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仿佛自疑似的,祁扶玉声音转低,自言自语道。
“人无灵力,当真可以飞天么?”
魔头仿佛是在质疑自己,又像仅仅随口一提,后人聊起这段众所周知的影像时,也更多集中在“星空”与“化外之地”的意象,认为那是飞升仙境的预兆。
可她没有。
那一刻,小姑娘瞪圆了眼睛。
普天之下,四海八荒,只有她明白祁扶玉这段话的真正价值何在。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
修真名是踏碎虚空,科学术语是穿越时空,不就已经彰显了二者之间的奇妙关联么?
认识祁扶玉以前,她不喜欢这个世界,一直游离于人潮之外。
可就在那一天起,她找到了自己的原点与终点。
——与她时隔两千年的大魔头,祁扶玉。
“我也要踏破虚空!”
众目睽睽下,她脱口而出。
自此,在道观以疯丫头的名号一战成名。
清枝为追逐祁扶玉付出了许多。
她打定主意走祁扶玉的路子,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都用来淘摸魔尊遗物。
比如什么祁扶玉用过的笔洗,他的的扳指,甚至连祁扶玉寝衣——外观仅是一片破布的玩意儿都有。
可她再怎么努力积攒,也称不上大钱,所以没存下钱,买到的还都是赝品。
但最近一次,小姑娘觉得自己运气变好了。
她淘摸到了祁扶玉亲笔手记——《折月杂记》!
《折月杂记》历经千年,损毁严重,完好内容只有五篇。
因为想要复原这种古籍需要花费许多,且前面有些内容颇为离谱,这书一直无人问津。
这手记离谱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今日无事,略”,“姜尘又在啰嗦,心烦,略”之类。
所以哪怕笔迹符合,它也被认作赝品,弃之角落。
清枝不然。
她琢磨半天,觉得这就是祁扶玉亲笔。
内容离谱?
害,偶像这么写定有他的深意,研究就对了!
清枝嘴笨固执,可总归有那么些优点。
第一个便是坚持。
这个世界有种说法,万物有缘,有因必有果。
她很喜欢这句话,她种了八年追寻祁扶玉、追求灵力的因,那迟早会得到应有的果。
第二个优点就是心里门清。
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想回家,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更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
——绝对不要做个庸碌卑微的底层老鼠,浑噩一生。
在两个优点的帮助下,她已坚持刻苦研究了手记一月余,除了没有收获外一切顺利。
啧。
想起这个,还是有点烦。
窗外月色惨淡,木床硬邦邦的,上面只铺了薄薄一层被单,睡着硌人。
清枝失眠,索性坐起来不浪费时间。
她准备再翻翻快盘包浆的《折月杂记》,补充今日份的“魔尊能量”。
她拿起灰黑色封皮的书,轻轻摩挲。
经过保养后,这本书纸质很好,手感细腻柔韧,哪怕是在地球,这种精装书都价格不菲。
都是保养钱啊!
清枝平静的神色泛了些苦。
昨天她花了最后一笔钱,咬牙买了保养灵物专用的月华油,想看能不能复原《折月杂记》的剩余篇章。
——结果空白!
折月杂记大半本本身就是一个字没有!
夜深人静,清枝没法欺骗自己。
借着朦胧月色,她在空白部分写下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言语。
“我想踏破虚空。”
“但祁扶玉,你再不显灵……恐怕我得暂且把你的书当掉了。”
“仙尊哥哥,魔尊哥哥,我的好哥哥,你真死透了么?死透了拜托捎句话,我也就不挣扎了。”
写完这句像吐槽,又像威胁的话,清枝也觉得自己行为可笑,便要合上书睡觉。
然而——
墨汁淋漓,浸入白纸,边缘晕染开,随后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接着……居然消失了?
清枝愣住,险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可紧接着,一行缓缓浮现的陌生字迹证明,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
——【本尊是祁扶玉。本尊一直没有死,只是陷入沉睡,现被困于九幽之下。若你收集灵物助本尊复活,事成后必传你绝世功法,助你踏破虚空。】
字迹清隽有力,笔锋端正而克制,叫人几乎能想象到书写者自信平静的眉宇,修长有力的指尖。
不难想象,书写者定是深思熟虑后才写下这段言语。
但内容却在微妙中透着极端离谱。
清枝略微迟疑,随后认真回道:“我说我是秦始皇,你信么?”
那算算仇人里谁地位比较高吧。
因为觉得追的太容易,性格不够带劲,所以玩了几天就甩掉的的天界太子。
为了救我重伤毁容,所以被我嫌弃鞭笞后随意丢弃的银龙后裔。
总是苦心教育我,却被我羞辱无视,故意对着干的天才师兄。
……
但问题应该不大,他们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啦,当初口口声声说想要引我向善呢。
当然,被我狠狠嘲笑,表示绝不可能的拒绝了。
害,先去找师尊吧。
他一直温吞软弱好欺负,随便怎么作都没生气过,最好糊弄。
反正只要马马虎虎一个眼神,随便说个对不起,他就一定会像以前一样,流着眼泪原谅我,全心全意地爱护我吧。
【排雷】
1.女主坏的表里如一
2.全员单箭头,只有女主厨和女主过激厨的区别
3.正文第一人称,玛丽苏文学,裤裤放飞之作
第2章 冒牌货
◎祁扶玉风姿卓绝,绝不会如此!◎
/02
清枝是被灵力世界拒绝的“天朦”,生活乏味沉闷,从无神仙点缀。
然而十五岁的此夜,她唤醒了沉睡千年的魔头。
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先喜后惊:“你是谁?!”
有一说一,她若有理智,此刻应该立即远离避难,并向护观戒师求助。
清枝不通灵力,却也接受了八年的修士教育,知道世间妖邪种类繁多,眼前手记极可能正被某种邪祟附着。
可只要想起自己一穷二白的家底,以及对她表现越来越没耐心的道观,清枝的脚底就像黏在了地面上,怎么都抬不起来。
再、再观望一下!
讲师传授过的知识在脑海中迅速浮现。
邪祟现世,会有“祸风”、“风穴”、“灵压”之兆,并且修士会根据修为差距,出现不同程度的“心悸”。
她课业一直学得很用心,这些内容记得清楚,因此通过对征兆的侦查,能够迅速辨别妖邪属性。
然而此时此刻,身边一切迹象都和平时夜晚没什么区别,好像都是她的幻觉。
清枝等了半天,直到自己背后的汗都逐渐冷却,也没等到新变化。
……错觉?
清枝迟疑了一瞬,继而准备做个更大胆的行动。
她拿起笔,快速在空白页上写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墨汁浸入白纸,缓缓消散。
刚才那一幕果然不是错觉!
而接着,白纸上真的出现了字迹,只是相比最初一段话,言语变得更为简洁,字迹寡淡。
【本尊】
字迹清峻写意,极具威势的自称瞬间抓住清枝心神。
普天之下,会这么自称的人可没几个,再联想这手记的来历,莫非……?
白纸平淡无澜,“本尊”二字孤零零挂在上面没多久,便如被风吹散般迅速消失。
哎,怎么话不讲完?
她心里着急,运笔如飞:“你不能说话么?”
【没】
奇怪的是字迹变淡了许多,像是墨汁的浓度不够。
没?
没的意思是还有话说?话说回来,这恶灵组织用词怎么这么口语化,如果是祁扶玉本尊的话,应该会说更加文雅的否……到底怎么回事!
半晌,白纸上又浮现了一个字。
【墨】
字痕越发浅淡,最后一笔更是快变成浅灰色。
看到这个字,清枝大脑短暂宕机,想不通恶灵单独丢个墨字出来的意图。
好在恶灵没有卖关子,他仿佛已经竭尽全力似的,浅淡死水的最后一笔终于蹦出来。
【了】
谢天谢地,“了”字只用写一笔,所以尽管浅淡得快变成水里掺一丝墨,字迹仍然勉强可以辨识。
她下意识将三个字连起来读。
“没墨了——哈?”
清枝震撼。
如果说前面一段话让她质疑恶灵的精神状况的话,这三个字就让她质疑恶灵的全方位素质。
她发出灵魂质疑:“你都没墨了,还非要自称本尊?就不能自称我么?”
半晌,白纸上浮现小小的、果断的一个字。
“对。”
清枝:……
她谨慎而期待地写下一行字:“你真的是祁扶玉么?”
又是老半天,白纸上艰难浮现出一个小字——
【又】
又是什么意思?
清枝分析了半天,忽然领悟其中深意:或许恶灵想说的是对,只是没墨了,所以只写出小半边。
她不禁无语。
掉份!
这种水平,怎么可能是祁扶玉。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祁扶玉那双深邃沉郁的眼眸,仅一眼的风姿,足以令天下失色。
这恶灵字写得是不错,可用词处事,与那惊艳天下的祁扶玉相比还是差远了。
清枝猜测,这食墨恶灵多半潜伏已久,知道她内心最关切的便是祁扶玉相关,才如此套皮。
哼,当她是笨蛋?
小姑娘心里有些膈应,却还是振作精神,决定从这冒牌货口中多套几句话。
清枝翻箱倒柜找来所有墨汁,一股脑堆在手记前。
绝对够他吃了!
她工整写道:“烦请阁下赐教。”
可这次她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恶灵仿佛一滴墨都挤不出来了。
这……
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清枝决定找位更专业的人商量。
河边,石头上捣衣的捶击声与河水流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特别的忙碌又清凉之感。
这里是道观及左近浣衣女集中浣洗的地方。
“终于想通了?”
马尾少女挑眉看她。
她是清枝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花时雨,今年十六岁,太平道观第一天才。
花时雨父亲是道观戒师,娘亲则出身城中大族,她天资优异,本人已被归墟宗看中,无需参与大考,二十岁便可前往仙门,
除却顺遂的人生外,花时雨为人也很特别。
虽然名为时雨,但她性情明朗热烈,如骄阳当空。别人都觉得清枝言行古怪疯癫,只有她觉得清枝有趣坚韧,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极好。
清枝平日来河边是做工,花时雨来则只是单纯陪她,所以随便帮她涮了两件便把衣服扔回盆里了。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将衣服捡回来:“动作轻点,衣服要是破了很麻烦。”
“这有什么干的,聊正事。”
花时雨抢过她手里的木棒,嫌弃地将棒槌丢进盆里,不许她接着洗。
“我昨天晚上才回来,听说这事都快急死了。你怎么敢的?知不知道讲师回去以后,和谢夫人当众说教不了你?现在已经没有讲师愿意收你了。”
花时雨扎着高马尾,五官精致,下巴尖尖,特意修饰过的眉眼明媚张扬,此时正担忧地瞪她。
河水冲刷石头咕嘟咕嘟响,仿佛赞成花时雨的观点。
清枝对此全不在乎:“讲师早就不想教我了。先别提糟心事,你瞅瞅这个。”
她收拾好衣服,随便在身上擦干了手,将花时雨拉到背人处,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将魔尊手稿取出。
“想办法屏蔽这手稿的感知。”她在花时雨手心写道。
花时雨依言做了:“怎么?”
她将自己昨晚的离奇经历讲给花时雨听。
清枝兴冲冲道:“你觉得怎么做能让这邪祟再说话?”
大小姐当即皱眉:“这不就是邪物么?你怎么不上报,出事了怎么办?”
“陈彩她们不也收纳自己的邪物么?”
“你和她们情况不一样。她们那些邪物,都是长辈挑选,又过了道观明路的,你…疯了么?”
花时雨一直都很欣赏好友的专注坚定,可某些时候,就连她也很难理解清枝的胆气。
譬如顶撞讲师,譬如私藏禁物。
花时雨果断道:“不行,我得告诉戒师。”
“等等!”
见她转身要走,清枝紧紧攥住花时雨的手。
少女的掌心冰凉而粗糙,河水的冰冷似乎已浸入她的骨髓。
这根本不是十五岁女孩——哪怕是修行之人所应有的手。
双手相触的瞬间,花时雨声音顿时哑了下去:“你的手……”
“时雨,我要回家。”
又开始了。
花时雨皱眉,勉强忍住反驳言语。
清枝对其他人都沉默平淡,唯独和花时雨认真讲述过“化外仙境”于她的意义,以及仙境中的生活百态。
内容听着很生动丰富,不像假的,可仔细想来,实在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甚至偶尔花时雨也觉得清枝确实有些怪……但她讲义气,不能辜负清枝的信任。
所以只要清枝提,她都会认真听完,然后再做劝说。
“这邪祟只是在蛊惑你,你不能鬼迷心窍。”
花时雨反手握住清枝的手,大小姐的掌心温暖干爽,像是吹过晴空的风。
她认真道:“枝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你要信我。邪祟真的不值得信任。”
清枝弯弯唇角,感到暖心,却又没有笑的力气。
她感念花时雨的好意,可对方自小顺风顺水,说实话,她很难与清枝所处的苦闷绝望共情。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是我最后的指望。时雨,我没钱了,一分钱都拿不出。”
承认自己的困窘时,小姑娘垂下眉眼,肩膀也耷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