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瑟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一道影子贴在两个石头柜的狭缝里,手指的力道绷到极限,握着沾了神血的短剑。
哈迪斯失控得太快,太凶残,他将她压在桌子上的时候,连力气都收不住,差点没把她的手臂给掐骨折。
还有那狂乱到不给她任何反抗机会的暴戾索求,完全无法在他眼里看到一丝理智,只有病态到让她望之生寒的邪恶与黑暗。
这不是哈迪斯,至少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哈迪斯。
泊瑟芬将自己藏往更深更窄之处,忍着痛咬住凌乱碎裂的衣袍一角,单手拎到肩头打上死结,衣袍顿时少了一大截,来到她膝盖处。
布料遮不住的锁骨与脖子出现触目惊心的红痕与牙印,她想到刚才那张被压垮的桌子跟那些碾碎的泥板,一下就看到自己的下场。
丧失了理性的哈迪斯,毫无人性只想发泄的冥王,能将她轻而易举压碎。
泊瑟芬听到喘息声在接近她,仿佛听到自己要完蛋的倒计时。哈迪斯的脚步无声,只有他失控的呼吸声在告诉她,危险逼近。
死神的训练让她懂得了躲避的技巧,她顺着书架缝隙,又快又稳地躲入另一个角落,她在接近大门。
门被无数的蛇潮淹没,虽然她已经被死神拎着剑追杀了上百遍,练出了脏话千句不出口的稳定心性,还是被那些涌动的蛇吓到脸色青白。
这根本逃不出去,她还不如去跟哈迪斯肉搏。
她攥紧短剑,托塔那都斯的教导,不管何时都不能放弃武器。
如果不是无数次的训练形成了动作记忆,她早在将剑扎入哈迪斯的肩膀,淡金色的血液喷溅上脸的时候,就直接扔了唯一能抵抗他的武器。
她想到刚才的混乱与偷袭,拼命压抑的呼吸终于乱了几分。
她没有想到自己面对哈迪斯的疯狂时,在那一瞬间对他竟然能下那么狠的手,唯一的仁慈是没有将剑刺入他的脖子里。
在她攻击那一刻,都没有将哈迪斯当作神,本能避开他的要害处,是连他不死这个事实都忘了。
泊瑟芬藏于最不起眼的泥板堆积处的小角落里,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剑,宝石依旧亮闪,一层淡金色的湿润在剑身上。
后知后觉的痛苦与悲伤终于袭来,让她头发上的花也耷拉了下来,毫无精神。
哈迪斯……
泊瑟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对他用这么凶残的攻击,哈迪斯现在这个鬼样子也不是自愿的……
砰,一只手压碎了两米来高的泥板,所有的泥板书架被这股力量彻底拉扯开,露出了巨大的缝隙。
藏匿住泊瑟芬的阴影被晕黄的火光取代,她如被拉出泥洞的兔子,脸上血色全无,花朵都惊恐地卷着花瓣合起来。
哈迪斯逆着光安静地站在残破的泥板后,他白冷的脸出现淡黑色的鳞纹,精致得诡异的金色瞳孔看不出一丝偏人的模样,也没有他平时薄情寡欲的冷淡。
他看到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喘息,“泊瑟芬。”
可能是错觉,泊瑟芬看到他呼唤她时,张合的嘴唇间隙似乎露出了猩红带岔的舌芯,如化蛇般。
泊瑟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还能保持清醒,甚至还能分神回忆起初来冥府那会,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哈迪斯化为大蛇将她卷吧卷吧吃了。
所以这是噩梦降临吗?
当哈迪斯用足以将她的手拧断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臂,把她直接从角落里拉出来。疼到表情扭曲的泊瑟芬,在心里再次重复,他不是故意的。
然后她另外一只手灵活转动,短剑对着他的手背就划过去,用尽所有力量的去瞄准也只能做到不将他手掌割断,皮肉就没法保证完好。
神的血液从这把能弑神的剑尖流出来,哈迪斯充满混乱情绪的眼里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燎原的火已经化为无边的火海,将他彻底掩盖在最底下,他拼命睁开眼,到处都是红色腾烧的蛇躯缠绕着他。
蛇的海洋,交缠翻滚,所有张开的蛇嘴里吐出的毒汁,都化为弯曲交缠的黑线,将他彻底缠住。
好像有谁在他心里低语,让他冷静。
冷静冷静冷静冷――声音再次消失,被炙热的高温烧成灰烬。
空气在沸腾,连火光都炫目得让人不安。
泊瑟芬被闷到额头跟脖子都是汗渍,这把剑能让神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进而让失控的理智回归。
果然哈迪斯停下所有动作,她不受控制看向他的左肩头,血液痕迹从那个部位肆意流淌下来,滑过半裸的胸膛与腹部肌肉,滑出淡金色的纹路。
血还没有干,伤口早就痊愈消失。
泊瑟芬下意识松口气,然后趁着哈迪斯发呆地看着伤口,再次轻巧地往后退开。但因为体力透支得太厉害,脚落地的瞬间差点软倒在地上。
泊瑟芬连忙撑着墙壁,呼着气,强撑着快速往门那边跑。越跑越慢,慢到最后她都要往后退缩。
整个大厅,包括彩绘的墙壁都爬满了蛇。
泊瑟芬眼前一黑,身体僵硬得厉害,说实话她再催眠自己,看到这堆长条玩意也会秒怂。
这种恐惧不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她怕蛇救命!
泊瑟芬伸手擦着脸上的汗,好热,热到她视线都恍惚起来。她知道自己状态快到极限,体力这一关没有长年累月的训练,无法立刻提升到很厉害的程度。
她只是凭借对哈迪斯的熟悉,经受过死神训练的速度,还有手里的剑才能跟失控的神明周旋一会。
终于泊瑟芬艰难踏出半步,一条蛇吐出舌芯游到她脚边,讨好地要亲吻她的脚。
缩脚,后退,惊恐地再蹦开三步。泊瑟芬头皮都炸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蛇这种丧心病狂的动物,长这样就该自我了断去,为什么还能繁衍出来吓人。
她远离了蛇,身体还因为恐惧颤栗轻颤着,温暖的触感已经顺着她的脖颈贪婪地滑过,那个她逃离的神贴在她身后,低着头认真地亲吻她皮肤。
似安抚,又在索取她。
泊瑟芬被他逐渐加重的力道弄到痛起来,忍不住低呼一声,他被激到更加疯狂,将她转过身按到墙上,低头寻求她的唇。
异常的入侵感,从他的舌尖传来,泊瑟芬脚趾都是紧绷的,她甚至恐惧去咬他的舌头,生怕真的咬到分叉的舌头。
被按住的地方,骨头快要裂了。
泊瑟芬痛到麻木,连表情都做不出来,唯一的力量都在手指上。而手指上握着的剑,已经抵着面前的男人的胸口处。
可是失控的哈迪斯毫不在意自己的心口大敞,任由她的剑尖刺入他的血肉,抵达胸骨。
血流出来顺着剑刃淌满她的手,热得不正常。
泊瑟芬知道他是神,他不会死,哪怕伤害的是心脏也会痊愈,可是手却动不了。
怎么样也是喜欢的人,哪怕他现在发了疯,也没法立刻变脸对他毫无心理负担狂下死手。
要不是他神志不清,两情相愿之下,这也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
泊瑟芬惨唧唧地想,要不跟哈迪斯商量一下,她趁着自己还剩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动了动麻痹无力的身体,发出虚弱的声音。
“哈迪斯,你轻点好不好,太粗暴了。”
哈迪斯听而不闻,他如缠住猎物的巨蟒,死死绞住她的身体,要将她吞吃殆尽。
泊瑟芬的肩膀传来啃咬力度般的吻,吸吮的细微声响在她耳边不断放大,连同哈迪斯不满足的喘息,湿润的唇瓣与肌肤的接触,最终交缠成一副猛兽撕扯食物的盛宴之景。
“你轻点……”泊瑟芬视线模糊地靠在他坚硬的肩膀上,她的状态到达极限了,躲避不开的结果大概就是被拆吃入腹。
这结果可真是糟糕透顶。
她边努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边将手里的剑送入他的心脏。
哈迪斯哆嗦一下,可是这点停顿人类根本无法捕捉,短剑也顺着他痊愈闭合的伤口落到地上,啃咬着生机的神,恢复任何伤口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泊瑟芬终于撑不住闭上眼,又不甘心地奋力睁眼,如尸体刨棺材板般发出最后一声愤怒的呢喃。
“别在这!不然我死不瞑目。”
都是蛇,蛇!地方也不知道挑一挑,活该他单身一万年。
第83章 吻我
哈迪斯从来没有这么热过, 无节制的疯狂繁殖欲望,化为无数烧红的铁屑融入他的皮肤血肉与骨头里,他每次呼吸都在舔舐火焰。
失控了。
哈迪斯站在一片火海里, 一条巨大到见不到尾的黑蛇, 高高在上地俯视而下,它宝石红的眼眸倒影着渺小的他。
失去理智的枷锁,从绝欲死亡的壳子里破裂出来的,就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抵抗的疯狂爱意。
不能遇到泊瑟芬,不能碰她,看她,想她。
哈迪斯咬碎自己一根手指,化为出一把黑色的长剑, 在黑蛇掀开巨口一头冲撞过来的瞬间,将长剑扎入他的蛇头。
必须夺回一丝理智,逃到祭祀屋自我封锁起来,用黑暗与坟墓的土灰将自己的身躯掩盖住,彻底与泊瑟芬隔离开。
绝对不能伤害她, 不能伤……
哈迪斯被蛇头撞开, 滚落到灼烫的熔浆里。他狼狈地跳起来仰头与蛇眼对视, 剑抵着脚下粘稠的火流,连喘息艰难起来, 胸腔里盈满的是无法抵抗的爱意。
他看到红色的蛇瞳里,无数黑雾纠缠成锁链,捆绑住站立在火色中心的两个相叠的身体。
男性的身材高大强壮, 如烙在陶瓶上的黑绘图案, 不断在扭动变形成某种可怖强大的剪影, 覆盖住了娇小的身体。
黑与红在流淌, 融合,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窃窃细语,从这些让人恍惚的颜色中艰难挤出来。
“哈迪斯,你能听……”
“停下……”
哈迪斯手里的剑已经化为蛇,啃食他剩下的指头,他意识到什么地用双手抓着脸开始发抖。
她声音里的痛苦,一点一点钻入他的耳朵里,在挤满爱意的脑子里留下最让他感到害怕的诅咒。
“别让我恨你……”
哈迪斯总算看清楚蛇瞳里,是他在对泊瑟芬施暴的现实。
属于神性最狂妄的本能彻底爆发,让他变得毫无底线只想疯狂扩张,吞噬所有一切生命来满足自己胃口。
他吞噬的对象,就是泊瑟芬。
哈迪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肩膀、碰触到的脸都被欲望的蛇鳞覆盖,他在异化成怪物。
一只伤害泊瑟芬的怪物。
巨大的绝望与愤怒化为自我切割的刀尖,穿透了他的脖颈,黑色的古老咒纹在这处皮肤上隐约浮现。
哈迪斯终于能在这份剧烈的疼痛中,夺回一点清醒的机会。
泊瑟芬觉得自己差不多要去见阎王了,不,死在这里搞不好是见哈迪斯。
还没有勾魂使者赚中间价,眼睛一睁在冥府,一闭,巧了尸体也在冥府。
连死后有罪啥的刑法流程也省了,毕竟她是烫死的,也算是下了油锅淌过火河,死得可省事可惨了。
泊瑟芬以前觉得这些万能药黑雾多可爱,现在就有多可怕,它在高温状态下竟然还有一点治愈人的能力,每次她陷入昏迷,黑雾就会直接刺激她重新醒过来。
醒来后,黑雾又会吝啬收回深度恢复她的力量,重新变成牢笼般的束缚道具,将她死死缠在哈迪斯的怀里。
这是什么新型酷刑,还不如让她直接晕过去一了百了。
泊瑟芬恍惚间,觉得失控的哈迪斯跟个烧得滋滋作响的烙饼铁板差不多。
被烙的「饼」表示很想哭,但也只是想想。
在反复的来回拉扯中,她的神智已经陷入一种濒临窒息的昏眩里,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已经晕过去,还是死于缺水的干渴。
在这种痛苦的幻象中,她甚至有种自己的四肢已经零碎开的错觉。
汹涌而来的神明的气息,强势地淹没她的眼睛耳朵与舌头。她陷入暗潮的河流中,连记忆都被残忍切碎扔开。
这是场堪称惨烈的掠夺战,哈迪斯毫无疑问是碾碎一切的存在,她在他的压制下,没有任何翻身逃跑的机会。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泊瑟芬呼吸断续起来,她的精神在涣散,原来这才是他精神崩溃,彻底失去底线的模样。
热度逐渐在消失,却而代之是无边的黑暗与寒冷,她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实,死亡贴着她,在半步之外。
她正被蚕食,这个念头如凿子将她的求生欲敲醒,就是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欢愉可以,要命不行。
这个念头如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击,让泊瑟芬有了抵抗被碾压的力量,忍着疼痛费力地用模糊的视线寻找哈迪斯的脸。
她眼里都是灰白的雪花点,视线聚焦的过程就是一场自虐的狂欢,连呼吸都会引起颤抖,却总算不是那种无实质的坠入感,连熟悉到痛苦的高温也重新回归。
她的手寻找到他的后背,紧绷的如弓的肌肉线条,是指甲无法挠进去的硬度,这可真是绝望的现实。
泊瑟芬的声音轻到含糊,“哈迪斯,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他没有听到,低着头用唇齿咬开她最后一根饰针,潮湿的呼吸与被扯坏掉的布料仿佛是最后的距离警示,再不逃跑就来不及。
她对唤回哈迪斯的理智开始感到无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类的任何挣扎都软弱得可怕。
“如果能听到……就停下……”
她不是那种大度能原谅所有伤害的人。
哪怕知道这是一场他也无法自控的意外,哪怕她喜欢他。
“别让我恨你……”
这句含在嘴里的话费力含糊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呼吸与他的皮肤温度几乎混在一起,烈火焚烧,神志不清。
所有动作都猛然停下,如被扼住般无法再前进半步,浓烈翻搅的黑雾也极速降温,冰冷的空气再一次降临到这个被特意密封起来的空间。
泊瑟芬对于自己得救了事实还处于接受不良的状态,她躺在地上,头发与花朵乱糟糟散开。
发丝挨着眼睫,让她忍不住眨了下眼,这点痒意让麻木的身体开始恢复感知能力,耳边那剧烈的喘息声逐渐变大。
是谁在恐惧地发抖着,连肌肉因为过度紧张造成的痉挛感,都一清二楚地通过他的身体传达过来。
泊瑟芬所有无助的挣扎也跟着停止,她的视线直直往上,终于看清楚身上的男人的表情。
他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想说话。
可是张合的嘴唇却因为惊颤而只能大声喘着气,眼里的疯狂亢奋也被不敢置信的痛苦取代。
“为什么要……纵容我……”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每个字都像是从割裂喉咙的伤口里挤出来,嘶哑得可怕。
泊瑟芬看到他按在脖子上的手指缝内,有什么淡墨的色彩在蔓延盛开,有种诡异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