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睿冷着脸留守在家,就没有一个人问问他想不想去吗?
得知两人一声不吭去了甫宁,李老头儿大发脾气,饭也不吃了,嚷着等这个不孝子回来,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王琳珊被人叫醒:“三丫,起来吃午饭了。”
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外大母,舅舅呢?”
她算到了好多关于李泽睿的事,一些东西,她觉得有必要跟倒霉舅舅说说。
“去睿哥儿他外家了,说过两天就回。”三丫外大母姓吴,年近五十,心态却比活了八十岁的老寿星还平和,周围的街坊邻居叫她李老婆子,她也笑呵呵地应下。
前段时间,王琳珊实在无聊,跟她一起去别人家串门,祖孙俩光听不说,度过了好几个愉快的晌午。
听闻李茂根跟孙九娘一起回老丈人家了,王琳珊无奈叹了口气,天意如此,不能怪她没说。
也怪李泽睿和孙九娘藏着的秘密牵扯太多,让她耗费大量精力卜算,否则也不至于睡过去,总之,李茂根这趟注定白跑了。
午饭做得马马虎虎,毕竟吴氏不精于此道,这个时候,才体现出孙九娘的好手艺,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的后人教出来的徒弟,就算只学了个皮毛,在安宁县这种小地方,也够用了。
吃完饭,李泽睿正在院子里摆弄他今天新得的牛皮筋,琢磨要给它配一个怎样的弓才好,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人。
“有没有兴趣学一下你外家祖传的厨艺,我知道秘方在哪里哦。”小姑娘笑眯眯地捧着龟壳,仿若胜券在握。
李泽睿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外家……”看了眼堂上依旧坐在那生气的李老头儿,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王琳珊晃起了龟壳:“当然是算的啦。”
李泽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拉起她,跑去了别处,这个秘密他跟孙九娘藏着掖着,就是不想让李家人知道。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口气跑到了城外,丝毫没发现被他拉着的人有多狼狈。
王琳珊的肺都快炸了,要不是她及时用上精神力,这辈子估计就交代在这小子手上了。
“你……做……什么?!”
“这里没人,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你想得倒是挺美。”王琳珊缓了好久,才感觉心肺重新复苏,对这罪魁祸首自然没好脸色,直接冷下了脸。
“我生下来没几天,我娘就死了……”李泽睿断断续续,将埋在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他原本应该姓周,是宦官人家的子孙,父亲在朝为官三年,外派到地方任知府,不料一朝风云变幻,周氏一族被满门抄斩,他作为遗腹子,在甫宁县一位富商的后院出生。
他娘是京城第一酒楼醉云居东家的女儿,阴差阳错之下做了他父亲的外室,因为没人发现而躲过一劫,但是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于是,她逃到外地,最后几番流离,做了富商的妾室,生下李泽睿后,她让忠心耿耿的丫鬟抱来一个死婴,让她带着孩子离开,然后自我了断,孩子生早了,富商早有疑虑,见一尸两命,这才不再追究。
那个丫鬟就是孙九娘,她在外头用钱财收买了媒婆,又买通了几个人做了一场戏,顺顺利利地嫁给了安宁县的李茂根,之后,又把李泽睿当做是娘家侄儿,抱养过来,忽略李茂根这个冤大头是她舅舅,王琳珊都想拍手称好了。
这些跟她算出来的大差不差,甚至,她知道的还比李泽睿多,比如说,他脖子上戴着的玉佩里面藏了份醉云居的秘方,他娘原本只想偷点上档次的东西当传家宝,也算给儿子留点念想,没想到这一偷,把她家真正的传家宝偷出来了。
直到现在,孙九娘跟李泽睿还以为那只是一块值钱的玉佩,是小姐留给儿子的念想呢。
真是造孽啊,王琳珊觑了他一眼:“说完了?”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娘在甫宁根本没有家人,到时怎么跟我舅舅解释?”
李泽睿神色淡淡:“如果他介意,我会跟我娘离开的。”
“在这之前,我就想知道,是谁害了我们家,我爹官身清白,根本不可能谋反!”
王琳珊嗤笑一声:“你连见都没见过你爹,怎么知道他清不清白,有没有谋反呢?”
“……不可能,她跟我说我爹是才高八斗,为民做主的好官,我娘仰慕他才心甘情愿做他外室,她不可能骗我!”呆愣良久,李泽睿突然一边吼,一边抱头蹲了下去。
站着的王琳珊俯视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好像只有七岁…还是八岁来着?
……都怪他平时装得太好,让她忘了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瓜娃子。
第41章 回村
◎他决定安心钻研厨艺了◎
李泽睿自懂事起, 孙九娘就告诉他他的身世,并跟他说,他亲生父母都是很好的人, 因此,他坚信周家是被人诬陷的。
可如今有人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不是如此, 人生信念轰然倒塌, 成年人都不一定受得了, 更何况他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喂,你究竟要哭多久啊?”王琳珊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这家伙为什么会把亲生爹娘看得那么重,他们又没养过他, 甚至他亲爹连面都没见过。
“你现在有爹有娘, 有吃有喝, 我舅舅把你当亲儿子养,你娘更不要说了,她为了你甚至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跟你说, 就算你亲生父母还活着, 也不一定能过上这么舒心的日子。”整件事牵涉到的人和事太多了,王琳珊算到一半就累得睡了过去, 所以, 她也不清楚所有的事, 但根据她“看”到的画面来看, 他爹娘的关系并不像他说的那般美好。
他爹只要稍微重视一下他娘,就不可能让她做外室, 这年头, 外室比正经的通房地位还低, 一个外室之子,又能得到父母多少的爱?
总之,绝对比不上他现在的生活,要她说啊,周家的劫,应该是他的幸才对,竟然为这事儿哭成这样子,真是个拎不清家伙。
见这家伙还在那哭哭啼啼,王琳珊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了,抄起手便往回走,她是来找厨子的,不是来哄人的。
“等等我。”刚刚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李泽睿赶紧站了起来,回头一边喊一边冲她跑去:“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就是难受。”
他低着头,跟在小姑娘身后,看起来有些委屈。
“行啦,哭完这事儿就过去了,能逃出来算你幸运,可别跟其他人说,不然,你死了不要紧,还得连累我舅舅。”
“你放心,除了你以外,我没跟别人说过,以后也不会说。”
王琳珊这才点了点头,见他依旧精神不济,干脆脚尖一转,往一旁的芦苇丛走去。
正值晌午,这里除了他们,就没其他人,江边长满了芦苇,前阵子的大雪压倒了大片,仔细一看,隐隐能看见几根绿芯。
出了正月,天气虽然还很冷,但已经能瞧见一些春天的影子,王琳珊心中感慨,是时候回家种田了。
“你走这里来干什么?”李泽睿跟着她,站在一大片芦苇丛前,面露疑惑。
“小子,瞧好咯!”王琳珊闭眼,指尖微动,眼前的芦苇丛突然抖动起来,窸窸窣窣的,仿佛里面随时会冲出一个庞然大物。
李泽睿吓得后退了几步,还拉上三丫:“我们回家吧。”
“你怕什么?”王琳珊不为所动,依旧闭着眼,嘴上却不饶人:“胆子这么小,还想给周家平反,不如回家种田更自在。”
提到周家,李泽睿重新垂下了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王琳珊有些懊恼,干脆闭上嘴,专心做事。
很快,眼前的芦苇突然自个儿动了起来,分成了四片四四方方的阵营,突然,有风吹来,一阵浑厚又悠扬的声音在其中一片芦苇丛中响起。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美妙曲音,不由睁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恍若梦幻一般,鼻尖芦草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却又如此真实。
几片芦苇丛此起彼伏,有的高昂,有的低落,有的婉转,他不懂品鉴,对乐理更是一窍不通,然而,这无疑是一场震撼人心的演奏。
不知过了多久,又好似仅仅过去一瞬,曲声停了,一切都安静下来,芦苇丛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可是,他却回不到从前了。
见他神色怔然,王琳珊不禁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醒醒,该回家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绚丽的彩霞铺满了天边,隐隐可见云层边缘泛起了青。
李泽睿转了转眼珠子,长呼一口气:“这是仙术吗?”
他早就想问了,之前顾忌着对方用意不明,不敢问,现在他觉得,就算她要他的命,他也反抗不了,还不如死得明白一点。
“当然不是。”王琳珊将手枕在后脑勺,一边往回走:“少年,这世上哪有神仙,封建迷信要不得。”
“但是……”
“我明天就回家了,今晚做顿饭怎么样,好歹给你表演了一场交响乐,就算在我们那个世界,这也不是轻易能欣赏到的哦。”她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用三岁孩子的身体做出这副表情,正常人看了只会觉得害怕。
李泽睿却不怕,就算她是妖怪,也是个好妖怪,听闻要做饭,他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但他却十分厌恶下厨,打心眼里认为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回家?回哪?”他凑了上去:“你们那个世界吗?”
“当然是回村啊。”王琳珊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凑这么近干嘛,离我远点,别把傻病传染给我了。”
她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李泽睿都已经习惯了,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被人嫌弃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冷哼一声,跑到了前头,然后转过身倒着走:“你这样子回去,会被人当成妖怪烧掉的。”
“这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不说,没人会把我当妖怪。”
“意思是你只给我一个人看过仙术咯。”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泽睿眼神一亮,一扫往日的沉默阴郁,整个人都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说到这个,王琳珊难得沉默下来,她回想起刚来这里的前几年,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精神力,就是为了不被人当做妖怪,只是,她觉得,她这具身体的娘一定是知道点什么。
想到那个女人,她心头闷闷的,重新从婴儿开始活一次,感受跟上辈子是完全不同的,上辈子的父母虽然也爱她,但不会每时每刻关注她,在意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久等不到回答,李泽睿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咧嘴笑得十分开心:“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
她心头不好受,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你以为你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当初她在他面前暴露精神力,除了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外,也考虑过这层,一个小孩儿说的话,谁会信啊?
“反正我不会说出去的。”李泽睿垂头,小声嘀咕,没了一直压在头上的复仇秘密,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许多,这一路上嘴就没停过,直到进了城,他才消停下来。
两人回到家,发现院子里响起了熟悉的敲打声,原来是铁匠铺送来了定制的工具,李老头儿正心烦呢,可不拿它解闷嘛。
王琳珊饶有兴趣地蹲在他旁边,指着那些新打的工具:“你知道怎么用吗?”
李老头儿回过神来,见他俩回来了,没好气道:“去哪儿耍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影儿。”
“你这丫头竟敢小瞧我,这些东西,我一看就会。”
话说得太满了,很快就被小姑娘啪啪打脸,一旁的李泽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遭了老头儿好几个白眼:“臭小子滚一边儿去,坐这么近,想偷学我老李家的老把式是不是?”
若是平常他这么说,李泽睿定是懒得理他,这会儿却心情不错,还跟他搭嘴:“呵,不知道是你李家的东西,还是王家的东西呢!”
“臭小子……”老头儿抽出了鞋底子,正要揍他一顿,外头却传来了喊吃饭的声音。
天色还早,李老婆子又不是精通厨艺的人,干脆一人一碗臭粉,应付着吃了,也省的分两拨收拾。
在王琳珊的指点下,李老头儿很快就学会了新工具的使用方法,兴头一起,连吃饭都在琢磨,越琢磨越惊叹,看三丫的眼光已经带上了几分信服:“王大贵这个没用的,怎么就不把你生作个带把的呢!”
对此,王琳珊冷笑一声:“还好没,不然我宁可找根绳子勒死算了。”
一想到可能换个性别,她便觉得一阵恶寒,胃口也没了,嗦了几口粉便跳下凳子:“我吃饱了。”
“多吃点儿呀,大冷天的不吃饱怎么受得了?”李老婆子劝了几句,发现人早跑了,她不禁埋怨老头子:“让你多嘴,看,把人气跑了吧!”
“这丫头,气性也太大了!”李老头儿依旧在嘴犟,事实上他已经后悔了,暗地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让你嘴快!
见他们互相埋怨,饭桌上的李泽睿也没了胃口,匆匆吃了几口便跑了出去:“我也吃饱了。”
今天用了太多精神力,王琳珊打了个哈欠,进房睡觉去了,因此没看见追出来的李泽睿。
一觉睡到凌晨,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脑子里挣扎一番,叹了口气,慢腾腾地从床上做起,想去厨房看有什么吃的,没想到有人跟她一样。
李泽睿站在板凳上,给自己做了三菜一汤,正要大快朵颐,就看见某个不速之客,风卷残云般的把他的劳动成果席卷一空。
“……好歹给我留点。”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
“抱歉,没注意到你也饿了,要不你再做点?”王琳珊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咂嘴,冲他笑了笑:“都怪你做的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你太厉害了!”
被人如此直白的夸赞,李泽睿耳根子通红,面上却装作不屑:“就算你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他就着眼前空荡荡的菜盆子,扒了一大口饭,之后却没再说什么了。
为了补偿他,王琳珊用精神力洗了碗筷,清理了灶台,将一切恢复原状,看见锅碗瓢盆自己动了起来,李泽睿瞪着眼睛,直到所有东西都清理完,他才反应过来,咧着嘴道:“这也太好使了!”
吃饱喝足,两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王琳珊掏出怀里的龟壳,摇了起来。
这里能看见月亮,白天有太阳,应该还在地球,之前在书店狂扫了一大波书册,她知道了现在是大启朝太康二十一年,这个朝代她从未听过,不知道是不是时空拐了个方向。
摇了半天也没算到什么,她叹了口气,回房睡觉去了,旁边的李泽睿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想说,他把他娘留下来的玉佩摔了,取出了里面的厨方,他决定安心专研厨艺了。
可惜,对方好像已经不在意他愿不愿意当厨子,虽然她刚夸赞完他做饭很好吃。
第二天,王琳珊说要回家,家里的两个老人想了想,便同意了,李茂根两口子不在,实在没空管孩子,刚好有人要从城里回王家村,于是,李老头儿紧赶慢赶地将人送上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