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圣上恕罪!”韩微心中懊恼异常,她还想活下去,生怕楼傆喜怒无常,一不小心她的脖子就会再被掐一下,那就要没命了。
圣上既然知晓她会模仿字迹,来韶枫殿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写字而不是杀了她,那便说明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技能对圣上来说毫无威胁。
既如此,她便不会因这事而被处理了。
相通这点,韩微当即服身行礼:“先前有些疲惫,手腕发抖,便写成了这副模样。”
韩微一边说一边重新铺了张纸,在上方写字:“嫔妾这便重写。”
楼傆看着韩微做戏,也不点破,只静静地看向纸面。
既已暴露,再遮掩也没了意义。
韩微便将先前楼傆手上那经纸的内容又重写了一遍。
薄衫下的皓腕细瘦,却偏偏下笔处笔锋千回百战,一撇一捺往来之间就成了另外一副字样。
她写得姿态轻松,若不是楼傆早就得知韩微这几日才刚习得这些字,甚至会以为她自小便连了这些字。
楼傆眼神微沉,取了笔在空白处写字:“楼。”
笔锋犀利狂野,煞气从笔画间扑面而来。
韩微惊了惊,尚未明白圣上写下国姓是为何,就听见楼傆命令道:“写。”
韩微心中略有迟疑,但见楼傆神色不似作假,只得硬着头皮提笔仿。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始落笔。
纸面上的两个字一上一下,第一眼看去竟是一模一样。
只是毕竟第一次写,细看之下还是能辨出差别。
楼傆看了韩微一眼。他没想到,寻常以擅仿字为名的能人,拿到字帖后都得练上三五天才能仿个大概,而韩微竟看一眼就能写出。
她没怎么去市井与人交流过,便也不知其他人仿字如何。见楼傆这般看她,她还担心是自己哪里写得不好。
韩微心中有些忐忑,额角脉络也突突地一跳一跳起来。
楼傆刚想拿出日昭国的书信,就被门口李禄的说话声打断。
李禄苦着脸,却不得不扬高了声音问道:“圣上,该沐浴用膳了。”
今日圣上过来得早、还未沐浴。身为御前大太监,李禄兢兢业业,恪守本职,最重要的事便是关心龙体,这才不得不打断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事。
韩微眼睛微亮,圣上若是去沐浴,她是否便可歇息了?!
着实是圣上威压过甚,她着实想不通后宫那些妃嫔们是如何敢顶着这威压争宠的。
楼傆起身往外走去,发觉韩微没跟上来,一转头就看到韩微那一副巴不得自己赶紧走开的表情。
后宫哪个女人不是盼着他多留一些时日。
楼傆脚步未停,嘴上却对李禄吩咐道:“韩美人随侍。”
正庆幸自己能有空闲的韩微:“……?!”
第29章 29
“是。”李禄赶紧低头跟上。
他心里头一边替韩美人担心这样子会不会被圣上发现, 惹了圣上不快,一边又觉着韩美人这反应着实新奇。
韩微小脸皱了皱, 只得跟在后头。
一行人刚走出偏殿, 就见厅内有一窈窕美人,背对着他们站着。
她穿着轻薄的衣装,有风吹过时衣摆轻扬, 显露出袅娜的身姿来。
美人转过身, 露出精致装扮的妆容来。
她似是没想到圣上也在,见到楼傆那一瞬明显动作顿了顿, 旋即眼里迸出惊喜,又立刻行礼道:“嫔妾竟是没想到圣上也在!”
韩微看了眼候在一旁的萤飞, 赵婕妤怎么过来的?
她与赵婕妤毫无接触, 仅在皇后那儿请安时有过一面之缘。
萤飞面露愤怒, 眼神儿似乎气得冒火。
赵婕妤这幅打扮, 定是想来请走圣上!
圣上好不容易来一趟韶枫殿, 小主与赵婕妤毫无交集, 赵婕妤竟敢舍下脸面过来抢人!
韩微见萤飞这幅样子,再看赵婕妤打扮,心中顿时明了。
她还未来得及向赵婕妤行礼, 就见赵婕妤快步向他们走来。
赵婕妤走至楼傆跟前,盈盈弯腰,馥郁的香气丝丝缕缕飘在空中。她抬眼看向楼傆, 眉目含情:“臣妾给圣上请安。”
楼傆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意应了一句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赵婕妤笑得柔媚, 走过去拉起韩微的手, 语气熟稔道:“嫔妾先前与韩美人约好了, 要教她舞蹈。今日嫔妾正习了一新舞, 就想着来请韩美人前去。”
韩微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拉开了点距离站在一旁。
她可没说过这些话。
心里虽这么想,韩微却扬起笑脸,配合道:“多谢姐姐想着嫔妾,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向楼傆。
楼傆淡淡地瞥了眼韩微,没说话。
韩微撞上楼傆眼神,只觉得圣上目光如炬,仿佛自己那些小伎俩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一戳就破。
她忍不住低下头,挪开视线。
肚子好像更疼了些。
赵婕妤本以为自己得多说些话,才能抢走圣上,哪知韩美人竟如此配合。她趁机道:“若是圣上不嫌粗陋,能为臣妾指点一二更是极好的。”
她话语谦虚,眼里却隐隐有些骄傲。
舞蹈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再如何也不会粗陋到哪儿去。
楼傆平静地说道:“练好了再说。”
赵婕妤脸色一僵,她只是自谦罢了,圣上怎么还当真了!
好在她刚来韶枫殿便已打听清楚,转移话题道:“圣上可是要去沐浴更衣?”
她善解人意道:“嫔妾都来了,不如让嫔妾与美人妹妹一道服侍圣上吧?”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地偷偷看了眼韩微。
他们在宫内服侍各种贵人久了,见了不少也听了不少,这赵婕妤摆明了就是想抢韩美人的风采,把圣上请到她哪儿去。
说不定还想鸠占鹊巢,占了韶枫殿来办事。
众人见韩微垂着脑袋没说话,只能看见微微苍白的侧脸,心中不免对韩美人同情起来。
萤飞见韩微低头,似是难过又无奈的样子,气得差点想冲上前去替主子说话。
还是朝雨拉住她,把人牢牢稳住。
圣上都还没发话呢,她一个奴才冲上前去,不要命了?
楼傆嘴角微勾:“宫中奴才不够吗?”
“啊?”赵婕妤抬头,却在楼傆眼中看到讽刺意味,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却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够。”
楼傆收回视线,毫不留情道:“还不走?”
赵婕妤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却无法反击。
李禄见圣上心情不好,赶紧出来说:“时辰不早了,娘娘还是先请回去歇息吧。”
赵婕妤僵在原地,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愤懑。
众人面面相觑,侯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
圣上这话里的意思是赵婕妤一个宫妃身份,却偏偏要去抢宫人的活干?!
赵婕妤明明想与圣上亲近,谁曾想圣上根本不领她这份情,当着众人的面直接下了她的脸!
萤飞与朝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来抢又怎么样,还不是抢不走!
楼傆不再停留,不等赵婕妤行礼告退,便迈步离开。
韩微向赵婕妤服了服身子,刚一抬头便看到赵婕妤落在自己身上不算善意的眼神。
她心中轻叹,本以为能靠赵婕妤躲过去,哪知竟没成。
“姐姐好意,嫔妾心领了,”韩微对上她的眼睛,冲她微微一笑:“嫔妾先走了。”
韩微说得真诚,赵婕妤却觉得格外讽刺。
她挡在韩微面前:“圣上去洗漱,你又干什么去?”
见韩微鬓角微湿,面色略显苍白,却更衬得这张嫩脸更为娇俏。
她浑身泛着水雾气息,腰肢比她常年练舞的还要纤细,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夺目,嘴角弯弯更是绝色。
赵婕妤掩在袖口中的手不自觉成拳捏紧。
韩微正欲回答,就见李禄去而复返,催促道:“小主,您快跟上吧。”
韩微冲赵婕妤歉意一笑,赶紧离开。
赵婕妤一个人立在厅中,盯着韩微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才缓过来。
圣上不要她服侍,却要韩微服侍?
圣上这是嫌弃她?!
周围几个宫人悉悉索索说着话,间或夹杂着笑声。
赵婕妤狠狠地瞪了周围宫人一眼,圣上还在韶枫殿,她不能处置宫人,日后必定饶不了韶枫殿的人!
她咬牙,带着宫人昂首离开。
韩微本以为自己只需为圣上宽衣候着即可,哪知圣上刚进去没多久,李禄就苦着脸出来,请韩微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饿伤了,韩微肚子依旧隐隐泛疼。她半蹲在地上,试图缓解疼痛,朝雨在一旁陪着,面露忧色,对李禄说道:“李公公,小主怕是身有不适,劳烦您向圣上说说?”
“圣上洗漱一贯不需要人伺候,”李禄面露难色:“如今指明了要韩美人进去,这……奴才哪敢说呀。”
朝雨还想再说,手却被韩微捏了捏。韩微扶着朝雨的手起身:“没事,我进去吧。”
屏风内水雾弥漫,也比外头暖和不少,使韩微肚子舒服了好些。
她走近了才发现圣上背部经脉虬结,在表层微微突起。
圣上让她来服侍的原因,是怕被人看到他身上异状,发觉异常吗?
韩微不敢多言,取过一旁皂角,揽起楼傆披散在木桶外的长发,安静地为其洗漱。
楼傆突然开口:“炙火毒你还知道多少?”
韩微手上动作一顿,回道:“《山野游医》已残缺不全,嫔妾不敢隐瞒。”
楼傆中这毒已三年,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性情与先前很不一眼,且愈加烦躁,发怒时明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
身上的异样也愈加明显。
太医怕死不敢多说,但他也知若这毒入了心脉,他必死无疑。
见楼傆没说话,韩微想着终于又掩了过去,哪知她那口气还没松,就见圣上猛地转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拖进了木桶里。
随着“噗通”一声响起,木桶内水花四溅,韩微后颈被楼傆紧紧掐着,整个人压在桶壁上。
她心跳加速,心中立刻戒备起来。
楼傆指腹在韩微颈部来回抚摸,动作轻柔像是调|情,却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仅凭一眼就能看出此毒的人,却说自己了解甚少,”他凑近韩微耳畔,声线幽深,“朕会信?”
韩微整个人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肚子上的疼痛因为紧张愈加明显剧烈。
她咬了咬牙,正准备咬定自己知识浅陋,对此事知之甚少,却听得屋外李禄扬高了声音禀告道:“禀圣上,贵妃娘娘派人求见。”
颈后力道松懈,韩微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跌入水中。
楼傆还没来得及走开,怀中就多了一个人。
他低头看去,韩微紧紧蹙着眉,嘴唇苍白,却因为被咬出了印子而泛着异样的红。
楼傆抬起韩微下巴,就撞上她那湿漉漉的眼神。
韩微双手捂住小腹,眼眶通红,视线都因着水雾而有些模糊。
她忍不住轻喊出声:“疼。”
王贵妃一派人来寻,韩微便喊疼。
楼傆扬眉,侥有性质地看向韩微。
倒是不怕死,竟想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让他留下。
作者有话说:
狗男人!
第30章 30
楼傆还以为韩微是在做戏, 可见她面色苍白不似寻常,双目紧闭, 像是只被欺负狠的小野猫, 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只呜咽着喊疼。
楼傆从水中哗啦起身,抱起韩微大步向屏风外头走去:“来人!”
他把韩微放在榻上, 低头看了一眼, 眼神便冷下来。
韩微浑身湿透,天色已有些昏暗, 宫人早早点了灯,她身上的薄衫全贴在身上, 在灯下隐隐透露出身上的光景来。
楼傆蹙眉扯过一旁衣服盖在韩微身上。
“怎么回事?”
韩微眉头紧锁, 面色苍白, 额角沁出点滴冷汗, 双手捂着肚子, 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只能虚弱地摇摇头。
伴随着尖锐刺痛而来的是底下熟悉的涌出感。
楼傆回想了一番,也没想出自己哪里用劲伤到了人。
李禄听着里头一刻不停的动静和哗啦水声,还以为是“鸳鸯戏水”, 进门前甚至还犹豫了一下。
好在身体本能让他及时走进去,这一刚走进,他便惊了。
自家圣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衫站在榻前, 胸口大片肌肤裸露着, 身上水珠都尚未擦干。
从一旁垂落在地上的长发能看出躺在榻上的人是韩美人, 圣上那件贴身的龙袍就披在韩美人身上!
瞥见圣上面色, 李禄心颤了颤, 赶紧低着头上前伺候楼傆穿衣。
身后传来小猫似的痛苦嘤咛声, 楼傆沉声道:“传太医。”
既然装病,那他何不陪着演场戏。
太医赶来的时候,韩微身上已经收拾好了,人也从榻上转移到了床上。
她肚子上贴着朝雨赶紧找出来的暖手炉,面前是萤飞端过来的红糖姜茶。
小腹上的疼痛感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
太医院院正杨贤已年岁六十,今日本都准备散值回家歇息。哪知竟突然得到圣上传召,刚脱了一半的官服又穿了回去,赶紧拎着药箱,一路跑着来偏远的韶枫殿。
韩微缩在床上,一睁眼就看到杨院正佝偻着身子喘着气,嘴边上两撮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这么点事就喊来太医,着实有点大惊小怪了。
她一向月事不准,入宫以来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竟将这事给忘了个干净。
但这样也好,来了月事就不用侍寝了。韩微苦中作乐地想了想,觉得腹中锐痛都变得可亲了不少。
“杨太医,”韩微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我……我不过是来了月事。”
杨太医把脉的手一顿,顶着圣上的目光,他不敢抬头看,但好歹心也缓下来了。
不是人命就好。
可哪只把脉把着把着,他竟觉出些不对来。
楼傆:“说。”
“回圣上,韩美人此番疼痛是因来了月事,”杨太医收回手,朝楼傆跪下道,“只是韩美人宫内极阴,寒气生袭应当已近十年,日后来月事时应当会气行痛生,愈加强烈。”
韩微只读过些医书,称不上医者更算不得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