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什么，怎么回事？”
钮祜禄氏拿出一个本子念道：“今日，郭络罗氏用的八吉祥热锅，其中的材料鹿肉、狍肉，皆为贡品；昨日，郭络罗氏点了一道九老聚八仙，其中的鱼翅、银雪鱼，贵格格的位份是用不起的；前日，郭络罗氏要了一道大炒肉炖海参，其中海参与金同价。”
“她吃得这么好？”康熙惊讶道。
可比他这个皇上吃得好多了。
钮祜禄氏合上本子：“臣妾命人详查过，确实如此，所以特来请教皇上，该如何处置。”
康熙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样吧，以后郭络罗氏所用的膳食支出，从朕的私库里出。”
钮祜禄氏福身道：“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
说完，看都没再看康熙一眼，转身便走。
康熙看着她的背影，怒气上头。说到底，是她父亲和义父愧对于她，再要怪，便怪朝堂争斗，总有牺牲品。
偏钮祜禄氏总对他不冷不热的，康熙原本决定要立钮祜禄氏为后的心不免有些动摇。
出了乾清宫，等在外面的寿嬷嬷一看到钮祜禄氏，便上前为她裹上厚厚的披风：“娘娘当心着凉。”
钮祜禄氏温声道：“谢嬷嬷。”
“娘娘别怪老奴多嘴，既从那冷宫出来了，且以后和皇上在一起的日子想必还很长。心里那点子芥蒂便放下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见她进去统共不过一刻钟，寿嬷嬷便知道，娘娘这是又犯倔了，定没有好好跟皇上说话。
大道理钮祜禄氏都懂，可人非草木，岂能没有情绪？
她心里的那块芥蒂消不了，她不想骗别人，也不想骗自己，就由着它长在那里吧。
“大冷天的，娘娘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格格膳食的事情，特意来请教皇上呢？如今娘娘执掌后宫，这等小事大可自己处理。”她不说话，寿嬷嬷便转移话题。
钮祜禄氏：“皇上放在心里的人，再小的事也要经过他的许可。”
寿嬷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钮祜禄氏淡然一笑：“嬷嬷放心，我不曾怨恨皇上当初没有选择我做皇后。”
若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被选择，便心生怨恨，那这世上可怨、可恨之人不是太多了吗？
钮祜禄氏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现在的她对于权势，也并无太大的渴望。皇上将谁放在心里，她亦并不在意，做好自己的工作便是。
寿嬷嬷：“那娘娘可是怨皇上先前十几年对娘娘太过冷淡。”
钮祜禄氏摇摇头，淡笑不语。
当年皇上和太皇太后选了赫舍里氏做皇后，赫舍里氏进宫的过程却不顺利。
由于义父鳌拜之女瓜尔佳氏在选秀中未获得任何位份，义父怀恨在心，于是以赫舍里氏的父亲噶布喇庶出为由，多次上奏“下人之女”不可立为皇后。
父亲遏必隆为了让自己成为皇后，也迎风附和，试图扳倒赫舍里氏。
此事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满城风雨。但皇上和太皇太后不为谣言所动，坚持要立赫舍里氏为皇后。②
有此一遭，皇上对她冷淡没什么奇怪的。更何况，义父和父亲曾经挑战皇权，可谓戳了皇上的逆鳞，皇上不曾迁怒，已经是克制。
慈宁宫，康熙陪太皇太后用完晚膳后，照例谈论了一会儿政事。
“玄烨，我听说，钮祜禄氏今日主动去乾清宫找你了？”太皇太后问道。
康熙：“回皇祖母，不过她来了一刻钟不到便走了。孙儿觉得，皇后的人选，是否应该再考虑一下？”
太皇太后：“玄烨，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你的皇后，当以利益为第一，感情、情绪都需为之退让，你可明白？”
康熙：“孙儿明白。”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谈论政事的多，因此很快两个人又开始谈起朝中其他事情，立后的话题就此揭过。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康熙才离开慈宁宫。
望着康熙孤独的背影，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对苏麻喇姑说：“苏麻，玄烨从八岁起，就变成了大人。也许，八岁以前也没当过孩子。”
苏麻喇姑捻着佛珠道：“您又心疼玄烨了。”
“心疼归心疼，可他要守着大清的江山，就得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留给前朝，处理政事；一半留给后宫，为大清江山繁衍子嗣。就是没有一点，可以留给自己。”太皇太后感慨道。
苏麻喇姑：“这也许就是您和玄烨的宿命。”
康熙从慈宁宫出来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回到乾清宫后，一声不吭地看书，也不召人侍寝。
到了就寝的时辰，康熙上床睡觉，躺下问顾问行：“新鲜带露水的玫瑰花什么时候能到？”
顾问行：“皇上，明儿晚上就能到。”
康熙：“嗯。”
第二天早朝后，安沛奉旨入乾清宫觐见康熙。
康熙见他头发胡子花白，精神头却很不错，笑道：“安大人，你猜猜朕为什么召你进宫觐见？”
安沛得意道：“一定是因为我孙女纳兰珠在宫里表现太优秀了，皇上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养出来这么优秀的孙女。”
康熙：“你们祖孙俩真是如出一辙。朕就开门见山，你曾经奉旨抚养太宗遗孤，太子身边缺个能教导他的人，朕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安沛喜出望外：“那我是不是经常能见到我孙女啦？”
康熙：“可以这么说。”
“谢皇上。”安沛跪下谢恩，起来的时候奉上两根人参，“皇上，这是臣研究种植的两根人参，不值什么钱，皇上留着泡酒喝。”
康熙接过人参看了看，品质相当不错，问道：“没想到爱卿还有这等种植人参的本事。”
安沛：“这不是家里穷嘛，我琢磨着种点人参拿去卖，好有银子给孙女花。我家孙女娇气，要花很多银子。”
“这话不错，养郭络罗氏，确实费银子。”康熙赞同道。
安沛听了不乐意了，他们岛上白嫩嫩水灵灵的宝贝白菜被眼前这人拱了，他还嫌养阿梨贵？
虽然不是阿梨的身体，可安沛就是觉得康熙是拱自家大白菜的猪。
“我家孙女虽然贵，但绝对值得 ！”安沛不满地说道。
康熙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安沛作为爷爷的心情，哈哈笑道：“值得，我会好好养她的，多少钱我都养。”
这才像样，安沛稍微对康熙满意了点。
见完安沛后，康熙又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
入夜后，康熙今天依旧没有召见任何妃嫔。
顾问行心中焦急，新鲜带露水的玫瑰花，什么时候到啊，皇上这分明是等着玫瑰花去见郭络罗格格呢。
在康熙就寝的前一刻，玫瑰花终于到了，顾问行嘴都咧到耳朵边了：“皇上，新鲜带露水的玫瑰花到了。”
康熙披着寝衣起身查看，雪白的玫瑰，层层叠叠地绽放，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水，纯净清雅。
“顾问行，起驾去储秀宫。”康熙高兴道。
皇上作息一向规律，顾问行提议道：“皇上，天色已晚，是不是明儿早上再去？”
康熙：“不行，明天早上露水就没了，玫瑰花也不新鲜了，郭络罗氏定会不满。”
顾问行一边伺候康熙穿衣一边道：“皇上说的是，奴才考虑不周。”
康熙来到储秀宫时，阿梨和奴才们已经睡下了，突然听见皇上来了，吓得手忙脚乱的。
阿梨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呆呆的任由秀筠她们帮她穿衣服、梳妆，再直愣愣地走出卧房见皇上。
康熙见她这幅呆萌的样子，用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小懒虫，光知道使唤我，自己早早就钻被窝。”
说着，拿出藏在身后的玫瑰花，捧在阿梨面前问她：“喜欢吗？”
不知为何，康熙觉得有点紧张，心跳还有点快。
莫不是被郭络罗氏折腾出阴影了？
阿梨看到白色的玫瑰花，眼睛一亮，接过玫瑰花抱在怀里，她就是随便作一作，没想到康熙真的给她找来了新鲜带露水的玫瑰花。
阿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脆声道：“喜欢！太喜欢啦，玄烨，谢谢你。”
康熙被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心跳更快了。
“咳咳，玫瑰花送你了，该请我吃东西了吧？”康熙握拳抵唇，掩饰道。
阿梨点头：“嗯嗯，请。”
不过到底是夜深了，不宜大鱼大肉，阿梨吩咐戴山做了两碗寿面，热了两壶玉泉酒过来。
康熙看着自己面前的寿面，看了很久，才拿起筷子。先夹一筷子青菜，再吃一口鸡丝，最后吃面条。
阿梨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康熙情绪有点不对，问道：“皇上，你不喜欢吃寿面吗？你别不开心呀，我让戴山给你做别的。”
康熙：“没有，我很喜欢吃。我只是想起小的时候，每一月才能见一次额娘。有一次见额娘的时候，正好是我的生辰，额娘就准备了一碗寿面给我吃。”
“那时额娘看我的眼神很炙热，我吃完一整碗寿面后，她比我还满足。”
“我很想问问她，这寿面是她亲手做吗，否则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想，额娘也很想告诉我，但我们一个不能问，一个不能说。”
“祖宗遗训，皇子不可与生母太过亲近，以防外戚势大。”
阿梨：“哇，玄烨，你们家祖宗定的规矩一点也不好。”
康熙失笑：“这种话你也敢说。”
“就是不好呀，我从小想问什么便问什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我家的厨房，永远有吃不完的美食。我天天出去玩，累了便回家从烟囱上爬进厨房，捡自己爱吃的菜吃。”
阿梨回忆着在古仙岛的快乐生活，想着想着就不开心了。师父飞升了，她被雷劈来这里，一切都回不去了。
吃完面之后，两个人围着火炉喝玉泉酒，心情都不好的缘故，他们喝得有些猛，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玉泉酒清香、绵柔、甘醇，入口柔和，回味悠长，度数却不低，一人一壶酒喝下来，阿梨和康熙都有些微醺。
酒足饭饱，阿梨想起康熙是刷分神器，要好好利用他作一作才是。
她望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人：“玄烨，你要证明你喜欢我，还要写一万字的情书才行。”
康熙喝醉了，反应有点慢，消化了好一会儿，起身来到书桌前：“好。”
拿起毛笔就一连写了十句我喜欢你，写完之后还拿纸张给阿梨看：“写成这样你喜欢吗？”
喝醉的康熙简直乖到不像话，阿梨拿起纸张，横看竖看了一遍，满意道：“喜欢，还差九千九百九十遍呢。”
康熙呆坐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道：“今天夜深了，该就寝了，我给你写欠条。”
阿梨：“就写玄烨欠阿梨九千九百九十遍我喜欢你。”
康熙依言写好，末了，还在上面按上拇指印。
阿梨收好两张纸，将它们小心地放进怀里，而后拍拍胸脯道：“这样你就赖不掉啦！”
康熙乖巧地点头：“玄烨不赖账的。”
接着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阿梨很快进入了沉睡，呼吸绵长。
康熙直愣愣地看着阿梨的小脸看了半天，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他在香气中渐渐合上眼帘，放下心中的拉扯和身体的疲惫，进入了梦乡。
第23章
天光微亮, 康熙头疼欲裂，睁开眼睛，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正对着他。
浓密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 随着对面人的呼吸轻轻颤动。他们离得很近, 近到康熙可以清晰地看见阿梨白皙剔透的肌肤上面白色的、细细的绒毛, 近到阿梨呼出的气息洒在康熙的鼻尖, 痒痒的, 像有一把小刷子在康熙的心间不停地挠着。
他情不自禁地靠头上前, 试图捕捉到那把让他心痒的小刷子, 和让他沉溺其中的梨花香气。
“啪！”
就在康熙即将要碰到阿梨的睫毛时, 脸上传来一声响, 接着一只小手胡乱地拍拍打打。
康熙旖旎的心思瞬间消失殆尽，无语地看着眼前毫无所觉的人。
阿梨半梦本醒之间, 感觉似乎有只苍蝇在她面前飞来飞去的, 于是她一巴掌打过去。没想到打过去之后碰到的是个人的脸？
眼睛张开一条缝, 阿梨便看到康熙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阿梨收回小手, 软软糯糯道：“玄烨~”
这一声入耳，康熙立马软了心肠：“头疼不疼？慢点起来，我让人去备醒酒汤。”
阿梨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过去了。
康熙掀开帘子, 穿上靴子, 这还是头一回，康熙和妃嫔过夜后没人服侍, 需要自己穿衣穿鞋。
好在等候在卧房外的顾问行，听到动静, 见皇上竟然在自己穿衣，赶紧上前服侍。
“嘘。”康熙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吵到阿梨睡觉。
顾问行动作轻了些，生怕吵到那位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