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微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快步离去。
第二日便是王贵妃限定的最后一日,韩微理了经书交给朝雨,决定留在韶枫殿里等张淑怡。
朝雨年岁比莹飞大些,为人也更稳重,交佛经也不至于忍不下性子跟人起冲突。
可没等朝雨走出偏殿的大门,就见绿曼领着几个太监朝韶枫殿内走来。
绿曼注意到朝雨,高傲的眼神略瑟缩了一下,很快就转移视线,不再去看朝雨。
朝雨怎么在这儿,韩美人身边不应该是莹飞那丫头吗?
她走到韩微面前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向韩微行了礼,没等叫起就直起身子。
绿曼态度敷衍至极:“给小主请安。”
她不屑道:“贵妃娘娘口喻,请小主将佛经送于佛堂,香火缭绕经夜后再去取。”
因着太后信佛,后宫便建了个妃嫔专用的佛堂。门口侍卫看守,除了定时洒扫的宫女太监,仅许妃嫔进入正殿礼佛。
王贵妃这番话的意思,那便是让韩微亲自送去。
韩微没说话,只淡淡地看向她:“你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你规矩如此,怎么还伺候了这么些时日?”
绿曼咬牙:“这怕是与韩美人无关吧。”
韩微眼里泛着冷意,语气却温柔:“朝雨,宫内不敬小主的宫女该如何?”
朝雨抱着经书,板着脸道:“杖刑二十后再长街罚跪三个时辰。”
“你!”绿曼瞪大了眼,“美人不会是想去总管嬷嬷哪儿告我吧?”她绝迹不信,韩美人会去告发她!
她身后是王贵妃,难道韩美人就不怕王贵妃责备吗?
若是之前,韩微还会顾忌几分王贵妃的面子,只是经过熙雅宫一事,她反倒观察到王贵妃对绿曼并无十分在意。
韩微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向绿曼。
明明是张笑面孔,却硬生生把绿曼看得汗毛直立。
“美、美人,”她说话磕磕绊绊,企图蒙混过关,“正事要紧,佛经还得……”
话刚说到一半,她眼角余光一瞥,却瞥到萤飞领着十几个宫女太监走进来,堵在了门口的位置。
大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绿曼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一会儿看看堵门的那几个人,再看看自己带着的四五个太监。
韩美人偏偏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也没看她一眼。
绿曼咬牙,心一横,屈辱地重新给韩微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若是误了贵妃娘娘的事,她就别想再在熙雅宫当差了。
韩微这才放下茶盏,给了萤飞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起吧。”
绿曼压下性子:“谢小主。”
王贵妃既已发话,韩微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去做。
俩人身份差距摆在这儿,王贵妃若想发落她,随意寻个什么借口都可。
先皇后宫佳丽颇多,后宫也休整扩建过一番,韩微有些怕热也有些怕累怕惹麻烦,平日里甚少出门,以至于如今还不知晓佛堂在哪儿。
她想着只不过是去趟佛堂,多走几步路的事儿,便让绿曼领了路出门去了。
朝雨本想跟着,韩微却突然想起今日还未去玉棠宫送过糕点,便让朝雨去趟玉棠宫,让萤飞在韶枫殿里候着张淑仪。
外头本有些太阳,但不知怎么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也起了,吹得人身上发凉。
韩微抱紧了经纸,企图挡些冷风。
跟着绿曼七拐八绕地,韩微人都有些累。
自从刚入宫膝盖受过伤,她多走些路便觉得疲惫,韩微看了看周围,只觉得越来越清冷。
她不免有些疑虑,后宫妃嫔都能礼佛的佛堂,为何要建在如此偏僻之地?
直到绿曼领着她绕进一条小道,韩微心中更觉不对。
她停下脚步,冷声问道:“佛堂在哪?”
绿曼转过身,笑道:“佛堂便在前方。”
她往前指了指,前方几步路处有一扇古朴无华的木门,门口两侧立着两个带刀的冷面侍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都泛着湿润泥土的味道,韩微虽不知佛堂在哪,但也知晓此处不对。
德妃每月会去趟佛堂,这几日曾与她说起过,太后命人在佛堂前栽种了菩提树,寓为“善护菩提树有年,金枝玉叶荫儿孙。”
寓意虽好,却偏偏当今圣上子嗣稀少。
眼前所谓的“佛堂”门口光秃一片,台阶之下甚至寸草不生。
韩微不在与绿曼多说,转身边走。
绿曼见韩微要走,赶紧给身后的几个太监使了眼色,拖着韩微就往“佛堂”里带。
门口的两个侍卫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转过身让开了位置。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韩微怀里的经书被绿曼一把夺走,还未反应过来,她便被扔进了门里。
门外突然一阵电闪雷鸣,耀眼的白光划破了阴沉的天空,照清了韩微眼前的视线。
前方是一条黑长的甬道,韩微只觉得手臂被钳得还留有余疼。
她刚挣扎着起来,门却无情地被关了起来。
韩微拍着门,只觉得这里头寒气逼人,她若待在远地不动,只怕身子都要被冻僵了。
室内光纤黑暗,韩微扶着墙壁起来,在原地跳了几步企图取暖。
却听得整个房间里都是脚步踢踏的回声,在静默无声又黑暗压抑的环境里,反倒是显得更吓人了。
韩微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害怕。
她不敢再跳,身上却越来越冷。没法子之下,她只好往前走几步。
韩微小声对自己说道:“走几步再回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得越来越冷。眼睛在最开始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勉强地视物。
韩微被冻得直打哆嗦,隐约间看到几处冒着白光的地方,她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
指尖冰凉,还带有些许湿润。
是冰块。
这儿是冰窖吗?
韩微蹙眉,冷得唇齿都上下打颤。她先前派冰也只是用了两处冰窖,根本不知这荒凉之地竟还藏了一个!
王贵妃竟这么恨她,要将她活活冻死!
韩微心中愤怒,当下便转身向往外跑去。
她使劲敲门,弄出些声来,就不信真的无人经过此地。
可她刚转过身,脚尖还没迈出,便觉得身后一阵凉风吹过。
下一秒,她的脖颈便被一双大手紧紧掐住。
韩微咽喉被钳制,整个人向后跌入坚硬的地方。
她背被撞得生疼,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全力去掰扯那之手,却不想脖子上的手指越来越缩紧的手指。
她根本无法发声,挣扎的双手也被另一只强有力的大手钳制住。
整个人都完全被对方禁锢住。
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住她。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冰冷阴沉的男音:“谁让你来的?”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重感冒,去了医院挂水,今天好多啦!后面会正常更新哒!┭┮﹏┭┮感谢大家~
第24章 24
天色迅速阴沉下来, 天边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作响, 大开的窗户被疾风骤雨吹得开关不止。
风雨皆从窗口入室,王贵妃整个人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至极, 呼吸急促, 鬓角都被汗水打湿,风一吹, 身上便起了凉意。
绿曼快步跑去窗边关窗,又细心地点上蜡烛:“娘娘可是被这雷声惊醒?”
王贵妃没回答, 只怔愣地看着绿曼动作, 直到绿曼将一盏热茶捧到她面前, 她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梦里绿曼已经死去, 为何如今还是鲜活的?
王贵妃心脏依旧跳动不止, 她面上不显, 指尖触碰到瓷壁的热度,这才有了些与梦境不同的真实感。
她轻抿了口茶,语气一如既往的高傲与不屑:“事都办妥了吗?”
绿曼低下头, 恭敬道:“都办妥了,韩美人已经进去好些时辰了。”
王贵妃顿了顿,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得门口传来通报声, 说是俞贵人并张婕妤求见。
她眼神略微闪烁, 让人进来。
俞贵人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打探韩微的消息, 另一个则是有东西要呈给贵妃。
俞贵人穿着一身素雅简朴的衣服走了进来, 向王贵妃恭敬行礼后, 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娘娘,嫔妾听说韩微……”
“不过一个美人,妹妹何必放在心上?”赵婕妤掸落衣摆上的水珠,笑盈盈地说。她身段好,当初凭着一场惊艳绝尘的水袖舞入了宫,如今虽跳舞时日不多,但身姿依旧婀娜。
赵婕妤的父兄在王贵妃父亲手下做事,故她刚入宫便与王贵妃绑在了一起。
赵婕妤前些日子过来熙雅宫都没碰上俞贵人,今日倒是巧了。
她对俞贵人说不上喜欢,急功近利不说,做事又缺乏条理,还不考虑给自己后路。
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笑道:“妹妹也不想想,贵妃娘娘出马,事情还能出差?”
俞贵人小心地看了眼王贵妃:“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王贵妃目光在俞贵人脸上结痂将好的伤口上掠过,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俞贵人赶紧让宫女走上前。
宫女手上捧着一个硕大的东西,上头盖有红布。
掀开遮盖的红布,里面赫然是一块和田玉雕琢的观音像。
观音像栩栩如生,面容慈祥和蔼,看了便给人一种宁静安神之感。
玉石色泽莹润,触手光滑,纹理也着实罕见。
王贵妃暗暗心惊,这一切赫然与她在梦中瞧见的一模一样。
太后即将回宫,圣上都许久未入后宫了,她得给太后送份礼才行。
既然俞贵人选择靠她这颗大树,自然也得做出些贡献来。
她万万没想到梦中的那一切事情竟然是真的!那些莫不是前世的记忆?
想到梦中她将德妃斗倒,皇后也被关入慎刑司,后宫唯她独大的场面,她便中心澎湃起来。
而这俞贵人前世表面上忠心耿耿,背地里却趁机告发她。
若不是赵婕妤及时发现,她就要因这小人失了性命!
王贵妃垂眸,遮掩住自己狠毒的眼神。
脑海中记忆还有些混乱,她还得理一理思路。什么韩微韩美人,前世根本没怎么听说过。
溅不起波澜的石头,如今也没必要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
只说了没两句,俞贵人便被王贵妃随意寻了个理由赶了出来。
赵婕妤就坐在椅子上,掩唇笑着看她,眼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俞贵人忍了忍,没说什么,让宫女为她撑伞,在滂沱大雨中离去。
她刚回到屋内,宫女刚将伞收起离开,一个小太监便跑了进来,将手上的纸条递给她。
俞贵人盯着纸条,冷笑道:“本想留着这消息给韩微当头棒喝,如今她入了冰窖,怕也是没命听这消息了。”
圣上脾气暴躁狠戾,往常还能有所克制,惹恼了才杀人。可每逢月初,圣上性情便更为喜怒无常。
韩微绝对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
朝雨刚走进玉棠宫,屋外便下起了大雨。
正巧德妃被江嬷嬷逼着吃药,见到朝雨拿着点心过来,立马便往嘴里塞了一个。
刚咽下,她便开口问道:“微微呢?”
朝雨把刚绿曼传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德妃哼笑几声,嘲讽道:“贵妃为了讨好太后也真是够花心思的,恐怕她都不知道佛堂门朝哪开吧,竟然还让微微去把经书放……”
话截然而止,德妃瞳孔骤缩,猛然转头问江嬷嬷:“佛堂何时洒扫?”
江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事,一脸严肃:“应当是这几日。”
朝雨脸色顿变。
佛堂洒扫时,不许妃嫔进入。
王贵妃也是宫里老人了,不可能不知道这条规矩。
韩美人又怎么可能进去佛堂交佛经。
只怕去的是别的地方!
“糟了!”德妃也没什么心思再吃糕点,匆匆忙忙便想往外冲,亭芳在一旁见了,赶紧取了伞跟上。
另一边张淑仪刚走到韶枫殿,她一路上让宫女太监们护着东西,着实累得很。
可她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口热茶,听了萤飞对王贵妃的控诉,心里也与德妃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下张淑仪就坐不住了,赶紧让自己的大宫女回宫找人,又让萤飞领着韶枫殿众人出去寻人。
*
冰窖内寒冷异常,韩微被冻得瑟瑟发抖,在与自己冰凉的身体对比之下,更显得身后那个坚硬宽阔的胸膛炙热滚烫。
明明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韩微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
为何圣上在如此低温之下竟还能身躯滚烫?这温度明显与正常人的温度相差甚远。
她与楼傆贴得极近,她能感受到圣上身材高大魁梧,杀死自己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韩微能感觉到圣上粗重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也能感受到圣上抓住她双手的不容人挣扎逃跑的力道。
她毫不怀疑,若她敢有一丝挣扎,圣上掐着她脖颈的手便会瞬间锁紧。
韩微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又是紧张又是寒冷地战栗起来。
楼傆没等到回答,手上力道加重,将人转过来,压抑着心中暴躁情绪,沉声又问了一遍。
借着冰块反射的微光,韩微一转身便看到了楼傆的脸。
圣上脸色如常,只是眉头紧蹙像是紧紧压抑着什么,唯有那双冷漠的眼睛不一般,眼眶泛着红,就连瞳孔都像是染上了血色,红得滴血,令人害怕。
韩微深呼吸了几口想缓解紧张,却不想被冷气呛得猛咳了好几声。
楼傆不得不松开些力道。
韩微尽力压着喉间痒意,喘着气慢慢说道:“嫔妾只是过来替王贵妃送经书。”
她声音有些微哑,软软的听着十分可怜。
楼傆没说话,只冷哼一声,手却毫不犹豫地加重了力道。
韩微拼命挣扎,艰难说出两字:“中毒。”
因被掐着脖子,她声音很轻,但楼傆却听到了。
他沉下脸:“说!你是谁派来的?”
在这后宫没有人知道他中毒的事情,更别说这个新入宫的韩美人。
韩微只觉得自己脖子、手都要断了,疼得厉害。
她也没想通自己不过就说个实情,竟然惹恼了圣上!
下一秒,韩微被狠狠摔在冰上,身后的冰块因着猛烈的撞击而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