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两个修士,她周身灵力爆发,柳枝疯长,瞬息间便将两个修士杀死。
深入骨髓的疼痛教她无法呼吸,她心神动摇,灵力开始反噬自身。
已是被心魔反噬的征兆。
就在她意识被吞没之际,胸口一阵滚烫的感觉传来,林霖意识有了一线清明,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东西取出………日晷?
日晷。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
夫君为何给她日晷?
夫君?
………只有你能把阿福从幻境带回来。
恍惚间,脑海中响起这句话。
阿福。
林霖猛地清醒过来。
她看着周遭的一切,以及因被心魔扭曲而充满戾气的柳枝,恍然间意识到什么。
幸好这只是她认知被颠倒后的恐惧,不是真实。
幸好。
………
凌霄神色冷漠地看着认知被颠倒,因心魔而陷入疯狂的女修,在他准备取她性命的时候,突然被她身上爆发的灵力惊了一下。
接着,凌霄便对上那双亮得让人心惊的清明眼瞳。
林霖因心神动摇而灵力紊乱,此时眼瞳还映着一抹猩红,原本柔和的眉眼已是一派冷色,她顷刻间便以灵纹成阵将面前的少年制住,扼住对方的命门:“阿福在哪里?”
听到“阿福”这个称呼,凌霄身上杀意微滞,愕然地看向她:“你是什么人?”
第55章
55
这女修为何如此自然地唤出长乐真君的乳名?
这个世上他只听过长乐真君的兄长唤过这个名字, 眼前这个女修和长乐真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霄骤然间想起她先前说同长乐真君生活过一段时间,难道那并不是随口说出的谎言………她真的和长乐真君一同生活过?
眼前的女修是长乐真君什么人?
因为太过震惊,凌霄此时被扼住命门也没有拼着两败俱伤来反击, 他看着女修与长乐真君毫无相似之处的容貌, 以及她骨龄不过才20模样,而二十年前,长乐真君便已经身处蓬莱洲幻境了。
除非,这女修原本就是几百年前的人。
“我是阿福的母亲。”林霖看着少年因为震惊和顾忌什么而放弃反抗的模样,却并没有因此松开禁制, 她重复问了一遍:“阿福如今在何处?”
“………”听到她的身份后, 凌霄整个人愣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他也对长乐真君的过去知晓一二, 长乐真君的母亲在她年幼之时因天生灵骨而被修士杀死,魂魄无存。
相伴而行的那百年时光, 他只曾在她误中心魔瘴之时因共生契约而看到了她的过去。
那是一个昏暗压抑的因长乐真君心魔而生的过去的倒影。
年幼的女孩很小,但面上那朱砂色的鸟靥还是让他一眼认出这是年幼的长乐真君。
天色昏暗,雷鸣不止。
小小的女孩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今日没有见到母亲,府里到处挂满了白色的灯笼, 府里的丫鬟们在哭, 祖母病倒,阿瓮一瞬间苍老许多。
整个府里都弥漫着压抑的悲伤。
比她大一些的兄长告诉她, 母亲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
年幼的阿福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每天蹲在门口等阿娘, 谁说也不听。
哥哥像变了个人, 父亲在某天突然消失了。
没过多久,祖母和阿瓮相继也不见。
祖母和阿瓮不见了后, 年幼的阿福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阿娘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她永远等不到阿娘回来。
阿娘没死,阿娘定是讨厌她了才不会回来。
她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炼心阵改的心魔瘴,却教长乐真君道心动摇,再也走不出来。
倘若长乐真君的母亲魂魄还存于世,长乐真君定会倾尽全力为其养魂,断不会因此留下如此深刻到动摇道心的痕迹。
只有无一丝可能挽回,只有长乐真君母亲魂魄无存,长乐真君才会有如此深的心结。
那是凌霄第一次触及长乐真君的过去,他不知道那样无畏无惧的长乐真君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就是这样幼时脆弱可怜的孩子,却在长大后成为了强大无畏无惧的长乐真君。
凌霄不知道其中长乐真君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长乐真君心中并无怨愤,只有平静。那平静使她变得强大,成为了强大且无畏无惧的长乐真君。
凌霄想,或许那与长乐真君最初得到的宝物有关。
同长乐真君的母亲有关。
凌霄看向面前的女修,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可她下意识地喊出长乐真君的乳名时,他便无法对其下杀手了。
看着少年的犹豫和挣扎,林霖开口:“如果你同阿福相熟,必然知道阿福有位兄长叫长离,阿福那里也有长离的魂珠,你见过吗?”
凌霄:“………”
林霖看着少年的神色,终于确认这个少年同阿福关系匪浅,不仅对阿福毫无恶意,甚至在阿福被天赋神通反噬之际清除威胁到阿福的修士。
林霖松开少年,又从芥子囊拿出一沓长离给的剑符,说道:“你若是见过长离,必然认得这道剑意。”
他当然认得长乐真君兄长的剑意。
凌霄看着她手上的剑符,那么多的剑符,全部封了一道“羽化”大圆满剑修最强的一道剑意,即便是赠予也不会给那么多,剑符不易成,可长离真君却生怕她有什么万一而耗费心力去做这些。
“………”凌霄心中的怀疑下去了许多。
可她是长乐真君母亲一事他还是无法全然相信,但却对她再无杀意。
“告诉我阿福如今在什么地方,我要去把我的女儿带回来。”林霖平静看着他,开口:“你知道她在哪儿,是吗。”
凌霄闻言看向面前的女修,那神态间竟与长乐真君有些像,她们真的是母女吗?
“………”凌霄缓了缓神,即便不是母女,她必然也同长乐真君兄妹二人关系颇深,否则她断不会知晓魂珠一事,身上也不会有如此多长离真君亲手封的剑符。
“嗯,我知道。”凌霄面上没有初时的笑意,他神色淡淡看着面前的女修,开口:“但即便知道也什么也做不到,因为没有修士可以主动接近那里。”
听到凌霄的话,林霖语气缓和许多:“知道在哪里我便会想办法带她出来,若是阿福能够彻底驾驭自己的天赋神通,那么她肯定会变得更强。我相信我的女儿。”
凌霄目光一震:“………”
她知道阿福天生灵骨,也知道天赋神通一事,所以才主动来到蓬莱洲?
是因为从长乐真君兄长哪儿知道的吗?
凌霄对她的话又信了几分。
只是她如今也不过是筑基修为,如何接近最核心的幻境,又如何把长乐真君带出来?
这么想的时候,凌霄便直接问出口了。
“我自有办法见到阿福。”林霖说道:“只是如今时间已不多,如今阿福被自己的天赋神通反噬,总有一日自我意识会彻底消散,到那日便是灵境崩溃,神魂消散。我必须尽快赶到她身边,想办法带她回来。”
凌霄眼底神色蓦地暗下,他何尝不知道长乐真君时间不多。但如今也是因着这句话,他已经对她不在抱着怀疑和猜忌之心。
至少他明白,她决心把长乐真君带回来。
“长乐真君就在凡人境,在离修仙城镇相隔甚远的凡人小国中。”凌霄抬手间把能力收回,然后看向面前的女修,把自己知道的告知:“如今整个蓬莱洲被长乐真君的天赋神通覆盖,也包括凡人境。”
林霖取出乾坤舆图给他。
凌霄接过,往乾坤舆图中注入灵力,整个蓬莱洲映入俩人眼中。
“便是这里。”凌霄手指点了一个位置,“因为我无法进入,所以不知具体的位置,还需慢慢寻找。”
“嗯,我记下了。”修士过目不忘,林霖知晓大概的位置后心中便有数了,缓声:“多谢。”
听到她道谢,凌霄神色一怔。
她刚挣脱心魔时,眼里分明未散去的猩红,眼里却是清明模样。她制住他时未曾留手,眉眼间的冷色也近乎锋利刺人,可如今已然缓和许多。
她并不计较方才他的失礼,甚至他的杀意。
若她真是长乐真君的母亲,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把事情弄砸了。
但凌霄很快便敛去心绪,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回长乐真君,之后如何都可以。
“幻境内,长乐真君便是法则本身。”凌霄开口:“只是如今长乐真君只怕神智未必清醒,在这个幻境内,真正的危险不止来自外界目的不明的修士,还有长乐真君自己。”
“所以,没有修士可以靠近她所在的地方,这个幻境由长乐真君的天赋神通维持,也在吞噬她的灵力和生机,直到她再也无法维持幻境的存在………”
“不会有那一天。”女修平稳的声音打断,坚定又温柔地说:“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她这么告诉他,又像是这么告诉自己。
她必然要平安带回女儿。
“………”凌霄原本不安的心绪竟因她一句话平稳下来。他眼睫微垂,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眉眼柔和的女修:“我带你过去。”
林霖看向他。
凌霄说:“这座府邸连接了通往那里的传送阵,传送点在那凡人境小国的边缘处。高阶法阵极为消耗灵力,你说要带她回来,便省些灵力吧。”
闻言,林霖颔首:“那便有劳。”
“你不怕我再生出害你之心?”见她如此轻易便相信自己,凌霄琢磨不清她究竟如何想的。
林霖跟在他身后,回道:“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确实有害我之心,但如今你对我并无恶意,而且我能看出来,你也希望阿福好好活着。”
凌霄:“………”
凌霄发觉自己到底是小看了她。
这人竟是从一开始就知晓他不怀好意,却为了长乐真君同他周旋,只为了多知道一些关于长乐真君的事。
难怪,不过是一些毫无价值的琐事,她却听得那么认真。
连同他最初的威吓在她看来都是另一种意味。
凌霄:“………”
凌霄心底无端生出悔意。
传送阵启,俩人从法阵中消失。
再出现时已是距离雩风城相隔甚远的修仙大城。
这座城已经荒芜,只有零零星星的修士出入这里,林霖看着周遭的荒凉。
“曾有修士想要找出长乐真君,那些人死状凄惨,连带着这座城也受到影响。”凌霄开口:“之后人就少了。”
“原来是这样。”林霖颔首,走出城门看向某个方位,“到此分别吧,接下来我一个人去。”
凌霄:“………”
凌霄曾试过无数次,但他根本无法接近那里,如今看着面前的女修,只说道:“你不能死在长乐真君手中,否则这个幻境瞬间便会崩塌………”
林霖笑了一下:“我知道。”
林霖转过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那坚定的背影在落日的余光中如此让人心定。
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凌霄怔了怔神,但他已经开始相信她能够把长乐真君带回来了。
凌霄看着天际最后那抹暗下的余晖,长乐真君如今在做什么呢?
………
“那孩子今日也在?”
“是啊,都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她在等谁。”妇人看向不远处的年幼女孩,叹气:“看她衣着必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孩子,竟是走丢也不来找………”
“好在这附近没有人牙子,否则那孩子就危险了,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去………”
人中传来唏嘘声:“官府那边也没什么消息,她家中人怕是不会再来找了。”
“那孩子脸上有个朱红色的胎记,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富贵人家忌讳,将她丢弃了?”
“富贵人家确实忌讳这些。”说话的人面露不忍:“那孩子模样生得如此好,那胎记的模样也生得灵动得很,还有几分好看呢。”
“是啊,先前有户人家想收养那孩子,可惜那孩子还不同意,说是不等到娘亲便不会走。”
“说起来,那孩子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只记得乳名叫阿福………”
小小的阿福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中等待,有人见她衣料上绣着精美的纹路,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只是这样的孩子天天守在这儿很难让人不在意,便上前询问:“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你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