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情大悦,笑出声来:“好,好,让哀家看看。”
韩微小心抬头,便见太后伸手从最前方取了两三本来看。
给太后献礼,必定是按照位份呈现。
不知太后是否会看到她给王贵妃抄的那本。
韩微心中正想着,就听王贵妃笑着说道:“太后,臣妾前些日子寻了座和田玉观音像,想献给您。”
太后一听,当即便放下手中佛经:“哦?呈上来看看?”
王贵妃看了眼被放下的佛经,上方标着她的姓氏和位份,眼里闪过冷意。
韩微这点小伎俩还敢在她面前显摆,前世她让俞贵人抄写,结果那蠢货字写不好不说,甚至还抄错了佛经,害得她被太后一顿斥骂,又被罚抄了好几遍佛经。
今日呈上来前,她便上了心,提前翻看了一遍。
虽然字还勉强算是相像,但也着实拿不出手。
再抄写已是来不及,王贵妃如今打断了太后翻阅的动作,待佛经收下去,寻个人毁了它便是。
绿曼小心翼翼地捧着观音像走进来。
掀开红布,众人瞧见了皆低声轻呼。
太后更是满意地不得了,当下便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她正要夸一夸王贵妃,就听得门口喊了一声。
“圣上到!”
太后微愣,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消下去一些。
韩微就在门边上,受到的惊吓更甚,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楼傆走进殿内,第一眼便看到了乖巧垂首行礼的韩微。
他淡淡地看了眼韩微脖子与脸颊。
韩微心里一紧,头更低了。
楼傆没做停留,走到太后面前:“给母后请安。”
他说得平平淡淡,韩微听着丝毫没有长久未见母亲的欣喜。
太后脸上挂着笑,也回得简单:“圣上有心了。”
韩微心中有些疑惑,圣上与太后的关系好像并没有那么好?
果然,韩微一抬头便看到太后起身把主座让给圣上,自己反倒是在一旁坐下。自古以来,百善孝为先,听闻先皇在世时,每日都来向先太后请安,并且从不坐永寿宫主座。
而当今圣上连一句推脱也无,就这么直接坐了下去。
太后将手里的观音像交给宫女:“圣上今日倒是空闲来永寿宫。”
“母后得了贴心的礼物,朕来贺喜。”楼傆勾唇,看向王贵妃,“贵妃有心了。”
王贵妃娇羞地笑着服了服身:“圣上过誉,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忍不住骂王贵妃不做人。
她们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就王贵妃一人成了有心人,讨好了太后。
这番对比之下,心里皆是愤愤不满。
楼傆似笑非笑道:“该赏。”
他拍了拍手,李禄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不消片刻便带了两个人进来。
俩人手中都捧着盘子,盘子上放了东西,用红布盖着。
楼傆淡淡道:“贵妃去看看?”
王贵妃见这架势,心中欣喜异常,羞红了脸走过去,掀开红布:“多谢……”
“啊!!!”她话还没说完就变了调,尖叫出声。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见王贵妃踉跄着后退,脸上的羞红瞬间消失。
她惨白着张脸跌落在地上,丝毫没有仪态可言。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26
红布才被掀开一角就又盖了回去。
众嫔妃瞧着王贵妃惊慌失措、惊吓不已的模样, 都对这红布下的东西好奇了起来。
太后轻蹙眉头,扭头对楼傆说:“圣上这是送了什么礼?”
楼傆敛了笑, 语气轻飘, 眼里却带着厉色:“母后这是在质问朕?”
太后一顿,不再说话,只让身后站着的钱嬷嬷下去, 把王贵妃给扶起来。
王贵妃心中骇然, 嘴巴都失了血色,整个人抖索不止。
钱嬷嬷把王贵妃扶到位置上, 又递了杯热茶过去。
然而王贵妃根本就没那个心情喝茶,她几欲作呕, 忍了忍这才泫然欲泣地对楼傆道:“圣上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楼傆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李禄上前一步, 对王贵妃先行了礼, 这才开口对着那两个盘子怒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 这两个侍卫玩忽职守, 竟随意放人进入圣上修养之地!”
“敢因着那人好奇, 就把人放进去。这俩人做出如此威胁龙体之事,”他说得唾沫横飞,气愤异常:“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李禄一脸崇拜和感动:“可圣上仁善, 还是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王贵妃:……
楼傆仁善?!!
仁善还让她看死人头?!
“圣上又为何捉弄臣妾,”王贵妃满脸委屈,颤颤巍巍地指着盘子, 哽咽道, “臣妾并不认识这两人啊!”
韩微先前还听得有些迷糊, 但见王贵妃如此, 一下子就猜出盘子上装的是什么了!
她心中讶异, 王贵妃敢借圣上的手来处置他, 难道不知道收尾吗?
王贵妃心里苦,她也想立即处置了这俩人,免得惹祸上身。
重生之前她只一味地想要发泄怒气除去韩微;重生后待她理清思路,再想起这俩人,却发现自己与他们完全失了联系。
王贵妃按了按眼角,脑中却迅速冷静下来。
她指着青月身后的佛经,说道:“昨夜嫔妾一直跪在小佛堂外的亭子里,为圣上为太后祈福,今日天将明才从那儿出来,赶着将佛经呈给皇后。”
王贵妃眼中含泪,一脸儒慕地看向太后:“臣妾就想着心诚些,献给太后的佛经也能更庇佑太后身体康健。”
“圣上若是不信,派人去唤佛堂的看守太监来,一问便知。”
太后一听,连连点头:“好孩子,好孩子。”
她转头对楼傆说:“圣上,断不可污蔑好人!王贵妃心善向佛,怎么会做出放刺客伤你的举动?”
王贵妃听见太后这么说,心里更是十拿九稳,不枉她刚入宫就开始费劲心思讨太后欢心。
楼傆心中冷笑不已,面上都冷了不少。
李禄侯在一旁,心里“哎哟”一声,再悄悄抬头一看圣上神色。
果然,圣上对太后不喜更甚了。
王贵妃放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韩美人,若真是刺客,若真伤到了圣上,那才是毁江山社稷之事!太后竟还能如此安心地说出这种话来?
怎么能不寒了圣上的心!
楼傆神色冷淡:“宣。”
这后宫的戏,从来不是一个人主导就算了的。他今日就来看看这出大戏。
德妃听到这话,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张淑仪把玩着手上的如意玉镯,眸光闪烁。
圣上没将自己说出来,韩微也不自讨没趣,只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着。
佛堂洒扫的太监很快就被带来,他跪在屋内正中,对楼傆恭敬地行礼。
李禄上前一步:“你实话实说,昨夜是否见到了王贵妃?”
太监年纪也大了,跪在地上佝偻着背,姿态谦卑道:“奴才昨夜是下半夜当值,进佛堂前见到王贵妃跪在佛堂外的亭子里。”
王贵妃脸上一喜,她做戏了几个时辰,就等着这个时候。
昨夜为了让当值的太监看到,跪坐得她腿都麻了。
上辈子太后也是这个时间回来,她接到消息,只在凌晨前去了趟佛堂外,就收获了太后赞赏。这一世,她做足了样子,清晨出来时也撞见了太后身边的钱嬷嬷,太后必然是高看她!
钱嬷嬷适时也走出来,向楼傆行了礼道:“奴婢今日清晨为太后取膳时,也碰到了王贵妃。”
王贵妃心中慌乱全无,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道:“不知是哪位小人在圣上面前胡乱说话,污蔑臣妾,真是该当万死!”
只要她完全摆脱嫌疑,这后宫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她的替罪羊。
而她定会因此收获圣上更多的关注和怜爱!
太后点头:“这等闲言碎嘴之辈,该拖出去砍了!”
楼傆笑了笑,没说话。
果然紧接着,那老太监又磕了个头,说道:“王贵妃虽整夜都在佛堂外的亭子里,但身边的宫女却出去过好一会儿。”
王贵妃情急之下大喊:“你胡说!”
“姐姐,”德妃突然开口,“是否胡说,让这太监辨一辨就是了,你又为何如此着急斥骂?”
“你!”王贵妃狠狠瞪了眼德妃,“一个老眼昏花的太监,能辨出什么来!”
她话音刚落,那老太监便抬起头来,眯着眼睛在屋内望了一圈,最后指着王贵妃身后的绿曼道:“奴才虽不认得那宫女的脸,但还记得那宫女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工装,头上戴了银制缀珠步摇。”
绿曼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看向王贵妃:“娘娘!”
王贵妃心中暗道不好,扭头对着老太监骂道:“你胡说什么?!昨夜绿曼一直跟在本宫身边!”
这老太监不要命了!竟然敢随意编造!
她定要杀了这人以泄怒气!
老太监不为所动,跪在地上:“奴才所言非虚!”
他年老体迈,没什么好怕的。德妃娘娘也已经允了他,会好好照顾他宫外的干儿子。
今早他收到干儿子给他传话,说自己入了程家军,要去军队里历练。
这等好事,只需他说一句话的事,他定得办妥了!
王贵妃正欲说话,就听张淑仪说道:“贵妃娘娘手下人手多,自然吩咐一声就行,自有当值的宫人替娘娘办事。”
她提议:“圣上何不再宣一宣熙雅宫里的人,问个清楚?”
韩微看着德妃与张淑仪俩人一唱一和的,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她只不过是难眠了一夜,怎么像是错过了很多?
德妃与张淑仪今早不还在吵吵闹闹吗?怎么又联合起来了?
楼傆身为看戏之人,自然不嫌戏大。他当即就顺张淑仪的话,让人去把熙雅宫昨夜当值的宫女太监喊了过来。
永寿宫偌大个地方,竟被这一群宫女太监站了个满满当当。
殿内乌泱泱站了一片,李禄一个个问过去,直到他问到一个太监,这才注意到不对劲。
那太监年纪轻轻,在这凉爽的秋日里竟满头大汗,说话也发抖。
李禄大喝一声:“圣上面前还不说实话!”
小太监被他突然扬高的声音吓得一抖,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奴才也是被迫的,都是绿曼姐姐逼奴才的!”
他这话一说,满座哗然!
韩微认出他来,昨夜绿曼带来韶枫殿的几个太监里就有他在。
只是她有些好奇,王贵妃安排的人竟如此守不住嘴?稍一被呵斥就说出实话了?
德妃:“贵妃姐姐,他和绿曼可都是您宫里的人!”
太后明显不敢相信:“贵妃,这可是真事?!”
王贵妃被这一个个指控气得几欲吐血!
她明明布置好了一切,做事也小心不被人发现,怎么这几个奴才竟被人收买了?!
她愤怒地看向德妃和张淑仪,是她们!是她们收买了人!
这与前世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这后宫拥有前世记忆的人可不知她一个。
感受到王贵妃的怒目而视,德妃和张淑仪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跟着太后做出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
那明显是演出来的样子,却无一人觉得不对劲,王贵妃气得心脏疼。
小太监悄悄地看了眼张淑仪。
张淑仪装作喝茶压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小太监这便更加卖力地喊起话来:“绿曼姐姐说这是贵妃娘娘的吩咐,命奴才一定要将人带到!”
他早年丧父,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才入宫做了太监。他在宫内当差不好出去,哪知自家妹子竟然在宫外受到浪荡子调戏,想要强抢回家做妾。
昨夜张淑仪寻了他去,他只需要说出实情,掩去带的人是韩美人,就可以换得妹子母亲去张家做事,一世安稳,这便足够了。
楼傆淡淡地瞥了眼满脸震惊的王贵妃:“贵妃还有何话说?”
王贵妃跪了下来,她也没想到德妃与张淑仪与往日全然不同,竟比她想得还多!
这一切的不同,皆是因为她们二人与韩微走得接近了不少。
本以为韩微这人微不足道,如今看来,倒是成了她们掰倒自己的重要智囊团了!
韩微坐得好好的,一句话没说,不知怎么竟招惹了贵妃不快。
她喝完茶一抬头,就见王贵妃狠狠瞪了她一眼,那恶毒的眼神吓得她差点喷出茶水来。
贵妃的动作瞒不过楼傆,他抬眸看了眼韩微,那人正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擦拭衣裳。
仿佛如今处理的这件事当真是“刺客”,而不是与她有关。
王贵妃咬牙,痛心疾首地对绿曼道:“绿曼,你为何要假借本宫名义去做这档子事?!”
绿曼根本没想到王贵妃会如此推卸责任:“娘娘,我……”
“你年岁不小了,”王贵妃打断她,“本宫想着待你年满二十五,便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如今你做出这事来,家人们该如何寒心!”
前世绿曼也是为王贵妃顶罪而死。
王贵妃看向绿曼,眼里带着威胁。
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如今正是需要她表忠心的时候!
绿曼听懂了贵妃话里的意思,为了家里人的性命,她不得不顶替下所有罪名。
她紧张的心跳瞬间平静下来,她眼里失了光,磕头道:“求娘娘赎罪!奴婢知错,一切皆因奴婢好大喜功为之。”
她不再反驳,一五一十地认下所有罪名,除了没说出韩微以外,其他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见此事与王贵妃无关,太后赶紧说道:“圣上,这宫女奴大欺主,罪罚定不能少!”
楼傆听得乏味,心中只觉得无限讽刺,刚撩起眼皮烦躁得想走,就见坐在门边的小姑娘在那偷偷摸摸地掩唇吃着糕点。
腮帮子一股一股地,怕被发现整个人还故意往前方人身后躲了躲。
好在众人都听着绿曼说话,没人注意到她。
她倒是心大!
韩微实在是饿得不行,她昨夜回宫后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今早也没吃东西就来了。
肚子饿得都有些疼,她怕自己当场倒下成了全场焦点,这才大着胆子悄悄咬了一口。
哪知竟被圣上看到了!
韩微赶紧停下动作,不敢往上方看,欲盖弥彰地举起茶盏挡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