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默然了会,才低声呢喃:“祈求我?”
泊瑟芬立刻点头,又想到求这里的神需要祭品,生怕哈迪斯说出了什么她无法支付的「代价」,她立刻开口抢先说:“我帮你抄死亡名单当作祭品。”
生怕祭品不够贵重,泊瑟芬忍痛地举起一只手,“抄五十块泥板。”
死亡名单不止难抄,更重要的是对精神的不人道摧残,那各种死法真是做噩梦的最佳主料,就没几个死得正常的。
哈迪斯内心都是她各种小心思的情绪,他语气平静:“死亡泥板是属于冥府的,无法当作献给我的祭品。”
更重要的是,她是主神,他才是那个该为她献上祭品的信徒。
泊瑟芬有些为难地看着那片远去的海滩,没法糊弄哈迪斯,也不能随便承诺献祭之物,就不说什么以身相许的恐怖要求,就算是一头牛她也没能力弄到手。
毕竟这里不是她的时代,有钱就可以直接手机下单让商家邮寄个几十斤牛肉过来。
她想起冥府竞技赛后,获胜者如果承诺的祭品没有到位会遭受到死死活活的惩罚,就忍不住摸了下自己手臂上正在发怵的皮肤。
难道只能放过那个老王八?
泊瑟芬糟心地深呼吸两次,终于将目光投向手腕上的手绳。
一个小得可怜的迷你袋子挂在鸟跟匕首中间,里面是她的全部财富,几块辛苦赚来的黄金。
她刚要心痛地拿出黄金当祭品的时候,一只手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泊瑟芬。”抚摸她的神明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连带着冷漠的声音都多了点无奈的情绪,“你不用祈求我,直接命令我吧。”
泊瑟芬低着头,垂在额下的发与黑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命令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指示用的词,从先前的香料祭品到后来的舞蹈,到现在直截了当将自己置于下级的位置。
爱神强制给的「爱」,原来能如此卑微吗?
泊瑟芬并没有因为得到一个强大战斗力,并且对方对她俯首称臣而感到喜悦。
毕竟这份卑微从来不是哈迪斯的本心。
一种陌生的情绪涌出来,如刚从青涩的柠檬皮里剥出来的肉,滋味复杂到让她牙酸。
哈迪斯也被这种从未出现的情绪扎了一下心脏,他奇怪了会,可惜长期缺少情感的经历,让他面对泊瑟芬心里那些如繁星般复杂细碎的情绪,产生无从分析的困惑。
他最后只好改口加重她的筹码,“你可以用神语,只要是比你地位低的人都要遵从你的命令。”
唯有神明能自带神语天赋。她同样有这种天赋,这也是她身为人类的身体被他的神语操控,神智与灵魂依旧十足清醒的原因。
而神语对自己的信徒是最有效果,越是对她虔诚,越是无法抵抗她的神语命令。
当然有天赋是一回事,还是需要教导者来帮助她恢复这种能力,看来回冥府后要加快教导她这方面的知识。
哈迪斯在思考她的课程表时,手指被柔软的发丝轻拂过,是泊瑟芬侧身接近过来,长发轻缠上他的手指又溜开。
而取代离开的头发是另一种冰凉的温度。
一块黄金轻放到他手心里,干燥的掌纹上,那枚金子闪耀着饱满的光。
泊瑟芬生怕他不接受,握住他没有拒绝的手,用上了自己最能说服人的语气,轻缓而坚定地说:
“哈迪斯,虽然我的祭品比别人少很多很多,但是别人是有一万给你一百,而我是有一给你一,这块祭品有我一片诚挚的心意,不比别的供奉着你的人差。”
其实她有九块金子,所以给哈迪斯是九分之一,适当夸张应该不算蓄意欺骗吧。
泊瑟芬冷静地思考着,比起一开始对着冥王狂性的退缩试探,她现在已经敢不心虚地在他的底线上大鹏展翅。
例如寻求与这位被迫「糊涂卑微」的神明互相尊重的相处之道。
她求他办事,就要给他报酬,这样处着多舒服。
千万不能一时脑热就纵容哈迪斯对她各种断手断脚的宠溺,不说这种相处方式特别畸形沉重,更重要的是要让哈迪斯拔箭醒过神后,也能觉得跟她相处没怎么亏本,才不会将她拧成麻花球扔到塔尔塔罗斯里泡岩浆。
又是为自己在异世界努力铺路活下去,而辛苦打拼的一天啊。
泊瑟芬露出了「忠厚老实」的笑容,“所以以后别说什么命令不命令,太生分太客气了,你的帮助值得这份祭品供奉。”
多戴点高帽肯定没错,这里的神比人还像人,奉承话肯定爱听。
哈迪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命令」这种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的词语,会跟生分扯上关系。
他跟泊瑟芬生分……猛然攥紧金块,金子融化在指缝里,又迅速化为单只花枝耳坠。
耳坠重回到泊瑟芬的手里,然后哈迪斯弯身低头,黑色的卷发落到他眼下,却遮不住他眼底黑暗的炙热。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白得异常干净,如乖顺的羊羔般毫无威胁性。
“礼物。”
他生怕她听不懂地认真纠正,“不是祭品,是你赠与我的礼物。”
手里的金饰精细华丽到任何工匠都打造不出来,泊瑟芬甚至呼吸间都能闻到耳坠上那细碎的花朵的香味。
后知后觉又反应回来,不是耳坠有香味,而是哈迪斯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的一切。
而他的气息,夹杂的浓烈的花香,是蹭她的。
泊瑟芬看到他又前进一步,侧过来的左耳几乎都要放置到她的手指上,而低垂的脖颈在散乱的黑发下白得脆弱起来。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意识到,雄性美原来不止只有强势凶悍。
而是当哈迪斯毫无知觉地露出引颈就戮的姿态时,简直能让她瞬间破防,重构了对美的认知。
人果然无法抵御纯粹的美丽,刻入本能里的贪婪化为飞蛾,只想扑向那最亮眼的火光里。
泊瑟芬忍住化为恶龙的冲动,手指都开始在发抖,“如果你喜欢,那这就是礼物,其实可以化为手镯。”
虽然金子不算大,化为镯子可能太秀气。
哈迪斯轻松地维持着这个俯身侧耳的姿势没有动弹,连下垂的睫毛也凝固着,他平淡说:“会碰痛你。”
金子再好看也是冰冷的金属,他抱她的时候只想让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变得更柔软。
身上除了耳朵跟头顶放哪里都不行,可是金子太小无法雕出头冠。
这种任由她予取予求的温柔姿态,让泊瑟芬产生了一种只要伸手,就能一点点捏碎他的骨头,而他也不会有任何反抗的错觉。
终于她也低下头伸出手,手指碰到他前停顿了会,才放轻力道摸过他遮落在耳旁的黑发,小心得如同轻碰着花瓣,连指甲都不敢弯下去。
金色的花枝碰到他的耳朵时化为液体般的流光,攀附在他的耳轮上,如同别在耳朵上的金色花纹,无端多了几丝-诱人的色气。
泊瑟芬立刻收回手,恨不得往身上擦一擦,擦掉自己满脑子不合适的奇怪想法。
而收到礼物的哈迪斯重新站直身体,卷发重新遮盖住大半的耳朵,只留下残碎的金点在发丝中闪耀着。
他有段时间没有戴过耳坠跟耳环,连耳洞也消失很久。所以才将金子化为特殊的样式,紧贴在耳轮上,也避免出现耳坠下垂的金饰,会在接近泊瑟芬的时候打到她的脸颊。
哈迪斯感受着耳朵上多出的细微重量,他忍不住也伸手摸了摸她耳朵边的发丝,已经快要习惯的干渴灼烧感再次燎原过来,他看着她的眼是热的,连紧抿着的唇也是热的。
终于他克服了想要舔舐深入她的冲动,微哑着声音询问:“你要的回礼是什么?”
泊瑟芬老脸一红,觉得就哈迪斯的脑子,估计早就知道她各种阴暗的心思,例如用一块金子,这种接近白嫖的价格,死皮赖脸地雇佣一个神明来给自己撑腰。
不过脸可以不要,仇不能不报。
泊瑟芬坚强地踩着自己破碎的脸皮,“我要打人。”
哈迪斯沉默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终于有点神的模样,都学会打人了。
第64章 铅箭
老祭祀觉得自己没几天好活, 自从丢失了冥神的新娘,没有完成对冥府的祭祀仪式后,神罚就降临在他眼前。
瘟疫与干旱扑棱着死亡的翅膀, 不断徘徊在这片受到农神庇佑的土地上。
就连海鸟飞过这片本来肥沃的土地, 都是朝着左边逃离,在部落的鸟卜师眼里简直看到了最不详的预兆。
他抖着手指握住象征他身份的木杖,嘶哑这嗓子大吼:“快啊,跳起舞来,献上我们最贵重的祭品,取悦那最亲切最有力量神明,祈求她原谅我们的过错,驱除贫瘠与疾病, 赐予丰收的土地。”
他们已经开始信仰农神,先前祭祀冥神是因为得到阿波罗神庙的神谕。
可是这次遵循预言的结果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火山的岩浆再凶狠,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喷涌的火焰过后还能带来更肥沃的泥土。
而疾病跟干旱却能让他们灭族。
在追逐冥府新娘而出意外导致瘫痪的老祭祀阴鸷着一张脸, 最终还是决定将他们最好的祭品跟最后的虔诚, 献给了德墨忒尔,祈求她的怜悯与接纳。
比起深埋地下, 毫无同情心,对人类的呼救冷眼旁观的冥神,捧着麦穗的女神简直可亲可敬。
老祭祀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篝火, 祭品的骨头坍塌声跟木头火油交织成悦耳的颂歌。
如果上次献祭新娘的时候, 带的人再多点, 看守更严格些, 也许出事的时候就能及时补救,也不用让他现在操心成这个样子。
老祭祀想起那名为「达厄I拉」的纯洁少女,不止外貌美好,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简直就是最好的献祭珍宝,冥府那好客之主一定会喜欢她毫无瑕疵的灵魂。
都已经给她举办了婚姻的之礼,就差最后送她前往坟墓的那道仪式,竟然还是让她逃掉。
老祭祀想到自己为了将她带到这里花费的精力,还差点被汹涌的海浪吞噬掉,就忍不住伸手撩起肮袍子,盖到脸上擦眼角那心酸苦劳的眼泪。
唉,要是能再次遇到她就好,让少女完成最后的仪式,也许灾难就不会降临。
可怜的老祭祀哭兮兮地刚擦完眼泪,就看到地上出现一片阴影,太阳车被云朵遮住了吗?
他茫然抬头,却看到浓烈的黑雾凭空涌现,所有热烈的光芒都被吞噬殆尽,不远处跳祭祀舞蹈的人与乐声都被突如其来的黑雾吞噬。
四周的景象无端让人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不祥预感,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恶神从最深沉的泥泞中,无声无息踏出来采摘活人的生命。
老祭祀单手撑起残破的身躯坐直起来,他浑浊的眼眸迸发出锐利的光亮。
长期跟神打交道,专门管理部落祭礼的老人,敏感地察觉那片凭空出现的黑雾,应该是什么庞然大物降临在此处才会出现的异像。
再友善的神明都是凶狠多怒的性子,更别说满心恶念的神明。如果遇到这类神一定要屏住呼吸,摆出最虔诚的姿态去迎接。
意识来的可能是恶神的老祭祀,刚要俯身贴地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却看到那片遮盖阳光的雾气凝聚在篝火前的地上,一只雪白的脚从雾里面缓缓踏出来,那不详可怖的黑暗宛如最薄软的绉布,贴着洁白的脚踝与精巧的鞋履温柔滑过去。
难道是一位女神。
老祭祀诚惶诚恐地低头,奉承的话熟稔地脱口而出,“神圣光亮的天神,不朽不死的永生者,你是否听到我们失去命运眷顾的弱小求助,才踏足此地散播你的善心。”
他甚至觉得是德墨忒尔的降临,才可能出现威力这么可怕的异像。
可是各种传闻中,那位丰收之神踏过的路都是金色的麦穗种,并没有不详的黑暗,或者是传闻有误。
就在老祭祀恐惧又期待的时候,他突然感受低着的头一重,骤然而来的凶残力道将他朝下的脸砰地碰到地上。
这神,抬脚将他的头当鞋擦踩了。
“老头子,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标准的恶毒反派出场台词,带着嚣张的冷笑,就差在话语最后点缀上几句桀桀桀来烘托气氛。
老祭祀好不容易将脸从泥地里拔-出来,就看到一张他刚才还恋恋不忘,熟悉无比的脸出现。
“达达达厄……”
泊瑟芬见他这张皱巴巴的老脸,就想到曾经救过这个老家伙的事情,农夫与蛇的故事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原因,就是因为善心被浪费后的憋屈感觉能让人抓心挠肝。
单纯的大恶人都没这不知感恩的破玩意让人生气。
泊瑟芬拿着哈迪斯缠在她手腕上的鞭子,用鞭子不客气戳这恶人祭祀的丑脸,“还在搞祭祀,是不是又要拐女孩子来割脖子?”
说完,泊瑟芬回头四处张望的一会,发现没有看到受害者才松口气,然后回头的瞬间又端起满是狞笑的恶人脸,对着这老家伙一字一句说:“要不我也将你割脖子,扔火里当祭品吧。”
这凶残的话语,却没有什么实质的杀意。
站在雾气里的哈迪斯专注凝视她的表情,没有找到半点恶神的阴暗。也许该让复仇神来见见她,教导她怎么用最恶毒的手法凌虐自己的仇人。
操碎了教导之心的哈迪斯又在小本本上,给泊瑟芬添上几门课。
泊瑟芬压根没想到身后的神明,跟隔窗望的班主任一样,正用审视的眼神在考核她的报仇行动,甚至还给她打不及格分。
她使用自己受过死神「教导」过的鞭子技法,抽了这老王八几下,看到他涕泪满脸地张着嘴嗬嗬看她,求饶声跟要断气一样。
“痛……原谅……”之后的所有求饶都消失在他嘴边,拼尽全力都说不出半个字。
泊瑟芬对这老混蛋的演技都要竖起大拇指,她就抽了三四鞭,淤青都没打出几道,他就一副痛到要超度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为了不被打,真能豁出脸皮。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不要脸精神得向这家伙学学。
不过她可不是那种看到装可怜就会心软的大好人。
所以她转转开始发酸的手腕,酝酿一下力量,接着踩着要爬走的老蟑螂,劈头盖脸打下去。
“这叫恶有恶报,想过好日子不勤劳干活,天天就只知道用邪魔歪道来供神,神看到你的祭品都嫌恶心,你那么虔诚怎么不把自己祭了。”
自从接受了冥府教育,泊瑟芬的语言变得特别流畅,父母再也不用担心她骂人会卡壳了。
鞭子落到老祭祀的身体上,作用在身体上的力道并不足以形成厉害的伤痕。
但是由冥王亲手从黑雾里编出的雾气,带着鞭笞灵魂的酷刑。
每一下都是来自冥府的惩罚。
当她举起鞭子抽到仇人的腿上时,灵魂的腿碎裂了。鞭子落到手臂上,灵魂的手臂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