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也给你提供试错的成本,你是不是忘了我钱很多的,我们完全有试错成本。”话题到这,俞盏想到苏一行那时的言论,她很快又说,“我不是炫耀,我说这些从来不是因为要炫耀——”
“我知道。”章月看着女孩着急的样子,坚定告诉她,“我一直都知道。”
“小盏。”她又喊了她一声,俞盏往她身边坐一些,她想抱抱她但发现抱不到。
差点忘了,她在游戏里,这是幻境,她抱不到她才正常。
俞盏忍着眼泪,跟女孩说,“我在。”
“我以前没骗你,和你做朋友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章月伸出的手臂也缩回,她怕她看到她身体上的疤,她怕她担心,她说,“要是有来生,你愿意还做我的朋友吗?”
俞盏冲她点头说她愿意。
“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章月起身,看了眼天空,她又留了句话给她的女孩,她说,“每一次月亮出现的时刻都是我在想念你。”
“小盏,”她说,“我很想念你。”
尾音坠地,章月的身影在变远,缓慢地一点点地变远,直到她看不见。
这就是她们的告别吗,俞盏想,告别的时刻过得好快,好短暂。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甚至忘了交代她要照顾好自己。
俞盏怔在原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漫长的时候过去,屏幕上有新的按钮弹出,俞盏发现画面骤变,她以旁观者的角度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空荡的书房、刚才还见过面的人、一个以她名字命名的论坛。
论坛里的无数段落,在俞盏面前铺展开。
俞盏看到里面写:【给小盏。】
【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被看见,我暂且把它当成我的私人领域,希望有一天会被看见。】
【其实我平日都在另外的论坛发言,可那个论坛最近提了很多次那个人,我觉得那个人很脏,那个论坛也跟着变脏,不想让我的小盏出现在那个肮脏的地方。】
【最遗憾的是没能再见小盏一面,我曾经以为这个城市很小,想见的人总会见到,但这么久过去,我还是没能看到她。
或许这算惩罚?上天给我的需要我接受的惩罚。
因为我没有选择她。
我明明知道她怕什么,却还是在她害怕的地方刺了一刀。】
【我觉得很抱歉,最抱歉的最亏欠的就是她,她应该很后悔交我这样的朋友吧。】
【我其实有很多话要告诉她,前几天回了趟高中,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又去了教学楼顶层的天台。
我想起以前我们偶尔逃掉自习课都是到这个天台上。
那个时候我们会吵架,她跟别的女孩走得近,或者我忽略了她,我们就会吵架……真奇怪,我竟然想念和她吵架的时光了。】
【……】
【再有两天就是小盏的生日,本来想等小盏过完生日再离开,但我的精神状态真的有些撑不住了。我这几天总出现幻觉,浑浑噩噩分不清今夕何夕的幻觉。很难受,有点想今天就离开。离开前有几个小小的心愿——】
【一、我的尸体可不可以早一些被人发现?最好是今天,最坏是明天,求求上帝,别是后天。后天是小盏的生日,我希望她过一个开心的生日。
那样完美的日子不应该有阴影的,她那样重感情的人如果在那天知道我离开的消息,该有多大的阴影。】
【卡里还有一些钱,我留给了依依,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牵挂的就是她和依依,我清楚的知道,因为我的离世,她们会是最过不去的那两个人。我的第二个愿望、求求上帝,让她们难过的时间少一些。】
【忽然想说点有意思的事,之前周末闲暇会和小盏一起追剧,我们偶尔会看到一些不可置信的恋爱情节,我问她:你会这样吗?学电视里的女主角这样,好恋爱脑。
她说她不会。
她说在她那里,我比她未来的男朋友要重要。
我明明给了她一样的承诺啊,我说我也一样。
我说我们小盏最重要。
但我却失了约。
对不起。
对不起。】
【第三个愿望、亲爱的上帝,我很少有事求你,今晚求的多一些,你开开恩都满足我吧。
第三个愿望我希望她得到很多爱,她值得很多爱。
如果觉得这个理由太宽泛,那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她不会削苹果皮,可以有一个会削苹果皮的让她永远占上风的人出现吗?算我求你,我不想她孤单。】
【我吃了一些药,剂量不算大,精神状态还算正常,我想再留下话给小盏。】
*
俞盏蹲在地上,整个人处于几近崩溃的状态,迟于察觉到异样,推开房门从外面走进来。
他走到她身边把她抱到怀里,他用指腹给她擦着眼泪,安抚她说,“别哭。”
熟悉的话语让俞盏哭得更厉害。
她想起月亮给她最后的交代。
她的眼泪一点点往下坠,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那几句话在她脑海里来回反复。
她看清晰了月亮最后留给她的话。
【小盏,别为我哭。】【不值得。】
【小盏,你好好生活。】
第81章 和我
刚进电视台那年, 俞盏和老师一起跟过一个新闻,新闻内容她记得很清晰——
一个独居的女孩在家中去世,去世第三天女孩的尸体才被发现。
那时她和章月讨论过这个问题,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她们约定了每天都要给对方报平安。
“我不该和她赌气的,我应该再坚持一下,”俞盏把头靠在迟于肩膀上,眼泪没停,她说, “我很后悔。”“我连我们的约定都忘了。”
迟于侧过身子继续给女孩擦眼泪, 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低眸吻了上去, 他亲亲她的眼睛跟她说,“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你再哭我也要哭了。”他故意逗她。
“……”
俞盏的眼泪就此止住, 她被攥着的那只手轻动了下,她跟迟于道谢。
她问他:“你今天说出差就是去做这个了吗?”
迟于颔首,把一旁温热的毛巾拿过来折叠好给女孩敷眼睛,他跟她说和章依一起做的,“论坛也是章依发现的。”
“俞盏, ”迟于喊了她一声, 蹲下身体拖住她的腿弯把她往客厅抱,他把她抱到餐桌前指了指餐桌上的餐食跟她说, “今晚来不及做饭了, 暂时委屈你吃外卖。”
“不委屈的。”俞盏摇了摇头, 眼泪彻底止住。她端起桌上的粥开始认认真真吃。
她不想迟于再担心她, 因而吃了很多饭。
晚餐结束,她走到迟于身边去挽他的衣袖, 她看到他衣袖下的皮肤恢复了平常状态,红肿消失,没有留下疤痕。
迟于捕捉到女孩眼神里的担忧仍然不减,拍拍她的脑袋跟她说不痒也不疼,“已经彻底恢复了。”
俞盏提着的那口气这才松下。
俞盏:“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她猜测他一整晚都没睡,这几天他的精神比她还要紧绷。
迟于定定看了她一瞬,说自己不困。
无意偏眸,看到窗外雪花又起,纷飞落地,迟于征求俞盏的意见,问她想不想去打雪仗。
俞盏点头。
捕捉到女孩点头的动作,迟于领着她进衣帽间给她找厚衣服。
他把自己衣柜里的羽绒服拿出一件裹在女孩身上,又给她戴了条厚厚的围巾。
只这些还不够,如同变戏法,迟于在仓库里找出一双粉色的手套。
“怎么有些熟悉?”俞盏仰头看目光专注在她身上的男人,晃了晃手上的棉手套问他,“觉得之前在哪见过。”
迟于同她解惑,说是迟苏留下的。
女孩声音小小应他。
她噢了一声,收起她悄然间的试探。
原来是苏苏的。
不是他的某一任女朋友。
两人牵着手下楼,顺着小区门前被工作人员清理出来的人行道往前走。
俞盏踩在干净的小路上觉得无聊,往东边迈了一大步去踩有雪的路。
靴子渗入雪地发出咯吱声顺带着留下脚印,她觉得好玩,松开迟于的手,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迟于跟在她身后,看她故作轻松不想让他担心的样子,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他就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十分钟后,他看到她走累了停下来,他看到她蹲在原地捧了把雪在玩。
漫天的白映照着女孩的脸,让那张精致白皙的脸显得更清澈干净,宛如黄沙遍野中最清澈的那一汪清泉。
男人眼神微动,随意垂着的手臂也微动。
俞盏约是注意到他的眼神,回眸看他。
过了几秒,她弯唇跟他说:“很好玩。”
迟于没第一时间接这句话,他在跑神,他斟酌了很久,先回应她的话,他说,“一会儿陪你玩。”接着他换了个话题跟她说,“俞小盏,我们先来做个游戏。”
这次不是征求意见,是通知。
迟于的话落地,俞盏捕捉到他接下来的行动。
只见男人随意地在一旁的花坛边捡了个枯树枝,他拿着树枝在空旷的雪地上画了一排圆形的圈。
圈与圈之间隔着距离。
或许有十多个,从他的位置到她的位置。
俞盏被他拉到尽头的一个圈里,听见他叮嘱说,“先定着别动。”
俞盏支支下巴:“…好。”
不明觉厉的游戏。
她乖巧等他的下一个吩咐。
迟于走到离俞盏最远的那个圈中,安静站了一分钟。
一分钟逝去,男人深呼一口气,把组织很久的话放在唇边。
偌大的空地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里很安全,声音被四周的风雪遮盖,形成这隐秘的天地。
俞盏的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她还在等他开口,等他宣布游戏规则。
可毫无预兆,她听见距离他有十多米远的男人忽然启唇,摒弃规则,用含着雾气的声音跟她说,“不是三个月,也不是六个月,是八年,是2920天,”顿了片刻,他低哑的声音告诉她,“俞盏,我喜欢你的时间,准确来讲是2920天。”
曾经以为会吓到她的话连带着那些高傲的自以为是的尊严都在这个瞬间被他全然袒露。
年纪小的时候会在意很多问题:会衡量喜欢的价值,会畏惧被拒绝,会被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自尊拉扯住。
会因为找不到解决方式用沉默对抗一切。
说到底,他得承认他性格根源处的懦弱。
他的懦弱让他变成一把钝刀,在她那些难过的时光里这把钝刀也一定刺过她。
他不想再刺向她,他得让她知道她自己有多珍贵。
他选择在今晚坦诚,只希望她懂得她自己的珍贵。
俞盏汹涌的眼泪刹那间滑过,她看到迟于在话音落地之后往前走了一步进入下一个圈,她在想她是不是听错了。
要不是听错,她怎么听到他说他喜欢她八年。
这不是他会做的事。
沉默的喜欢是他最不会做的事。
他明明是想要什么都会立马去要的人,他从来什么都不畏惧任何东西。
俞盏的眼泪还在往下坠,迟于捕捉到,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跟她打商量,“先自己擦眼泪行吗?我还要一会儿才能到你身边。”
女孩呆呆点头,听话地抬手,把自己的眼泪抹去,等视线恢复清明,她看到他喉结滑动,下一句话也掷地。
他说:“抱歉俞盏,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在我这里没有人能站在你天平的另一端。”
“不管是你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或者是六十岁,你不用害怕选择,”为了彰显郑重,说这话时,迟于望着她的眼睛,他低声道,“我不会让你面对选择,更别提是被选择。”
“给你个承诺——”
俞盏凝视着他,在这寂静的漫天白雪纷飞的夜里,只盯着他一个人看,她看到汹涌的温柔的潮水向她袭来,那个眼神温柔的人跟她说,“俞盏,我让你永远占上风。”
——永远占上风。
这几个字俞盏在月亮的论坛里刚见过,月亮许愿让她遇到一个永远让她占上风的人,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或者说,他早已经出现。
是她被情绪蒙蔽,看不到他,她太后知后觉。
俞盏边消化他的话,边控制情绪。模糊的视线混沌着,她瞧见迟于又往前走了一步。
轻柔低淡郑重的声音在继续,他跟她说,“坦白讲,我有很多想不通的问题——”
他想不通那些人的选择,想不通她们为什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待在那样漆黑的夜晚,想不通他生怕她不开心只想让她高兴想拼命护着的人在她们那里怎么就成了不被看见的排除项……把这些想不通的更多的话收回去,他只说,“想不通你怎么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
本以为矫情的这辈子都说不出口的东西,在察觉出她这几天的状态后,他还是说了出来,男人目光幽沉,唇角无声弯了弯,他的视线依然锁着她。
过了一分钟,他又说,“早知道你会过得不开心,那个时候我应该勇敢一些的,也不能叫勇敢,”他话锋稍转,轻声道,“应该叫莽撞?莽撞一些。”
迟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汇,也并未真正给这句突然的言论做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