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袅袅:“陶玠,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忠勇候府陶家的嫡长子,他祖父是大颂初年的名将,功勋卓著,父亲曾任定远大将军,后为守国战死疆场,他外祖父是观文殿大学士,当世有名的大儒,声名远播,学子遍布朝堂,母亲是簪缨世家周家的嫡女,姨母……是当今圣人。”
杜袅袅:“……合着官家是他姨父。”
果然是投的一手好胎!
信息量有点大,她理了理,恍然想起,“祖母您说的陶家、周家,可是周陶卢赵四大世家?”
她在系统查看过世界背景,倒是有点印象。
“陶家和周家联姻。”强强联合啊,背景恐怖如斯,难怪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后代。
杜老太太:“正是。”
“那祖母可知陶玠他现任何职?”
杜老太太追忆的声音带了几分沉重,“我只知你父亲在世时,跟陶家的关系非常微妙,那时陶玠还小,后来被贬官,到了滑县,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这位陶大人出身名门,想必官职也不低。”杜柒柒从旁道。
杜老太太忽而直起凝视,“袅袅,你该不会是想……你、你对这位陶大人……”
看老太太那个神色,杜袅袅就知道她想岔了。不过有原主的前车之鉴,想岔也很正常。
“祖母,您想到哪儿去了。陶大人与我身份悬殊,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我不过是想着报恩,而且我们此去京城无依无靠,倘若此番能顺水推舟,助陶大人一臂之力,日后若碰到难处,说道起来也能有个倚靠。”
“也是这个理儿。”杜老太太闻言,放下心来。
杜柒柒听得分明,“那人既然是我们杜家的恩人,理应知恩图报,姐姐有什么计划,需要柒柒做些什么?”
“不必。”杜袅袅轻轻抓住妹妹的手,“柒柒只管照顾好祖母,旁的事我会处理好。”
聊着聊着天色渐黑,看守的山匪送来晚食,分到杜袅袅这屋是几张烙饼,一道五味蒸面筋,一道野鸭肉,一道素三羹。
阶下囚的伙食竟然不错,有肉有菜,烙饼是新鲜烤的,又酥又香,面筋柔软可口,鸭肉做的极有特色,滋味醇厚,杜柒柒就着吃下一整张饼,再喝下一碗羹汤,肚子撑的圆鼓鼓。
杜袅袅分外诧异,“这山寨倒是不曾苛待阶下囚。”
“兴许这些年他们截下不少值钱的宝贝,日子过得优渥。”杜柒柒猜想。
这还真不是,若是山寨二当家的听见了,都得道一声委屈。若非大当家的交代他“不可怠慢”,他才不会把兄弟们的伙食挑了最好的几样送去。
吃罢晚饭,天已全黑。
这一趟徒步上山,体力消耗不轻,老太太困倦的厉害,没吃下多少东西,就和衣睡了。
“姐姐,你先睡吧,柒柒守着。”妹妹在吃饭时已经做好了守夜的准备,外面群狼环伺,不可掉以轻心。
杜袅袅想着明日得早起留意隔壁的动向,应声道:“那我先睡了,五更时叫醒我。”
杜家人歇下时,隔壁也是躺平的占大多数。
活动范围就只有一间屋子、一个院子,加之两队大男人玄妙的氛围,除了干瞪眼,基本也做不了什么,早点歇下还能在炕上占个好位置。
不过陶玠没有这个烦恼,下属自然会给他留出最好的空间。
借着夜色,他到院中简单洗漱,山上的井水清凉且珍贵,整个院子就只有两桶,给了女眷一桶,他们这屋十几个人就分了剩下一桶。
徐尧知他素来爱洁净,交代人特意留下一些。
若是杜袅袅此时在院中,就能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到男子清俊的五官,浓密的黑发用一根青玉簪子在头顶挽住,沾湿的碎发散落额间,水珠淌过,眸定神清,却又一派的风雅倜傥。
此刻熟睡中的杜袅袅:……银子,赚钱。
她没能欣赏到如此盛景,却有人看见了。
胡三有沉吟片刻,闷头走过去,在陶玠身畔站定,抱着臂语气不善,“你真是杜娘子的兄长?”
陶玠在水里净了净手,慢吞吞地直起身,一丝不苟地将手擦干净,“你说呢?”
“我说你就不是!她是我……我与她过从甚密,怎的不知有你这么个兄长?”胡三有低嚷道。
陶玠淡淡直视他,“你不知道就代表没有?”
“你别跟我在这绕弯子,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镖……”胡三有声音扬起来之前,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嘿,这小白脸,竟敢跟他来这招!
胡三有煞气骤现,运起内力使劲一抖肩膀,势必要把这个精瘦的小子摔个狗吃屎不可,谁知他抖动之下,预想的场面却没有出现。
纹丝不动,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有这本事?
他肩上愈发使力,表情逐渐狰狞,几个呼吸间,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
打破这种焦灼状态的是孙大钧的出现,他推门乘月而来,打着哈哈说:“三儿,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呢。”
见陶玠收手,他一把攀上还在呆滞的胡三有,笑着朝陶玠致歉道:“见谅哈,我找我兄弟说点事儿。”
陶玠大方道:“请便。”
孙大钧眯着眼微笑,转身立马绷起一张脸,将胡三有带到一旁,“我就少交代了一句,你就去给我惹祸。”
胡三有倍感委屈,他刚才是真的感觉自己快死了,“头儿,不是,他……”
“他什么他,有点眼力劲儿,别去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滑龙寨这趟水浑着呢,静观其变,闭紧嘴巴,切莫招惹是非。”
领队这种态度,胡三有实在不解,“可是他们是假的……”
孙大钧立马敲了他一个爆栗,“还说!还说!记住了,我们是商队,他们才是镖师。”
胡三有:“啊?”
第18章 擅自行动
孙大钧看着胡三有这傻样,在心里叹气。镖局怎么就招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傻帽进来?
另一队的情况只要细心观察,不难发现,看他们的身形、行为习惯,十有八九是官衙里的捕快,为首的两人仪容出众,口音似来自京城,能调遣捕快的,必是官身。
只可惜这些他不便与胡三有等人明说,免得这帮崽子口无遮拦再给捅出去。
孙大钧看出来的,蔺崇又怎会看不出。
第二日,清晨,山间的阳光明媚地照在院落生长的野花和青苔上,杜袅袅在平地上走动,抻着胳膊锻炼身体。
徐尧伸着懒腰走出门,沐浴着晨光看到她,一下睁大惺忪的睡眼,“杜娘子,你这是在做甚?跟抱着个西瓜似的。”
一旁负手而立的陶玠也循声望去。
杜袅袅看徐尧那睡的歪歪扭扭的发髻跟鸡毛掸子似的,十分喜庆,乐呵呵地答道:“这炕睡的我浑身疼,抻一抻舒服点。”
她总不能解释她在练瑜伽。
她的目光落在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陶玠身上。啧,大清早就能看到美人,真是养眼啊!有这晨间福利,她一会儿能多吃一个饼。
“都醒醒了!大当家的有事传唤。”伴随叮叮当当铁锁链打开的声音,厚厚高高的院门被推开,两个山匪嚷嚷着走进来。
徐尧连忙小跑过去,“两位爷,大当家的是要把我们都带过去?”
“不用那么多人,两队各出一个就行。”
院中人静默一瞬,两队的头儿都自觉站出来。
杜袅袅目送陶玠和孙大钧离去,扒拉着往外张望。
这是,对垒开始了?
陶玠二人被带到蔺崇的书房。
作为一个山匪头头,蔺崇却有诺大一间书房,高耸的书架上密密排列着兵书,书桌上是一个简陋的沙盘,两军对垒各守一方,厮杀激烈。书房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军事地图。
陶玠对这幅地图很熟悉,大颂的版图被周边的羌国、方象、突博、滇国紧密地咬合着,不断蚕食周边的领土,鲜红颜色标出的地界皆为争议之地,这幅地图在他祖父和父亲的房中都曾出现过,而今也是他书房中时时凝视之物。
他暗中观察的神色隐藏的不错,但仍未逃过蔺崇敏锐的眼睛。
此刻,立在书桌前的两人,一个低着头小心谨慎,一个视线游移不卑不亢。
蔺崇眸中划过兴趣,“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陶玠。
“小的名唤杜杰。”陶玠微低下头,做出诺诺的样子。
蔺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杜、杰?你是滑县人氏?听你的口音,像是来自京城。”
陶玠想着杜袅袅的身世,对答道:“少小时曾在京城住过多年。”
“原来如此。你说你是虎威镖局的镖师,此番押的是什么货?欲往何处?”
闻言,一旁的孙大钧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
陶玠:“地点,大当家昨日已然知晓,至于货,无可奉告。”
蔺崇冷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陶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当家的想杀便杀,但大当家的不会。”
“哦?为何?”蔺崇露出标准坏人式的阴险笑容,倒把孙大钧吓得惴惴不安。
陶玠依然淡淡,“滑龙寨从不滥杀无辜。”
蔺崇嘴角上扬,案边一把锋利的宝剑陡然出鞘,架在孙大钧的脖子上。
孙大钧惊得差点当即跪下,怯怯求饶道:“饶命啊!大当家的,饶命。”
“能不能保命,就得看你的表现了。”蔺崇狠戾地看向孙大均,“你运的是什么货?”
孙大钧腿都软了,哭丧着脸,“干、干货。核、核桃,栗子,枣之类。”
车上装的确实是这些,那贵重的宝物用盒子蜡封了藏在其中一辆货中间,若非把所有货都倾倒出来,否则很难发现。
“货运往何处?”
“涿、涿涿州。”孙大钧的舌头都颤的捋不直。
“送到涿州卖给何人?”
“那、那边有、有集散地,卖价高些。”
“多少一斤?”
“核桃能卖到十二文一斤,栗子十文,大枣二十五文。”
“可有行商公文。”
“有、有的。”
这趟镖非同寻常,做戏也就做了全套。孙大钧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公文递过去。
审问告一段落。
孙大钧走出书房时,额上的汗还挂着,和陶玠相视一眼,彼此讳莫如深,在山匪的看守下回到院子。
院里,一行人正等的焦急。
徐尧来回踱步,抓耳挠腮。杜袅袅搬了把椅子晒太阳,顺便盯着这些等候的人看。
看着看着,她忽然皱眉,“咦”了一声,朝徐尧身旁两个不起眼的汉子多看了几眼。
那两人似有所查,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原本低垂的头更低了一些。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陶玠和孙大钧被推了进来。
“老实待着。”看守啐了句,门重新阖上。
经此一遭,两队人手各有要事交代,非常有默契地各自找了个地儿围过去低语。
杜袅袅悠哉地搬起椅子,细细的柳叶眉挑了挑,勾着唇角,温温吞吞回了屋。
不多时,两队人手也陆续解散,熙熙攘攘进屋。
徐尧身旁跟着两人,好奇道:“大人,隔壁那屋和陶大人什么关系?”
徐尧拿出威严,“不该问的别多问。”
末了,又补充了句,“她们都是老弱妇孺,你们多关照些,陶大人交代过,定要保护好她们的安全。”
两人似有所悟地互看一眼,“是。”
申时,太阳偏西,离落山尚有一段时间。
陶玠在闭目养神中被打断思绪。
“兄长,祖母的病似是加重了,你快过来看看。”杜袅袅娇滴滴立在门口,眉间似有化不开的浓愁。
陶玠本以为她是寻个由头将自己唤去,进屋却见老太太卧在炕上,情况确实不太好。
“祖母昨日就没吃下什么饭食,夜里睡的也不踏实。今日过了午时便昏昏沉沉。”杜袅袅看上去六神无主,“我们本是因祖母的病欲前往京城求医,却没想到被困在此处,求大人,救救我祖母。”
大略看清老太太的气色,陶玠沉声道:“我略通岐黄之术,如若不介意,我可以给老太太把把脉。”
古人都喜欢自谦,略通,应该就是很懂了。
杜袅袅欣然应允,看着陶玠专注把脉的样子,心想他懂得还挺多,要是让她在本职专业外再修一门医学……
嘶……医学生都是五年、八年起步,杜袅袅打了个寒战,甩掉这种可怕的念头。
陶玠凝神诊脉,说出的病症和之前大夫说的差不多,杜袅袅忙将此前的治疗方法说与他,陶玠沉吟半晌,“此处不便开方熬药,我给老太太行一遍针法,或能缓解一二。”
还会针灸?杜袅袅称赞道:“大人真是博闻广识。”
陶玠目光从病者身上抽离,看向别处,“称不上,不过家里有久病的老者罢了。”
他取过银针,施针约半个时辰,收针离去。
待他走后没多时,老太太悠悠转醒。杜袅袅忙将人扶起来,“祖母,您感觉可好些?”
“身子倒是舒坦些了。”杜老太太道。
“看来他确有几分本事。”
杜柒柒:“姐姐,这样真的有用吗?”
祖母身体不适不假,但也没姐姐演的那么严重,姐姐此举,说是为了让她们尽快离开这。
杜袅袅:“陶玠饱读诗书,自然崇尚孝道,祖母这般,他应该会尽快采取行动。”届时她要想个法子在场居中斡旋,促成这桩事。
祖母的病,也确实经不起蹉跎了。
想了想,她问:“祖母,父亲与蔺崇关系如何?”
杜老太太回想道:“蔺将军与咱们家,倒是有些渊源。”
听完祖母的叙述,杜袅袅灿然一笑,“这样就有把握了。”
第三日,太阳被云层遮掩,晚醒了些。
一屋子大男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梦里不知身是客,还睡的香甜。
徐尧打着哈欠慢悠悠梳洗,陶玠已起身多时了,他一向没有晚起的习惯,何况今日还有重要的事。
一会儿他准备提出入寨的请求。
门外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难道是山匪进到了院子?
屋门忽地被打开,光亮照的熟睡的人直皱眉头。
“你们谁是杜杰?”
两个带刀的山匪吵吵嚷嚷地走到陶玠面前,“是你吗?小白脸长得,跟那美貌小娘子一个样。”
陶玠面不改色:“是我。”
“听说你要加入我们山寨,大当家的请你过去一趟。”
徐尧:!!!
一大早的这什么情况啊,不是还没提嘛,计划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