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让她心中不禁忐忑，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翻脸。
不过，这是她眼下能抓住的最好的机会。
哪怕可能惹恼他，也值得试试。
所以，宿月试探着问，“能不能，让若叶回来？”说完，她又觉得太过直白了些，便找补了一句，“在嫁人之前，她也得回来当值吧。”
玄苍盯着她看了半晌：“就算她回来了，你依然什么都不做不了。”
他毫不顾忌的点破了她的意图。
“我知道，在您眼里，我等同于废物。”宿月笑笑，没翻脸就是好现象。
她倒是有些喜欢这位高高在上的帝尊了，因为她们在他眼里太过渺小，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们遭遇了什么，也不会因此为难她们。
只凭这个，足够了。
“不错，有自知之明。”
“我没想做什么，就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胆子小，这些天应该过得不太好。”宿月垂着眼，低声说。
玄苍没说话，他们夫妻百年，对他漫长的生命而言，百年，太短了。
但是，这段轮回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消除这段凡俗人生对他的影响。其中影响最深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熟悉她，就像是熟悉那个还在凡俗的自己一样。
每当她想要达成什么无法达到的目时，都喜欢用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来求他，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如今，她倒是长进了，知道怎么卖惨，才能让人动容。
玄苍很想知道，如果掐断她最后的希望，她会怎么做？
但是……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他终究还是改变了主意。既然她想要，就给她，到最后，她还是会尝到绝望的滋味。
她会明白，想要改变别人既定的命运，凭她，是永远做不到的。
她该学会尝尝失望的苦涩，免得太过不知天高地厚。
“可以。”
最终，玄苍给出了答案。
那夜的见面后，宿月依然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一场梦，并不是真实的。
直到两日后，若叶回到了百花园。
她是被凤翎送回来的，一同送过来的，还有元桐。
虽然没人敢追究玉无伤所中的迷仙草到底是不是出自百花园，可不代表玄苍不会追究。
哪怕元桐已经回到了凤族，玄苍一句话，她还是被送了回来。
凤翎大概没想到，玄苍仙帝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开口便要他将若叶送回去，不止若叶，元桐还需带回受审。
凤翎并不想让若叶回去，婚事一日不成，其中就还有变数。
若叶嫁给玉无伤，对凤族来说，是个很重要的选择。
只要婚事成了，以后凤族便会以玉极仙帝马首是瞻。作为一族之长，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十分艰难，可谁让如今再不是龙凤称霸的时代，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原本，他选的是玄苍。
可玄苍看不上凤族，连青衍也不肯接纳他这个多年老友。既如此，他又何必浪费这许多感情。
玉极仙帝，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他不会允许中间出现任何差错，所以才亲自前来。
在进百花园之前，他对最近越发沉默的若叶道：“去了百花园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中应当有数。你既已是我凤族一员，就没有置身之外之理。”
若叶垂着头，一声不吭。
凤翎也不管她的态度，接着道，“我与你母亲，已经对你仁至义尽。玉无伤，是我们为你寻到的，最好的人选。”顿了顿，他又道，“过些日子，绯落也会回来，你不要与她起任何争执，往后你嫁给玉无伤，她便是你的主母，可懂了？”
若叶点了下头。
凤翎不再理会若叶，前面，青衍已经在等他了。
他带着两人落地，笑着与青衍打招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来做客的。
方才，他在云上说的话，青衍听得一清二楚。看了眼凤翎身后像是个木偶一样的若叶，对比起她离开百花园去参加宴会那日，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青衍对若叶道：“你先回去吧，宿月这些日子一直在等你。”
提起宿月的时候，若叶的眼睛才有了些许神采。
她点点头，正想走，却迟疑地看了眼凤翎。
凤翎说了句：“去吧。”若叶才往百花园里跑去。
若叶离开了，青衍对着凤翎一抬手：“请吧，帝尊在行宫等你们。”
凤翎究竟在玄苍的行宫中遭遇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只是，在他离开行宫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看起来也有些虚弱。
至于元桐，并未随他一同离开，甚至再没有出现过。
高高在上的仙帝，或许不在意蝼蚁的想法，但是他们同样不喜欢别人背着他们谋划一些小阴谋，如果不开心，那就碾死那只蝼蚁。
这就是仙界的规则，没有人能够轻易改变。
第17章
若叶的归来，对于宿月来说是一份惊喜。
看着她朝自己小跑过来，宿月脸上不由泛起一丝笑。
若叶来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回来了。”
在汐月宫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就被带回了凤族。
她虽然有一半凤族血脉，可她无法幻化成凤凰，那些凤族的女仙，并不接纳她，甚至瞧不起她。
这些，若叶都没有放在心上，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被告知，不允许离开凤族地界，直到嫁给玉无伤。
而婚事就订在两月之后。
她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百花园，再也见不到宿月了。
那日，宿月为了她，被伤的浑身是血，若叶始终记挂着。
宿月拍拍她的头：“哭什么，这不是回来了么。”
若叶小幅度点点头，突然抬起头，眼眶上还挂着将掉未掉的泪花，她吸了吸鼻子，对她说：“族长什么都没说，突然把我送回来，他是不是……是不是有阴谋？”
宿月笑了一下：“不错，吃一堑长一智，都知道他不怀好意了。”
当日，谁能想到堂堂凤族族长，竟然这么下作呢。
“放心，我求了仙君，才让他把你送回来的，我想你更喜欢这里？”
若叶明显放下心来，重重地点点头：“嗯。”
可能是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若叶有些亢奋，一整天在百花园里忙来忙去，还在宿月的院子外面洒了一圈花种，说开花了之后很好看。
从头到尾，都没听她说过一句与婚事有关的话。
看着她给花种浇完水，宿月朝她招招手。
若叶跟着她进了屋子，两人坐在窗前，她还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套茶具，给宿月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宿月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意外的很好喝。
“这是我偷偷从凤族带回来的果茶，是不是很好喝？”
看着朝自己笑的若叶，宿月放下了茶杯，轻声叫她：“若叶，我们聊聊。”
可能是宿月的表情太过严肃，若叶有些手足无措，她慌乱地想要起身离开这里。
如果不说，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在百花园里无忧无虑的过日子，甚至憧憬未来的小仙。
可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就算现在回来了，她还是要离开，要嫁给玉无伤，要与人共事一夫。
她没有未来了。
汐月宫里发生的一切，让人觉得她和凤翎一样，都想算计玉无伤的婚事，他本人可能也这么想的。
几日前，玉极仙帝派人来送聘礼，那仙官看见她时候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轻蔑。
这些，若叶都看在眼里，可她能怎么样呢？
宿月抓住若叶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提这个，甚至恨不得忘掉这些事。”
若叶愣愣地看着她。
宿月扯了下嘴角：“可是逃避没有任何作用，到最后你还是要面对。”
“我知道，我只是想着，在百花园的这段时间，可以不去想这些。”
宿月笑了一声：“若叶，我让你回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愿意就这样没名没分的嫁给玉无伤吗？你喜欢他吗？”
或许因为她是个女人，还成过亲，所以对婚事格外敏感。
其他人，都没有觉得若叶嫁给玉无伤又不什么不好，可宿月不这么想。
若叶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宿月，你不懂，我必须得嫁给她。”
“为什么？”
“因为……”
她没说出口，宿月便替她说了：“因为凤族需要你献身，他们想要借此搭上玉极仙帝，而你没办法拒绝他们，对吗？”
若叶点了点头，她曾经是凡人，母亲替她改换了仙骨，所有人都说，她该记住这份恩情，日后回报。
而今，就是回报的时候。
“这些都不重要，我问的是你，你想嫁吗？你愿意为凤族牺牲吗？”
“我、我应该回报我母亲和凤族的恩情。”若叶垂下眼，小声说。
宿月叹息一声：“若叶，你不是在为别活着，别人永远无法体会你的痛苦，你得为自己活着。你和凤族之间，没有恩情。她带你来仙界，因为你是她的血脉，她曾经抛弃了你，这是补偿，从来就不是什么恩情。”
很久的沉默之后，若叶开口：“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她怎么会不懂这个呢，她不过是在用这种说法麻痹自己。如果骗过了自己，会不会好过一些？
“我也觉得，我不欠他们什么，可是，我必须要认下这份恩情，因为我反抗不了。”
追根究底，她所拥有的，都是凤族给的，所以凤族要她做什么，她就必须得去做。
“你想过反抗吗？不再听凤族的话，也不嫁给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若叶不住摇头：“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成功。”
宿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下界嫁过人？”
若叶微微张开嘴，脸上显出小小的惊讶。
“我的相公，是我所在的那个界最强大的人，他对我很好，我嫁给他百年，别人就羡慕了我百年，所有人，包括我的亲友，都觉得我过得很幸福。”
宿月在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其他情绪，没有怀念，没有惆怅。
“后来呢？”若叶被她说的话所吸引，她想，如果宿月飞升了，她相公怎么办呢？
“后来，我把他杀了。”
“为什么？”若叶瞪大眼睛，一脸不解。
想起那一段往事，宿月已经不会觉得难过，她甚至可以讲给别人听了。
她说：“我曾经怀过两个孩子，但是这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两次，都是我相公的爱慕者做的。”
“她们怎么这么坏！”
宿月摇摇头：“别人都在安慰我，我的相公也是，可我觉得，那不是意外，所以我暗中花了很多年时间去调查，最后证实了我的猜测。”
若叶听得一愣一愣。
“不想要孩子的，不是别人，是我的相公。我当时回去找我的师父，你猜我师父说了什么？”
“什么？”
“他说我只是太伤心了，我相公对我那么好，他不会做那些事。”
“他是你师父，怎么能不信你！”若叶气呼呼地说。
“不，他信我。我走之前，他才说，我相公是天下第一人，实力超群，掌管修真界最大的门派，连肆虐的魔修，都被他打怕了，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宿月见若叶呆呆的样子，笑了笑，“在当时，他就是那个界的天，不可战胜。”
“可是……可是你杀了他。”若叶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啊，我杀了他，他那么不可战胜，还是死在了我手上。”宿月的手一翻，手掌上多出了一颗黑色的钉子。
“我花了很久，炼制了一百零八颗噬魂钉，其中八十一颗钉在他身上，直至他魂飞魄散。后来，飞升的时候用掉了余下的那些，只留下这么一颗。”
宿月把手上的噬魂钉放到若叶手里，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你觉得做不到，只是因为你没有尝试。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你的命运能不能改变呢？”
若叶握着那颗黑色的钉子，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宿月说的那些，也是真的？
她心里一直觉得，凤翎的话是不能违背的，他太强大了，所以她不能反抗。
可是宿月告诉她，并不是不可以反抗，只要她想，就可以去做。
“你相公说过不肯留下那两个孩子的原因吗？”若叶突然问。
“为什么要问原因？他害了我的孩子，而我想要他死，多简单呐。”讲什么恩怨情仇，都是废话，她要的是结果。
“可是，这里是仙界，就算我想逃婚，也根本躲不过凤族的追查。”若叶，终于松口了。
宿月笑了：“既然在仙界躲不过，那就离开仙界。如果你不想嫁，我会帮你。”
如果这句话被别人听到了，或许觉得好笑。
两个元仙都不是的小仙，还敢大言不惭的想要与凤族为敌。可宿月，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逃婚而已，又不是现在就要灭了凤族。
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就这么简单。
“你决定好了吗？”宿月问她。
“我决定好了，我一点都不想嫁给玉无伤。”
“看来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计划逃婚路线了，离开仙界，你想要去哪儿？魔界，西方佛界还是……小千世界？”
“我要去凡间！”可是说完之后，若叶立即摇头，“不行，如果我躲去了凡间，一定会被发现的，我听说，南溟仙帝管辖的轮转宫记录着所有仙人转世轮回的记录。”
她是仙人，就算在凡间转世也会被记录下来，只要凤族能够查到记录，就能找到她。
“所有人的记录吗？”宿月沉吟，突然问，“就没有例外？”
“这……”若叶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的，我听说，天机盘可以遮掩天机。但是我没有见过天机盘，那种东西，只有仙尊才能炼制出来。”
“仙尊么……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为我们提供天机盘的人选。”宿月笑了笑。
第18章
“谁？”若叶不可置信地问。
“陵阳仙尊啊。”宿月说出了一个若叶想都没想过的名字。
“可、可是怎么可能？我连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他也根本不会认我，更别说帮我了。”
对于父亲，若叶不是没有过期待，但是那天在汐月宫，陵阳仙尊连一眼都没多看她，他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