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阿布轻声说,“我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佩格莉塔,我是阿布。”
“阿布,你为什麽在画像里?妈妈告诉我,画像里的人都是已经死去的人,你也死去了吗?”她忽然问。
阿布试图呼吸,但是空气里只有油墨和比油墨更苦涩的味道,他意识到误入这片时空的人不是佩格,而是他,是他闯入了正常的时空里,遇到了正在自己时间轴里正常生长的佩格。她不会来到一个混乱的时代,还没有变成蛇丶没有形体,被人利诱,无法直立行走,像是阴影一样寄生在别人的身体里。他们还没有相遇,也没有面临离别。佩格莉塔没有在月亮下的窗台被阿布拉克萨斯骗到,他还没有对不知道名字的,寄生在他朋友身体里的灵魂说:你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没有告诉过她:不要偷盗,要当正直的小孩子;他还没有食言和撒谎;他们还没有一起逃离马尔福庄园,坐在同一把扫帚上,穿越鎏金色的阳光,穿过瀑布丶衰草遍地的荒原丶支棱探出的树杈;他没有把那简陋的胸针买给她,也没有让它在火焰里变成银灰色的铁水;他还没有在朋友的簇拥下许下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你能够变成人,希望你能够幸福――阿布拉克萨斯不长的十几年里,充满了谎言丶利益,他被当成继承人的模具一样浇筑着血肉,却在这里生出了一片柔软的下陷地来,能够宽容他软弱丶犹豫丶不知所措。
佩格莉塔,你知道吗?我们曾经经历过许多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共享这个秘密,但是我看着你一点点地被抢走。就像是无法挽回的月光一样,一点点地从我的身上偏离。你见证过我的懦弱和纠结,我没有办法坚定地选择,经常会被我的家族丶我的使命所牵绊,可是你从来不会责怪和说教我。我是犹豫的丶不坚定的人,你会对我说,去做吧。所以现在我过来找你了。也许你会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幻梦,我的名字丶我的模样,会像是窗户上的水雾一样被擦拭掉,你会什麽都不记得,透过那扇被擦拭干净雾气的玻璃看到窗户外面的树杈,你面前的窗台是我们曾经骑上扫把逃离过的窗台,窗户外面正在抽出嫩叶的树枝,是我们曾经越过的树杈。我们曾经一起凌驾在马尔福庄园上面,一起看到太阳升起来,又从金黄的晨光里穿过去――这些都是现在的你还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我还不能告诉你。
阿布拉克萨斯什麽都不能说,他只能说:“佩格,我知道你会忘记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此而觉得自责,遗忘并不是你的过错,相反,它是一项非常卓越的能力。忘记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阴郁的丶沉重的时光,我希望你能够永远快乐,什麽都不要记得。”
佩格莉塔看这样眼前的画像,他像是一个影子一样出现丶又隐匿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画像里的人,德拉科告诉过她,他们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人,是已经死掉的人。可是觉得心里好像有很酸涩的感觉,是因为她生病了吗?
“我们是见过面吗?是在哪里呢?”好像感觉到眼前的人会消失掉,佩格追问道,“你能告诉我吗?我这一次一定会努力地记住!”
阿布拉克萨斯看向那片月光照耀的窗台,凝结的白霜像是眼泪一样均匀地覆盖在上面。他说:“在这里,就是在这里。”
很多年前的夜晚,阿布拉克萨斯走进他的房间,佩格莉塔就站在窗台边,他像是命运一样地走近她,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像是被水打湿一样冷冽清凉,他向她询问:那麽,这位朋友,你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第121章 坚定的锡兵
1
阿布像是摔跤了一样被那扇门里的空间排斥了出来,又重新地跌落在了这片漆黑的空间里。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大厅跟他之前进入的时候并不一样,有了生人的气息,他攥紧了魔杖。
“不要那麽紧张――马尔福。”阴郁俊美的少年放下兜帽,微笑着走近他,“是我。”
看到阿布依然紧皱着眉头盯着他,汤姆笑了起来:“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吗?怎麽你还是这样陌生的态度?”
经过汤姆的提醒,阿布的瞳孔微缩起来:“翻倒巷的福玻斯,是你假扮的?”
“我只是跟帕金森做了一个交易,让她带着自己的老师去更温暖一些的地方过圣诞节――我应该成全她的心意,伦敦对於老人来说,还是太寒冷太吵闹了,就像是今天礼堂里的闹剧,你有看过吗?”汤姆闲适地转动着魔杖,“现在应该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准确来说是关於佩格的事情。告诉我,马尔福,你准备怎麽做?杀死这片无意之中漂流到这个时代的灵魂碎片吗?非常马尔福的选择,利益至上,这是你们家族的宗旨。沙菲克会彻底清除後顾之忧,你也不需要再担心我利用她来威胁你。”
阿布已经懒得跟汤姆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会把她送回原本的时间里去。”
汤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亲切微笑的脸在一瞬间就阴沉了下去,变得像是兽类一样粗糙恐怖:“你休想!”
“你有什麽资格来处置――我的佩格?”最後两个单词他咬得非常轻,轻柔丝滑,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溢着负面情绪。这是连汤姆里德尔自己都觉得陌生古怪的情绪,他在九岁的那一年,一条蛇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里,於是另一条蛇出现了,钻进了他的袖子里,他租借出了自己的屋檐,一小片的床,在阴冷的孤儿院里,只有他们摩挲着对方冰冷的皮肤。佩格莉塔,在他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契约就在此产生了。
“你应该要比我更先知道,她并不属於我们的时间。”阿布冷冷地说。
“啊,当然,我很早就知道。”汤姆收敛起了情绪,淡淡地说,“她不属於这个时间,与她属於我,这没有必然的联系。”
“违逆时间的规则,一定会遭到反噬,汤姆里德尔。即使你阻止我,我也一定会把她送走。”
“时间丶时间!你觉得这是桎梏和掌控我们的东西吗?不应该这样!巫师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欺瞒过时间了,我们做的一切不都是在诓骗它吗?阿布拉克萨斯,我的朋友。”汤姆靠近他,话锋一转,轻柔地说,“时间是很容易被欺骗过去的。比如我现在放一场大火,把佩格莉塔现在寄宿的蛇的躯体烧毁,无处依托的她一定要找到一个着陆点,一个合适的宿主――别那麽紧张,我并不是在说沙菲克,你想想其他的人,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不是吗?”
他用白皙到近乎苍白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魔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麽一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比如斯塔莉垭・布尔斯特罗德。你的父亲正在接触她的家族吧,他非常属意她,以後她也许会成为你的未婚妻丶甚至是妻子。如果是她的话,你见不得人的感情,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佩格能够拥有自己的身体丶沙菲克不会继续被困扰,你也获得了布尔斯特罗德家的权势,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汤姆里德尔把这一切描绘得非常动人,而且具有可行性。一切都是基於事实搭建的楼阁,他把这一切都摊开给阿布看,抓住了阿布性格的弱点――他容易犹豫,患得患失,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定。真的希望把佩格送走吗?这样短暂的相遇,很快就要分开。这并是空间上的遥远,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时间线,再也不可能相遇。
他像是一条响尾蛇一样引诱着阿布动摇,做出决定来。阿布一直都不是很正直的人,马尔福家也的确是因为见不得人的勾当发家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式,可是却有一个致命漏洞,阿布摇头:“我不会这麽做。”
“哦?你不相信我能够做到?”
阿布近乎怜悯地看着汤姆里德尔:“你能够想到的东西,只有这些吗?从一间牢房把她移植到另一间牢房里去,再上一把牢固的锁。”
“不,马尔福,不理解的人是你才对。”汤姆说,“你知道佩格莉塔意味着什麽吗?她是一个完整的魂器,并且是非常丶非常神奇的存在。你见过时间转换器吗?本体和时间转换器的自己是不能同时存在的,可是她能够做到,你知道吗?佩格莉塔其实就在这里――神秘事务司这里。”
“你在说什麽?”
汤姆默不作声地看着阿布,伸出了自己的握住魔杖的那只手,露出了白森森的蛇骨手链,他的嗓音低柔地说:“你看到了它吗?这条完整的骨骼,它是佩格莉塔的尸体。它才是真正的魂器。”他享受着这样的感觉,马尔福什麽都不知道,关於佩格莉塔的一切没有人能够比他研究得更加透彻,她来自哪里,她到底经历过什麽。
佩格会恐惧和排斥这条手链丶她只能被汤姆里德尔唤醒丶无论灵魂飘到了什麽地方,这条蛇骨手链都像是风筝线一样牵引着她,让她不至於飘远。
不同时间的佩格却能够同时存在,诓骗了时间,这是称得上是奇迹一样的东西。阿布之前还困惑汤姆里德尔执着於佩格莉塔,这样一条看似并没有多少用处的蛇。现在想起来,他只是想要研究出佩格身上的谜团,来作为他的知识和事业的基石,或许连汤姆里德尔都是这样认为的。
阿布盘算着时间,他在离开之前,隐约觉得这段时间会发生什麽事情,所以拜托过斯卡曼德照看佩格,只要把汤面拖住,他从神秘事务司回去,还有继续解决问题的馀地。哪怕汤姆里德尔与他鱼死网破,现在还羽翼未丰的他还做不到与马尔福家为敌。
在阿布沉默的时候,汤姆冷不丁地说:“在想拖延时间吗?”
“不如你换个方向思考一下,被拖延时间的,也许是你才对――我之前都提示过你,可惜你没有反应过来。”
“时间管理器!”阿布脱口而出。
“啊,看起来马尔福家的继承人反应也没有那麽迟钝。”他微笑着说着违心的话,面带嘲讽,“我会悠闲地站在这里与你闲聊,不过是因为大局已定,没什麽能够牵绊我的计划了。”
“火焰熊熊――”阿布已经不想继续跟汤姆废话,直接举起了魔杖指向他,哪怕现在被魔法部的人发现,需要苦恼的也应该是无权无势的里德尔才对。
“已经迟了,马尔福。”汤姆游刃有馀地挡住阿布的魔咒,“你闻到了焰火升腾的声音了吗?”
2
“G,阿芙拉,你闻到了焰火的味道了吗?今年怎麽格外地早?”维吉尔一晚上连轴转,跳舞跳累了坐在阿芙拉旁边休息,被阿芙拉猛地抓住手,“你傻了,什麽焰火的味道,礼堂起火了――起火了!快走!”
火焰猛烈得像是某种黑魔法一样,怪物般吞噬着一切,把桌椅和长桌都吞噬掉了一半,在教授们的保护下,礼堂里的学生们都逃到了礼堂外面去避难。佩格被斯卡曼德装进了袖子里,可是她想起来汤姆还在里面,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像是一道银色的闪电一样奔进了熊熊大火之中,斯卡曼德根本来不及阻拦。
她闯进了火场之中,嗅闻着汤姆的味道。他是在这里吗?是在这里面吗?她在这片正在烧灼她的大火里终於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人,他正在朝她笑着,走近着她:“我还在到处找你呢,佩格,原来你在这里。”
……是在找我吗?佩格轻嗅着他。
汤姆继续对她说:马上你就会拥有自己的身体,佩格,这很快的,虽然有些疼痛,但你会好好的忍耐的,对吗?
只有厉火才能对魂器造成损害,汤姆趁着话剧表演时产生的骚乱把烛台打翻,酿造了这场大火,只有这样才会把厉火的痕迹掩盖下来――把一棵树藏在森林之中,这是最好的办法。
佩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他说:汤姆,你今天是白薄荷味道的,榛子味的汤姆在哪里?
嗯?他皱眉。
薄荷味的汤姆是会随时消失的汤姆――真实的汤姆是榛子味道的。她说得头头是道。
佩格偶尔会碰到时间转换器里的汤姆,他们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真实世界里的汤姆是榛子味的,过去的汤姆是白薄荷的。其实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他们,但是汤姆还以为她是一条傻瓜蛇,如常地给佩格喂食,或者听佩格闲聊,掩饰着时间差。佩格没有跟汤姆说这件事,就好像在酿造一场恶作剧,用这种小伎俩骗到了汤姆,对自以为是的汤姆的小小报复。
你知道?
是啊,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就闻到了。
那你为什麽还要进来?汤姆看着眼前的佩格莉塔,她的蓝眼睛倒映着他生命里的一场火灾,橘金的色泽,一点点地正在引燃着对他来说陌生的东西。
因为你也是汤姆啊。佩格理所当然地回答,薄荷味的汤姆是过去的汤姆,榛子味的汤姆是现在的汤姆。每一个现在的汤姆都会在未来的时间里变成过去的汤姆,可是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你,还是你啊。
她看到汤姆正在逐渐变淡,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把佩格带到这场火里,在任务完成之後,过去的汤姆里德尔就这样从大火里像是云烟一样消散了。
佩格想,汤姆是会在火里烧化吗?可是她还没有融化。就像是锡兵一样,扛着枪站在大火里。就像是雪人在春天里不想融化,可是暖风轻轻地一吹,她的脚融化了,她说,好吧,融化吧,融化吧,只留下我的眼睛,让我能够看到他。暖和的风可真舒服啊,但对於雪人来说可不是什麽好兆头。风一直呼呼地吹啊,吹得她想要睡觉,可不能随便地睡过去,睡过了一个冬天,怎麽能连春天都没有看到呢?
阳光很亮很亮,聚焦在她的身上,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周刊上的明星女郎一样。雪人,你可是漂亮的雪人啊!哪怕融化掉,也要成为一滩最亮最清澈的水,让看到你的人都知道,你竟然是由这样清亮的雪凝聚而成的,你在这片顽固的寒冷里站了一整个冬天呢!
雪融化到了她的膝盖,她变矮了。好吧,变矮的话,那就让我抬起头再看他!
雪融化到了她的腰,雪籽像是眼泪一样朝着前面的小溪淌流着。她发现冻结的河水也开始涌流了,春天真好啊。她感叹着。
雪融化到了她的脖子,雪人想,只有一个脑袋会不会不太好看?春天你能不能来得慢一点,他还没有看过我最好看的样子呢?
雪融化到了她的脸颊:他会认不出我来吗?我有很奇特的蓝色眼睛,很漂亮的蓝,他一定能认出我来吧。
你已经很不错了。风在雪人的耳边说,你―马―上―就―要―融―化―了―
雪人想要回答它,可是她的嘴巴已经融化了,说不出话来。雪人转动着自己的蓝眼睛,她觉得她的身体在慢慢地融化,温暖的气息在她的眼睛里浮动。但是她依然看向春天的方向。
最後一滩水珠上留下了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像是两滴凝结的眼泪。可是雪人不会流泪,留下来的这是什麽东西呢?
3
在大火之後,只剩下了烟和燃烧的灰烬了。佩格莉塔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变得非常轻盈,像是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散开一样。她像是这样落在了霍格沃兹的上空,这是一个热闹的圣诞节,迎着这片曾经燃烧过大火的废墟上,从很远的地方忽然有细微的生物扇动着翅膀,簌簌地从霍格沃兹的上空飘过。
佩格莉塔看到那个笨拙的小男孩,不知道自己暗恋的对象已经在麻瓜的战争中死亡,一直地为她写信,把信纸折成千纸鹤想要寄给她。那些千纸鹤从霍格沃兹飞出之後,又重新调转方向,回到了派利斯夫人的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