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在这份特殊的氛围中，忽然听云归意嘟囔了一句。
“宗守静的烂摊子通常就是在这里搞出来的。”
嗯，凡人修士交汇，人□□换频繁，而且普通人居多……却是一个说不好就容易被那小子卸了胳膊卸了腿。
“我去哪里住都行吧？”
有首席弟子的“优惠券”，她不管住哪里都不会很花钱。
清枝已经开始打量哪家客栈最讨她喜欢了。
“我们去洪福客栈。”云归意解释道，“想参加大斋的人，很多人都会去那里，可以找到让你入选的门路。”
第51章 望月
◎一起上吧。◎
/51
沿着山路走到尽头, 是写满岁月痕迹的古朴山门，上面挂着巨大牌匾，威严书写着【归墟宗】。
山门以内是归墟宗内山, 也即掌门、长老、内门弟子及其仆随家眷住处，清净幽雅，底蕴深厚, 并无刻意奢华铺张的装饰。
当然,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白天只在几座山头间飞来飞去，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归墟宗的核心建筑群。
想要真正进入那些有着各种传说底蕴, 甚至真正居住着仙人的行宫楼阁，她怎么都得成为大斋的正式参比弟子才行。
一路下山行人众多, 可大家在幽静狭窄的山路上都没什么话说，各自目的明确, 模样冷淡疏离。
然而一出内山门，哪怕再冷漠的人，眼睛也会被眼前灯火长街点亮, 甚至被人群气氛感染, 唇角也不自觉翘起浅浅的弧度。
长街两边店铺客栈大开，生意兴隆, 和人间大都并无区别，只是顾客模样大多以年轻的俊男美女为主——修真人实在很难又老又丑, 长生仙尊两位夫人属于他癖好独特, 而贩卖的商品又格外神奇珍贵。
清枝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到, 在西山城她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寻的血棘草, 在这里的药铺连正柜都上不了, 被人摆在门口的箩筐里, 属于压秤的添头。
而各家店铺的设计装饰便各有千秋了, 能在此处开店的，不是有些积淀的修士，也是归墟宗长老的亲眷。
不过绝大部分店主兼具以上两种特征。
想要吸引眼光刁钻的修真弟子，并从他们兜里掏出珍贵灵石来，店主们不会吝惜装潢上的投资。
然而。
所有客栈铺子的手笔，都绝对比不上洪福客栈的阔气。
“那里就是洪福客栈。”
无需云归意费心引路，清枝一抬头，就能看见悬挂在远方高处的【洪福客栈】四个大字。
按理来说，他们从山上下来，地势一路向低，店铺也大多如此，偶尔有些窜上来，也只是个别现象。
然而洪福客栈气魄非凡。
外门中其实也有山峰，而洪福客栈便依山而建。
洪福客栈大概直接掏空了那座山，将山体当做了住所，又以各种照明灵宝点缀，黯淡的黄昏中，整座山峰都在散发明亮彩光，竟有不逊后世霓虹的感觉。
而在霓虹最为绚烂之处，便是极其夺目鲜艳的【洪福客栈】红金牌匾。
灯火长街固然喧闹美好，可一路蔓延下去，倒像是为洪福客栈作了嫁衣，把所有人的最终注意力都引向那座气势非凡的客栈。
“洪福客栈老板什么背景？”清枝实在忍不住问，“这大家都能忍？”
白天这种情况还不算明显，晚上天一黑，那效果根本就是把所有人脸面踩在地上。
更别说财帛动人眼。归墟宗是仙门圣地，外门来往贵客不知多少，一天下来洪福客栈能够攫取的利润都是天文数字。
云归意摇头：“至今无人知晓洪福客栈老板身份。”
“那确实厉害。”清枝表示认可，“说不定是掌门的家眷在做这家。”
云归意委婉道：“掌门师尊不像是这种性格的人。”
“不管了，想这些没用。如果没这厉害老板，咱上哪去给我弄准入资格。”清枝兴致勃勃道，“这优惠券洪福客栈能用么？”
云归意脸色一黑：“能用。”
“那就给你用着省钱。”清枝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宗守静的面子，不用白不用。”
宗守静看似胡闹滑稽，但他那厚厚一卷纸条，居然洪福客栈都认，这种声望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虽然没问，但清枝估计洪福客栈肯定不认云归意的面子。
其中差距不言自明。
清枝轻快地踏入洪福客栈。
洪福客栈依山而建，占地面积极大，因此甚至可以沿山种着小片竹林。
山下似乎白日下过雨，有水珠压弯竹叶滴滴滚落，空气间弥漫着清爽的气息，越发给人增加好心情。
洪福客栈名字取得接地气，招牌却如此大手笔，因此但凡有些资产的修士，尤其是外地前来归墟宗的，最后都会选择洪福客栈居住。
云归意不肯让自家的龙族神女受累——她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自己带着名牌优惠券跑腿，清枝则在前院大堂转转，顺便等他。
清枝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
能住在洪福客栈的人，其实已经无形中经过一次门槛筛查了，所以无论外表装扮如何，此处修士皆不容小觑。
在这个前提下，观察那些高谈阔论，或者奇装异服的怪人，就成了非常有趣的事。
此刻她居于飞鸿堂。
洪福客栈共有六个大堂，取六六大顺之意，其中三个大堂都是符合老板审美，极其喜庆热闹的打扮。
另外三个大堂便各有千秋，属于满足其他特定客人的口味。
飞鸿堂的装潢大气张扬，放置各种名家墨宝，神兵摆件，很明显，专门用来招待锐意勃发的年轻贵人。
这也是云归意强烈建议她选择洪福客栈的原因。
她大略转了大堂一圈，便随着人流，来到此刻最为热闹之处——飞鸿堂的讲坛上。
作为专门招待青年才俊的地方，飞鸿堂当然不会不给修士们论道辩经的场所。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古旧黑木讲坛，可是飞鸿堂的镇堂之宝。
民间有说法，历代归墟宗首席弟子，都必须在此辩经论道，击败众多对手，才算服气。
唯一可惜的是，祁扶玉未曾在这讲坛上辩经——那时候还没洪福客栈，叫这讲坛含金量低了不少。
一个穿着绿色直衣，头戴白玉抹额的年轻人站在讲坛上，正对不断涌来的人群滔滔不绝的讲演。
年轻人模样文雅，说话条理分明，即使滔滔不绝，也不会让人生出唾沫横飞的嫌恶感，只觉得他声音好听，说话方式也妙趣横生。
清枝这会儿没事干，见人多，就凑过来驻足听他在宣扬什么。
——别说，和她还真有点关系。
“……依在下之见，既然大斋是以称量天下英才，恢弘正道为主旨，那只限于五大门派的年轻弟子，难免有门户之见的嫌疑。”
台下有归墟宗弟子反驳道：“大比本来就是五大宗门牵头的，主旨归主旨，怎能擅改祖宗定下之法！”
年轻人一挥手：“祖宗之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说完，他眼睛像是淬了火，热情洋溢道：“在下来时已经听说了，回梦阁今年做了极大改革，引了十名新进散修，一起加入大比。”
“就是就是，有点新面孔，总比都是些良莠不齐的人上去强。”
年轻人一拍大腿，冲台下人比起大拇指：“就得阁下这样的明眼人才看得出来，五大宗门实力再雄厚，次次从里头选，得了名次下一届便不能参加，这样下来固然也有亮眼英杰，却终究是无源死水……”
他说的有理有据，大家听着纷纷点头。
“所以你给出个主意呗！”
“依在下之见，我等可联名血书请愿，希望五大门派能放开门槛，真正做到称量天下英杰！”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是来归墟宗观礼，但谁又甘心真的做个看客，因此纷纷叫好，还有要请这位年轻人吃饭，一起共谋大事的。
清枝也听得兴致勃勃，没想到自己来得凑巧，一来就能赶上这样的机会。
但就在此时——
清冷厌倦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年年都有这样的蠢材……喂，你们是认真的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黑发凌乱不羁，穿着朴素利落的清秀姑娘站在众人身后。
她身上没有饰品，黑发也只是乱糟糟束在身后，除了一身短打看起来颇为利落外，称得上邋遢。
而这位身量不高的年轻姑娘手里正拎着根平平无奇的木棒。
“如果是认真的，就来受我一棒吧。”
姑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能活着出门，就可以去找掌门师尊反应了。”
在场之人皆是心高气傲，也颇有钱财的年轻人，虽然知道这姑娘能这样说这么打扮，却还是不甘心被这么踩头。
“你是谁？”
有人说道：“我们人多，好男不和女斗，姑娘你还是再找人来吧，我们不和你打。”
听到这番言语，黑发姑娘仍然表情困倦，她似乎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似的，一直懒洋洋的，站没站相。
“哦，你当我很想理你们么？”
“为了节省大家时间，在场想请愿的，一起上吧。”
黑发姑娘歪了歪头，嘟囔道：“不能打碎摆件，确实有点难办……师兄真是的，把预算花完了，现在杀人都束手束脚。”
清枝：……？
不知为何，她心里对这姑娘的身份，悄悄有了猜测。
这无厘头的说话风格。
这极具个性的行为表现。
还有她口中很难不让她联想某个奇葩的“师兄”。
“望月，望月师姐！”
一名店小二，也是归墟宗的杂役弟子，此时才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堂外飞奔过来。
他慌张地伸手想去抓望月的棒子，但伸出手却又畏怯地缩住。
他嘴上焦急道:“掌柜说啦，您、师姐您前日就被解雇了，现在不做护院，不用干这些事情。”
望月：……？
她手指了指对面正怒目圆睁的修士们：“他们要在店里闹事，你们打不过。”
“有没有可能，其实不用打架……”店小二小声吐槽。
望月自顾自道：“我被解雇了，那月银就不够，唔，有点难办啊。”
黑发姑娘眼前一亮，盯着店小二：“我不做护院，那是不是可以抢劫你们了？”
第52章 加钱
◎是你？那得加钱。◎
/52
听到她这句话, 在场所有人表情皆是微妙。
这姑娘……思路有点独特啊。
原本认出她的清枝也有些惊疑。
在之前的听闻中，她以为望月应该是个清冷聪颖，话语不多的女孩子。
哪怕不是这样, 也绝不会提着棍棒，一发现店家决定解雇自己，便立刻翻脸, 喜气洋洋表示自己没了约束可以打劫。
一对活宝师兄妹令清枝对归墟宗的判断出现了模糊。
“他们有这么穷困么？”
“确实性情独特。”大魔头轻声道, “哪怕是性格乖张的西域修士，也不会这样特立独行。”
作为还月城城主, 他显然不会承认自家修士为魔修，魔修是种蔑称。
不过自家人知自家事, 大家伙什么品性货色，祁扶玉心里门清。
“如果是魔修, 店家敢开除，他就敢直接杀了店家。”清枝嘟囔，“但这位也丝毫不逊色于魔修嘛。”
从周围人骚动来看, 大家对此事也怀有相同看法, 甚至有人蠢蠢欲动，似乎只要店小二有足够暗示, 便会挺身而出主动守护客栈。
缘由不知是谁也说出来了。
“这可是洪福客栈，人家老板今天指不定就在, 这位姑娘实在是不讲理。”
周围人愤慨点头, 目光却纷纷不自觉在周围打转, 寻找疑似老板的人影。
然而望月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全然不在乎的模样, 和她那宝贝师兄的状态十分相似——说实话清枝有点怀疑归墟宗掌门的精神状态了。
望月看起来真的很想打劫洪福客栈, 她紧紧攥着木棒, 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它，而不是戳到店小二的喉咙上去。
“望月姑娘，这些事你和小二提，咱也不懂啊。”店小二哭丧着脸，“便是宗门里，咱也就是个外门弟子下来打杂混口饭吃，望月师姐，你便行行好，饶了我吧。”
望月喉咙滚动：“就是因为你是我同门，我现在还能与你讲话，换作其他乱七八糟的人，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周围围观的乱七八糟的人：……
什么意思，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是吧？
乱七八糟的天之骄子们脸上多少浮现出不满怒气。
“我懂我懂，师姐的温柔咱还能不懂么？但今天掌柜的确实不在，我这小二您看也碰不着柜台钥匙，总不能强行撬锁吧？掌柜肯定要和掌门师尊投诉，最后都是事情。”
望月危险地眯起眼睛：“掌柜的不在，你就能解雇我了？”
小二脸色顿变，目光游移，但下一瞬，强烈的求生欲就促使他坚定地注视着望月。
“怎么会呢！”
“我对师姐您的欣赏，您还感受不到么！”
众人：……
小二的委曲求全实在让众人沉默，也对这个身份神秘的望月多了一层探究欲。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在洪福客栈大闹的。
而这望月杵着木棒都不知多久了，也有小二护院经过，然而探头看清是谁在闹事后，大多摇摇头，或者欲言又止，但最后还都是离开了。
这下谁还不明白，这戏码人家洪福客栈愿意受着，那就受呗。
“那您想怎么样？”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告饶，“师姐，这个月轮到我当值，您行行好，咱一次过，好不好。”
望月眨巴眨巴眼睛。
“师兄的白券用完了。”
店小二脸色顿时垮下来，表情透着股“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原因，没想到你还是说出来”的晦气意味。
“那么多，都用完了？”小二不死心道，“这才一个月。”
“昨天下午，出了点小事，赔了挺多人。”进入勒索阶段，望月也不喊打喊杀了，十分自然道。“就来这里提点钱。”
小二：……
众人：……
不是，这客栈老板得是望月她爹吧？
清枝也很震惊，望月是怎么把勒索行为说得如此坦然，仿佛进银行取钱似的。
小二深深叹了口气，还是进柜台取文书，嘴里嘟囔着：“既然只是想要白券，就别搞得这么吓人好不好。”
望月坦然等在远处，随手甩了个棍花，将木棒背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