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格莉塔托着腮,盯着近在咫尺的汤姆里德尔,忽然说: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嗯?汤姆抬起头。
我记得我见过你。她无比笃定地说,在列车上就看到过你丶开学宴会上,我坐在小板凳上,戴上那顶帽子就看到你坐在长桌那边了。那个时候人太多了,我就像是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个很吵的帽子对我说,你该下去了,你得去斯莱特林,那是你的学院。我被推了一把,你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像是你刚才做的那样。她弯起眼睛,这些事情我都还记得,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好像每天睡觉之前又会变得更清晰一点……反复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是不是很奇怪呢?
汤姆一言不发,直到几个瞬息之后,他把自己的魔药笔记本递给她:那就像是记住这件事一样,把上面这些步骤都记下来吧。
佩格有些怨念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感动。
是的,我很感动。汤姆平淡地说。
嗯嗯。佩格顺杆爬,感动就好,这段话我想了很久,还是我的好朋友桑妮帮我操刀大幅删改重写,她自信地对我说,把这段话用来告白,不说是百分之百,起码是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过了两秒钟,她虚心求教:就是当时太高兴了,觉得她太厉害了,完全把我的心情说出来了,忘记问她了,告白是什么意思,汤姆你知道吗?
也许等你把这本笔记上的魔药配方全都背下来了,答案就会浮现在你的眼前。汤姆敷衍道。
佩格顿了两秒,很诚恳地说:你刚刚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跟我哥在我问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告诉我是夏佐和克拉利瑟在翻倒巷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模一样。
……四年级的时候汤姆里德尔在图书馆的资料里找到几本书,里面所记载的内容证实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内容――一件非常邪恶丶但也十分天才的事情,在许多年前的确被无意之中创造成功过。即使没有任何一本书完整记载过事情的始末,但通过不同类型的书籍的记载拼凑起来,一切都指向了沙菲克家的先祖,的确成功制作过魂器,所以生命得到了延续,这件事情在临死时才透露出了端倪。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这相关的记载,但面上并不显现,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向了对于一切并无所知的佩格莉塔,回应了她的追求。那段时间他对于佩格莉塔非常纵容,无论她的要求多么离奇,每天的想法多么怪诞,他都能够一一允诺。
他们做了很多无聊丶没有意义的事情。在春天打雷的时候,天上的闪电劈焦了一棵树,在焦黑的树干上,佩格莉塔突发奇想地蹲下来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像是一个神婆一样说,在第二年这棵树还是会焕发生机的,因为地球是圆的,生命也是一个圆,只要一直往前走――树走了一圈,就还能回到茂盛的模样。她跟汤姆里德尔讲了她九岁的时候跟家人失散的故事,她在无人的荒野里走了许久许久,大雪已经覆盖到了她的腰下面了,她跌跌撞撞走了非常远的路,最后从一个起点丶回到了最开始起点。
那时候汤姆意识到,佩格莉塔的世界里也许是没有人类所习以为常的常识,她把一切她所经历的事情作为她的常识。他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正确的事情能够成为她的常识,那么错误的丶违背常理事情灌输进去呢?她还是会像是这样吗?不过这样的念头只产生了一秒钟,很快就因为没有价值所以消散了,因为佩格莉塔拉住他的手,他们正在大步地走向麻瓜的街道。
她一定要来这里,这条像是只有灰白两个色调的街道。在佩格莉塔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阴郁了起来,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几乎被捕捉不到。他觉得愤怒,仿佛在被轻蔑一般,就像是每一次他可能利用自己的出身骗取了别人的信任,他就一定要千倍百倍地把产生了同情的人踩在脚下。此时他依然微笑着颔首说:当然,你可以过来。不过他只是随便把佩格带到了几条街外的繁华商店让她自己逛,他对付女性很有一套,好像总能够模仿着别人的举动,从中找到最合适的方案来。自然也总是能把涉世未深的女孩骗得团团转。
佩格莉塔也不例外,也不应该例外。
果然很快她就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她在百货店里看到一个很精致的地球仪,她说她要把这个带回去送给她的朋友塞茜莉亚,她还带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反正是她自己没有见过,但汤姆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东西。
她一直在麻瓜的世界长大……你送的这些东西,也许只是你觉得新奇,而她习以为常。在佩格都挑选完毕了,汤姆才说。
是这样吗?佩格恍然大悟,那就把这些分发给我的其他朋友,他们一定没有见过!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总跟格兰芬多当朋友?
不对吗?佩格问。
佩格。汤姆循循善诱,我们应该学会自己来挑选正确的朋友,哪些对自己有益处,而哪些是跟自己立场对立的……也许这些对你来说太早了,但迟早有一天你需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那我就不要抉择。佩格莉塔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你看我有桑妮还是茜茜那样的好朋友,也有汤姆你这样的坏朋友,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佩格莉塔的眼睛像是水洗过后的天空,在那一瞬间汤姆里德尔以为她像是完全知道他的企图丶他的野心,它们都像是被放在一面镜子面前被映照出来。
学期结束前的一个夜晚,佩格莉塔为了抓一条溜进宿舍的蛇夜游,说话声被级长们听到了,汤姆意识到了什么,袍子里的魔杖抖了抖,没有人注意到。等到他们走到树丛里,发现那里是一条很快钻回了树丛里的蛇发出来的声响。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佩格莉塔才从里面钻出来,她很高兴地对汤姆说:谢谢啦!
汤姆说:快到学院分结算了,我可不想让斯莱特林平白无故少了一大截的宝石。
佩格自动把汤姆的话翻译成了:不用谢。
所以――这么晚还出来乱晃,是为了给我增添一些工作量吗?汤姆低头问她。
我不记得了。
汤姆:?
本来我还记得的。佩格莉塔懊恼地说,看你去了,都忘干净了。这应该是你问题。她振振有词。
希望你没有忘记现在是睡觉的时间。汤姆完全不被佩格的强词夺理打败,他想要抓住佩格的手把她带回地窖,忽然看到她露出了一种舍生取义的表情,忽然跳了起来――然后在汤姆的额头上面啵了一口。
汤姆的第一反应是抓住了佩格莉塔的衣领,然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过了几秒钟,他松开了:看起来你的确是在给我增加麻烦。
……这个是我之前偷看到艾谱莉就是这样感谢她男朋友的!佩格莉塔好像永远有道理,但是她比我划算好多。她像是一个勤勤恳恳的生意人在算账一样:艾谱莉亲了一口,她男朋友还了三下,回报比是一比三,汤姆你一次都没有回,这是一比零,我们斯莱特林输了!
她鼓励着汤姆:作为级长,除了学院积分,你也应该关注一下学院的其他尊严。
汤姆:这种地方我没有胜负欲。
佩格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实施方式有点问题,过了几秒钟,她恍然大悟:对哦,为什么她亲到了嘴唇,而我是额头。
汤姆觉得自己是疯了才跟她在深夜的黑湖边吹冷风研究别人的感情问题,但他最后还是回答了:你说的是怀特吗?那个个子不太高的女巫。
哦!原来是身高问题。佩格莉塔恍然大悟,她把期待的目光投递向汤姆,显然现在跃跃欲试,准备再来一次。
可以。汤姆道,魔药办公室欢迎你去,斯拉格霍恩教授也在里面。
佩格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在下地窖楼梯的时候,还嘟囔着:我们斯莱特林输掉了,可恶,我不甘心!
在汤姆的甜言蜜语之下,佩格决定跟家里写信,说要把自己的好朋友带回家给他们看看。实际上佩格本来要写男朋友的,汤姆劝阻了,他说这样贸然地说出来,会让他们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佩格想了想:确实,我哥就是那种恶婆婆,我就算了,汤姆你可不能被他欺负。
实际上佩格还请了很多其他朋友欲盖弥彰(对汤姆来说是掩饰,对佩格来说确实是真心诚意地邀请)。其间省略了瑟吉欧和汤姆里德尔的试探攻防战若干,佩格莉塔一直待在旁边,认真确认了汤姆没有被瑟吉欧刁难。
因为汤姆一直和风细雨,见招拆招,瑟吉欧一点东西都没有问到,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汤姆里德尔一定是非常棘手的人。
宴会会一直开到夜晚,朋友们会在后院的那片拥有着不会凋零的花园里欣赏只有在夜间才会盛开的花朵,而汤姆里德尔在此时离开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沙菲克的族谱里详细地描写他们的生平,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一切的确是可行的,他正在一步步靠近他所想要创造的东西,一天要比一天更靠近。
也正是在这时,他在看到了一扇明亮的窗户,窗户的外面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发亮,等到汤姆里德尔走到窗前的时候,看到了一颗烧得焦黑的树,那棵树被种植到了这片沃土上,原本炭黑的树干上竟然已经抽出了绿枝来。
隔着那扇窗户,汤姆在树干上看到了歪歪扭扭的佩格莉塔的名字,如谜的月光倾落下来,像是一层银霜刷在树干上。
这是在暑假里,离开沙菲克庄园,汤姆就要回孤儿院了。佩格和他走在夏天炎热的风里,已经拿到了需要的东西,按照道理来说她已经没有利用的必要了,的确是这样的。不过也没有必要这么快就显露出来,要做到天衣无缝对他来说没有很困难,他很冷静地思考着。
在这个时候佩格忽然转过头:汤姆,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嘛?
什么?汤姆心头一震,可是依然不动声色。
朋友啊。佩格莉塔笑起来,你看,我把我的朋友都邀请过来了,挨个向他们介绍你,嗯,他是汤姆里德尔,我很要好的朋友!你没有的东西,但是我拥有了,不就是可以填补上来吗?
你一直跟我做朋友,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佩格就像是一个兜售朋友的二道贩子一样热情,所以,快点来爱我吧!在未来的时间里,也像是我们过去的半年里一样……哪怕我们都藏掖着秘密,但你还是会听我说话,我还是会听你说话――真话丶谎话丶言不由衷的话丶真情流露的话。
有时候觉得不公平……汤姆总是责怪我记性太差了,那些应该被记住的东西都像是水流一样流过我,一点都抓不住。我觉得这是医者不自医,你明明也跟我一样……那些很好的爱丶信任……教授的丶同学的丶我的,它们难道不是像水流一样从你的身边流过去了吗?你就像我会忘记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一样,很快地忽视掉了落在你身上的目光。
汤姆里德尔始终一言不发,看向她。她站在阳光下,头发笼罩在鎏金一般的日光里……她只像是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所以说出来。说出来之后也许就会忘掉,也许会重新被记起来。汤姆想到很小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孤儿,对于魔法的世界一无所知,他是异类和怪物。邓布利多是新世界的来客,可他来到孤儿院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一个坏种丶一个小偷。那双透彻洞明的目光他一直深深地记恨着。当时他就发誓一定要杀了对方,杀死每一个像是邓布利多这样讨厌的人。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佩格莉塔的脖颈上,少女的脖颈柔软而纤细……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微微垂下头,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睛里。她踮起脚丶这次没有跳起来,只用抬起头,刚好就能吻住他的唇瓣。一个吻就像一片湿润的雪花,雪花从几万米高的高空落下,从水珠凝结成雪霜,拥有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轮廓……它落下又融化丶被蒸发,只为了这一秒钟丶只为了这一瞬间。
第135章 你一生的故事
你一生的故事
实际上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那天夜晚溶溶的月光,我穿着维吉尔偷来的隐身衣,在夜色的掩护下逃出沙菲克庄园去见你。你当时藏在麻瓜的村庄里,有人看到你漂亮又孤身一人,时常对你起歹念,我一直知道……忍耐对你来说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你鲜少压抑自己的本能……可是你记得使用的是我的魔杖,所以我在知道的时候,你把那人摁在了地上,用拳头和铁锹,打到昏迷不醒。
我还记得当时看到你的样子。灯芯绒的藏蓝裙子,头发凌乱,年轻的女巫赤着脚走在夜间的稻田里,你扒开稻谷的浪潮,狠狠地踩死正吸吮着你血的蚂蟥们,你抓住我的手,死死地握住,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会过来的。
我当时一定表现得很木讷,因为那时候我才17岁,从小到大受到过最大的磨难就是小时候寄人篱下,受到的不公待遇。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跟家族丶跟校规丶跟我熟知的规则抗争。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行事,你抓住了我的手,我就反握住你,你让我逃走,我连目标都没有设定,就带着你漫无目的地在荒地里走。
我们都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所以被毒虫啃咬丶被石头和草垛绊倒,狼狈不堪。麻瓜们举着火把在找你,他们以为那个被你击倒的男人已经死了……当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是共同犯下了一桩大案,你做的事情,哪怕只是旁观,我也要分下一半的罪责来。我们躲到了废弃的教堂里面,已经残破废置的圣母像慈悲威严。这里空旷,椅子被砸得乱七八糟,破了的彩窗映进来一点月光。你和我都望着圣母像出神,你忽然把魔杖递还给我,要比我更冷静地说:琼,好好带着它,往西边走,你会看到一条河……从河水的下游走到上游,维吉尔应该会在那边等你。
你对我说,你不会用我的魔杖作恶杀人……它还是干净的,不会被任何一个魔咒探测到恶意,你会被宽恕的,没有一件坏事是你做的。也许是在麻瓜的小镇待了几天,你显得很反常。我是清楚地知道你不可以拥有信仰的,你不会相信麻瓜的上帝,更不相信梅林……你不信任任何命运丶法律丶道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参透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在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之后,你忽然吻了过来,那是一个恶狠狠的,带着血腥味的吻,我们滚在草丛里,湿润温热的液体缓慢地滴落在我的脸上,我以为那是落下来的血,却没有想到它们要更无色丶透明,那是你的眼泪。你的唇发白,只有最内侧一圈是鲜红的,你对我说: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真想就在这里跟你做/爱,琼……梅林理应给我完成遗愿的机会。
好运从未降临过我们,我们在一个再糟糕不过的世界里相爱了。我知道麻瓜的世界现在正在战争当中,在我们的乌托邦之外的地方也都濒临离乱。也许和平之下是暗流涌动,黑巫师变得多起来,也许你正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她也许刚刚杀死了一名麻瓜,我们正在被通缉当中。我们也许会死,也许能够活下来,全都凭借虚无缥缈的运气。
火光在逼近我们了……甚至映红了我们的脸。那时候我一定是惶然无措的,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我接过了魔杖,同时也接过了你,在你错愕的表情里,我们一起往外跑,然后往下坡滚去。乱石擦伤了我们的后背,我在翻滚的途中弄丢了魔杖丶隐身衣丶还有临时出来携带的所有东西。你质问我:你不管你的父亲丶你的家族了吗?沙菲克,你要想清楚,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