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动,御花园中开放的白色昙花香气袭人。
王贵妃此时却丝毫没有赏花的兴致,她心头一阵狂跳:方才只顾着辩解,她竟忘了,为了将这件“丑事”闹大,她已派亲信想方设法将几乎全宫上下的人都请了过来,甚至、甚至包括太后!
当时她存的是让韩微从此万劫不复、再也无力翻身的心思,因此下手狠绝,阵势空前,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当好戏换了主角,她的机关算尽都成了作茧自缚的绳索!
“圣上……臣妾,臣妾没有……”她还想虚软无力地为自己开脱分辨,却已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轿辇行进声,衣裙摩擦的簌簌声,宫女内侍的细碎脚步声……
不该来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来得这么快!就好像急着印证皇帝的话,来为他做个见证一般!
王贵妃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焦急如焚,目光情不自禁往楼傆的方向望去,却见楼傆坐在那里,一个光溜溜的人影猛然朝他扑了过去!
定睛一看,那人披头散发,鬓钗凌乱,竟是赵婕妤!
赵婕妤被侍卫拖出来,又是被强迫抬头又是听皇帝与王贵妃对话,饶是药性再浓,多多少少也清醒了三分。
她稍一恢复意识,立刻意识到自己这回必然是完了,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本能起来死命挣扎,侍卫为了让她的脸露出来,本就将裹着她的外袍扯开了一些,赵婕妤为了求生,一时之间又爆发了难以想象的潜能。
劲头一甩,竟然还真让她生生扑到了楼傆脚下!
楼傆只闻到一阵浓郁的、说不上来什么调性的香气,伴着赵婕妤光/溜溜的身躯一起扑过来。
赵婕妤满脸涕泪横流,嘶声嚎哭道:“圣、圣上明鉴,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万万不敢做那等事,臣妾是被陷害的,圣上、圣上……!”
随着她扑到楼傆脚下那一瞬间,周围伴驾的侍卫也都立即反应过来。
不过一瞬,一柄柄雪亮刀刃齐刷刷拔出,抵在了赵婕妤的脖子上。
楼傆今日却出奇地有耐心,他挥了挥手,令侍卫收刀,而后一脚将赵婕妤踢开,淡淡说:“去寻些冰来。”
众侍卫不敢怠慢,立时有两人应诺,领命而去。
那之后,他又随意揉了揉额角,等那许多脚步声由远及近。
侍卫头领在他耳边低声道:“圣上,这许多人深更半夜前来,极不寻常,要不要臣去阻拦……”
“不必。”楼傆淡淡说了一句,抬起眼来,与太后在凤驾上的目光一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道,“观众来了,这戏才好开唱。”
王贵妃一向锦衣玉食地被娇惯得紧,极少跪过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前胸后背都被冷汗黏得透湿,膝盖也是阵阵剧痛,不适极了。
此刻听见太后前来的通报,简直像听见了仙乐一般,禁不住悄悄偏过眼睛,往太后的方向看去。
果真,太后瞧见这一地狼藉,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看见跪在一旁的王贵妃,和她对视一眼,这才老大不悦地道:“圣上你这是做什么”
太后:“贵妃犯了什么大错,要叫她在御花园这又冷又湿的地上跪着?”
楼傆看了一眼王贵妃,唇角微勾,仿佛全没听见她问的什么:“母后今夜来御花园,倒是雅兴。”
太后被他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面色一僵,深呼吸了两下才恢复正常。
她在一旁坐下,不动声色地使人去扶王贵妃,然而王贵妃早已被楼傆吓得腿软,宫女扶了两下,她竟都没能站起来。
直到楼傆不耐地淡淡瞥过来一眼,她彻底失了胆气,干脆依旧俯首在地上乖乖跪着,不再试图站起来。
太后的凤辇脚力最快,紧随其后的便是各宫嫔妃。
此刻虽说夜尚未深,但也有不少嫔妃准备就寝了,匆匆忙忙被王贵妃以各种理由喊过来,鬓发微乱,裙子钗环也不是那么工整。
众人见到楼傆竟然也在,吓得纷纷跪地请安。
王贵妃居于深宫之中,竟有这等能量,短短数息调动举宫上下奔赴一处。
李禄这么想着,都不禁暗暗心惊:
要是圣上震怒于赵婕妤的丑事,没精力注意这些也便罢了。
偏偏圣上冷静沉着如斯,王贵妃这一下可露出马脚来了!
李禄心中诸多感慨,匆忙赶来的各宫嫔妃心内也嘀咕得要命。
她们只看见楼傆便赶紧跪下了,头都不敢抬,但眼下情形究竟怎么回事?
那个在前头呼天抢地喊冤的疯婆子又是谁??
“王贵妃今日请朕前来欣赏美景,良辰美景,朕岂能一人独享?”楼傆不冷不热地道,“平身,都起来欣赏欣赏贵妃献上的‘美景’!”
众嫔妃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看戏,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有什么美景?
但楼傆有令,她们不得不战战兢兢起身,壮着胆子抬头,朝前方望去。
一望之下,妃嫔、宫女们纷纷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啊!”
“这是赵婕妤?”
“怎么回事?”
“赵婕妤不应该还在禁足吗?”
“这、这……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种,这种……”
妃嫔们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婕妤,只觉得脏污了自己的眼睛,赶紧闭上眼睛不往那处看。
先前离开的侍卫也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无数个装满了碎冰的铜盆。
“倒。”
楼傆说了一句,冰便从赵婕妤头上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一盆接一盆,周围看着的人都觉得空气仿佛冷了些,忍不住拢紧了衣裳,更别说倒在冰堆里的赵婕妤。
她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原本回复了两三分的理智在刺骨的寒冷中,更是回笼到八|九分,她迷蒙癫狂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她一抬头,看见周围站着的一圈人看她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嘲讽还有幸灾乐祸。
赵婕妤脸上血色尽失,凄厉地尖叫起来,甚至将倒冰的侍卫们都吓了一跳。
她双手捂脸,疯狂地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企图躲避其他人的目光。
可她不知道的是,因着自己的动作,身上本就只随意包裹的布料散乱了下来,坚硬的绳索之下裸露出痕迹斑驳的肌肤。
众人的视线像是一把把利刃,向她扎来,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她满眼含泪,知道再向楼傆哭求绝无作用,求救地看向贵妃。
王贵妃低着头,嘴唇无声翕动,一眼也不看她:“想想你家人。”
赵婕妤心中最后稀薄的希望终于也破碎了。她崩溃地朝人群中一望,却看到了已然换了身衣服的俞贵人。
“贱人!!贱人你该死!!”她眼神迸发出怒火,挣扎着往俞贵人那边冲去,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你该死!”
她家里的人全在长宁伯和王阁老手下做事,如今贵妃此话一出,便是要她为了家族,一人担下所有的罪名。
可她不服,她心有不甘!!
即便只能认罪,她也要痛骂俞贵人这个贱人!
赵婕妤没指明道姓,却骂得十分难听,完全没有往日高傲的样子。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而俞贵人瑟缩着躲得太好,她们只看到铁青着脸坐在那里的太后。
难不成……赵婕妤骂的是太后?!
众人心中疑惑,太后再也听不下去,吩咐人将她的嘴堵上。
场上只听得见冰渣子碎落在人身上、地上的声音。
“这两个也一并处置了。”楼傆单手支颐,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眼睫都懒得抬。
在场的众人心中一惊,看来圣上这是要当着她们的面让人行刑了。
那两个男人本来已经被吓傻了,这会儿看见侍卫手上亮出来的刀,立马重新弹动挣扎起来,扭动着叫喊着磕头求饶。
夜风吹过,众人鼻尖仿佛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再一看,那两人身下已然湿了一片,众妃嫔纷纷捂着口鼻皱眉退避。
良妃站在人群后,暗中捏紧了拳,气得手脚发凉:俞贵人这手段真是下贱,竟找这样两个男人来企图脏污韩微。
皇后立在边上,脸上一贯的端庄温柔也消失了,沉着脸看向前方。
圣上暴君之名在外,她一向极不赞同圣上处罚时血肉四溅的做法。
但此时此刻,不得不说,她竟感到一阵难得的痛快!
楼傆眸光扫过人群,众妃嫔反应、态度不一而足,有的鄙夷、有的愤慨、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嫌弃万分……但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身影纤薄,脸色苍白,眉眼之间却带着一股镇定和清澈,像一株干干净净、散发着清幽香气的白昙。
倒也不能说王贵妃说谎,他在此处,的确看到了平生罕见的美景。
“赵婕妤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楼傆声音冷淡平静,无人看到他的指节已经因极力压抑而微微泛白。
一团火,正在他体内灼灼燃烧,愈演愈烈。
赵婕妤扑过来时他没有在意,等发觉时,那一星火焰早已蔓延到全身的四肢百骸。
那是卑猥的、令人憎厌的欲/念之火。
但此时此刻,因为有那个似白昙的人的存在,让这团火也稍微带了那么一点儿真挚与热烈。
“全都退下。”楼傆慢悠悠道,“除了韩美人。”
对上对方诧异的目光,楼傆唇角微勾,维持着声线里最末一丝清明:“你留下,侍寝。”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今天忙了点,后面争取努力更新,如果请假的话会在文案上写的!
第46章 46
天色渐晚, 韶枫殿却难得热闹起来,瞧见圣上御辇径直往宫里来, 宫人们一时间又惊又喜, 当即忙得脚不沾地。
窗外星光闪烁,韩微站在窗边,任由凉风吹拂在脸颊之上。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惊骇, 太过于出乎意料, 她心情一时间还难以平复。
因着先前泡了冰水,即便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但她脸色依旧苍白。
记忆中的自己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灼烧,又像是坠入冰窖冻得瑟瑟发抖。泡在冰水中的时候, 她恍惚间知晓良妃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不少。
韩微刚从水里起身, 就看到皇后娘娘沉着脸站在她跟前, 屏风外头还传来了太医院院正杨贤的声音。
“还请美人小主尽快从水中起身, 好让臣替小主把脉。”
韩微浑身无力地紧, 撑着桶沿刚站起来就又差点跌落水中。
皇后赶紧扶住韩微,掩住眼中的焦急和担忧,对萤飞命令道:“还不快扶你家小主去床上。”
好在还有帐幔遮挡, 让她能够缓和一二,遮住疲态。
杨贤小心地替人把脉,一旁有皇后看着, 他不得不上十二分的心。
过了好一会儿, 他再三确认后, 这才向皇后回复道:“回皇后娘娘, 韩美人中的是合欢香, 臣只能开副药暂时压住药性。”
“药性若想完全消除, 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硬挺过去,二是发散出来。”
皇后眉间紧簇:“硬挺是否会对身子有影响?”
杨贤摇摇头,眉间轻松:“韩美人体寒,而这合欢香则是至阳之药,两者结合之下,韩美人身上的体寒之症,反倒是有了缓解的迹象。”
圣上从未唤她侍寝过,当时韩微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靠侍寝将药效发散出来。
朝雨进屋更换蜡烛,见韩微站在窗前吹风,怕人着凉连忙关了窗:“小主为何不去洗漱?”
韩微深呼吸:“这便去。”
可她只卸了外衣,就听闻李禄在外头传话,说是圣上喊她过去伺候。
韩微只得又将外衣披了上去,匆匆赶去。
一推门,室内烟雾缭绕,韩微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宽阔的肩膀。
不知为何,屋内竟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无。
“圣上。”
韩微行了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走近。
哪知下一秒,圣上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便穿过烟雾传至她耳边:“过来。”
韩微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取过一旁放着的沐巾,试探性地把手放在楼傆肩上。
楼傆肩膀强健,韩微只觉得手下触感硬/挺,带着能够灼伤她的热度。
她心中一顿,手上便忍不住瑟缩了几分。
可还没等她收回手,楼傆便将她手腕擒住。
韩微皓腕纤细,楼傆至需两个手指便将其完全控制住。
他略一用力,韩微整个人便被迫顺着力道向前跌去。
先前圣上喊所有人去御花园,韩微一边匆忙用药,一遍让萤飞赶紧替她梳妆。
情急之下,韩微头上的发髻只看看梳出个形状,并不紧密结实,被楼傆这么一拉,青碧玉簪便从松散晃荡的发髻间滑落,坠入水中。
韩微的心仿佛也跟着水声一起上下扑通地跳着。
身上的外衫被拽落,松松垮垮地挂在韩微肩上,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来。
楼傆掀眸,只随意一瞥,眼神便瞬间变得幽暗,身上被压抑了许久的炙热再也无法束缚,从牢笼中挣脱出来。
韩微手腕处皮肤细腻滑嫩,像是一不注意就要从他手中滑溜走。
楼傆不自觉地用了点力道抓紧。
韩微身上的药性尚未完全清除,楼傆刚抓住她的手腕,她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颤/栗/酥/痒从身体最深处钻了出来。
那股子无力的劲又冒了出来。
俩人相触的肌肤之处像是熊熊烈火,将韩微的理智烧成灰烬。
她再也无法站稳,楼傆只轻轻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拖入浴桶中。
瞬间水花四溅,满头青丝铺散在水面上,将两人勾/缠在一起。
水流在身上划过的触感格外明显,下一瞬韩微整个人的思绪都被夺走。
屋外不知何时吹起了风,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纷纷下落。
韩微也不知水流冷热与否,只觉得身上是从未有过的发烫。
水流晃动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间或夹杂着几声破碎的、格外软糯甜腻的声音。
李禄甚至都听到了几声低沉的男声。
李禄跟了圣上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动静。
也不知今夜圣上何时才会就寝。
李禄心中暗惊,赶紧垂下头,只觉得自己听着脸都有些红。
他悄悄往外走开几步,低头收手地站在阶下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韩微整个人又累又困,身上乏力得厉害。
她似一叶孤舟在波涛海浪中沉沉浮浮,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晓。
第二日睁开眼,看着顶上的绣花帐幔,她脑海还很迟钝,只觉得整个人都犯懒,什么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