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一道阴风刮过后,清枝一个激灵,瞬间不在乎环境如何了。
阴冷森寒的风几乎逼近她的后颈,叫她汗毛耸立,一股凉意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整个人都僵在远处。
什么东西……在她身后?
花时雨低斥:“滚开!”
她斥责后,那邪祟又留恋地在两个人身边徘徊一阵,直到花时雨摸上腰间长剑,透出凌厉杀意,那阴风方才不舍离去。
清枝简直震撼。
——这可是不到半山腰啊!而且不算进了内山,就已经有邪祟冒出头了?
“平时不是这样的,”花时雨轻声道,表情冷静严肃,“山里有问题。”
“那——”她压低嗓音。
花时雨打断她:“嘘,还没结束。”
此时,连清枝也听见那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
有人!
是巡山队的么?
还是说……
丛林窸窣作响,两男一女分开枝叶,大步跨入,皆作官府劲装打扮,个个武器皆已出鞘,杀意凛冽。
好消息,他们至少是人。
坏消息,是巡山队的。
“那邪祟往这边跑了!”
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目光如电,瞬间射向两名少女藏身之处。
清枝:???
坏了,巡山队!
“出来,不要逼本道动手。”为首的年轻男子冷声道。
花时雨倒也干脆,她在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三人身份,也知道自己与其修为差距有多大。
还好,都是熟人。
“李师兄,是我。”花时雨果断带着清枝现身。
两个全身狼狈的小姑娘,让三名修士都皱起眉头。
“四清,你先去追。”李师兄对另一名男修士道,后者颔首,当即动身。
“时雨,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师兄皱起眉头。
花时雨嘿嘿一笑,声音放低了些:“我修行缺点材料,就来这里转一圈……队长放心,一定没有其他人看到!而且我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在这附近!”
“你要什么?”
“血棘草。”
李师兄依旧皱眉:“你自己悄悄来倒也罢了,怎么还带个天朦?”
花时雨凑上前,低声与李师兄交涉,只见她神色鲜活灵动,似乎与其关系颇好,说了几句后,李师兄神色稍缓。
“也就是你,我便不说什么了,规矩你都懂。但最近山中着实不太平,你们便是在附近活动,也不要逗留太久。”
“太阳落山前,无论如何,你们立刻下山。”
花时雨自信道:“师兄,我已经突破至朝彻境,你放心,在南山坡这儿肯定没问题的。”
“不行,必须走。”
似乎从李师兄坚决冰冷的表情看出来什么,花时雨没再倔强,认真点头。
这是历练多次修士才有的默契。因为这种示警,往往以活生生的性命为代价。
“不要任性乱来。”
李师兄还有事情要忙,叮嘱花时雨后,便匆匆离去——山里似乎真的不太平。
一个师姐临走时塞了枚通令符给花时雨,让她遇到问题就联系自己。
“放心放心,我可是天才。”大小姐已经恢复平日的轻松明亮。
师姐嗔怪她一眼,快步离去,追上另外两人。
清枝却不如她一般乐观,相比花时雨,清枝总喜欢未雨绸缪。
“山里很危险么?”
“师姐他们就是大惊小怪啦。”花时雨将护符揣进怀里,“这南山坡我都遛过多少次了,放心,我不会带你乱跑。”
“如果真的出事,哪怕我——”
这一次,清枝却真的无法再信任她的承诺,她心底的不安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时雨,我不需要你死,也不想你死。”
清枝紧紧握住花时雨的手,她的手冰凉——她发现花时雨的手原来同样冰凉,所以她握得更紧了些。
“无论如何,天黑,不,傍晚前我们一定下山好么?”
花时雨犹豫:“那你的血棘草呢?”
“不要了。”清枝果断道,“改天来,或者干脆不来都可以。”
“但如果这件事需要以你的生死作为赌注。”
“那我宁可永不修真。”
她们运气很好,傍晚前,顺利找到了县尊家的药铺。
这是一处荒凉的山地,就连地上的枯草也显得稀疏。
对于草木繁茂的南山坡而言,这地方简直过于扎眼,因此两人很快便发现此处。
她们潜伏在四周观察一阵,没发现巡逻的县尊家丁,也没发现布置阵法,这才探出头来。
“估计最近山里不太平,县尊家把人撤了。”花时雨潇洒抬手,“赶紧摘,摘了咱们就撤。”
清枝上前两步,然而她在草地上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摘下几株褐红色草药,脸上却渐渐浮现失望之色。
“怎么了?”
宋思苓瞅她表情不对。
“这血棘草都枯了,没法用。”
清枝摇摇头。
难怪县尊家不稀罕圈这块地呢。
她继续蹲在地上,不死心地寻找有没有其他幸存血棘草。
甜蜜女声在她身后笑道:“药铺不也都是这样?”
清枝不假思索道:“药铺的草药那是以特制手法炮制晒干,药性仍在,但这血棘草就是单纯环境阴气过盛死掉了。”
咦。
这声音不是时雨的。
花时雨的声音此时方才紧张地响起:“清枝,你继续找草药吧,身后我来看着。”
“为——”清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前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穿着精致绣鞋的陌生女子。然而对方的声音为什么是从自己肩后传来的?
这该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清枝脑海里不期然出现一个画面,衣着精致艳丽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伸着长长长长的素白脖颈,越过自己头顶,头颅紧贴在她耳后。
——玉颈观音,别号飞头蛮的邪祟!
玉颈观音嘻嘻笑着:“小妹妹,你告诉姐姐呀,为什么不能用?”
她的声音轻柔甜蜜,让人想起姿容艳丽的女子,或是温柔如水的长姐。
县尊放弃这片地的原因一目了然:这里不知何时竟有玉颈观音这等玄级上品的邪祟出没,而李师兄他们追索的邪祟,多半也不是她们之前吓跑的那一只!
这玉颈观音,才是导致封山令出现的真实原因。
传说中,玉颈观音总会伴随兽潮出现,只她一只邪祟,便能干出屠灭村镇的残忍之举,唯有结丹境以上修士才能将其镇压消灭,哪怕是朝彻境大圆满,也顶多做到自保。
所以这一消息不能外传,只能悄无声息的控制消灭。
清枝全身如坠冰窟:她们怎么会在这里撞上这种邪物?
玉颈观音已经缠上她的躯体,细腻冰冷的柔软肌肤与她紧贴,而邪祟的脸此时也终于垂到清枝面前。
玉颈观音确实有张美艳无比的雪白面庞,如同粉嫩的蜜桃,神色含羞带怯。
清枝的恐惧令她无比享受。
她殷红的唇瓣轻张:“小妹妹,告诉我呀。”
腥臭气息扑面而来,清枝惊恐地闭上眼睛,脑袋竭力往后缩。
好臭,好可怕。
时雨呢?已经逃跑了么?
她跑掉了就好……
这么恐怖的玉颈观音,哪怕是时雨也肯定打不过她。
清枝全身发抖,绝望渗入骨髓,令她牙齿都在打颤。
她是天朦,又是孤女,不会有人来救她,甚至没人会冒着风险给她收尸。
“小妹妹,你为什么不说话?”
玉颈观音嘻嘻一笑,几乎与她鼻尖相抵,发现清枝已经放弃反抗后,她继续向下移,头颅逐渐变形,钻进清枝的衣襟,将要破开她的胸腹,吞噬内脏。
少女的心脏,是玉颈观音最爱的血食。
然而,就在玉颈观音将要碰触到清枝胸口时,一声充满嫌恶的呵斥冰冷响起。
【滚开!】
挡在她胸口的折月杂记陡然光芒大盛,犹如月轮降临,而那满含威压的呵斥让玉颈观音尖叫一声,陡然松开清枝,头颅像风筝似的飘出一段距离。
清枝感到自己胸前书册犹如暖玉,令她重新找回人间实感。
是冒牌货的声音?
然而那令她安心的月华光亮并没有维持许久,点醒清枝后,光芒瞬间黯淡,涂抹其上的月华油俨然消耗大半。
“清枝快逃!我拦住它!”
花时雨的声音与那男声一同响起。
清枝只觉一道疾风吹过,但见花时雨已经摆脱玉颈观音其他脖颈的纠缠,持剑而上,直冲那根纠缠清枝的头颅。她的剑光如万花盛开,却又迅疾如暴雨,狠狠斩在玉颈观音身上,发出金石撞击的脆响。
清枝难以置信地回头。
——时雨竟然没有逃?!
花时雨厉声道:“向草木茂盛的地方跑,地形越复杂越好,跑的越远越好,到那里就会安全!”
清枝愣住:“什……”
一个冰冷的坚硬物事被花时雨粗暴地扔进她怀里,是那位师姐给的联络护符。
她脖颈还在火辣辣的痛,清枝一个激灵,攥紧护符,下意识跌跌撞撞地向后逃跑开。
而跑出不过两步,她便听到花时雨忍耐的闷哼,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
时雨受伤了?!
清枝关切回头,瞬间因眼前一幕惊骇地瞪大眼睛——
接连受挫后,玉颈观音凶性大作,十条脖颈连着头颅在空中狂舞,獠牙狰狞,疯狂地攻击花时雨,而少女瞬间陷入苦战,更是被一口咬烂胸腹!
邪祟的冷酷凶狠,远超清枝认知,哪怕是前世恐怖电影,她也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
她身临其境。
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都仿佛被冰冷黏腻的东西渗入。
花时雨还在同邪祟战斗,哪怕左支右绌,也也毫无惧色,挡下一切针对清枝的攻击。
“还不快跑!”花时雨咬牙切齿道。
清枝全身一颤,哆嗦地向外跑,却双腿发软,直接摔倒在地上。她顾不得疼,摸黑爬起,冰冷的令牌正好从她怀里摔出。
师姐给的护符!让她们危险时联系的。
她抓住令牌,动作迟了一下,顿时听到脑后有诡谲风声,似是玉颈观音追上来。
“立刻逃,不要回头。”
陌生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声音年轻凛冽,如同微冷春风,轻轻柔柔,令她情绪安定不少。
这声音好熟……祁扶玉?
她的白月光?
这声音哪来的?前夫哥怎么会和她说话?
接二连三的强烈刺激,使清枝大脑陷入短暂宕机。
“本尊在消耗月华油与你沟通,时间不多,你只需照做。”
大魔头言语清冷利落,毫无平日的毒舌之态。
清枝茫茫然地听他讲,心里纷乱至极。
他让她快跑……不可以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时雨会死的。
心里这么想,但是她脚步根本停不下来,清枝不敢回头,恐惧紧紧攫住她的心脏。
眼泪扑簌簌,顺着面庞落下。
清枝哽咽着,头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懦弱与废物。
被玉颈观音缠住时,她自知必死,便会因挚友逃脱而欣喜。
可此刻,花时雨主动挡在她身后,自己有了生还机会,她反倒不敢回头救她。
时雨是为了她才进山!更是为了她才誓死断后!
祁扶玉太了解凡人愚蠢犹豫的劣根性。
在少女脚步慢下时,他已淡声开口:“不要辜负她的牺牲。”
对……她不能浪费时间,赶紧求援。
清枝踉跄往外逃,同时手忙脚乱的尝试启动护符。
“不要用它。”他冷静指出,“你太笨拙,使用护符会拖累速度。”
?!
少女颤声道:“时雨怎么办?”
“那你便想死么?”
那来自千年前的魔头于人世再度开口,声音轻蔑清冷。
“按本尊说的去做。”
若在千年前,天朦根本没有站在他面前的资格,他甚至不会与这样的低贱之人丝毫眼神。
如今情况特殊,他必须保证代行者的存活,却也不想在无用地方白使力气。
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这个卑微渺小的天朦,日后自会获得千载难逢的奖赏,从而一步登天。
清枝呼吸剧烈颤抖,连目光都在战栗,她回忆起方才被玉颈观音纠缠的绝望与恐惧。
平心而论,无论是谁在她此刻处境,都难以选择回头直面那诡谲至极的邪祟。
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我要对时雨见死不救?”
“身为挚友,为你断后是她的选择。”
面对如此悲惨一幕,祁扶玉毫无触动:“你若够有决断,便该思索如何在事后彻底杀死玉颈观音,回收邪祟灵核。”
“若能做到此事,你前途不可限量。”
她喃喃道:“时雨实力和心性都很厉害,她能在玉颈观音手下坚持很久。”
“嗯。”她的表现令祁扶玉声音终于透出浅淡满意,“你可以利用这一点。”
可少女却问出了一个令魔头有些诧异的问题。
“那她会伤心后悔么?”
“你既然敢视本尊为目标,便应有决心——”
“闭嘴,冒牌货。”
小姑娘的声音因极端恐惧而变得沙哑。
但全身的发抖渐渐停止了。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清枝攥紧手记,重重敲打抖落,黑眸明亮到仿佛能淬出火:“我和时雨的感情,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
“只有这干枯血棘草情况下,我怎么画法阵,怎么就地突破!”
第6章 阵法
◎抱歉了前夫哥。◎
/06
祁扶玉有多久未曾被人如此冒犯过了?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一直表现得笨拙犹豫的清枝,竟在生死之事上如此坚决倔强。
今晚她给了他太多意外。
“螳臂当车,你疯了么?”他沉声道。
“你教不教?”清枝心急如焚,根本没有闲情与他争辩,于是声音彻底冷下来,“不教我现在就丢了你,你自己在这荒山老林等谁再捡到吧!”
大魔头声音透出不赞成:“但凡能修炼至断缘境的修士,便没有如此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