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废的他相比最初回国的时候,几乎苍老了二三十岁。
眼看着死期将至,他忽然有点莫名的急切,诉求见沈叶一面。
儿子,他还有儿子。
他要见这个儿子一面。
他还没有输,他还有个儿子,只要这个儿子继承一切,他就是赢的!
沈昆那可怜虫,他连儿子都没有。
“你要告诉沈叶,说我还有个秘密,我要跟他说,你让他来!”
监狱倒是转达了,然后沈叶那边的回复是——什么儿子?不是啊,他改回沈了,鬼才姓周,没关系,别来沾边!
之前次次要求见周然的人是他,现在翻脸无情的也是他。
监狱一方回过味来了。
故意的啊,好毒,就是为了折磨一个将死之人。
周然果然疯了....他都等不到行刑那一天,有天晚上企图用墙壁插入咽喉自杀,但被阻止了。
过了两天,他被带到行刑的地方。
枪决。
第59章 枪响
周然枪决那天, 许山陪着沈昆回了一次潮汕,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沈家老家?还是前妻的墓碑前,还是.....
其实他们很快又离开了潮汕, 但的确去看望了一位亡者。
这个男人最近好像比往常越发低调沉默, 像是一座无言的大山。
山不会倒,但它会被淹没。
天阴沉沉的, 许山转头, 看着站在墓碑前面的沈昆,问了一句, “你确定吗?”
沈昆不回答, 反而抬头看着天空, 反问了一句。
“每天太阳下山了,一夜过去, 太阳都会升起,是吗?”
许山:“当然。”
沈昆:“可是,如果每一夜都那么漫长,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过去一样,但多可怕啊, 这么漫长的黑夜, 每一天都会过去, 太阳照常升起,然后反反复复循环....”
一般人还真理解不了。
可许山这种心思没那么细腻的武林人, 反而懂了。
他说:“是很可怕, 可是, 每天天亮了, 睁开眼就能看见想看的人,不是也挺好吗?”
他看了远方, 又低下头,但过了一会,又抬头看向远方。
这种举动只有他自己懂。
沈昆还有每天睁开眼就想见到的人。
但他没有了。
沈昆沉默了,摸了下手里的手杖,说:“可是那更可怕,她·看到的、又是一个快腐烂掉的人呢。”
“你知道男人大多有一股傲气吗?想给最好的,哪怕手里没有,也要拼命挣出来,但往往事非所愿。”
“时间,非我所愿。”
一霎,许山特别难受,眼都红了。
沈昆反而笑了,伸手拍在他肩头。
“兄弟。”
手指抓了抓,想要用力,但力气又有点跟不上,然而许山还是感觉到宛若当年的沉重。
“答应了姑娘的事,不管多晚,不管人在不在,最好做到。”
“非一甲子,黄泉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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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外面打雷了。
在蒋森怀里的奚凉被惊醒,她坐了起来,茫茫然看着外面暴雨倾盆的城市。
蒋森在身后揽了她腰肢,伸手抚着她垂落的背心细带子,拉到她肩膀。
“怎么了?”
“你个胆小鬼,还怕打雷吗?”
他用调侃的声调去取笑她,不愿意她为过去恐慌,奚凉的焦虑果然减少了许多,毕竟她好强。
“你才胆小鬼。”
她睨着他,故意把人家拉回来的带子往下勾。
“太热了。”
蒋森躺在那,看着她背对着外面的昏暗雷光暴雨,半身雪白细腻,似霜雪挂梅黛一般。
他咽喉动了动,忍了又忍。
“太晚了,得睡觉,明天要工作。”
“我不工作,我要罢工。”
“你是老板。”
“那就让云坤倒闭,让沈昆那王八蛋求我。”
她见他无动于衷,故意掐了柔软的声调,“但你可怜,上面还有爸爸坐镇,不努力是要挨骂的,为了不打扰你,那我只能去次卧.....呜....”
肆无忌惮撩拨人的她被一把摁倒,边上的身影翻身而上,覆盖她时,单手拽了她的背心往上拉,且故意将柔软且富有韧性的背心卡在她双手手腕上,缠住。
她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微微颤抖,还未平定就被他含住了。
平坦小腹因为喘息跟贯穿身体每一处的神经而起伏。
她发出了细碎的呜咽声。
被捂住了。
他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不知何时起喜欢捂住她的嘴.....让她无法阻拦他。
对她做任何事。
一切的事。
腰肢如蛇一般婉转了几分,但很快被修长用力的手指截控住,指腹摩挲在腰窝上,来回反复,在她实在受不住的时候....
往下,再往下。
奚凉茫然后才察觉,有些震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阻止他....但心灵层面,她是驾驭方,身体层面是真的....她根本不是对手。
屋内有了奇怪的声响,有了片刻死寂。
“蒋森,你混蛋!”
枕头砸过去....
沉默的男人挨了一下,却是掐着她的腰,把枕头垫在了下面。
外面惊雷滚滚,雨水拍打着窗户,整个城市都在经受暴雨的入侵跟覆盖。
无一幸免。
他们谁都没提周然的事,蒋森也装不知道奚凉轻松之下的沉郁跟怅惘。
这世上 ,有些人心里藏着地狱。
地狱不空,人心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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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倒是见了彩虹。
明朗温暖。
手机被纤细的手指磨磨蹭蹭摸到,点开,犹豫着是否要通知助理通知今天早上不过去了。
但她犹豫的手指覆上其他人的手指,覆盖,也控制住了。
“不是说要罢工吗?某人昨晚是在吹牛?”
身后的人压迫感十足,似笑非笑嘲讽她。
奚凉闷闷的,但还是很倔。
“现在不一样了,我是老总了嘛,还是给沈昆打工的,不一样。人还是要敬业一点。”
“是吗?”
另一只手在分明的背脊线上慢吞吞滑动....
奚凉皱着眉,忽然手指脱离对方的手指控制,直接敲出了几个字,然后转过身。
被子滑下,她整个人明朗在光晕中。
蒋森惊讶地看着在上面的奚凉,也一时看呆了。
奚凉居高临下,捏了下他的脸颊,没说话,但....
的确不需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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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班还是要上的。
但得吃个饭。
奚凉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身子体态并不规整,像是慵懒的小狐狸。
蒋森在吧台那边处理中午伙食,瞥了一眼新闻,忽想起了一事。
“妈妈快生日了,想邀请你,方便吗?”
奚凉一怔,迟疑了下,说:“我现在不确定,到时候给你答复,好吗?”
蒋森握着的铲子顿了下,继续煎蛋,说:“当然,随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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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去了云坤,新闻大家都看到了,胖子李总一看到奚凉就说:“果然周然一死,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奚总这起色都不一样了。”
奚凉心里微惊,有些尴尬,难道太虚了被看出来了?
还是脖子上有印记?
没有啊,她走的时候特地关注了下。
“你一定是昨晚太高兴了,今天睡懒觉了吧,应该的应该的!”
奚凉暗想:还真没怎么睡。
“还好,沈董来了吗?”
“没呢,最近很少来。”
奚凉转身,沈昆不来是好的,她不希望他为公司的事分神,但是他不仅没来,自己近期也很少看到他。
几次要找他,以公司为理由,还是别的,对方都推了,要么就骂她烦人,公司都处理不好什么的。
她太了解这人,总觉得背后不对劲。
也有很不好的预感,但她本身又是一个务实的人,看重证据,并不愿意喜欢让无缘由的疑心去反复拖拽自己的注意力。
而且她本身是很忙的,各种出差事务,下一个行程得去国外,助理那边都安排好了,礼宾部也会有人随同,她不让许山跟。
“那个张鹤还没找到,你让沈先生小心点。”
“知道了。”许山应了声。
奚凉沉默了下,问:“他怎么样了?”
“你问谁?他还是沈先生?”
“我准备把你的住处给席夜曼。”
“他还行,还是乐观的,明天还有个行程,参加一个晚宴,蒋先生举办的。”
蒋森?
蒋森没提过,那就是蒋青屿。
“他跟蒋青屿关系好么,最近?”
“当然,未来亲家嘛。”
许山这话让奚凉猝不及防,但她愣神片刻后,只慢悠悠一句,“他还想当我爸?”
许山:“.....”
过了一会,沈昆那边发来信息。
一个冷笑的表情包。
奚凉看着表情包半晌,些许思索,又悄然联系了一些跟沈昆关联的人,处处细密,确定这人当前看着没啥问题才算作罢。
但她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奚凉挂掉电话,准备出发行程,走之前跟蒋森说了下,蒋森也忙,不过近期在国内。
飞机起飞的时候。
蒋森回复了柳忆岫,后者倒是没什么关系,但也敏锐,“她应该还有什么心结,你要努力哦。”
蒋森想到了两个人,闷了闷,“我知道。”
“看来你知道她的心结在哪里。”柳忆岫就像有一双天眼,能看透儿子的心事。
蒋森:“是知道,但这种事,我无法阻止。”
“妈妈,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任何财富跟权利都阻拦不了的。”
其实可以去做那件事,也许她会恨他怨他,他不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哪怕结果是失去她,但是....
他做不到按自己的思维去决定她人生的进程。
恰恰因为是他现在的身份,才没法去做。
伴侣,不管好心与否,结果好坏与否,他做不到背着她去做那种事。
就好心当年蒋青屿明明可以强势一些,只要柳忆岫痛苦一段时间,他们隐忍一段时间,最后他会得到蒋氏跟心爱的女人,鱼与熊掌兼得。
可是蒋青屿没法去做。
枕边人,真的不要贸然去做背刺的那一方,哪怕有再多正确的理由。
不能就是不能。
柳忆岫隐隐懂了,叹口气,“那就只能付出时间,还好,时间是最仁慈的,它不回头,但你往前看,它永远充沛,也来得及。”
这就是观念了。
蒋森有足够优秀的父母跟家庭教育背景做支撑,他应下了,又笑,“但我看到她犹豫了。”
“我想,要么是过分喜欢我,要么是非常喜欢你。”
柳忆岫一瞬间开心又傲娇起来,“嗯哼,那必然是后者。”
蒋森笑,心里也有期待。
他迫不及待想让自己一切美好的都给她。
只要她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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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是第二天的航班,当天下班后就去了精神病院,神情有些紧绷。
进了无菌病房,她看着躺在那的人,站了一会,坐下了。
老院长合上本子,看了一眼仪器显示屏。
“我有想过替你帮她拔掉管子。”
“但我想,如果你自己都没勇气做到的事,任何因为过分爱你而想去做这件事的人,其实也未必有勇气承担这个后果。”
比如被她憎恨。
奚凉微笑:“其实,我是希望周然来做这件事的,但又不甘心。”
多残忍。
她经常想到这种事。
所谓的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承受不住世俗的压力,金钱跟时间,这种烦躁跟折磨战胜了爱。一种是因为病人先痛苦,没有任何希望,爱战胜了死亡。
她卡在了这个节点。
“我还是不够爱她,不然我一定有勇气送她离开。”
“但我不行,我面对不了她的死亡。”
“你作为医生,一定很看不惯我吧。”
从医学角度跟法律角度,陈念娣早就可以放弃了。
奚凉这些年的维持,对陈念娣不人道,对她自己也不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