明白少女为何阻止他,但很快,少女便传音与他:“他是我兄长,只是脑子有点病。”
那是他第一次感知到少女复杂的心情。
有恼恨,也有酸涩,交织在一起,咬牙切齿。
“阿福,你要保重。”男人离开前眼神中有不舍,“任何事都可以来寻我,你知道如何找我。”
少女大约是想起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往,如今又被他以修为压制不得动弹,简直噩梦重现。她嫌弃又厌烦地瞪着他:“滚!”
男人神色不似先前那样游刃有余,少女的嫌恶似乎教他有些受伤,但那细微的情绪很快被他压下,只是笑着把自己的魂珠递给她,说:“那我便不讨你嫌了。阿福,你要好好的,我会再来看你。”
男人离开后,少女姣好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显然是怒极,那带着攻击性的灵力将周遭的草木肆虐了一遍,枝头叶子明显秃了一半。
他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见少女骨节发白地攥紧手里的那枚魂珠,一副想杀人的模样,他开口:“我帮你把他的魂珠丢掉。”
空气静默了一阵。
接着,他便看到少女把兄长的魂珠放在袖子里收好,甚至都没有直接丢进芥子囊眼不见心不烦。
做完这些后,少女才想起他刚才说了什么,没有情绪地说了一声:“闭嘴。”
第54章
54
“‘阿福’是你的乳名?”
“嗯。”少女轻轻应声, 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不似往日冷淡,多了几分柔和。
那个时候, 凌霄才发觉少女虽从不提及家人, 但对自己的兄长依然有很深的感情,哪怕少女确实是真心实意地讨厌自己的兄长。
而少女那位看着来意不善的兄长也对妹妹极为在意,因为自那以后,但凡少女受了伤,那位兄长便会出现。
那位兄长出现的频率和少女受伤的频率相差不多。
少女不胜其烦, 之后行事克制了许多, 不再越阶对上“羽化”修士,不久后找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准备闭关进阶。
“我要进阶‘羽化’。”闭关前, 少女对他说:“不必担心,若是进阶失败, 我会在死之前解开契约。”
凌霄怔住,他从来就没想过解除契约这件事。
但很快少女又说:“虽然失败的可能性不大,这么说只是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给我陪葬。”
“………”在她眼中,俩人是合作, 是交易, 或者顶多算得是上同伴。凌霄有些不甘心,他知道在少女心中, 即便是那个遭她厌烦的兄长也是被她放在心上的人, 比他重要太多。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 认真到近乎执拗:“不必解开, 若是你进阶失败,我便同你一起身陨道消。”
少女一怔。
同行那么多年, 她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知晓这不是为让她放松警惕而说的话。她用的这颗心脏是因他的力量而“活着”,她天然受制于他,但因为共生,一损俱损,他不会做任何危害到她的事。
她无法相信他,但那日他近似蛊惑的话确实打动了她,所以接受了这桩交易。
非人的邪祟模仿着人的一切,看着与人无异,特别是在它幻化成人形的时候,她也开始试着把他当“人”看待。
因他确实想当一个“人”。
往后的时间里,相互陪伴行走于十二仙洲,但她从未想过他会真正变成人,会因相伴而产生感情。不仅仅是为从仙门修士手中活下来,不仅仅是觊觎她的灵力。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他说:“我会永远陪着你,与你同生共死。”
若是换个人同她说这番话,她便要误会了。
她看着他:“不必如此,过去你混沌不知事为恶一方惹来仙门追杀,如今你的力量与修士相差无几,不会再被轻易看出真身,只当你是与妖花共生的邪修。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独自活下去。”
“………”凌霄怔然看着少女,十分受伤的表情:“你从不信我?”
少女看着他,摇头:“与信不信无关。”
凌霄:“………”
她果然还是不信他。
那之后,少女便闭关了。
不过短短十年,少女顺利进阶“羽化”出关,他为此高兴不已,她天资如此出众,又怎会轻易折损于此。
漫长的修仙之途,他总会同她在一起。
他与她共生,不可分割。
本来是这样的。
却不想,少女一出关,便是同他分别。
“往后你不必再跟着我,我闭关前允诺过的话依然作数。”少女平静地开口:“你如今的修为虽只是筑基,但你已修出灵核,你能力特殊,已经在修仙界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进阶“羽化”后的少女周身气息让人心生畏惧,那种危险的感知不知是因为什么,让人本能想要逃开。然而凌霄此时却因少女的话并未太过在意少女周身的违和感,她变得强大,这是好事。
因为她变强了,所以如今已不再需要他了?
凌霄看着少女,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一个人不会觉得孤独吗?”
“………”少女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还是回答了他:“我从不觉得孤独,也不会畏惧不可知的未来,因我在最初得到的宝物,那宝物一直陪伴着我,让我拥有可以独自一人走下去的力量。”
“………”凌霄怔怔看着面前神色突然变得柔和的少女,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少女素来冷淡的脸上竟浮出些微笑意:“秘密。”
那是凌霄第一次见到她笑。
“………”那个时候凌霄无比憎恨那些毁去他本体的修士,若不是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怎会连阻拦她都做不到!
就这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什么也无法做。
也是那时候,他心中对少女的强大生了一丝疑惑,那真是“羽化”修士具备的能力吗?
她消失了。
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哪怕少女与他共生,心脉残存着他的本源力量,可他依然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就这样被她丢下,再也不见了。
凌霄心中痛苦不已,开始满世界寻找她的踪迹,他花费了数十年才知道她所在。
可是,即便找到了他也无法靠近,也见不到她。
他本以为自己是被丢弃了,直到他来到蓬莱洲。
进入蓬莱洲后,他发觉蓬莱洲上方不知何时覆盖了一个法阵,也是那个时候凌霄感知到了一个可怖的力量,像是一瞬间被看穿了真身。
只是那个力量很快就离开了,先前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自进入蓬莱洲后,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是属于她的力量,那是她的天赋神通,竟强大到慢慢覆盖整个蓬莱洲。
她确实就在这里。
只是,她的力量变得混乱而不稳,却也更强悍。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她的天赋神通失控了。
意识到这点的凌霄心中因被丢弃压抑至深的痛苦缓解许多,她不是真的想要抛弃他,只是因为力量失控而不得不离开。
“………”凌霄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担心如今的她如何了。
可是他无法接近那里,任何修士都无法接近。
他寻遍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接近那里。
最终,他只能守在周边,将蓬莱洲那些奔着她而来的修士一个个除掉。
将所有未知的危险清除。
凌霄抬头看向面前专注地看着背阴处那株花藤的女修,入城那么长时间了,她却能坚持这么久,慎重一些果然是对的。
只是不知她内心深处最恐惧之物是什么,认知被颠倒后,她的心魔便成了。
他笑着问:“林道友可还想知道什么?”
林霖视线从那株凌霄花上收回,少年虽故意说一些琐碎之事转移她的视线,可他话中的内容却因为琐碎而真实详尽。
关于如今的阿福的模样,她心中已然有了个清晰的倒影。
少年嘴上说着找长乐真君,却一点儿没有找的意思,反而将她带到这里。
林霖不知道少年与阿福之间过去发生了什么,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眼前的少年与阿福之间的因缘很深。在少年说起那株阿福亲手种下的凌霄花时,少年的神色明显不同。
林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或许早就知道阿福身在何处………
“你………”
林霖一开口,突然发觉不对,入城时闻到那隐隐幽幽的花香不知何时变得浓郁起来。
接着,少年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
可惜无论如何她都听不清。
“阿娘,这是什么?”
声音清晰起来,林霖眨了眨眼,看着小小一团的粉衫幼崽迈着企鹅步朝自己走来,恍然看向自己桌上的笔墨,才意识都自己在做什么。
是了,她在写日志,记录着两只小团子一天天长大。
林霖把扑到面前的粉衫幼崽抱到腿上,笑着回答:“是日志。”
粉衫幼崽探着身子,小奶音重复:“日志?”
林霖耐心地笑着同女儿解释:“就是把阿福和哥哥如今的模样记下来,哪一日阿娘和阿父老了想不起事了,有日志在便不会忘记。”
这个时代没有相机,她便用书写的方式记录下来,这样珍贵的时间错过便是永远错过了。
粉衫幼崽还小,听不懂,便开始抱着林霖撒娇:“阿娘,我也要和阿娘去玩!”
林霖笑着应声:“好呀。”
洛京的夜晚灯火通明,林霖同两个孩子去买花灯。
因为花灯的摊子许多人,林霖不放心,便让护卫和丫鬟护着他们,自己同贴身丫鬟前去买花灯。
花灯买到了,回到桥边的时候,林霖发现周遭竟一个人也没有。
“阿福?”林霖心生强烈的不安,“小凤凰?”
无人应答。
然后,她脚下踩到一滩水渍,今日无雨,怎会有水渍。
等她看清后,那哪里是水渍,分明是血水。
还有她熟悉的小衣物和血肉模糊的孩子。
“不——!!!”
那一瞬,她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肺部被细碎的冰凌扎满,竟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阿福!小凤凰!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
林霖眼瞳骤然出现一片猩红,她绝望地跪在地上,口中发出错节的音调,甚至无法将内心的痛苦和绝望宣泄出来。
然后,她听到了那教她永生忘不了的声音响起——
“凡人境竟也能生出天生灵骨,真是稀罕事,不过撞见了也是我们的机缘。”
“谁说不是,落入此等污浊之地也算因祸得福。”
“………是你们。”
恍然间脱口而出的话,林霖此时无法去留意那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