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后座,摸着手腕上那串粉色的蔷薇手钏。
那次她被鲍腾他们绑实验室后,祁慕白就给他亲手做的手链礼物,进行了精装改良,藏有GPS定位器,轻按一下手链钩扣的按钮,就会开启定位,发送到他手机里。
再按一下,是关闭定位。
连续按两下,蔷薇花瓣里会绽出一枚锋利的刀片,不管是割麻绳还是防身,都是极佳的利器。
毕竟人身处危难关头,所有的通讯设备被歹徒劫走,一个普普通通的手链确实不会引起注意。
如果不是这枚刀片,她很有可能就交代在陈遥手里了。
她拿起手机给祁慕白发了个定位,刚想问问他那边怎么样,就看到了他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先分开一阵】
【我让魏延泽他们先送你回去,这些天都别来找我】
不是在寻求她的意见,而是干脆果决地下了死令。
滑到他的朋友圈以及所有社交平台,一切和她有关的秀恩爱全都消失了。
叶芝O胸口发堵,回想起以往,似乎都是她主动提分手,然后被他冷着脸决然驳回了。
他每次把她推开,都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
一路上,卫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无比心疼地搂着她,轻声安慰:“他是怕连累你,清者自清,你不必太替他担忧了。”
“慕嫂你放心,我觉得慕哥绝对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那么早就喜欢你,一心想和你结婚,怎么可能会做影响自己前途的事?当年那件事另有隐情,但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回头自己问他。”
魏延泽在前面开着车,“不过这事他谁都不说,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
到了公寓,叶芝O开门进屋,恰好撞上下楼丢垃圾的简宁,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慌忙将她搀进屋:“你没事吧?”
“当所有的人证都指向一个人杀了人,但他跟你说他没杀,这代表什么?”
简宁眸光跳了跳,蹙眉道:“要么他在撒谎,要么就是被诬陷的。”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谁杀人了?”
叶芝O摆了摆手,拿着行李就进了卧室:“我看的一个剧,有点好奇而已。”
直到关上房门,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躺在床上,满脑子理不出的谜团疑虑。
祁慕白骗她的理由是什么?怕他杀了人,她就不要他了?
如果他没骗她,为什么一直在逃避,不肯告诉她真相?
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第二天早,半梦半醒间,骤然被一声划破耳膜的电话铃惊醒。
“OO,祁慕白出事了。”
……
网络上,海大白天竞赛颁奖典礼现场的少年被一名冲出来的疯女人指责杀人犯的的视频被火速播放、转发,一夜之间一跃登顶热搜前三。
不仅如此,就在一小时前。
一个扎着头发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坐在医院重症监控室内,身旁躺着一位头缠着层层绷带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女人拿着手写信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控诉祁慕白六年前企图放火烧死自己儿子未遂,导致孩子成了躺了六年的植物人,花光了家底,毁了一个家庭。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主角偏偏是家财万贯的祁氏太子爷,舆论瞬间被各大媒体带起,纷纷惊叹表面看起来优秀完美的继承人背地里居然是个杀人恶魔。
风声鹤唳,原本对祁慕白赞不绝口准备掏出投资金的企业家们,无一人不躲闪不及,别说抛橄榄枝了,连夜澄清不认识祁氏少爷。
【卧槽,真的假的?他那么帅,发明了不少专利,居然杀过人!】
【三观跟着五官跑,不管,他杀了人我也好爱啊!】
【楼上的,你跟着许沁喝粥去吧,他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首富儿子连杀了人都能压下来,我们普通人还有活路吗?!】
【顶顶,建议这位妈妈去报法院上诉,未成年杀人也是要判刑的,法网恢恢,这种基因里就是杀人犯的劣种就该牢底坐穿!!】
【毕竟是亲妈认证过的杀人犯,没跑了,他妈也不是啥好人,建议严查。】
【支持+10086,祁慕白什么时候死啊,信女愿一年不买谷换他出门被车撞死。】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如潮水般卷来,往日祁慕白的形象被众人捧得多高,多风光霁月,现在就有多人嫌狗憎。
叶芝O眼眶都湿了,心里涌起漫天的闷窒和悲哀,立马给他打电话。
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冰冷女腔。
她急得给她发短信,所有联系方式都打了个遍,无一不例外被拉黑了。
“魏延泽,他现在人在哪?!!”
魏延泽没想到她反应那么激动,赶紧道,“慕嫂你别激动,他现在人没事,好好的,你千万别出门,也别来找他!”
“人不是他杀的,他一定是被陷害的,我现在必须陪在他身边!”
叶芝O执拗地咬着牙,拿着钥匙匆忙出了门,又给宋打了电话。
“你自己都保不了你还管他?你现在明哲保身对你和他都好。”
宋声线镇定淡漠,叶芝O急得就快丧失理智,齿关都在打颤,“宋我求你了,你肯定知道他在哪。”
他发来一段街拍视频。
祁慕白正从一个街角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袋,被马路上涌出的几个路人猝不及防泼了一身的血红色油漆。
哪怕少年戴着帽子口罩,还是被人认出,追在屁股后面连声唾骂。
少年眸中闪过一抹厌烦,神色漠然地往前走,对身后不断砸在身上的水瓶、杂物、书本置若罔闻,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叶芝O的心像是被狠狠揪紧了,透过那个身影好像看到了――
遥远的,过去的,自己的,缩影。
“小姑娘,你就是zhizhi吧?”
小区保安将她拦住,将门卫窗口的一沓牛皮纸递给她,“有人给你的。”
叶芝O一怔,心急如焚地拆着纸袋,心里闪过无数祁慕白给她的东西的猜想,是当年的真相、物证,还是关于这事的应对办法?
可翻出里面的纸,她一愣。
竟是一张填着她名字的马兰戈尼大师班的申请表。
背后还夹着一张给她订的今晚去法国的机票。
不过简单的薄薄两张纸,无比崭新,像刚拿到的,纸面上却泛着被紧攥出的皱褶,还有被仔细擦去的不易察觉的血色沫点。
视频七八秒就中断了,谁也不知道少年之后经历了什么,众人的白眼唾骂,欺凌,抢夺,还是斗殴。
只有那沓牛皮纸无比自由,如获新生。
叶芝O身形猛地趔趄,哽咽失声。
第216章 决裂?
夏季的燥雨浇灌而下,沿着倒映银色清辉的树梢噼雳啪嗒地往下滴。
祁氏别墅门口早就被被各大媒体围攻,祁慕白刚进自己的私人住宅区,掏出手机准备联系蒋特助把人接去机场,后脑勺就被重重挨了记闷棍。
蜿蜒垂落的鲜血,滚烫,黏稠。
转瞬被大雨冲刷抹去。
他闷哼一声,迅捷地避开了下一道猛攻,掣肘猛然夹住对方的颈部,重重往对面墙上摔去。
那人猝不及防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捂着屁股,恶声恶气地叫嚷:“兄弟们,给我上!”
之前鲍腾他们把人绑在实验室,一锅端进监狱,这会又涌上来七八个穿着黑背心拿着棍子的混混,一看便是蒋家派来的人。
儿子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地躺了那么多年,最咽不下这口恶气的莫过于蒋母,好不容易抓住舆论的风口,这会又特意雇了打手来教训祁慕白,想逼他招供自首。
几个人握着撬棍、刀棒,下手没个轻重,围住他就准备一顿猛打。
正逢叶芝O的电话打过来,祁慕白恍了神,脊背瞬息被挨了一下,手机也被夺走,那人故意手一松,脚踩上砸得四分五裂的屏幕,嚣张地碾了碾。
少年瞬间就像狂犬病发作,一手扼住一人的脖子蓄力,往死里拧,掐得几人猛烈咳嗽,涨红着脸高声求饶。
为首的花衬衫气炸了,趁他不备,摸出一把匕首,朝着祁慕白的后背就是一刀。
与此同时,几人瞅准了机会,将他掀翻在地,踩住手脚。
昔日光风霁月家世清贵的少年,此时就像条死狗一样被几人踩着脑袋,抡着棍子打。
刀枪无眼,少年瓷白结实的后背肌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道道骇人的斑驳伤痕被大雨鞭挞。
几人哄笑着,哗啦啦将一瓶盐水浇在他背上。
火烧火燎的涩痛从皮肉蔓入骨缝,少年咬紧牙关,痛到额间青筋暴起,浑身猛颤。
他的仇人太多,太多。
那些人本来也是拿钱办事,并没打算要他命,见他被弄得去了半条命,才嬉笑着离去。
……
叶芝O拒绝了蒋特助好心送她去机场的请求,强硬命他驶至少年的住所,一进门,客厅一片漆黑。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她顾不得擦头脸的雨珠,冲进门,就看见少年跪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上药,上衣撩至腋下,裸露出大片血红疮痍的白皙背肌。
他背肌很薄,肌肉却结实有力,半弓着腰,就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弩箭,散发着凌厉纤长的美感。
凸出的肩胛骨一片青紫,就像被折断羽翼的天使,一头栽进了泥潭里。
空气里漂浮着盐水咸湿的气息,叶芝O心口钝痛。
祁慕白对她的突然到访毫不意外,擦药的动作微顿,脸色平静地摸出手机:“我让蒋特助送你去机场,晚点就误机了。”
“――你是要当逃兵吗?”
叶芝O气得肝疼,冲到他面前,恨铁不成钢地握住他的肩,“你凭什么每次都自作主张地把我推开啊!事情不是你干的就是不是你干的,别人怎么泼脏水都没用,你以前精心筹谋接近我的头脑都用到哪去了?!现在被污蔑就意志消沉了?”
“分手吧。”
冷冷淡淡的几个字让叶芝O倏然怔住,拧眉怒骂:“你说什么疯话?”
这次,祁慕白没再反驳,也没说些没羞没臊的骚话,正经又淡定地覆下眼睫,“我说真的,我并不适合你。”
叶芝O愣住,心里酸涩的潮汐汇聚成汪洋大海,狂啸袭来,温热的液体疾速溢满眼眶,深吸了几口气,勾起轻嘲的笑:“哈……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迟了?”
换作往日,祁慕白见她这种破绽百出的反应,心里都能放上一天璀璨的烟花了,可此时,他心却窜起另一种绵密复杂的涩痛。
“季燃和祁煜尘,他们都倾慕你,你随便拣一个在一起,都过得比我好。”
少年窝在沙发里,侧颜被黑暗笼罩,看不清神情,长指从烟盒里捡出一根烟,点燃,语气平静,“季家大仇得报,你跟着他不会再有任何危险,他还是盛名在外的Zeus设计师,你一定会在他的指点下扶摇直上。”
“祁慕白!”
叶芝O气得发抖。
“祁煜尘虽然浑了点,玩赛车不要命。”
他猛吸了口烟,白雾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但有了你,他会惜命,赛事的奖金也够你一辈子无虑无忧了。”
阒静黑暗的客厅,安静了足有半分钟。
“这是你的心里话?”
叶芝O猩红着眼,慢慢捧起他的脸,漫长死寂的黑暗里,她分明看见两道清渠沿着少年平滑的面颊斑驳滑落,湮没在锁骨凹陷里。
“是。”
他胸腔剧烈起伏,似在溶解什么裂骨的情绪。
那一瞬,叶芝O在他空洞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一种陌生而沉淀的情愫,记忆里青涩任性,占有欲爆棚的少年早在无声中被时光打磨淬炼,锻造成了一副名为献祭的刃。
下一秒,少女红润薄软的唇瓣,覆了上去。
带着无明的火气和愠怒,笨拙又蛮横地顶开了他的唇齿,呛人的烟味混着薄荷香侵入肺腑。
她吻得生涩,如困兽不放弃一线希望做着殊死搏斗,嘶咬着他的舌尖,直到见了血,才气喘吁吁地放开。
“这个世界会有很多不公平的事,但我们仍要反抗,对峙。”
窗外电闪雷鸣,一声声闷雷撕裂了天空,室内她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坚定。
“所以,告诉我当年真相好么?我也想帮你。”
祁慕白眼尾往下垂着,浑身卸力般,像被抽干了骨架,颓然地瘫软在她大腿上。
莫大的震痛将他占据,他埋在叶芝O腿上,喉咙里是抑制不住的呜咽,像一条被同类抛弃沦落街头的野狗,断了腿,发出一声声茫然又凄怆的悲鸣。
叶芝O一下下捋着他的黑毛,将他垂至眼睫的刘海轻轻拨开,拿起客厅台灯的遥控器,虚虚掩着他的眼睛。
声音轻柔似水波,像是安抚:“开灯了哦。”
第217章 真相(上)
这天,祁慕白做了个梦。
梦到六年前的那个青天白日,学校实验室内突然起了大火,浓烟呛鼻之中,拖出来一具烧得黑焦的尸体――
蒋雨浩。
周遭是救护车刺耳的笛声,还有路人尖叫拍照声,所有人都望着那个从火场中唯一苟且逃生的少年,面露惊恐。
“蒋雨浩是你最好的兄弟,是不是你害死的他?!”
“你说话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梦境里蒋母发髻凌乱,疯了般晃着他质问。
他眼皮耷拉,勾出一道阴郁皱褶,黑眸藏在阴影里,极其淡漠平静地在心里无声宣判――
蒋雨浩。
你死了就好了。
……
……
初中时的祁慕白,已经包揽各门学科的竞赛大奖,凭着俊雅的外表和清越的声音一跃成为所有女生的偷偷讨论的对象。
那时的少年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天性温和有礼,还不知人心险恶和世道的狡猾,对谁都好脾气地耐心讲题,温柔又细致地照顾每个人的感受。
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配上白皙的皮肤,像个圣洁的天使。
直到初二开学某天,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穿着一身黑,非主流的破洞裤,过长的刘海遮住眼睫,气息阴郁,浑身散发着像是雨天抹布般的苔藓霉味。
所有人都避如蛇蝎,班主任发话道:“蒋雨浩,你就先坐学委旁边吧。”
蒋雨浩顺着看去,就看到少年穿着白衬衫黑裤,精致干净,一看就是个好学生,走过去的时候,他居然还在用湿纸巾给他的位置擦桌椅。
“假惺惺。”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无意间瞄到了自己同桌课本上的名字――
祁慕白。
连名字都这么干净,纯净得像一张白纸。