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信号实在太差,喻忻尔能听见的陆颂衍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知道陆颂衍估计也难以完整听完她的话。
但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能用最简洁的语言将信息点告诉他:“我打不开导航,你查一下从郊区出发半个小时左右的山,我在半山腰这边,这里有个亭子,没有路灯,风很大,特别冷。”
通话还在继续,但她听不见陆颂衍的声音,只能看着屏幕上不断提示的“信号不良”却无能为力。
她又跑到微信编辑了一串消息发送,迟迟不能发送成功,但她还在一遍又一遍坚持。
而此刻,她已经冻到全身僵硬,不管是身体还是头脑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她的反应开始迟钝,身体摇摇欲坠。
回到树下躲着,双手抱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她再点了下重新发送,又看着那个圈旋转着,感觉到自己的意志也在慢慢消散。
她是相信陆颂衍能够找到她的。
只是她突然在想,是她会先被冻死在这里,还是陆颂衍会先出现。
手机疲惫的屏幕映射着的是一张苍白的脸,喻忻尔呆滞了好久才想起要解锁手机,看着那条依旧没有发送成功的手机出神。
终是抬头,能看见挂着繁星的夜空,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摧残的一片星空,可惜是以这样的方式。
在无助与寒冷的趋势下,她突然不可遏制产生些消极的思想。
记起之前看到过的话题:如果今天是你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那么你会干些什么。
如果是她的话,她想与奶奶呆在一起,再拜托身边人保密,让奶奶能够在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最后再回到陆颂衍身边,编造个完美的故事,让他相信他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尤其好奇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背负愧疚。
如果会的话就好了,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折磨他,那就折磨到底算了。
却在这一刻,她瞥见不远处有束光出现。
光亮越来越浓烈,像是为整片幽深的山谷镀上一层金光。
喻忻尔睨着不断在草丛里扫荡的光线,才恍然意识到应该是陆颂衍的人过来了,赶忙撑着最后的力道站起身,往光亮位置移动。
“我在这。”她尽全力呼喊,踉踉跄跄。
朦胧间,她对上了陆颂衍的那束视线。
瞥见她的瞬间,他迅速往她的方向过来,温暖宽大的手握住她冻到僵硬的手腕。
喻忻尔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贪恋过陆颂衍的怀抱。
像是个暖炉,承载着她的希望,她浑身还在发抖,眼里已然蓄满了泪水。
“陆颂衍……”她气息微弱,还是努力呼喊他。
陆颂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同时以冷静但也不失担心的语气与她道:“别说话,先保存体力。”
喻忻尔还是冷到发抖,被男人打横抱起,一个晚上来承受的太多委屈让她忘了听陆颂衍的话,小声倾诉起来。
“我好冷,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我没得罪过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我。”
“消息,消息都发不出去,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没事了,乖。”陆颂衍柔声哄她,快步将她往车停留的方向送。
他继续说:“我在这,你相信我,不管有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都能找到你,你不会出任何事情。”
喻忻尔总算进入有暖气环绕的空间内,陆颂衍专门将车内空调开到最大,又替她系好安全带。
还不忘解释:“这里很安全,你先在这等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
车门关上,室外的刺骨的风不再攻击她,但喻忻尔还是控制不住得颤抖。
渐渐地意识才回笼,她吸了吸鼻子,将手放在出风口旁再暖一暖,想起什么,才回头往窗外方向看。
她才发现原来梁俞哲也过来了,此刻正与陆颂衍站在一起互相沟通,他的视线时而会向她的方向瞥,疑惧与恼怒明显挂在脸上。
身体稍微舒服些的喻忻尔犹豫须臾,再次裹紧陆颂衍为她准备的外套,选择推门往他们的方向过去。
是梁俞哲最先看见她,赶紧提醒:“这里太冷,你先回去。”
喻忻尔摇摇头:“我好多了。”
猜测到他们正在聊的话题,梁俞哲带着歉意看向她:“是薛梦蝶干的,我不确定是不是她查到什么。”
“她对我敌意一直很深。”喻忻尔还是觉得冷,将手缩进棉服里边,“他们应该是想警告我。”
“打算什么时候行动?”陆颂衍伸手帮喻忻尔将衣领稍微提起来,避免风灌入体内,与梁俞哲说话的同时小声提醒喻忻尔,“太冷的话就先回车里。”
梁俞哲看着他们的互动,回答:“还说不准,不过快了,如你所见,这个女朋友我是留不住了。”
喻忻尔看向他,恍然发现梁俞哲再一次为了她分手。
她说:“我以后会更谨慎一点,你们尽管按照你们的原计划进行。”
梁俞哲还有心情说笑:“可别,留她一天,你的危险就多一分,这我可赌不起。”
有点暧昧的一句话。
喻忻尔睫毛轻颤,垂眸不语。
陆颂衍看向他的视线多了几丝犀利:“我自然会派人照顾她,你顾好自己的事就行。”
“所谓的照顾,就把她照顾成现在这样?”梁俞哲在讨论到喻忻尔的事情上时也压根不让步。
陆颂衍漠声提醒:“她是在你那出事的。”
“但你不是试图将她拖进来?”梁俞哲反问。
喻忻尔总觉得不太对劲。
赶忙打断这两人:“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聊吗,没有的话我想走了。”
“走吧。”陆颂衍说,似连最后的礼貌都不愿为梁俞哲留下。
喻忻尔还想跟梁俞哲说几句话,但已经被陆颂衍牵住手往车的方向带,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梁俞哲没有其他动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
风带动他本就单薄的外套拍打他的身体,车灯的光落在他身上,竟多了几丝落寞。
喻忻尔明显能感觉到本来还算温柔的陆颂衍表情冷淡些许,送她回到车上的时候还说:“都已经被冻成这样了还往外跑,不要命了?”
她被骂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在看向陆颂衍时,发现他甚至连衬衫的扣子都没扣好,又瞬间消了气。
他来得太匆忙,晚上表现出来的是与她印象里截然不同的紧张。
看着平时没开过几次车的男人坐在驾驶座,喻忻尔沉默片刻,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定位。”陆颂衍回答依旧简洁。
他在接到喻忻尔的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察觉异样,再回拨时已经提示关机。
后面他接到梁俞哲的电话,听说喻忻尔有可能出事,他才迅速出门,让戴安调取监控,再从喻忻尔时断时续的信号里定位到她所处得位置,直到成功找到她。
不管怎么说,她能平安无事就是好的事情了。
喻忻尔稍微将暖气调低,通过后视镜看到后方梁俞哲的那辆车。
继而小声:“你们会一起过来这件事真的很让人意外。”
陆颂衍开车的动作并没停顿,反而脚踩油门,加快速度向前开,甩掉后面那辆车。
同时漫不经心询问:“怎么?那你是更希望我来找你,还是更希望看见他?”
第38章 温存
突然加速而来的惯性让喻忻尔身体向后仰, 惊魂未定似的抓住把手。
后视镜里那辆红色法拉利已经没了踪影,周围漆黑静谧,连路灯也被她们甩开至几百米外。
喻忻尔吐出一口气, 扫向驾驶座的男人:“……你慢点,我还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她有阴影,毕竟她刚才就是以这样的速度上来的。
陆颂衍意识到她的紧张,脚踩刹车,将速度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喻忻尔才说:“我只是提了一嘴,你别那么应激。”
陆颂衍话语里隐着浅浅笑意:“我应激?”
“没有吗?”喻忻尔声音闷闷的。
陆颂衍没反驳,难得顺着她的话说了声:“行, 你说我应激那我就应激。”
喻忻尔累得不想说话,靠在窗边,望着室外像开了模糊特效般向后移动的景色。
想起晚上发生的事,她仍心有余悸。
梁俞哲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薛梦蝶猜到他与她背后组织的关系, 所以借机通过喻忻尔给他们一个警告。
这事她确实无辜,却差点付出代价。
“困了?”正当她出神着, 身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眸看向陆颂衍:“你说呢?”
“困了就睡一会, 到了我叫你。”陆颂衍出声, 同时将身后的衣服捞过来丢到她身上,“盖着舒服点, 路程还有一个半小时,不急。”
喻忻尔扫了眼掉落在自己腿上的外套, 撇嘴:“你关心人的方式还真的很别致。”
车内再无任何声音, 连室外呼啸的风声也无法打扰室内的人,喻忻尔靠着靠着也进入睡眠。
只是这个睡眠并不深,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压在她的胸口,令她难以喘气, 所思所想皆是些不愉快的过往。
她想起奶奶的病,想起那对曾经试图将自己卖了的父母,想起被抛弃的她。
平时再想乐观面对生活的人,在如洪水般的情绪袭来的刹那也难以抵挡住,她无声地沉浸,被孤独折磨。
直到车停下,隔着一层眼皮外再没有晃眼的路灯忽明忽暗,她不知道当下她的气色有多差,但也知道自己的周围正弥漫着一层又一层灰色的雾。
这一切都被陆颂衍看在眼里。
他没有叫醒她,以最轻的动作将车停好,甚至连车门都不敢用力关紧,绕过一圈来到她那头。
将束缚在喻忻尔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失去重心的女人往他方向倒,他又赶紧接住,让她完全落于他的怀中。
经过这一番动静,喻忻尔醒过来,陆颂衍由此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泛着晶莹波光。
他竟闪过几分歉意,声音很轻:“抱歉,吵醒你了。”
喻忻尔摇摇头,见到陆颂衍的刹那眼里总算有些光亮,却只使得眼眶里的那抹使更澄莹。
她没说话,已经被男人打横抱起,离开车内。
室外寒冷的温度朝她袭来,没能完全恢复好的身体冷得更往他身边缩,指尖无力勾着他的指尖。
陆颂衍将门关上,抱着她上楼,同时说:“忍一会,等进入室内就没事了。”
喻忻尔意识还在半梦半醒的阶段,双眼朦胧,在陆颂衍怀里显得乖巧到不像话。没有继续睡觉,只是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车库踏入电梯间,全封闭的范围总算能带来些暖意,两人无声处于不断上升的空间内。
喻忻尔忽然出声:“你累不累?”
陆颂衍兴许没听见,缓声询问:“嗯?”
喻忻尔很喜欢他如此温柔的声线,像是对待宝物,担心再重一些就会打碎它。
莫名地弯唇,她复述一遍:“抱着我累不累?”
“不至于。”陆颂衍回答,见电梯门打开,他稳健快步踏出去,解锁打开家门。
喻忻尔大方靠在他身上,再说:“其实我可以自己走。”
“你想自己走?”陆颂衍反问,但他早已撇去那些习惯性的强硬。
喻忻尔摇头:“不想。”
“那就继续被我抱着。”陆颂衍说道,反倒将她抱得更紧,让她得以获取更多安全感,“心情不好就别强撑。”
听到这句话,喻忻尔像是被什么戳中,睫毛轻颤抬眸看向男人。
她的方向是背光,但还是能清楚看见男人五官,一直都是她记忆里的那样,但此刻她觉得他有点陌生。
因为是出乎意料的……温润柔情。
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因为总能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碉堡在瞬间被击溃。
但有时候她又很想沉溺其中。
她再次垂下双眼,难以控制地轻叹:“陆颂衍,你说我是不是个倒霉蛋?”
抱着她地那双手明显一顿,就连男人的脚步也变得迟疑。
她继续说:“好像我身边发生的事从来没有一件顺心,我买彩票连十块钱都没中过,努力了很久的事总会因为意外而有变数,就像现在,明明跟我没有关系,可我还是会成为受害者。”
陆颂衍低头看路,轻声与她聊:“你应该听过一个词,叫‘苦尽甘来’。”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倒霉。”喻忻尔当下很丧,固执继续说,“你小心点,倒霉蛋是会传染给身边人的,你要是变得跟我一样倒霉怎么办?”
“那就陪你一起倒霉。”陆颂衍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喻忻尔反倒顿了顿,低声囔囔:“胡说,你肯定不会想跟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